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什么走了？
他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陈旸唇瓣抿成一条线, 声音如同平地的一声惊雷, “自杀。”
姜茶一怔,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 眼睛不由得睁大，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明明那会儿都好好的。
怎么会……
她突然想起，她和陈旸临走时, 冯绾霖眼中的清明, 以及那话里有话的意思。
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姜茶只有心疼的握住他的手, “阿旸。”
别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旸笑了笑，透着寞意与悲恸，“茶茶，陪我再去一趟医院吧。”
“好。”
回去的路上，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的世界中。
陈旸一路狂飙, 半个小时, 就抵达了精神病院。
病房前, 除了主治医生和护士以外, 基本没有人。
冯绾霖除了陈旸和老母亲以外，也没什么亲人了。
姜茶陪着陈旸进了病房。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刺鼻又难闻。房间里也是一片寂静，安静的针落地可闻。
病房中央放着一架病床，上面的仪器已经停止了检测。
陈旸步子沉重的走到床前, 稍稍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认命一样掀开被单。。
此时，冯绾霖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生命气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一动也不动。
又好似睡着了一样。
“妈。”
陈旸推了推冯绾霖的肩膀。
然而床上躺着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
陈旸眼眶通红。
他三岁那年，冯绾霖就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疯疯癫癫，但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
每次他过来看她，她都会趁着护士不注意，塞给他一兜兜糖果。
直到长大了，她也会塞糖果给自己，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小孩。
病房里安静而沉默。
陈旸站在病床前，月光从外面透进来，笼罩在他身上，闲得特别孤寂与落寞。
姜茶心口发疼，她大步走上去，用力的握紧了他的手。
明明是夏日炎炎，他的手却异常的冰凉。
感受到手心处的温柔，陈旸一点点回神。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将姜茶的小手紧紧的纳入了自己的掌心。
深吸一口气，陈旸转头看向林医生，冷静的问道，“林医生，我妈是怎么死的？”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自杀？
反正他是不信。
林医生心头叹了口气，如实道，“是颜护士查房的时候才发现冯女士在浴室里割腕自杀了。”
姜茶明显感觉到陈旸捏着她的手紧了一分。
“我知道了。”
陈旸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沉沉的，压抑着伤心难受的情绪。
这么多年的隐忍，他早也学会了掩盖情绪。
作为医生他见过不少生死离别，这会儿也只能说一声保重。
林医生离开后，姜茶动了动身子，却被陈旸抓住了手臂，他看向姜茶的眸子，声音带着乞求，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没了往日的潋滟，“茶茶，别走。”
委屈，难过的像个小孩。
姜茶这会儿心里完完全全只剩下心疼与怜惜，她转身抱了抱陈旸，“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
“嗯。”
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一样，暖暖的。
他行走在无边的黑夜里，因为有了她，突然就现了光。
姜茶从陈旸的怀抱里退出来，侧头不经意一撇，就看见了床下的手机。她连忙开口，“阿旸，你看。”
陈旸也顺着姜茶的手看过去，也发现了那部手机。
他心一跳，连忙捡了起来。
手机是冯绾霖的，这还是他给她买的。
陈旸打开了手机，页面瞬间弹出了一封便签。
字里行间都是冯绾霖写的。
陈旸捏紧了手机，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阿旸，今天看到你带女朋友过来，我真的很开心，那个女孩子应该很喜欢你，从她看你的神情我都能看出来。
这是我唯一清醒的时候了，被陈枫囚禁在这里二十多年，浑浑噩噩，时而疯狂，时而清醒，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受不了了，或许今天这么做，也是我的一种解脱。
以前，在我清醒的时候，也想过一死了之。但一想到你在这世上独身一人，我好几次都没下去手，就算我疯疯癫癫，但我知晓，我们是唯一的家人。如今看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能安心走了。
