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错了,我没叫过那种服务,以后也不会需要。”
声音顿了顿。
“之前住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你和你的......同事们,以后都别再来了哦,否则、否则我就报警了!”
门外。
京诚听着里面传来年轻女孩强掩恐惧的声线,后退了两步。
先前被他踩在皮鞋下面的小卡片此刻招招摇摇地露出了全貌。
京诚垂眸,一个关键部位打马赛克的肌肉裸.男躺在地板上,正冲着他搔首弄姿。
那种,服务。
他明白了什么,一边拨通电话,一边用双扣孟克的雕花鞋头将那张小卡片碾向一旁的角落。
粗糙的纸张与落满灰尘的瓷砖摩擦中发出的噪音令他微微皱了皱眉。
公寓的墙体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很快,面前的防盗门里面便响起了手机铃声。
“喂?”女孩的声音因紧张有些许不稳。
“徐金津小姐,你好。”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似乎感到困惑。
“你是哪位?”
“我在你家门口,你应该能看到我。”京诚抬头看向猫眼。
此刻的徐金津确实正躲在门后,趴在猫眼前偷看着。
门外的男人竟然有她的手机号,那肯定不会是鸭子。
估计是来给她送门禁卡的房屋中介?
一定是了,这么热的天还坚持穿一身西装,也就只有干销售行业的了。
徐金津松了一口气,将防盗门拉开一道三十厘米宽的空隙,探出头:“喏,这张旧门禁卡给你,还有,我搬来时热水器就是坏的,按道理维修的钱是不是应该你们出?”
她说着,仰头与男人对视,然后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年轻男人面容白皙,五官英俊,身上的西装裁剪精细、面料娇贵,完全不像是一个每天风吹雨淋带客户的中介会选择的日常着装。
她心咚咚跳,将脑袋缩回去,房门空隙缩短为十厘米以内。
“徐小姐,昨天下午我的秘书曾与你通过电话。”京诚将手伸向西装内衬的衣袋,却摸了空。
平时他需要用名片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场合极少,也不习惯聘请生活助理。他坚信近期穿过的某件西装里一定携有名片夹,但很不凑巧的,并不是他今天身上穿的这一件。
“不好意思。”他抱歉看向徐金津:“ZXor,京诚。”
自我介绍从容不迫,简洁有力。徐金津承认,这个男人的气场很有说服力,但很快的,又忽然回忆起来。
——ZXor,这有些古怪拗口的发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是......昨天那个一亿八千万?”徐金津眯了眯眼睛。
男人点点头。
徐金津一副青天白日活见鬼的表情,纯粹因为教养才没有当场冲他翻白眼。
现在的骗子都这么执着大胆的吗?有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干点啥不能成功?
她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严格审视的眼神。
从身材到相貌,这么好的皮相,无论是去做个正经的平面模特还是个不正经的演员,都绰绰有余。难怪会被挑选为杀猪盘剧本的男主角。
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装,看上去像是羊绒和亚麻的混纺,每一寸线条都熨烫得极为得体,领带夹和衬衫袖扣在夕阳日暮下泛着银色的泠泠光泽,将整个人衬得颇为贵气。
就这一身行头,道具组恐怕下足了血本。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人家鸭子好歹还是自食其力的体力劳动者,骗不如鸭。
男人向前半步,正要开口,她连忙提防地后退。
“你们到底是怎么拿到我的电话还有住址的?我才刚搬过来不到半天,隐私这就被泄露出去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金津恼怒地握着门把手,用力关门,门却没关上。
她不解抬眸,吃了一惊。
男人竟然将手搭在了防盗门边,白皙的手背瞬间被门框轧出了一道醒目的红痕。虽然他没发出一声痛呼,但紧拧的眉心,瞧着像是揪心的疼。
徐金津吓了一跳,长这么大,她从没遇过这样的事,也没伤过人。
她一时间慌了神,忙松开门把手,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你的手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京诚看向女孩因惊慌恐惧而充血泛红的耳廓,垂眸平复了几秒呼吸,再开口,仍是礼貌平稳的语调,“徐小姐,我们方便聊聊吗?”
徐金津愣住了。
他真诚的语气仿佛在说,和获得一个与她交谈的机会相比,他受伤的手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愕然与愧疚感使她快速卸下了心防。
他或许真的只是想和她聊聊而已?
