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每日跟在年轻的城主织田信长身后,驰骋平原,横渡河川时猴子总是这么想。
首先他羡慕织田信长的容貌。
“尾张最帅美男子。”
他觉得织田信长是本国出类拔萃的美男子。但织田信长本人却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他甚至用草绳拴头发。而且身穿山贼都不愿穿的单衣,腰拴草绳,更有甚者,在这奇怪的衣服背上,不知何意,竟大大地彩绘有一根粗壮的男根。鹰猎之时,那根粗壮男根卷风带电,在草原上勇猛驰骋。猴子也不甘示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狂奔。
猴子几乎一直给信长拿葫芦。织田信长易出汗,葫芦是他出行必备之物。骑马时信长把葫芦挂在腰间,不得不走路时,信长从马上下来,顺手便把葫芦摘下扔给猴子。
猴子大叫一声“好!”接住,双手抱着跑。城中的人们,常看到身负一条巨大男根和怀抱一个巨大葫芦的两人,一脸认真,一起奔跑的光景。
“猴子有眼色。”
不出一年信长就看出来猴子有眼色。实在太有眼色,殷勤得有时甚至令人不快。
“阿谀奉承?”
信长同时又想。不论对人还是对物,彻底考察,直至信赖,是织田信长终其一生的特征。
清洲城有一个茅草屋顶的“松木门”。有一日,信长在门旁,看到不远处猴子拿扫把过来,他突然掏出自己的男根,塞进门板上的木节孔中,单等猴子过来。
猴子拿扫把走过来,他没注意到右边门板中有一条肉色男根伸在外边。
“吱……”,黄色小便浇到猴子脸上。猴子吓了一跳,一下火冒三丈。他当然不知躲在门后的是信长。但这猴子灵性,他猛然间就察觉到:
“能对自己这样恶作剧的,除了老爷不会有别人。”
同时,猴子通过自己对信长性格和嗜好的观察,又害怕遭到信长的轻蔑。猴子早就发现,信长看人有他自己强烈与独特的审美意识,喜欢具有侠气、野性、自尊心的家臣。所以猴子在火冒三丈暴跳起来时,已想好对策。他跑到门后,找到信长,猴子火气不但未消,反倒显出暴跳如雷之相,对信长大喊:
“给男人脸上浇尿,怎能做这样的事?就算您是老爷,今日不给奴才道歉,奴才也不答应!”
信长无法,只能告饶道:
“向知汝心,故为此事。”
“这猴子,有点儿意思。”信长对自己考验结果非常满意。
可对被考验的猴子来说,却觉得大为丢人。他在护城河洗尿臊的脸时想:
“那样的人还能成家?”
猴子觉得可笑。要考验人,其他方法也有,为何竟能做出如此小鬼都不愿做的事?不过作为考验,像这么简单方便的方法可能也并不多。但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正常成人之所为。猴子觉得织田信长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身体虽长大成人,但精神却还在幼少期。而正是这信长,却成为猴子在这世上最喜爱的人。
“本人不讲究其他忠义与否,本人讲究的只是喜欢与否。”
织田信长似乎也极喜欢猴子。不过信长与今川义元喜爱美少年的那种成人嗜好不同,他的喜欢更像孩童的直感。孩童因太喜爱自己的猫呀狗呀的,有时会卡脖子,有时会吊起来,有时甚至摔到墙上,看动物的求生本能取乐。信长也这样对待猴子。他生猴子气时,就拽住猴子的衣襟,要么提起来,要么摔下去,按住恨不得掐死。他边摔打猴子边想:
“猴子这鬼精,看来似乎喜欢俺。”
信长本能地体会到猴子喜欢自己。他们两人的关系,在这点上可以说奇妙地一拍即合。
“他喜欢工具。他把人也当工具看。”
猴子同时也如此理解信长。
信长喜欢性能好、使用方便之物。他的奇装异服、古怪打扮就是这种嗜好的一个反映。他甚至把自己都打扮成一个工具,以便于驰骋猎场。他那独特的服装,腰上拴的各种口袋,都是为此而来。想吃毛栗子时,就掏出毛栗子吃;想点火时,就掏出火镰燧石。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功能特强的工具。
因为对工具要求高,所以若有不中用的工具,无论如何华丽,他看都不愿看一眼。对人也是如此。即便你是豪门子弟、重臣后代,如果无能,他都嗤之以鼻。
而且信长善于改良工具,比如足轻用长枪。足轻作为军中步兵,战斗时要冲锋在先,但通用的长枪枪柄却并不长。信长加长枪柄,大大超过其他武家。枪柄长就容易刺到对方,这是一个连孩童都懂的道理——其实相比成人复杂的头脑,信长仅凭这孩童就能理解的智慧,就搞成了这些改革。
总之,信长喜欢工具,喜欢骏马,同时也喜欢人。在使用人这种工具上,他具有天才般的敏锐感觉。在把人培养成有用工具一事上,他也出奇地得心应手。
有一天,他叫来足轻头目浅野又右卫门,命道:
“让猴子当那些小人的小头目吧!”