阿旸，你不用为我难过，反而要为我高兴，我结束了二十多年的痛苦生活，是件好事。
再见了，我的阿旸。
妈妈永远爱你。”
陈旸看完最后一句，鼻头酸涩的厉害。他仰着头，深吸一口气。
情绪早已无法用语言描述。
姜茶唇瓣动了动，“阿旸。”
“我没事。”他声音颤抖，“她说这对来说是件好事。”
“茶茶，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连最爱的手都没有保护好……”
“阿旸，我不准你这么说！”姜茶用力的抱住了陈旸，打断了他，“我的阿旸怎么会没用？我的阿旸是最棒的了。”
陈旸用力的搂紧了姜茶。
他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似只有这样安静的抱着她，才能疏解心里的情绪。
…
冯绾霖走的急，他的后事都是陈旸处理的。
姜茶不放心，就一直陪着他。
她亲眼看着陈旸瘦了一圈，人也沧桑了不少。
她心疼极了。
三天的守灵结束，冯绾霖火化完毕，被安葬在了东区墓园。
冯家早已成了过去式，落魄二十多年，早已没有了来往的朋友，就连亲人，也躲着他们，早已不再往来。
所以，入葬那天除了陈旸姥姥和冯嘉仪以外，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人了。
姜茶是第一次见冯奶奶。
老奶奶身体还挺健朗，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家精神不太好。
听冯嘉仪说过，冯家以前也是大家族，冯奶奶年轻的时候留过洋，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就算如今老了，举手投足间也是大家风范。
冯奶奶看了看姜茶，温柔的笑了下。
姜茶瞬间紧张。
墓碑上冯绾霖的照片是年轻时候的。
年轻时的冯绾霖是个明艳的美人，明眸皓齿，眼神灵动。
陈旸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眉眼。
姜茶见过陈枫，父子两人虽有几分相似，又感觉相差甚远。
…
来祭拜的人并不多。
等祭拜完，天色将晚。
冯嘉仪扶着老奶奶的手，“表哥，姥姥我送回去，你送茶茶吧。”
陈旸点了点头。
冯嘉仪走到姜茶身边，小声道，“茶茶，谢谢你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哥，姑姑走后，他就真的没什么亲人了，那个陈枫你也知道，他根本不会管表哥。”
提起这个，姜茶心中就不是滋味。
特别是她知道陈枫拍了以自己为原型的电视剧后。
就感觉特别恶心。
简直是凤凰男做到了极致。
冯嘉仪又说，“那我哥，就麻烦茶茶你多费心了。”
姜茶应着，“你放心，我会的。”
冯嘉仪松了口气，再次道谢。
现在陪伴在表哥身边的，只有姜茶最好。
道完别，冯嘉仪就带着冯奶奶离开了。
姜茶主动拉住了陈旸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嗯。”
两人沉默着的下了山，又上了车。
就算两人之间没说话，看到姜茶在自己身边，陈旸也分外安心。
从墓区回到市里，天已经黑了。
陈旸把车停在路边，“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姜茶点头。
她稍顿，“我最近学了一道菜，我做给你吃啊。”
陈旸愣了下。
姜茶又开口说，声音软软的，“你别嫌弃我做饭难吃啊。”
陈旸摇头。
“茶茶做饭肯定好吃。”
姜茶有些羞耻。
陈旸带着姜茶到了绿意湖畔。
刚到家，姜茶就催促着陈旸去休息。
他这几天守灵，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
陈旸不放心，“你真的可以吗？”
姜茶鼓了鼓腮，佯装生气，“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陈旸苍白温柔的一笑，“相信。”
“那你快去休息，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好，谢谢茶茶。”
姜茶推了推他，“你快去！做好了饭，我会叫你的。”
她将他推进了房间，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姜茶做饭一般，只能填饱肚子而已。她知道陈旸喜欢吃排骨，她特意去学了一道糖醋排骨。
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放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傅岩沛打来的，姜茶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等再次放下手机的时候，她看见陈旸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
“你还没睡吗？”
陈旸正在翻相册，冷不丁就听到了姜茶的声音。
他招呼着姜茶进来。
姜茶走进屋，在他身边坐下，低头去看她手里的照片。
照片是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年轻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两人坐在秋千上，温馨极了。
照片里的母子是冯绾霖和陈旸小时候。
姜茶心一揪，“阿旸。”
“嗯？”
“你别难过了。”
她主动勾着陈旸的脖颈，在他还未说话时，凑到他的唇边，轻轻的在他唇瓣上印下一吻。
“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