自那之后,弥虞放学后时不时会去西水街看望一下那个孤独的老人。
虽然老人有时候聊着聊着就低头睡着了,经常是弥虞单方面静静陪伴她。
五一假期过后,天气也渐渐变热起来。
一次月考之后,弥虞拿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五。
“哇,妹妹成绩居然这么好!”田逆看着成绩单一边感慨,“英语居然是满分……这也太牛了吧,大佬大佬。”
“不愧是英语课代表的说。”
元德和周茉:“大佬,菜菜,抱抱。”
其他同学:“大佬,菜菜,捞捞。”
弥虞写着题本,闻言笑而不语。
因为母亲在联合国工作,经常要出差,她小时候跟着她在国外待过两年,英语自然掌握的很好。
那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和母亲长久待在一起的时间。
她去办公室取英语卷子时,英语老师脸色有些为难地叫住了她。
“弥虞啊,老师想拜托你个事。”
少女眨了眨眼:“什么事啊,老师?”
——
周六,京也购物中心,星巴克。
弥虞一脸呆滞,面前的桌上摆着英语词典,英语五三和一飞冲天考试卷。
周茉和她坐在一排,喝着咖啡看戏。
两人的面前排排坐着三个男生,分别是江北祁,周极,田逆。
一个懒散,一个随意,一个憨憨挠头。
“哎嘿嘿,麻烦你了弥虞。”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你也在这啊?”弥虞灵魂无光地看向周极。
对方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听说你被英语老师拜托要给班上的同学补习英语,我没什么事当然要过来蹭课了,多多指教啊,弥老师。”说完还wink了一下。
江北祁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指尖轻轻敲着桌子。
被周极恶心到,弥虞顿时一阵恶寒,翻开他们的英语卷子,认命地叹了口气,“我看看你们都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分……单选这么简单居然也错?!”
“完形填空居然全军覆没?”
田逆低头对手指:“不是故意的qwq。”
江北祁淡淡:“我没错。”
弥虞:“……我没说你。”你是特殊人群。
她深呼吸了一口,撕了三张英语纸递过去,“先听写一下单词吧,我看看你们的基础怎么样。”
“周极,你不写就不要打扰别的同学。”
看见有人捣乱,女孩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江北祁好笑地勾唇,握着黑色水笔在格子本上刷刷写着英文。
弥虞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字体很漂亮。
说起来,他这尊大佛居然愿意接受补习,就很奇怪。
而且,他的英语水平其实存疑。
弥虞总是听到他耳机放英文歌,还会跟着口型轻轻唱,之前元德问他英文电影里的一句绕口无比的台词,少年也能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弥虞实名怀疑江北祁英语并不是不好。
而是……
听写完单词,弥虞开始判。
江北祁错了一半。
田逆错了三分之二。
周极也错了三分之一。
判完单词,她额头忍不住爆出了“#”字,“已经高二了啊哥哥们……你们是怎么做到英语单词这么拉的?”
“因为不学。”江北祁淡漠地说。
“因为学不会。”田逆哭唧唧。
“学不会可以补,但是不学就是态度问题了,”弥虞看向江北祁,眯了眯眼眼,抬手推了推鼻子上无度数的金边眼镜,故意激他,“看来你的学习态度很有问题啊,江北祁同学。”
“虞虞,你的镜片在反光诶。”周茉说。
江北祁托着下巴,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女孩的眼尾有颗小小的痣,不笑的时候,有点冷峻的漂亮。
让她大周六的跑出来给班里的差生补习英语,这丫头大概心里也不太愿意吧。
他这么想。
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江北祁思绪飘忽。
“……我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弥虞看他一直不说话,有点不高兴。
江北祁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不喜欢英语。”
“不喜欢难道就不学了?”弥虞闻言,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
她虽然叛逆不服父母管,可也从来没有不学无术、耽误自己前程的想法。
“那你高考要怎么办?英语占150分呢。”
“你管太多了。”江北祁淡淡地说。
“……”
“那你今天过来干什么?不喜欢英语,还过来补习?” 弥虞被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火了,“既然不愿意学就不要来了,反正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江北祁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田逆也跟着站起来:“我,我去看看江哥。”
……
周茉:“人都走了,我们还补习吗?”