小人亦即小者,为服侍主人,帮主人拿草鞋,搬行李的最底层杂役兵。如果说足轻是战士,那小人只能算是军夫。猴子当上小人头目了。
猴子的住处,也搬到三丸足轻队排房里。这排房子,被城下人称作“五加排房”。
不知谁的主意,给排房周围种植许多五加。五加是灌木,已长成绿篱。对这一智慧,猴子非常佩服。因为五加嫩叶可以食用。
五加嫩叶像枫叶。把五加嫩叶摘来,放进盐水烫后就可凉拌吃,也可蘸调料汁吃,晒干还可当茶喝。煮根水可作解除疲劳的补药。实为收入少、干活多的足轻们排房不可多得的绿篱灌木。有些足轻甚至还把这些加工成五加皮卖给城下百姓。
“聪明!”
猴子多次佩服得点头称赞。有次他到浅野又右卫门家去时和浅野说起此事,没想到浅野又右卫门面无表情地说:
“那是俺建议老爷种的。”
猴子很喜欢这个像普通老百姓的浅野又右卫门,只要有时间,他就来他家玩儿。织田家的事情只要有不懂的,不论大小他都问又右卫门。又右卫门慢慢地也觉猴子可爱,就像家长般待猴子。
“活像俺老爹!”
猴子很惊讶,也越来越感到又右卫门的人格魅力。虽说不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老爷子,但是有操持家计的才能;而且虽是一介武士,算账数钱却非常快,也会算账时要用的那些算术。
这有来由。这老爷子如今虽是足轻头目,也算一个武士,但从前曾是一个地方百姓。
尾张西部有一个港口城市叫津岛,是尾张最大商业城市,类似堺在近畿地区地位。因为在伊势桑名开通了水上三里航路,内陆也有木曾川水运航路通往美浓方面,所以市内集中数千商家,人称“尾张金银不论分文皆过津岛”。
织田家虽为武家,却富有商人的感觉,而且并不是自织田信长开始,原型其实在织田信秀时代已经出现。信秀看中津岛,就笼络津岛商人人心,利用商人增加织田家财力,这点与其他大名大为不同。后来织田信长把足利义昭从流亡生活中救出,使其当上将军时,足利大为兴奋,曾问信长:
“愿报恩赏赐。赐君京都山城国如何?”
但信长却回答说全都不要,只要“在堺与津设置代官之权”。足利对信长的寡欲非常钦佩,其实信长通过耳濡目染其父信秀和岳父斋藤道三与众不同的感觉,早已知道商业可以生财这个道理。
总之,事出津岛。
浅野又右卫门就是出身于这个津岛,当初在津岛当农民,也兼营商业。信秀时被招,因为有算术才能,被任命管理粮饷。后因管理足轻有术也参战,从信长刚记事时起就是足轻头目。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物。”
猴子早就对这一毫无战功、也无武名的人物饶有兴趣。既无战功亦无武名,却能在织田家占有一席之地,受到尊重,应该是因为此人笃实的性格和出色的才能受到上下赏识之故吧。
又右卫门也一直鼓励出身卑贱的猴子。他对猴子说:
“藤吉郎,好好在织田家干。这家人从上代开始,不问出身,只要好好干都提拔重用。”
现已成武士身份的浅野又右卫门自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又右卫门本来仅是津岛出身的一个无名无姓的老百姓。后来因猴子之缘被封为大名后,浅野一族自称是美浓贵族土岐源氏旁支,还特意制作出一张莫名其妙的家谱。但那些其实都与这初代浅野又右卫门毫无干系。
不管怎说,猴子成了十人小头目。
虽是一个小者的小头目,但因为负责信长身边事务,所以一举一动都被信长看在眼里。猴子把这十人像自己的手脚般使唤得自由自在。这十人也气喘吁吁地跑前跑后,与其他小头目手下人完全两样。
在这点上,猴子似乎天生就有操纵人的才能。他叫自己手下这十人一起住到自己的排房,与他们同吃同住,老爷有何赏赐也一起分享。他对每人都很关心,大家都很感激他,干活也很卖命。
信长虽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耳闻目睹猴子管理手下的才能,内心便想:若让这厮当一武士,说不定还能征善战。
他觉得自己看出了猴子这一工具的意外用法。由此点燃信长研究开发工具的欲望。不然他不会在猴子刚当上十人小头目未过二十日,便又把浅野又右卫门叫来命道:
“再给猴子分十人!”
