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清没好气地撒了手,“那不牵了。”
她又嗫嚅着:“待会儿你走丢了我也不管了。”
温郁整理好自己皱皱的衣摆,两只手揣进兜里不说话。
药店的老板笑眯眯看着,问他们要买什么药。
林羡清凑上去说了几款见效的感冒药,想了想又加上盒退烧的,以防万一。
出了店门后她把袋子递给温郁,活像个唠叨的老太婆:“这个药喝了以后会很困,你中午就喝,顺便睡个午觉,万一要是发烧了……赶紧去医院。”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他:“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给你熬点绿豆粥什么的,我每次感冒最爱喝那个,一喝就好。”
温郁看着她,很慢地摇头,然后转眼就咳嗽了好几声,眼梢染上绯色,咳出眼泪来。
她凑上去帮他顺气,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后背,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是一个人住着吧?”
温郁缓了一下,默默把口罩拉紧,用还泛着水汽的黑色瞳眸扫了她一眼,嗓音喑哑:“是。”
“那你吃饭什么的怎么办?点外卖?”
他点头。
就上次接开水的那件事来说,温郁恐怕不怎么会照顾人,更别提照顾好自己了,林羡清也不指望他能自己煮粥。
她导航了附近的超市,“去超市买点东西吧,我煮好了带给你?”
“没有现成的买吗?”他问。
林羡清已经开始导航了,头还低着,语气很老成:“那可不一样,自己煮的放的东西足一些,外面买的大多不好吃。”
“去我家煮吧,免得你再跑一趟。”他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补充,“我家很安全。”
林羡清:“……”
天气热,好多店面小一点的铺子都歇业休息了,路边几乎没人摆摊卖东西,路上的小电动挤在同一个路口,喇叭摁得滴滴响。
沥青路被晒得冒出一种汽油味,不知道是不是分子热运动的作用,街上各种味道鱼龙混杂,闷得让人难以呼吸。
林羡清加快脚步推开超市的帘子,凉气吹得她头皮都放松下来。
温郁对买东西一窍不通,甚至分不清卷心菜和白菜,林羡清推着小推车在前面跑得飞快,他像个小尾巴一样默默跟在后面,林羡清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可能是在凉快的地方待久了,买完东西出超市的时候她简直无法忍受这种灼热的温度,赶忙催着温郁:“快快快,你家远不远?”
温郁抿了嘴,“打出租吧。”
林羡清叹气,她好几次打盹时为了醒瞌睡,从培训班的窗户往下看,会看到姗姗来迟的温郁从出租车上下来。
这人是把出租当成私家车坐的吗?
温郁家在春花巷尽头,这是条挺老的巷子了,跟林羡清住的花溪巷有得一拼,但温郁家看上去更规整些,空间也大,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看上去生机勃勃的,橘猫在客厅中间的凉席上蜷着,尾巴懒懒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他脱了鞋,只穿个袜子就进去,用脚踢了踢猫,胖橘很小声地咪呜,温郁不为所动:“一边去。”
林羡清在玄关处喊:“不换鞋吗?你还病着呢,怎么能光脚进去?”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她明明是客人,却要操心主人的事。
温郁去冰箱拿水,声音没什么劲儿:“我的拖鞋有一只被小霹雳叼不见了,还有一双是我爷爷的,他旅游去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穿他的。”
林羡清还在纠结,结果温郁突然从冰箱门后面探了个头出来,语气平常:“他有脚气,你小心点。”
林羡清: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她干脆也光脚进去,橘猫被温郁赶走,默默拖着尾巴缩在墙角,拿爪子扒墙,林羡清看到墙角那块都被刮秃噜了,落了一小堆墙灰。
她把东西搁在桌上,指了指它:“它叫什么?小霹雳?墙都被它扒秃皮了。”
温郁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挨个回答她的问题:“她叫‘霹雳无敌绝世帅气小可爱’。不用管,她指甲已经剪平了,那儿是她以前刮的。”
林羡清听得迷迷糊糊。
“你敢不敢再重复一遍它的名字?”
温郁面无表情,“霹雳无敌绝世帅气小可爱。”
“那为什么你叫它小霹雳,不叫小可爱?”
