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他挂了!”香田说完,放下听筒。
“没能追踪到。”一位刑警放下另一个听筒。
“那家伙是冒牌货。”鲛岛说道。他前往搜查本部说明情况,已经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了。桃井和薮也在场。
“你怎么知道?听他那口气,根本就是乐在其中。这家伙不是和雄,就是和雄的朋友,你有什么证据反驳?”
香田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鲛岛,还伸出手指着他,一点没有掩饰怒气的意思。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找到了和凶器有关的重要场所,居然自己闯了进去,还和‘馒头’串通一气,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上司也好不到哪儿去!没有搜查令,居然允许部下去调查,自己事后再追过去,一枪把嫌疑人打死了!让我们怎么公布情况啊?!”
他松开领带,卷起的袖口上布满褶皱。睡眠不足让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搜查本部鸦雀无声。
“如果公布木津的死讯,犯人可能会跑路。至少,和雄会跑路。这样就会失去一条重要的线索。”鲛岛低声说道。香田忍无可忍,回头看着一旁的警视厅刑事部长。
“警视监……”
刑事部长藤丸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刑事部长的级别可能是警视长或警视监,比警视还要高两到三级。
香田明确告诉藤丸:“我是公安部的代表。公安认为,即使这次的犯人不是极左,也会对警察机构造成巨大的影响,一定要将其逮捕归案。”
“鲛岛。”藤丸说道。鲛岛望向藤丸。藤丸今年五十一岁,不是下一任总监,就是再下一任。在公安部的暗斗中,他并没有明确自己的立场。众人都将他视为“策士”。
“我理解你想要逮捕木津的决心。可是你在发现木津和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关联之后,就应该立刻通知本部。桃井警部,你也有责任。”
香田一副“活该”的表情,把手插进套装口袋里。
“射杀木津一事,还要等查问会的结果。不过我个人觉得,过程虽然有些轻率,但从报告书上看,开枪也是无可奈何。”
“谢谢。”桃井面不改色地说道。
“木津对鲛岛警部有私怨,从鲛岛警部的伤势来看,他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桃井警部分秒必争,要求富川带他去宫间运输的仓库。作为警官,这种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桃井站着没动,只是低下了头。藤丸又对香田说道:“如果鲛岛警部惨遭木津毒手,那警方又会多出一名被害者。这毕竟不是好事。”
“是。”香田不情慝地回答道。
鲛岛只在医院里待了几个小时。除了美工刀留下的伤口,鲛岛还有脑震荡和右耳鼓膜损伤,医师诊断称,至少要三个星期才能痊愈。
鼓膜也许在短期内无法恢复。
强行出院,自然是鲛岛的意思。
当天早上,警方就对木津的“作坊”进行了调查。藤丸决定,不举行记者招待会。他要求鲛岛与桃井分别提交报告书。处分还没决定。
“报告!”
外山组长带着四名部下出现在本部入口,他们后头还跟着三个人。
“阿伽门农”的冬树也在里头。还有一个跟冬树差不多大的少年,以及一个长着大眼睛、留着短头发的三十多岁的瘦弱男子。他们都穿着原色的纱丽,化了淡妆。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瘦弱男子一把抓住外山的手臂。
冬树看见了鲛岛:“怎么回事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香田走了过去。
“别吵!”外山开口说道。
“开什么玩笑,连搜查令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冲进我们店里,我们还在做生意呢!我们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啊!”
“我是警视厅的香田,希望各位能配合调查。”
“开什么玩笑……”
看来他就是店里的妈妈桑,香田鼓着腮帮子怒吼道:“这群人妖,吵什么吵!”
可妈妈桑毫不示弱:“什么?不好意思哦,我们就是人妖,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警察里也有不少弯的!你再说,我就写信给报社,说警察歧视民众!”
“香田警视。”藤丸开口了。
“哦?你是警视啊?官儿还挺大。你当我怕你啊!你以为你们警察能为所欲为啊?等我把你们告上法庭,看你们怎么办!”
桃井看着鲛岛。
“冬树……”鲛岛发话了。
“啊……”冬树畏畏缩缩地回答。妈妈桑顿时不说话了,好像很是吃惊。
“能不能过来听听看这卷录音带?帮我看看是不是和雄的声音。没别的事。”
冬树看了看妈妈桑,妈妈桑则用充满戒心和猜疑的视线投向鲛岛。
“真的没别的事。”鲛岛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你是谁啊?”
“防范课的鲛岛。”
冬树和妈妈桑耳语了几句。里头好像蹦出了“Mama Force”这个词。
“你是‘Mama Force’的客人?”妈妈桑问道。
“已经是好几年的老主顾了。”
妈妈桑盯着鲛岛说道:“好吧,那里还是很挑客人的。看来你是值得信任的人。”
香田环视四周,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谁都没敢笑。
“拜托了。”鲛岛低声说道。
妈妈桑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吧,冬树你去吧。”
他让冬树和另一个人走去鲛岛身前的那张办公桌。
香田气呼呼地走出了本部。本厅公安部的刑瞽们赶忙追了出去。
等三人落座之后,薮就拿出安装在电话上的录音机,操作了起来。电话的声音被放了出来。
“不是哎。”
“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
三人异口同声,毫不犹豫地回答。薮点点头,换了一盘磁带。那是打来搜查本部的其他预告和犯罪声明的录音。
听完所有录音,三人还是只能摇摇头。
“谢谢。”鲛岛道了谢,随即问道,“你们知道和雄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哎,只知道他前一阵子和一个叫木津的客人住在一起。”
“这个我知道。”
今天警方还调查了木津在门前仲町的公寓,可是并没有发现和和雄去向有关的线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妈妈桑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鲛岛。裹在鲛岛右耳上的绷带绕着头部裹了一圈,他还是觉得头部隐隐作痛,不过不再觉得恶心反胃了。
“木津的本行是改造枪支,和雄从木津手里偷走的枪,就是警官枪杀案的凶器。”
“不会吧?!”