信长开始测试猴子这工具。
猴子手下有了二十个人,他把二十人分成三组,让其中三个有能之人负责,使他们互相竞争。二十日后,信长又把又右卫门叫来命道:
“让猴子当小人头!”
小人头身份比小头高一级,打仗时能穿着简单粗糙的战袍并使用简陋的武器参加战斗。身份虽不及骑马武士(将校),但也算是一个最下级的步兵。
在织田家奉公不足两年,就能取得如此身份地位,这即使在喜欢奇人异物的织田信长家中也实属少有。其中原因大概与信长孩童般喜欢工具的性格不无关系。
既为小人头,就得有名有姓。其实没有必要挠头乱想。人们本来一直称猴子为“中村猴”,所以他就用自己出身的村名做姓。
猴子本想用一更好的姓,但他明白人人都知道他猴子出身穷酸卑贱。如今虽然被破格提拔,当上三个杂役兵长之一,但自己若用一个众人不熟的姓,难免被人反感,被人笑话:
“怎么?高兴疯了?”
“中村”一名很自然,还有点可爱。猴子自然地掌握了这些细腻的感觉。
还得有一个家纹。
猴子不假思索便画了个葫芦。实际上猴子抱一大葫芦跟在织田信长后边狂奔的勇姿,信长家人和城下町民人人皆知,所以用葫芦做家纹,不但无人讨厌,反而还会产生些许好感。首先信长看到,就用手敲打猴头大笑:
“你这猴子,染了个葫芦啊?”
后来猴子用桐叶做家纹。桐叶本是皇室用纹,一般都是天子赐给武家掌门人的。所以猴子即使有天大的胆,此时也只敢用一个葫芦。
相比信长观察自己,猴子其实更深深地观察着信长。
信长会算术。至少是想会。因为会计算,所以特别吝啬。
“会过日子!”
猴子观察着信长想。有一日在鹰猎途中,信长命小人头猴子点篝火。
信长烤火取暖,看见正在巡视乡下的账房先生村井吉兵卫走来,便随口问道:
“吉兵卫,城里薪炭费用,一年需多少?”
要是此时答不上数字,信长一定会生气。还好,村井吉兵卫开口便答:“一千石也。”
信长沉思片刻,说出一句意外的话:
“换奉行!”
事后吉兵卫把新奉行名单拿去给信长看,信长都没看上。信长命道:奉行暂时空缺,事情让猴子先掌管。鹰猎时,猴子捡拾野地里的枯枝野草点火取暖,信长都看在眼里。信长很赞赏猴子的这些节俭行为。
薪炭奉行等属于贱职,以猴子现有身份是不能当的。猴子自然还当着他的小人头,同时兼管薪炭。
猴子把城内暖炉精查一遍,发现很多无用的残火。他让薪炭出纳减少分发,结果一个月下来只要过去的三分之一便够。他也不在市场上买炭,而是直接到山里去采购,又节约许多。
一月后,猴子把这些做法和结果都报告给村井吉兵卫。村井吉兵卫赶紧报告给信长。
“让猴子别管了。”
猴子当然不用管了,猴子的本职是指挥杂役的小人头。随后任命了正式的薪炭奉行,新薪炭奉行也被命令按猴子的做法去做。
还有一件类似的事情。
像要故意整猴子似的,有一天信长扭住猴子的胳膊把猴子按倒在地,抓住猴子的头往地面上蹭,死命打骂道:
“这死猴子,猖狂起来了啊!”
信长连声要猴子快快道来!但猴子却偏不说。
这天照例到野外去时,猴子坐在草丛中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信长要他大声说出来,但猴子却不说。不但不说,还口出狂言:
“奴才若开口全盘道出,会因为指责老爷家众爷们将受不是。非不言,实为不可言。”
信长就是为此事生气。
实际信长早已听到猴子自言自语的只言片语。好像是说城墙一事。清洲城城墙有一处上个月因风雨倒塌了上百间长。有重臣们负责复旧工事,但却进展缓慢。已过二十余日,城墙那部分还像掉了牙一般,有个豁口。
猴子被信长打得受不了,只好哭叫着如实说:
“现如今形势紧张,城墙崩落不存,若敌人乘机而来,如何是好?奴才只是杞人忧天,寝食不安,不由自言自语而已。”
“你个奴才还担心城堡防卫?长本事了!”
信长更加恨猴子,他抓住猴子的脖子,把猴头像捣蒜般往地上撞。猴子觉得自己头盖骨快要被撞裂。他觉得此时如果还谦恭着强忍疼痛,难免被信长怀疑自己“想不到还是个城府深的家伙!”所以他大声哭叫,连声求饶道:“饶奴才一命!奴才再也不敢了!”信长对自己打人的效果很满意:
“叫你多嘴!有本事快快做来俺看!”
