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京诚的转述,徐金津大致弄明白了这笔天降遗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这笔家族信托的委托人,既不是她的母亲林秀娟,也不是任何一个她在生活中会联想到的人,而是一个久未谋面的远房亲戚。
若是认真捋起关系,对方应该算是她的堂叔公。
徐金津一边认真听着京诚的话,一边努力在脑海中捕捉有关这位“堂叔公”的点点滴滴,然后记忆中某个小角落的闸门就像忽然间被一把钥匙打开了。
那时她还很小。
徐金津记得大约在自己读小学一二年级时,确实曾有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在她家借住过一段短暂的时光。
那时她家的家居店生意刚做起来,父母两个人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没时间照顾她,那位寄宿在她家的老爷爷便主动承担起了每天接送徐金津上下学、给她做饭的任务。
徐金津还记得,老人会烧一手好吃的饭菜,人随和又风趣,还有就是,每天接她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弯腰捡起路边的饮料瓶。
那时她虽然不懂捡瓶子是做什么用的,但看着堂叔公年纪很大了一次次弯腰辛苦,便颠颠地跑来跑去帮忙捡。结果不到一个星期,一老一小便收集了整整一麻袋的饮料瓶子。
堂叔公带她去卖废品,然后用换来的钱带她去校门口的小卖铺买了一大堆的冰棒和零食,叫她拿去分给班上的同学。
由于父母工作繁忙,从小徐金津便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呆在家,所以比起长辈的形象,堂叔公在她心中更像是一个童年的玩伴。于是等老人要离开时,她伤心得哭了好几鼻子,偷偷把老人的皮鞋藏起来,不肯让他走。
或许是为了安慰她,正式分别时,堂叔公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等自己下次再来她家作客时,会带礼物来送给她。
徐金津早已不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只是自打那次分别后,她就再没见过那位可爱慈爱的老爷爷。即便是过春节,一大家子半生不熟的亲戚全都聚在一块儿的场合,她也再没见过堂叔公的身影。
“这份遗嘱信托来自徐守义先生,他在临终前选择了你作为他的继承人,委托ZXor代为向你传承他的全部遗产。”
不知不觉,窗外已经暮色四合。
徐金津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在京诚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有些惶恐的倒影。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呢?”
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
京诚像是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摇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相信你之后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提前郑重告知你的是,在你正式得到全部遗产之前,徐先生留下了一些遗嘱事项,需要你来配合完成。”
“遗嘱事项?”徐金津不解疑问。
京诚看了看手表:“今天时间不早了,徐小姐,明天上午我们在ZXor中心见,届时你会了解到更多信息以及遗产清单的细节。”
他起身,重新将西装正中的那枚扣子系回原位,礼貌向徐金津伸出右手:“金津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徐金津跟着站起来,犹豫了两秒,然后递出自己的手,同他轻轻握了握。
她的指尖刚好触到京诚手背上那道“意外”造成的伤痕,与他凸起的淡青色静脉交织相连,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徐金津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是他自己要用手去挡门的,又不是她叫他那么做的,不要内疚。
她这样想着,可同他交握的那只手却下意识轻而快地,心虚地从他干燥的掌心中抽离,像一只春日里莽撞的蝴蝶。
***
“ZXor...京诚。”
夜深人静,徐金津躺在床上,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关键词,网页瞬间出现了长长一列关联词条。
翻了好几篇,她才总算找到了一篇带照片的新闻稿。
发布者是一个很有分量的蓝V,文章标题是——《ZXor中国,家族信托负责人京诚:受人之托,代人行责》。
照片中的年轻男人虽只向镜头展露侧脸,但高挺的鼻梁和轮廓清晰的五官不难分辨,他与他确实是同一个人。
ZXor信托的核心商业板块主要集中在欧洲,背靠ZXor集团在瑞士的私人银行,数十年来只服务于大产阶级以及企业实控人,与全球最顶级的律所合作,经手过的案例金额数以兆计。
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投资的可选范围受限,资产保值的需求逐渐代替了利润增产,于是家族信托突然之间成为了富豪们的首选。
然而国内的家族信托业统共也才起步不到十年,大多机构挂羊头卖狗肉,资金池接连暴雷。
在内地法“一物一权”的制度下,离岸信托听着好听,实则无异于私人登月,很可能有去无回。于是一传闻有境外项目的门路,在香港等着配资的富豪们便如过江之鲫。
“目前还很难判断ZXor是以何种姿态入场国内信托市场的,但可以很确定的一点是,对于‘信托’这种舶来品,ZXor纯正的‘蓝血’血统、百年历史的专业度及权威性,或将帮助国人重塑对于‘财富传承’的认知......”