周极敲了敲桌子:“干脆别学了,我们喝咖啡聊会天吧。”
弥虞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愣在座位上。
回过神来后,她暗自磨了磨牙。
江北祁这小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难搞的很。
最后她只给田逆留了背单词和做一些卷子的任务。
第一次的英语补习以不快告终。
——
周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户,躺在床上的江北祁一睁眼,就被窗帘缝隙渗进来的强烈日光晃了下眼睛。
他下意识地闭起眼,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唔、”
江北祁没穿上衣,薄被子被踢到还剩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紧实的腹肌。
少年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眨了眨眼,抬指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没拉全窗帘,外面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腹部热烘烘的一团,他拍了拍猫屁股,趴在他身上的白猫喵喵叫了两声,灵敏地跳下了床。
少年扭过身,拿起搁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床头柜上正摆着一副合照。
略微泛黄的照片里,被父母簇拥在中间的小男孩,笑的天真又灿烂。
只看了一眼,少年闭上眼。
当、当、当。
一只胖乎乎的喜鹊用喙叨着透明的窗玻璃,把上面的一点污渍看成了食物。
江北祁感觉有点烦,干脆拿起旁边的抱枕扔到窗户上,那喜鹊被吓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翻身下床,找了件白T恤穿上,再慢吞吞地走到卫生间里洗漱。
9点半,田逆发来消息:“哥,今天的英语补习……你还去吗?”
——不去。
他简短回复完,就暗灭了手机,不再理任何人。
十点,随便吃完早饭,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起一本已经有些破旧的英文时装杂志,翻到其中一页,久久地看着杂志上面的男人和女人。
长发女人笑容温婉,穿着漂亮晚礼服,坐在凳子上,旁边的男人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两人举止亲密,微笑地看着他。
少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两张与他几分相似的面容。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如果他们还活着,他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脑袋突然嗡了一声,很多痛苦的回忆迅速涌入脑海,夹杂着无数沉重符号的英文字体,江北祁眉头一皱,杂志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纷乱的,不愿意回想的记忆片段,汹涌且争先恐后地窜入他的脑海。
——担架上毫无生气的尸体。
——白人警官无奈的叹息。
嘴巴一张一合,判定生死:
"Died.They were dead."
Died of gunfire.
"I'm sorry,child."
昨天没有按时吃药的代价来的湍急又迅猛,像是年幼时被迫坠入的那条激湍的河流,想拼命向上爬,想要被谁拯救。
悲伤又绝望。
江北祁合上古旧的杂志,向后仰躺在沙发上,随后闭上眼。
在激烈又短暂的眩晕过后,心脏传来隐约的刺痛感,冷汗渐渐从身上冒出,他急促地呼吸着,指节几乎绷到发白,过了好一会,最终归于平静。
手指挣扎着拨通一个许久不曾扣响的电话,一阵长久的嘟嘟声之后,那头传来一个女人隐约的声音。
“……小祁?”
“姑姑。”江北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句话,“……您不能,来看看我?”
“……我很不好。”
那头的女人说了什么。
挂了电话,他干呕了一下,唇瓣苍白。
少年起身去接了杯冷水匆匆灌下去,水渍顺着下巴一路流到脖颈,弄湿了衣料。
而他浑然不觉。
江北祁咳了一声,浑身发热,巨大的晕眩感几乎让他跌倒。
他讽刺地笑了一声。
“……真是好啊。”
——这些没有尽头,乏味又单调的白天。
于他而言,都如同无尽漫长的黑夜。
少年痛苦地闭上眼。
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他缓慢睁开眼,看向手机屏幕。
“弥虞”两个字映入了江北祁的眼帘。
指节不小心点开她的朋友圈背景图片,黑色的背景上是一行显眼的蓝色花边英文。
"Life is a maze."
他轻轻默念着。
——
“姑奶奶,您知道江北祁的事情吗?就是那天和我一起过来的少年,特别俊的那个人。”
午后,西水街,弥虞舀着木碗里醇香的面茶,坐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和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着话。
“他性子超级怪,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却让人搞不懂。”
而且,太不好泡了。
——弥虞在心中默默吐槽。
老人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喝着手中的热茶。
闻言,她静静思索了一会,“江北祁啊……”
她没了牙的嘴巴张开又闭上,缓了缓,最后也只是慢悠悠说了一句: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
身后走来的护工听到了后半句,“那孩子啊?之前他好像有自闭症吧?”
弥虞听了,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是啊,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吧,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
初夏的微风卷上树梢,太阳光灿烂而热烈,坐在树下的弥虞犹豫良久,给对方发了一个表情包之后,在聊天框里输入了几行字。
“江北祁,你不愿意学英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
“不如,跟我说说怎么样?”
指尖停在发送键上犹豫良久,弥虞最后还是全都删掉了。
……算了,还是改天当面问问他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要入v了,是三合一的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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