他把修墙当作对猴子的刑罚。当日猴子便造访各位宿老大臣的府邸,如实地哭诉信长痛打自己一事,哀求道:
“要不做,老爷会要俺的命。求求各位老爷,让奴才做吧!”
他哭诉着,求宿老们可怜他,把营造奉行权限借自己用一下。要是平时,这肯定要惹宿老们大怒:
“怎么,你个猴子还敢对营造修缮指手画脚?”
但看到猴子这一副可怜相,宿老们也同情起来,只好问:
“借几日?”
“不敢几日,一昼夜足矣。”
“啊?仅一昼夜?”
宿老们觉得这不是小孩儿玩闹吗?所以也没多想,就把手下奉行们集合起来命令道:“猴命即是吾命,万事皆从猴命!”
事实上猴子果真一昼夜就完成了。
猴子会用人。他先把工地的泥水匠叫到一起用甜言蜜语笼络一番,然后用分段包干方法,把一百间分成十段,把工匠分成十组,定下赏罚,使他们不分昼夜、不眠不休地互相竞争。
完成后信长当然夸奖。但猴子不经夸,一夸便忘乎所以:
“此城堡秋日洪水逼城,冬日干旱缺水,作为城堡实在不敢恭维。老爷国中只有小牧山才是筑城的风水宝地。”
他这一说,惹得本来正夸他的信长大怒:
“好你个猴子,又多嘴!”
信长把猴子叫到面前,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使劲往下压,卡得猴子嗷嗷乱叫。虽然被信长如此折腾,但猴子内心却很满足。这次口出狂言虽然使奖赏消失,但只有被夸奖的这一瞬间,那种重大的狂言才敢说出口。虽然把信长惹恼了,让信长把自己脖子卡得差点儿没气,但信长日后肯定会觉得:“这鬼猴子,眼光独特。”说不定对俺这藤吉郎更会另眼看待呢。
事实上信长内心确实那样想。此后果然信长只要外出鹰猎,必定绕道小牧山,亲自在这丘陵上下走来走去,考察地形。后来,织田信长在从尾张清洲城迁往美浓岐阜城时,曾想在这小牧山上筑城,把主城迁到此地。仅因家人全都坚决反对,谁也不愿从清洲城搬家,信长无可奈何,只能没建好就放弃了。
“老爷并未把俺往坏处想。”
猴子这样解释信长对他的态度,照例愉快过日。对猴子来说怎么看信长当然是他的自由。
话说回来,猴子仅为一个人夫小头目,以他的身份想和信长直接打交道只能在野外,而且每次猴子要是不生出什么事,要想跟信长直接搭话也是很难的。猴子绞尽脑汁想创造机会,所以每次都挑起事端。大概再没有人比他受信长打骂更多了。
“但可惜本人还无响当当的武功。”
为此猴子常唉声叹气。他如今最大的野心就是尽快建树武功。但身长只有五尺余的一个小人,怎么可能想象他会建什么武功?
决定猴子命运的这个年轻的信长,从来不愿静待在清洲城内。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不是一个正常人。盂兰盆节跳舞时他手舞足蹈如痴如醉蹦蹦跳跳到城外;空闲时要么鹰猎,要么骑马远行,要么游泳;此外的时间,全用在打仗上。说打仗其实也并非远征,而仅仅是在尾张国内与其他独立的小领主们打,类似在野外互相扭打一般。
几乎每次都以信长的胜利而告终。因为每次吹响出征海螺,信长都是倾城出动,清洲城不留一兵一卒,自然信长兵力远超对方。此时的清洲空城都是交给别人照看。信长每次前脚出城门,北方美浓老岳父斋藤道三军后脚就进城,负责清洲城守卫。
“这不是让猫看鱼吗?”
织田家重臣们,甚至连清洲城下町人都担心。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提起美浓斋藤道三,人人皆知其外号叫:
“蝮蛇道三。”
斋藤道三从一个卖油郎起身,用打架斗殴、阴谋奸计等手段竟夺得美浓一国。近邻国主们听到“道三”两字无不浑身发抖。信长出征时把自己居城就是交给这么一个道三派来的将兵看管的。凯旋回府时城已被人占领——如果造成这样的结果那可如何是好?
