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羽的嘴张张合合一直没停,好像在嘱咐着什么,而陈少彦的头耷得很低,鼻尖几乎要贴在桌面上。
没一会儿后,庄羽看了眼时间,拎着包走了,走之前还用手拍了一下陈少彦的后脑勺,看样子挺用力的,陈少彦的鼻子这下彻底撞在桌子上,庄羽皱着眉头,嘴一张一合的。
林羡清看见陈少彦扒开眼镜,用力搓了两下眼睛,自始至终嘴都没张过,默默听着庄羽的话。
其实能猜出来那边是什么情况,大概是庄羽觉得她丢了脸,把事情都怪在孩子身上,正朝他发火。
林羡清本来约了班上的几个人一起来吃早饭,但是由于不想跟庄羽对上,她在楼梯下面等到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以后,才飞快地跑到祝元宵他们那桌。
留给她的位置在温郁边上,林羡清坐下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一半了。
她一过来就听见祝元宵缩着脑袋小声问她:“不看公告我还不知道呢,你什么时候被污蔑作弊的?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祝元宵撞了撞温郁的胳膊,嘴里还咬着半根油条呢,含含糊糊地问:“温大神你知道这事儿吗?”
温郁动作顿了一下,嗓音不咸不淡:“知道。”
祝元宵惊讶地瞪大了眼,指了指他们俩:“你只跟他一个人悄悄说哦?”
林羡清觉得尴尬,抿着嘴默然一会儿,又涩然开口说:“……他话少,不会外传。”
她没怎么看就捏住一根油条,嘴上还说着“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这种假装成熟的话。
她说完,突然发现油条扯不动了,一偏头就看见温郁正侧眸盯着她。
林羡清心想你突然看我干嘛?又感觉到油条被往回扯了一截。
她低头一看,她扯过来的是温郁盘里的油条。
她很尴尬地松手,讪讪笑了两下。
温郁收了视线,“你那份在你右手边。”
“温大神亲手给你挑的哦。”祝元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林羡清略无语地看着他,换了个话题:“诶你之前不还看他不顺眼来着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叫‘大神’了?”
祝元宵重重“哼”了一下,耳朵发红。
扳回一城后,林羡清偷偷瞥了一眼温郁,说话的语气很夸张:“既然是大神给我挑的,我肯定要全部吃完呀。”
她摇头晃脑地剥着鸡蛋,没能看见她旁边那个少年的眸子很轻地弯了一下。
重考时间定在三天后,这期间大家都紧张起来,上次没入围的都盼望抓住最后的机会,入围过的又要想着怎么稳住成绩。
林羡清也是焦头烂额,上次她考到一半被打断没能继续做下去,但是就上次考试成绩来看,温郁和徐寒健是满分,其它人里只错一道题的也能排一大串,她压力还挺大。
大半夜灯都熄完了,林羡清还点着台灯在大厅练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晚,她越练越疲惫,做题的速度也一次比一次慢。
她打到手指发酸,干脆把算盘推到一边,整个人扑到桌面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林羡清的视线里也黑漆漆的,只有一点儿很微弱的月光在晃荡,黑夜是蝉的狂欢,飞蛾在月光下狂舞。
林羡清觉得眼皮很重,刚想搭上,猝不及防被灯光晃了一下,她不太适应地眯起眼,没什么劲儿地坐起身子来。
她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举着手电筒的那个人是陈少彦。
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抬了抬自己的大黑框眼镜,表情不太好地抿着嘴,没跟她搭腔,刻意坐在离她很远的位置,从包里掏了个算盘出来,打算盘的声音很大。
林羡清打了个呵欠,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是集合营的群里发的通知:
【近期在集合营周围有居民反应夜里有流浪男子出没,因为集合营是开放式的,请营内女生晚上锁好门窗,以防造成事故。】
她刚把通知看完,祝元宵的消息突然弹了进来:“锁门。”
这个语气挺奇怪的,不太像祝元宵平时的风格。
紧接着祝元宵又发了一条:“你回房间了吗?”
