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动弹不得,一动全身都痛,痛得实在难以忍受——真想一了百了,让疼痛猛扑过来,把自己带走;有时确也如此。此刻到底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呢?终于逐渐清醒过来了,可黑沉沉的一片——这一瞬间她惊慌失措:难道失明了!不过,慢慢地,各种东西逐渐显了形——终于能看见了:有些东西比其他的更黑。
原来是在一个房间里,在一张床上,床垫上空无一物:没有被单也没毯子。时间是晚上,只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透进了房间,是从后面某个地方照过来的。她想朝光线走去,但一动就感到一阵阵眩晕,只好强迫自己大口呼吸。
一动不动地躺着,究竟躺了多长时间?此刻依然头昏,但比先前好得多了,就在心里对全身一一做了检查。四肢似乎还完整无缺,但下巴疼痛剧烈——是否已被打碎?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下颌骨。哎呀,肿得好大,烫得冒火!这张脸肯定像是托马斯在学校学习的地形图!但现在不能老想着托马斯了,否则很可能会崩溃!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坐起来——又是一阵眩晕。
先集中精力呼吸。吸气。呼气。再次重复。终于,房间不再旋转了,她朝光亮的方向探过身子。
窗户!而且开着!她抬起头。一阵微风轻拂而过,无声无息;一汪淡淡的月光探窗而进;碧空澄澈,繁星闪烁——离人间好近呀!可是,为什么在祖国它们就离得那么远呢?
她慢慢站起来,拖着脚走到窗前。窗子为什么开着?为什么没把我捆起来?我显然是他们的囚犯,是弗拉迪下令不许吗?不,弗拉迪残忍凶暴,毫无怜悯之心;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把头探出窗外——原来如此!再往下两层楼的高度有一大块光秃秃的水泥板。旁边没有任何草木花卉,也没有家具可充当缓冲垫;要是居然愚蠢到往下跳,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过了露台就是海滩。这栋建筑位于一个被河口沙洲围起来的小海湾边上。沙洲以外,海浪汹涌,但到了岸边就减弱成了轻柔的细浪微波。另外一边,是她曾乘车而来穿过的那片森林;不知什么原因,森林似乎比几个钟头以前更加茂密,似乎那些植被都在慢慢扩散,不停侵蚀,于是荒岛变丛林。
她朝那边探出头去,试图目测这儿到森林有多远,但测不出来。正要朝外再探出一些,突然看到下面有手电的光束上下晃动,于是赶紧缩回窗内,只见一个大块头男人从房子边角处拐了过来,腰上别着枪套。当然会有人定时巡逻的,只是想知道多长时间巡查一次。
阿琳重新倒在了床垫上;一生中从没料到会有这种遭遇!从小就在安全的环境中让人呵护着长大,成为女人后第一次脸红,还是在遇到萨卡时。她跟萨卡一起去了格鲁吉亚,坚信他俩的生活必将逢凶化吉。如今,十三年后,丈夫死了,自己却被他最好的朋友囚禁了起来。这就是我一生的全部吗?我的命运就是在这孤岛上度过余生吗?
不!绝对不行!她坐了起来。似乎夜已很深。或许,那些家伙睡觉了呢……她下了床,转了转门把手:门锁着。她垂下双肩,重新躺到床上,盯着墙壁,竭力让自己不感到窒息——绝不能放弃!
她依然盯着墙壁——突然,一扇门的模糊轮廓!门嵌在墙壁里,与墙壁融为一体,难怪以前没有注意到!她跳了起来。门的形状几乎看不到,更像是条细细的裂缝。她把手指伸进缝隙,想拽开这扇门,但根本拽不动,反倒弄得手指一阵阵抽痛。她吸了一口气,再用指甲去抠;依然纹丝不动。她弯下身子。缝隙似乎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比较宽。她躺到地上,将指尖伸到狭长缝隙下面,然后猛拉;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直担心手指会从手上脱落——就在这时,门却开了。
原来是个壁橱,里面全是女人的衣服。阿琳一骨碌站起身,皱起了眉头。这些是谁的衣服?弗拉迪有个女人?好像没那种迹象:见不到沾着口红的烟头,也没有化妆品或香水。
她在横杆上滑动着衣架:将近二十件连衣裙、短裙和上装,大部分是没有后背没有袖子的很暴露的那种。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挂在一个没有把手的壁橱里?浏览过程中,她注意到一件裙子上有个白色的标签。她接着查看另一件,也有标签;下一件还是有——这些衣服从没穿过!
弗拉迪怎么会有个满是崭新女装的壁橱?除非……她取下一只衣架,把一件蓝绿双色背心裙贴在自己身上;不用试就知道,这件衣服很合身:这些衣服都是他给我买的。
阿琳不禁浑身一抖,将衣服放了回去。原来他一直想把我变成他的囚徒!他让我从埃里温工厂偷钻石的提议全是骗人的鬼话。他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当他的性奴,他的玩物!阿琳不禁尖叫了一声。他是什么时候想把这些拿给我看的?他真的相信一壁橱衣服就能补偿我失去的自由?真的相信我会穿上他的衣服,扮成他的玩偶?
若他对我心生厌倦——最终肯定是这样——会是什么结果?对弗拉迪来说,追求就是游戏的全部,一旦他得手了,兴趣就会衰减,就像跟米卡那样。还有萨卡,还有尤金!然后会怎么样呢?他也会把我变成一个普通妓女吗?还是逼我为贼?她盯着那些衣服,突然有个冲动,想点火烧了它们,将邪恶驱除干净;看着火焰吞没它们,整个咽下它们,什么也不剩,只留下一堆干净、焖烧的灰烬!
熊熊燃烧的大火?衣服?突然……她走回窗户那里,向下望去……突然计上心头!她走到壁橱前,取下那些衣服,扔到床上:短上衣,裙子,连衣裙,长裤,甚至三角背心;接着,把它们系在一起,尽量牢牢地打成结。她突然想起托马斯参加亚美尼亚全国童子军活动中练习打结的情形,她记不起哪种结最牢固——当时多用些心该多好啊!不过,也可能无关紧要——绳子的牢固程度取决于最脆弱的绳结。
渐渐地,十件,十二件,十五件衣服系成了一条大概十米长的绳子。她拽了拽那些结头处,检查它们的牢固程度;好像还可以呢——不过试了才能确切知道;那时可能就太晚了——但此时别无选择!
她蹑手蹑脚地走回窗前。下面昏暗而安静。没有手电,没有看守,只有海浪轻轻拍打海滩的声音。若能成功下到地面,就立即飞奔到灌木丛那里,然后跑向公路。肯定会有人让她搭上车。首先回到旅馆,拿上护照,接着尽快离开这个邪恶之地。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首先,必须逃走。
先把衣服绳绕在床腿上,拴得牢牢实实,再把绳子拖过地板,然后垂到窗户外面。就在快要爬窗而出时,心跳突然狂暴起来!一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她吸了一小口气,算是庆祝胜利。接着,她抓住绳子,爬到窗外;平生第一次向上帝祈祷:保佑绳子不要断开,保佑我能平安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