信长虽然只见过一次这个蝮蛇岳父,但他知道蝮蛇已老。而且信长敏感地觉察到蝮蛇对自己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觉察到这点后,信长便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这个世上最不可相信的人。蝮蛇被这年轻人相信到如此程度,想必当初也相当狼狈。但他一定是及时把狼狈变成对信长的更多喜爱。蝮蛇立地成佛(蝮蛇本为僧侣出身),开始帮助信长,做他自己一生唯一一次无偿援助。
但这条蝮蛇却死了。
蝮蛇死在长良川畔。这日在浓雾中对阵,他不幸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最后战斗到仅剩他一人。蝮蛇身中无数刀剑,最终抛尸疆场。蝮蛇败于其养子义龙的背叛。善用权谋如他,却做梦也没能想到自己最终竟死于膝下养子之手。义龙在得知自己并非道三的亲生子后,便悄悄组织兵力,先杀掉其他兄弟,同时占领美浓国主城堡稻叶山城。然后集中攻打住在隐居城的道三。
道三觉悟到自己将要失败,他集中所有能集中的兵力,准备决一死战,善终自己一生。
决战之前他给信长写信,详述今日如此惨境的来龙去脉,但最后却特别写道:
“切勿来援!”
道三知道,这个邻国的年轻女婿目前还无实力增援美浓。如果请他来援,说不定连信长都要被这逆子给消灭。
在信里道三还装有一张奇妙的字条:
“美浓国禅让书。”
说禅让,其实美浓已被道三逆子占领,要想得到,信长将来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夺取。对道三来说,立这样的遗嘱,只不过是一种临终的自我慰藉而已。
接到这封信时,信长正与本国的同族对峙,本来就没有出征增援之力。而且即使出兵,也不可能战胜美浓的义龙大军。
但信长却出兵了。
信长亲率三千兵卒,深夜从清洲城出发,直奔北方美浓国境。对终生转战四方的信长来说,这次出征是他生涯中首次远征外国。
信长跳上马,单枪匹马就奔出城门。他每次出阵都是如此。准备不足的麾下武士也只得仓促套上战袍铠甲,即使手下兵卒集合不起来也得追在信长后边狂奔。
猴子作为小人头,在这点上却用心周到。他直觉到可能要出阵,傍晚就把出阵的行头准备好。他安排好手下人马后,自己却从城内消失。
小人头作为负责大将用兵器、食粮等装备的主管,应该一直紧跟在信长身后。但唯有这次出征,他把自己的任务悄悄交给一个可信的部下,自己却先走了。
信长是单枪匹马奔出城门,他自然不知是否有猴那样的一个小人物跟着自己。
背后传来马蹄声,旗本数人骑马赶来。他们后边一队一队人马也断断续续赶上来。
人马狂奔一晚。
奔到与美浓接壤的一个叫做富田的地方后,信长骑在马上嘀嗒嘀嗒原地打转,等后续兵马。待后续兵马赶来后再继续前进,天亮时就赶到了木曾川支流足近川河畔。
对岸就是敌地美浓。茫茫浓雾中看不见山影看不见田野,唯有远方传来枪声人声马鸣声。道三还没死,还在拼杀。
信长骑马登上河堤,只见浓雾茫茫,水面渺渺,水卷浓雾,向南流去。看不到渡桥。
恰在此时,却见河中有一人影,拨开雾气,向这边渡来。
“河中有人,何许人也?”
信长问时,人影已染上颜色。人影身缠破烂旧围腰,仅用细绳拴着,上身裸露两条膀子,下身光着两条大腿,手拿一支锈枪,踩踏水面,乱溅水珠,走将过来。
“莫非是猴子吗?”
信长马上就明白了这冒失鬼又耍小聪明,无人命令便钻到敌阵侦察敌情。但他此时也顾不上揍猴子,匆匆问道:
“喂,猴子,敌情如何?”
猴子大口喘气,弯下小短腿,跪倒在信长马前回答道:
“奴才不知敌情,不知敌情。”
喘一口气后更大声地说(他本来声大):“下人只做下人分内之事,仅提前来找能渡河的浅滩,插下竹竿做了记号。”
“猴子,太能干!做得好!”
信长当场夸猴子,回头命先锋将士:
“喂,听见没有?猴子在前边引路,你们随后渡过河去!”
猴又跳进河里,高举拴有一块红布的足轻枪,径直往前走。
“这猴子,太出风头!”
浅野又右卫门边渡河边郁闷地想。如此出风头,总有一日要被别人嫉妒。
但这些猴子都考虑过。不管朋辈们如何嫉妒还是嘲笑,总比以前那穷困潦倒的日子好。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到过去。
其实昨晚不来试探,猴子也知道这条河何处有浅滩。以前他流浪尾张、美浓时,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徘徊,这条足近川不知来回渡过多少次。猴子到今天还能清楚记得那时的穷酸相。
猴子在河中前后忙活。
他带先头部队过河后,急忙挽起裤腿,匆忙又渡过河来。
“猴子,怎么啦?”
信长这时已骑马行至河中,下巴颏冲着右边天上。右边远处河堤上能看到几个人影晃动,后来又消失了。
定是敌人的探子。
“老爷!”