她如实说:“没,我还在大厅里。”
他几乎是秒回:“别动,等我来接。”
他每次发的消息都言简意赅,可是祝元宵明明是个话唠,林羡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祝元宵随即又发来一长串字:
“不是我来接你,是温郁!他不用手机嘛,我跟他说了群里发的通知以后他直接就抢了我的手机,给你发消息去了,现在应该在去大厅的路上。”
“不是,你俩是不是有情况啊,这大半夜的……”
林羡清被他轰炸了一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她只回复了一句话: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祝元宵:“……靠。”
从前林羡清只有被别人这么说的份,没想到现在居然也可以用这句话来噎人了。
她眉梢刚一扬,突然发现陈少彦正盯着她,那视线藏在黑夜里,让人平白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怪渗人的。
林羡清不知道陈少彦盯了她多久,但是因为两人之间结过梁子,她挺害怕的。
在这个月黑风高夜,陈少彦脑子一抽筋要找她报仇怎么办?
她立马收了东西,准备去门外等温郁,结果左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陈少彦喊了她一声:“你很得意吗?就算把我拉下来了又怎么样,你还是比不赢别人的啊。”
林羡清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什么?”
陈少彦的声音从黑漆漆的角落里传出来,大厅里现在空荡荡的,回声响了好几遍:“你天天这么努力练习到凌晨,争的不过是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不觉得很失败很讽刺吗?”
林羡清听完,沉默了半晌,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听见自己很镇静地说: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活该你过这样碌碌无为的一辈子。”
她迈出右脚,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后来的夜里,大厅里就只剩下一盏灯。
半夜气温很低,风也挺大,林羡清搓了下肩膀,看着大风吹散几片树叶。
温郁来得挺快,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头发很凌乱,像是睡了一觉后刚醒。
林羡清此时正蹲在大厅门口,用书包挡住一部分风,温郁站定在她面前,低了眸子打量着她。
少年皱了眉:“怎么不在里面等?”
林羡清拍拍裤子站起来,叹息着抱怨:“里面有讨厌的人。”
她背上包,仰头看着他,“其实从这儿到女宿楼不太远,没两分钟就到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
温郁眉头蹙得更狠了,“还是太危险了。”
其实女宿楼距离大厅真的不远,两个人顶着满头月色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但是温郁就是很执拗地要送送她。
他的睡衣袖子很长,包住他整个手,温郁冲她摆了摆手,“早些休息。”
林羡清“嗯”了声,刚扭头没走几步,又转了身,两只手习惯性地捏着书包带子,她叫了温郁的名字,少年微微朝她颔首,清冷的月光覆盖上他漆黑的瞳孔。
“温郁,”她喊着,“买个手机吧。”
然后继续嘟囔了一句:“别再用别人的手机给我发消息了。”
夜里太黑,温郁也没出声,也许他曾在夜里点过头,但是林羡清看不见。
她叹口气,就当他已经答应,于是说了“再见”就扭头上楼了。
考试当天,下着中雨。
林羡清只带了夏天穿的网眼球鞋,跑到考试地点的时候进了一脚的水。
她一边忍受着脚底的湿润冰凉,一边抓紧时间算题,这次的题难度跟上次差不多,好在林羡清速度有提高,打铃的时候堪堪填上最后一个答案。
她松出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地。
林羡清出考场的时候看见走廊里围了一圈人,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她踮脚往里瞅了一眼。
居然是庄羽和陈少彦。
看样子庄羽气得不行,大庭广众之下连扇了陈少彦几个巴掌,林羡清能很清楚地看到陈少彦脸上的指印叠了几层。
这还没完,庄羽好像还没撒完火,用高跟鞋的鞋跟往陈少彦腿上踢,陈少彦被她打得一直往后退,直至退到角落里,抽抽噎噎地抹眼泪,连眼镜都滑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烂。
几个老师连忙拉住庄羽,她还不依不饶:“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这样的卷子你给我只做了三个题,你要丢死谁的人啊!屁用没有的东西!”
她言辞很激烈,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脱了高跟鞋就往陈少彦头上扔,“我他妈的为了你低头哈腰给各种机构塞钱,跟协会里各种人打交道,好不容易等来个机会,让你比赢了去参加人机赛,谁他妈知道你是这么个废物,计算器都给你了还被人看见了,你还能干什么!”
陈少彦脑袋被她的高跟鞋砸个正着,有血顺着眉眼流下来,他抹了把掺着血的眼泪,推开围观的人冲出去了。
在场的有不少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个的都挺不知所措,老师不耐烦地朝他们挥手,催促说:“快散了散了,别随便拍照发在网上啊!”
下一秒,他接了个电话,声音喊得变了调:
“什么?跑人工湖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