文章中这样写到。
徐金津正捧着手机读得入神,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两条微信。
玛伊莲梦露:[刚发下来一笔项目奖金,我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先拿去用]
紧跟着弹出来一笔两万块的转账。
徐金津从床上坐起来,直接给秦伊拨了个视频通话。
“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把你之前存的那笔定期给提前取出来了吧?”
对面秦伊一脸震惊:“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
徐金津心里暖到不行,面上却跟秦伊例行公事地闺蜜互怼:“你啊,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放草莓味还是香草味的屁。”
秦伊不服:“我到底是哪里暴露了破绽,让我死个明白。”
徐金津笑起来:“成天听你吐槽你们公司里的那点破事,资本家竟然转性了突然给你发奖金?又不是年终或是你们老板生孩子发红包,想想就知道了。”
秦伊仰天长叹:“服了你了,你未来老公要想出轨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一说谎保准秒被你发现。”
秦伊说者无心,徐金津却想起了父母的事,笑意暗淡了瞬:“未来老公?放心,不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好好好,不提那些晦气事。”秦伊连忙哄她:“那两万你先拿去用,我最近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反正也就那么点钱,放银行里一年到头也没多少利息。”
“这么爱我啊。”徐金津笑嘻嘻逗她,然后一本正经清了清嗓:“一一,我现在不缺钱了,你闺蜜我,可能就快要发达了。”
秦伊听得一愣:“你爸终于良心发现,把你家财产都过户到你名下了?”
“可算了吧,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三体人呢。”徐金津冷哼。
于是徐金津将这两天的魔幻经历和秦伊复述了一遍。
秦伊连连惊叹:“一个男人为了见你弄伤了手,还眉毛不皱一下地当场给你转了五万块钱?这是什么科幻片!长得帅不帅?个子高吗?有没有健身痕迹?”
“......”徐金津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重点是这个吗?”
秦伊欲言又止:“......金金啊,我不是故意泼你冷水,虽说如果有天你中了大奖,你闺蜜我肯定第一个最替你开心,但咱也别把事情都往好处想,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嘛。”
顿了顿,秦伊继续说:“咱们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欣赏帅哥的机会,帅哥嘛,不看白不看。但要是改明儿他让你从兜里往外掏钱,你可千万别答应!总之你就记住一个原则,做只貔貅吞金兽,只进不出!”
徐金津觉得秦伊的话很有道理。
看吧,不光她一个人那么怀疑,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对方是骗子。
“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这八成是什么新型杀猪盘,但是后来我上网查了查资料,至少他这个人,还有他的身份都是真实存在的。”
徐金津正说着,下一秒被秦伊打断了。
“等等,你没听说过吗,有些高端的诈骗团伙甚至专门给受害者建了个网站,逼真程度连大学老师都上当受骗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家有世代经商的传统,各个亲戚都经营点买卖,这么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总之,谨慎一点好。”
徐金津听秦伊分析得越来越头大,索性一头歪倒在抱枕堆里。
“不管了,就算是龙潭虎穴明天我也得走一遭,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至于他到底是不是骗子,等明天我去过了ZXor中心,一切自然就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