猴子匆忙喊叫。信长看着远处消失的人影,听到猴子乱叫火上心头。不过猴子就像信长肚子里的蛔虫,一开口便令信长感到意外。他说的正是信长想知道的:
“离那些探子消失处五丁远的上流有伏兵。还有,”猴子扭着腰,拨开水,紧追在信长马后道,“前方镇子过去一里处,有敌人先锋设置鹿砦,列阵埋伏。俺们顺流下去半里,从镇子背面绕过去如何?”
信长听完猴子的建议,心里虽然决定按猴子的建议行动,但嘴里却骂道:
“死猴子,多嘴!”
说完举起马鞭要打。猴子吓得缩头,却看见信长脸上堆满笑容。但猴子背上还是挨了一鞭。猴子大叫一声:
“疼!”
他放下心来,像恶作剧后的捣蛋鬼般笑着跑掉。
信长这次出征,几乎没有任何军事意义。信长军被美浓伏军阻挡在国境线一带,老岳父斋藤道三只能孤军奋战,逐渐失去战斗力,最后战死在长良川畔。
信长听到远方响彻云间的枪声突然一齐中断,知道岳父已死,只好收兵撤退,回到尾张清洲城。
返回城堡后,信长把猴子叫到跟前,扔给猴子三个自己正吃的毛栗子,算是给猴子的奖赏。毛栗子是前年的,坚硬得像石子。
但回头他却把浅野又右卫门叫来叮嘱道:
“你手下那猴子,给俺好好管着。老爷俺看中他。”
对猴子来说,相比那三个陈年毛栗子,这句话才是最大奖赏。
五加木排房的日子流淌着。
时隔不久,尾张国中突然开始充满绝望的紧张情绪。东部今川义元亲率骏河、远江、三河三国大军开始西上。今川义元显然是要用铁蹄踏平途中的织田家等势力,上京统一天下。
“怕啥?打败他!”
这一消息传遍城下的当日夜里,猴子把几个足轻朋友和手下叫到一起,自己像个将要带兵出征的将军没头没脑吹起来。要知道当时骏府的今川义元治部大辅,不论地位还是实力,都被世人称为“天下副将军”。在尾张这些土包子看来,骏府是只可仰望而不可企及的超级大国。
“本人不但到过远州,也进出过骏府。”
那意思是说自己是个敌国通。猴子手舞足蹈胡扯说:我们不用害怕今川。其实猴子内心并非不怕。
“老爷这次可能真要不行了。”
猴子害怕得全身发青,一脸土色。猴子打定主意要陪信长在刀林箭雨中一同死去。一是他要报答信长使自己过上不愁衣食的生活,二是即使能活下来,可是如果还是过以前那贫穷日子,那还不如殉死。
当晚猴子情绪高涨,不能入睡。他跑出排房,去找浅野又右卫门说话。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好人组头,在昏暗的灯下,耷拉着比以往更加苍老的脸坐在老婆对面。猴子进屋坐到低处的木板上。以猴子的身份,不能再坐上去。
浅野家三个闺女还都没睡,在里间不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长女叫阿恋,二女叫宁宁,三女叫良良。她们都不是又右卫门的亲生女,是他老婆的侄女。老婆娘家杉原家家主死去,剩下三个爱女只能来投靠浅野家,浅野是个老好人,就都收养了。浅野家家风比较自由,适合养儿育女,这几个闺女个个出落得水灵活泼。不过三人中只有长女阿恋已成人,另外两个还都是小丫头。
长女阿恋已订婚,下个月就要嫁到又右卫门出身的津岛去。姑爷是其表兄浅野又左卫门。这女人后被授予阶位,世称“朝日局”。
不过此时阿恋却耸着肩,对两个妹妹悄悄笑说:
“好像猴子来了。”
“今儿个可是戍日啊?”
开玩笑的是二女宁宁,年方十二。但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双颊丰满,表情可爱。三个闺女中唯有她最开朗,也最聪明,最能说。
猴子暗自看中这姑娘。每次到这家来,都逗宁宁玩儿,有时还把她抱到怀里说:
“谁才能当宁宁的守护神呢?”
“啊,讨厌!”
宁宁开朗地嗔笑,说明她早熟的头脑里已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宁宁生于天文十七年(1548),属猴,应拜日吉明神。日吉明神即为猴,不是你这藤吉郎吗?猴子极喜这个脑子反应特快的姑娘。
“就是她了!”
对方还是个抱在怀里不知生气、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但猴子已下定决心要等她长大成人的那一日。
“猴子,这下不得了啊!”
又右卫门也听到骏府的风声,心里很不安。不过他们夫妇两个眼下最为头疼的还是大女出嫁一事。日子定在下月上旬,搞不好那时尾张平原已沦为战场,今川军铁蹄正践踏田地与村庄,又右卫门也可能早已战死。
“也许应该换个日子?”
猴子与浅野家已熟到无事不谈。
“没事儿,那日子没问题。此次战事,肯定在大小姐出嫁前结束。”
“你这猴子,又胡说!”