妈妈桑大吃一惊。冬树脸色惨白。
“犯人是和雄吗?”
“不知道。即使和雄不是犯人,他也很有可能认识犯人。我们正在找他。”
“怎么会这样……他……他不会被犯人弄死了吧?”
“也许吧。”
“这可怎么办呀!”
“你们有线索吗?”
妈妈桑看了看另外两位少年:“我们哪儿有线索啊……”
“和木津同居之前和雄住在哪儿?”
“他在笹塚租了个一室户,可是那儿已经退租了呀。”
“知道地址吗?”
“店里有记录。”
“好,那……他老家在哪儿?”
“他好像说过是干叶县的佐仓吧,至于是佐仓的哪儿就不清楚了。”
“他以前是暴走族,是吧?”
鲛岛看了看冬树。冬树点点头。
“族的名字叫什么?”
“凶杀界,凶恶的凶,杀人的杀,世界的界。”
鲛岛记下三个字给冬树确认——“凶杀界”。
冬树点点头:“应该是这三个字。”
一名刑警举起听筒,鲛岛把便条交给了他。
“麻烦转接千叶县警察局的交通课。”
接过便条的刑警命令接线台转接,随即又问三人:“和雄的全名是?”
“宫内,宫内和雄。宫殿的宫,内外的内,和平的和,英雄的雄。”妈妈桑回答道。
被逮捕、辅导过的暴走族成员,在各县警察局交通课和高速机动队都有备案。
连上千叶县警察局的交通课之后,刑警就开始打听起和雄的情况来。如果有符合条件的资料,就会立刻传真到本部。
“和雄来东京之后,除了木津,还有其他男人吗?女人也行。”
鲛岛问道。
“和雄好像是高中辍学之后来的吧?一开始在美发学校上学来着,结果没上多久就退学了。然后在便利店打了一阵子工,看见我们店的应征广告就来了。”
“在‘阿伽门农’之前,他没有在其他夜店里工作过?”
“他好像在咖啡厅里工作过一阵子。”
“和雄一开始是直男吗?”
“怎么会啊!他骨子里就是个弯的。来我们店的时候就已经谈过好几个了。”
“那他去‘阿伽门农’之前,说不定有过其他男朋友。”
“也许有吧。在我们店勾搭上的就只有木津先生了。其他人都是玩玩的。”
妈妈桑看了看冬树和另一名少年,征求同意。
“找到了!”和千叶县警察局通话的刑警朝藤丸喊道,“还有指纹!”
“让他们赶紧把照片和指纹一块送过来!”藤丸立刻下令,“还有,四班马上去他老家!他可是重参(重要参考人)!我会给干叶县警察局打招呼的!”
八名刑警立刻冲出搜查本部,让本部的气氛为之一变。
“和雄在这儿有什么朋友吗?”鲛岛继续问道。
人人面面相觑:“说实话,和雄和我们店的风格不是很搭,他是那种猛男同志。”
鲛岛抬头望着天花板。藤丸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其他警官完成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会撑不住的。”
“我没事。”鲛岛说道。
藤丸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里的负责人是我,只要你还在这儿,就得听我的安排。”
“是……”鲛岛只能点头。在藤丸的命令下,外山等人将三人带到了另一间房间。这一回,“阿伽门农”的妈妈桑倒是老老实实地遵命了。
藤丸把鲛岛和桃井叫到自己座位旁,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们的处分决定还没下来,我知道你不是为了独占功劳才急于逮捕木津的。唯一遗憾的是,嫌疑人已经死了。射杀嫌疑人有违警视厅的方针。”
“桃井警部。”
“在。”桃井端正站姿。
“自今日起,防范课鲛岛警部将调往新宿警署连续警官被杀事件特别搜查本部,你没有异议吧?”
“只要他本人没有意见就行。”桃井说道。
藤丸望向鲛岛:“你意下如何?”
“遵命。”鲛岛回答。
“很好。桃井警部,你就回防范课去吧,回家也行。”
桃井看了看鲛岛。鲛岛发现,桃井的脸上又没有了生气,他又变回了“馒头”。除了自己的儿子,桃井又背上了一条人命。他去医院接鲛岛的时候,曾轻声说了一句:“佛龛上又要多出一尊牌位来了。”
牌位上的名字,肯定是“木津要”。
桃井离开搜查本部之后,藤丸抬头看着鲛岛说道:“你的事情我有所耳闻。”
“我也久仰警视监的大名。”
“是吗?现在我并不准备追究你的过去,重要的是抓住这起案子的犯人。第二起案件和第三起案件之间的间隔短了两天,我对此非常担心,我不希望抓现行。你听明白了吗?”藤丸说道。
抓现行,就意味若在第四起案件发生的同时将犯人逮捕。在犯案时逮捕,和在犯人在家的时候逮捕是两码事,直接影响民众对警方搜查能力的评价。抓现行有些“运气成分”,可是如果是趁犯人在家的时候逮捕,就能向世人证明警方办案能力之高。藤丸并不希望木津的悲剧重演。
“明白。”
“好。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天休息一天,从后天开始来本部帮忙。”
这时,电话铃响了。一名刑警接了电话后大声喊道:“快叫香田警视来!是刚才那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