其实以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若是真想阻止她关门,方法多的是,可他选择了最笨的一个。
徐金津的防线彻底瓦解了。
如果他真是骗子,如果他是故意的......那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极其高明的一招。
徐金津仰头看了看他,然后默不作声地让开了玄关的通路。
等他走进房间后,她才拖了只储物箱,抵住门,使它一直保持开启状态。
房间里乱糟糟,本就不大的客厅里堆满了还未来得及拆封的杂物和行李。loft层高偏低,京诚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里面,更显得尤其局促。
徐金津搬来两张亚克力折叠椅,摆放在一堆凌乱的杂物中间。
京诚看了看她,然后抬脚越过地上的重重“障碍”,解开西装外套正中的纽扣选了张靠里面的椅子坐下,将挨着“逃生出口”的位子留给了徐金津。
“你的手......”她下意识瞥向他手背上的那道醒目伤痕。
“没关系。”
像是为了安抚她,他特意伸出那只手简单活动了两下,证明给她看。
若换做大多数男人,那道伤此刻大约已经看不出了,但他皮肤细腻白皙,是许多女生梦寐以求的冷白皮。在血色褪去后,那一小片皮肤仍留有一片淡淡的粉色,伤痕的边缘微肿隆起。
徐金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命令自己收起多余的眼神和愧疚感,速速切入主题。
“你说你想和我聊聊,但我需要先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认真严肃地发问:“我说的是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所属的公司,呃,或者应该说是组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中介公司?还是那个房源app?”
其实在她说完第一句话时,京诚就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全部了,但他还是耐心专注地听完了她的一整段话。
等她全都说完,他先表示尊重地停顿了两秒,然后才开口:“徐小姐,你可以放心,你的个人信息在ZXor的资料库,比存储在大多银行系统里还要安全。”
又来了。
徐金津莫名有些失望,她昏了头,才会对一个骗子的话抱有期待。
“好啊,那我给你个机会,你说你是那个什么集团的负责人是吧?V我五百,看看实力。”
徐金津端坐着,观察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旦他有任何恼羞成怒的迹象,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便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手机的一键报警。
她正期待地等着看他摘掉假面,灰溜溜从她的公寓里狼狈离开的样子,男人却倾了倾身,从怀中摸出了手机。
他要干什么?徐金津没看懂这个动作的含义。
下一秒,她身后的手机忽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烘焙计时器悦耳的提示音。
徐金津忽然有些不敢低头去看屏幕上的短信内容。
——“您的招商银行储蓄卡收到一笔人民币50000.00元的他行转账,请注意查收。”
多少?
徐金津人傻了,下意识去数零的个数,然后仰起头,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世界在天旋地转。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亿八千万,将是个什么概念?
按照常见的大额存单2.85%年利率来计算,单是将这笔钱存入银行,每年光利息就将超过500万。
平均每日能靠利息入账一万五千块,普通都市白领一个月的税后工资。
徐金津的家境在卧虎藏龙的京市只能算是小康之家,父母创立的家居公司每年平均净利润一百万出头,虽然比上不足,比下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许多工薪家庭的年收入。
而一亿八千万,她家的小公司就算兢兢业业顺风顺水地经营一辈子,大概也没法赚到这么多。
徐金津梦游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飘飘忽忽走到公寓门口,四下张望。
京诚的视线跟随着她,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很像一只随时准备裹紧尾巴过冬,机警又紧张的花栗鼠。
他不解问:“你在找什么吗?”
一无所获的徐金津回过头,怔怔看着他,表情说不清是茫然还是无助。
“唔,我想找找看楼道里有没有摄像机。你们真的不是在拍什么整蛊路人,观察路人反应之类的综艺节目吧?”
她顿了顿,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紧紧盯着他:“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吧?”
京诚坐在椅子上,冲她招招手:“没关系,你先过来,放轻松。如果你仍然有什么疑虑,我可以一直自证到你愿意相信我为止。”
说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笑眼宴宴地重新抬头看向她:“时间还早,金津小姐,我会努力把握住机会的。”
这样的语气和句子,从他口中讲出来,仿佛一个任她宰割的追求者,却又并不显得冒犯唐突。
徐金津忽然莫名有些鼻酸。
不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抑或是一个甜美的陷阱。
不管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天堂的使者,还是地狱里来的魔鬼。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交给他,坠入这场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