“君子无戏言!”
“臭毛病又犯了!”
又右卫门最近越来越看不惯猴子口出狂言。
翌日清晨,信长照例天未明便起来骑马早练。他出到门口,猴子恭候一旁,已准备好草鞋。
“猴子,是你啊!”
作为主管的猴子这天早晨亲自来伺候信长穿鞋。
这猴子,有种!信长想。但他知道要是现在夸奖这厮一定得意忘形,就故意没有理会,往前走了两三步。前边马夫手牵马缰恭候一旁。牵马是中间头的管辖范围,不属猴子管。
信长骑上马飞奔起来,直跑得人马大汗淋漓,他才猛然回头看猴子,却见猴子端跪在远处松树底下,双手合掌,拜着自己。
“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虽然信长已身起鸡皮疙瘩,但猴子却是一本正经,半点儿戏都没有。猴子自身是生是死,全寄托在信长命运之上。猴子的守护神只有信长一人,并非哪方神灵或哪位佛祖。
信长引马走到猴子旁问:
“猴子,你不是在远州待过吗?”
“正是。还去过几次骏府府上。”
“见过治部大辅吗?”
“未曾拜见。”
猴子悲哀地摇摇头。那时自己的身份还不能拜见今川义元尊容。但今川义元的日常生活和性情脾气等,却常听松下嘉兵卫说起。
“何等人物?”
“总是坐轿子或马车。不管出行还是打仗,几乎不骑马。”
“噢……”信长对猴子这一情报很感兴趣,他问,“为何?”
猴子认真答道:“因为腿太短,夹不住马肚。”
听到这回答,喜欢马术的信长破颜大笑。有关今川义元脾性等等,信长早通过潜伏在骏府的织田家奸细处知道一二,但从未听到过如此滑稽之事。今川义元喜坐轿子和马车当然知道,但也不到过知道而已,从不知道是今川义元腿短骑不得马。猴子所说情报全来自今川家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士松下嘉兵卫处那里,应不会有错。
“骏府人都称其半残废。”
“多嘴!”
信长已没了兴趣,他踢踢马肚,扬长而去。看来只能用骑兵长距离奇袭——信长的腹案此时已差不多敲定。骑兵集团长距离奇袭,这种赌博性战法是源平时代的源义经发明并付诸实施,最后取得记录性胜利的一种战法。但自那以后,任何武将都从未用过。顺便提一句的是,信长在其后半生中因为恐惧此战法的赌博性再也没敢用过。不仅如此,此后几百年来,也从未有过类似战例。
“只能如此。”
今川义元只坐轿子或马车,不骑马。如此一来,中军行军速度缓慢无疑。况且轿子、马车,人不可能坐两小时以上,中途一定要下地休息,活动筋骨。对,休息次数必定会多。
信长从清洲城突击出发。
此日是永禄三年(1560)五月十九日。为达到突袭目的,信长特意选了这一漆黑的夜晚,二时余突然吹响螺号,集合骑兵。信长自己跳了一遍幸若舞中的“敦盛”,还觉不过瘾,又把“人生五十年,轮回转化如梦幻。一度托生,未有不灭”部分跳了三遍。跳完后扔掉手中扇子,站着狼吞虎咽地吃开水泡饭,一刻钟后,他已飞驰在奔往热田的征途上。
猴子也只能光着两条腿随后奔跑。大军骑马飞驰,运搬大将行头的小人队人马当然落在后边。猴子本应率领这一队人马,但他却带着几个小人轻装飞奔。他命这几个小人只背信长必须的便当、食器等物,他自己也只背着葫芦,手持锈枪,死命跟着大队跑。
“拼了!”
这时的猴子就是这样想的。信长如果死了,自己在世上也就活不下去了。其他有名有姓的武士,也许会以“曾效命织田家,有某某武功,更有奖状两张”之类的名义,在美浓或近江找到其他升官发财之道。所以败军中越是有武功的越早早逃离战场。但对猴子来说,除信长以外再无其他靠山,信长战死之日,便是他猴子死亡之时。到最后一搏的时刻了,猴子不得不拼死命往前跑。
一路风驰电掣,行至热田,信长停在明神神社前等落在后边的士兵。这时前方传来消息,鹫津、丸根两据点陷落。信长抬头遥望南边天空,烟火冲日。他挥兵南下,途中有足轻从前线飞回报信,说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宿老佐久间盛重大学不幸阵亡。
“大学比俺早死一时而已。”
信长把大念珠往肩上一扛,拽着缰绳,让马在原地打转,他对手下大喊:
“诸位,今日把脑袋都交给老子!”