温郁很明显地卡了一下,敷衍她:“忘了。”
林羡清也没继续深究,她把感冒药挨个翻出来,“我煮点粥,你吃完把药喝了。”
其实她的厨艺并不好,只会熬个粥煮个面什么的,绿豆粥还是林老爷手把手教她的,让她不至于在家里没人的时候饿死。
林老爷并不知道现在社会上有“外卖”这种东西。
锅里的粥煮得咕噜噜冒起泡,林羡清等得百无聊赖,通往院子的后门上挂了串风铃,清风拂过就泠泠作响。
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温郁家连电视都没有,他也不用手机,这样原始人的生活不知道他怎么过下来的。
等粥的时候,温郁从书架上抽了本很厚的书出来看,林羡清把脑袋凑过去,看见一串接一串的英文,顿时觉得脑袋疼。
“你是魔鬼吧?”她低着声吐槽。
温郁扫了她一眼,看着她的脸几乎皱成一团,很轻地翘了唇角。
林羡清才发现,他笑的时候眼睛很弯,是属于“笑眼”那类的,只是平时脸上总没什么表情,她很少能观察到。
她直起上半身,歪着脖子凑到他眼前,笑得眉眼弯弯,林羡清嗓音很轻快:“我第一次见你笑诶,再笑个我看看。”
她凑得很近,两人呼吸相错,温郁的身子小幅度后仰,他抬了眼皮,对上她眼睛,喉结滚了下。
“你是嫖客吗?”他回答,错开了眼神。
林羡清看见他的睫毛在很轻地抖。
锅上煮的粥正咕噜噜响,白色的水汽从锅盖边沿溢出来,小霹雳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温郁脚边,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林羡清笑意更浓,她拖长声音“哦——”了声,然后把身子正了回去,撑着桌子站起来,“那算了。”
“我可嫖不起你。”她说着,往厨房走。
林羡清忙活半天也没吃上饭,就跟着温郁一起吃绿豆粥,她嗜甜,煮粥的时候加了几块冰糖,温郁第一次吃这么甜的粥。
吃完后,林羡清有点不好意思在人家家里留一堆没洗的碗,干脆顺手把锅和碗都给刷了。
后来她拍拍手准备回家时,发现温郁居然已经倒在凉席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小霹雳。
少年头发很柔软松散,耷在他鼻梁上,后窗的窗帘没拉,日光就那样跳上他鼻尖。
可能是因为感冒呼吸不通畅,温郁的唇微张,很轻地吐气。
林羡清拿他没办法,小声吐槽:“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
看来感冒药安眠的效果真不是盖的。
她在屋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一条沾满猫毛的毯子,林羡清把上面的毛抖掉一些,盖在温郁身上。
她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温郁的手越过橘猫勾住她衣摆,然后慢慢用力,攥在手里。
林羡清心说你故意的吧?
真的有正常人睡着了还能再伸手抓个东西的吗?
她扯了下,温郁就撒手了。
结果。
那橘猫不知怎么突然醒了,它从温郁的胳膊下钻出来,迈着猫步扒到她腿上蜷成一团,又睡着了。
林羡清完全不敢动了,上次这猫还把她抓伤了,她现在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万一她把猫弄醒了,它一爪子挥过来,又得去打疫苗。
林羡清咽了咽口水,认命地当人形猫窝。
她习惯性弯腰,下巴压在书页上,看着温郁刚刚看过的英文原著书。
她也就高中毕业的英语水平,这种专业书里一堆名词她见都没见过,句子也复杂晦涩,她看了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下来了,林羡清一抬头感觉自己脖子都睡骨折了一样,她下意识嗷了一声,一手扶着脖子直起上半身,缓慢地活动了一下。
客厅还维持着原样,灯都没开,小霹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腿上跑下去了,在客厅里到处散步,还跳上去抓窗帘。
温郁居然还没醒,睡觉姿势都没变,呼吸很重。
林羡清手指搭上他额头,温度不高,看来并没有发烧。
下一刻,大门突然被敲响,温郁动了一下,林羡清站起身来,应了声:“来了。”
她走到玄关,从猫眼里往外看,是个中年妇女,她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温郁的亲戚。
温郁拖着懒散的步子过来,嗓子还哑着:“谁?”
“我不认识。”她诚实回答。
温郁看了一眼,“是居委会的。”
他拉开门,外面的阿姨操着地道的乡音:“跟你说下哈,这边咧正在施工,蛮多工人晚上还留在这儿,如果家里有女娃的话小心点,晚上别出去了哈。”
林羡清点点头,“没事儿没事儿,他家里没女人。”
这话一说完,两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发觉这句话说错了,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意思是……”
她的话卡壳了,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了,当时嘴一快就秃噜出来了,现在舌头直打架。
温郁没睡醒地眯着眼睛,背脊靠在一边的柜子上,调子拖沓: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