猴子在信长的鞍下,泪流满面,随众武士大声回应:
“嗷……”
信长在众武士雄壮的回应声中一马当先,飞奔起来。到善照寺营寨时,得知前方又死两将。信长停下点兵点将,仅有三千。今川方号称兵马四万。从善照寺出发时,信长接到影响其终生,也对此后的日本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情报。传来这个情报的,是织田家命官,沓挂地方小领主梁田政纲。梁田向信长密报说:
“今川老爷中军都在田乐狭间(桶狭间)休息。”
事实如此。
今川义元从前日宿营的沓挂城出发时第一次穿上铠甲。
穿上铠甲,当然就不能坐轿了。马夫看到老爷终于要骑马了,急忙把马牵来伺候。马是一匹装有镀金马鞍的肥马,好容易骑上马背的今川义元,头顶高竖黄金八条龙,下垂五枚护颈铁片头盔,前胸披挂白色铠甲,腰佩两尺八寸长黄金大刀,在朝日照耀下,光彩夺目,威风堂堂。但在出沓挂城门时,因身长腿短,一不小心便从马上摔下。
无奈,他只好换乘马车。
不久,传来前线胜利的消息。在检证从前线运回的织田家三大将的首级时,当地神主、僧侣等让人抬着酒肴前来祝贺。
天气炎热,今川义元害怕酒肴腐烂变质。所以他命晌午就在桶狭间安营扎寨,设宴庆祝。这一情报,被探子传到织田方。
此日清早万里无云,随着太阳升高,酷暑难耐,在尾张西边丘陵地带秘密急行的织田信长大军,疲劳不堪。但信长的行军速度不但没减,反而加快。
信长已把步兵和粮饷都留在最后的攻击据点善照寺村,在这个村子和军营竖起无数旗帜,上演空城计。猴子本来也应该被搁置在这里,但他却独自一人徒步跟在骑马兵团后奔上前线。
“松下老爷不要紧吧?”
这个多少有些情种味道的猴子,只担心自己原来的主人在敌军何处。
不会在今川义元中军——这点似可肯定。因为今川军惯例是派三河兵在最前线,远州兵随后。三河、远州皆为今川家属地,属地将士被命打前锋。而本国骏河兵作为主力当然都被配置在中军。由此可见远州武士松下嘉兵卫一定不会在要突袭的中军里。松下嘉兵卫不在,对猴子这情种来说再好不过。
信长开始走运。
正午,就在信长大军快推进到今川义元营地时,西北方向突现黑云,逐渐翻滚而来,最后竟电闪雷鸣,飞沙走石,下起罕见的暴风骤雨。更奇怪的是那暴风竟向今川军方向狂吹。因此行走在山间小道上的信长军,完全没被今川方发现。
后晌二时左右,信长大军随着电闪雷鸣从山上杀进今川军营。
敌人迅即四分五裂,乱了阵脚。织田家武士服部小平太在乱军中发现今川义元,用枪刺中,毛利新助等赶来砍下义元首级。
激烈的战斗持续两小时余。此次战斗今川军死伤两千五百余,而织田军则伤亡极少。而且因为被风雨遮断耳目,驻扎在其他地区的今川军将士,竟无一人觉察到自军中军在这小盆地遭到灭顶之灾。
猴子满战场狂奔乱跑。身体弱小如他,在战场连一个杂役兵的头颅都不可能取下。他奔前跑后也并非要砍下几个头来。这次战斗,相当于猴子的狂欢节。猴子年轻时多受骏府武士兵卒们的欺负,备尝辛酸。那些欺负自己的武士兵卒如今抱头鼠窜,被信长的骑兵像猎犬般在后边追赶,不是被踢倒就是被砍倒。这些尾张兵像给猴子报仇似的穷追猛砍,又像挥汗为猴子辉煌的未来拉开大幕。而猴子自身在这场腥雨血风中,却只不过像个司祭般狂乱奔跑而已。
四点左右信长收兵,在转晴的夕阳晚霞中,打道返回清洲。
回清洲后,信长马上论功行赏。但让人们颇感意外的是,他给砍下今川义元首级的毛利新助的褒赏并不多。
信长有他独特的理论。把战局推向能砍掉今川义元首级状况的是他信长本人。而毛利新助只不过像伸手在积水坑浑水摸鱼,摸到了一条大鱼而已。
相反,给信长密告今川义元兵马野营桶狭间,建议信长奇袭的梁田政纲却获得三千贯大赏,位升宿老级。织田家有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与古来习惯不同。古来像梁田政纲这样只提供情报者,甚至连武功都不被记录,更不要说行赏。
“老爷非同一般!”
连猴子都感到了。信长是一个对协助策划战略战术者高度评价的天下少有的大将。
“看来俺也有戏可唱。”
听到对梁田政纲的嘉赏,五短身材、瘦骨伶仃的猴子兴奋得恨不得跳起来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