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寨货

“没有。”

十分钟后。

四喜气喘吁吁,怀里抱着有她两个高的人字梯,艰难地将梯子从角落搬到窗台正下方。

男人想帮忙也无法,只稀奇地“欸”了一声。

两只手交叠在窗台边沿,下巴搁在手上,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地问她:“真没有?你再仔细看看。”

“……”四喜头也不抬,“没有。”

她实在缺乏锻炼,搬个梯子也搬出一身汗。

只能单手扶在梯子上,另一只手撑着腰大喘气,半晌,见他久久没个反应,才忍不住又开口问:“你……你,还要不要,下来了?”

说到底她就不该滥好人病发作、听这家伙的鬼话。讲了半天,全是老掉牙的搭讪废话。

偏偏这人似乎吃定她好心肠,一口一个“门不小心锁上了,我急着出来”、“不帮忙就只能跳下来、摔断腿的话拜托好心打个120”。

她转身没走几步,最终还是心软掉了头,帮忙把之前准备校庆装潢、装修工人没来得及挪走的梯子搬到窗台下。

“下来吧。”

四喜两手扶稳梯子。男人灵活地钻出窗台,沿着梯子一路下。

哪知刚好踩到最后两格、即将落地,负责教学楼安保的保安大叔却不知怎么听见声响出来看,一眼见到两人“鬼祟”身影,当即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八成是把他俩当贼了。

四喜被这声音吓得一抖擞,回过神来,转身便想解释——她心想自己理由正当,身份正规,哪里有解释不清楚的事?

然而话未出口,右手已被牢牢拖住。

男人一跃而下,顺脚便把梯子踹翻,可谓是“喝水全忘挖井人”。

保安见状怒斥一声,赤手空拳来抓人。

可怜四喜一个正儿八经的实习老师,还没混得脸熟,已经成了“在逃嫌犯”。

刚才搬梯子的劳累劲儿尚未缓过来,又被拉着一路狂奔。若不是今天偷懒穿了平底的小白鞋,恐怕要如灰姑娘般跑掉只鞋来当罪证。

“呼……呼,呼。”

她跑得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甩脱“追兵”,前脚刚停下,后脚便又不受控地弯腰扶住膝盖大喘气。

等到勉强能开口说话,甚至难得的来了脾气:“你拉着我,”她又委屈又愤怒,“拉我,跑干嘛?”

“拉你跑干嘛?”

男人一脸无辜,学她的样子手扶住膝盖,半弯下腰来,“帮你躲骂啊。你觉得刚那老伯不可怕?”

“……我是这里的老师!”四喜道,“我,呼,我怕什么?”

男人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不知想到什么,桃花眼又笑得粲然:“原来你是老师。不是我这种‘闲杂人等’。”

“……?”

这句“闲杂人等”却一下提醒了四喜。

她忽然回过味来,自己刚才急着回会场,竟然连男人具体的身份来意都没问过,便直接答应了帮手。

心惊之下,当即忍不住悄悄打量起面前人:没穿校服,没戴校徽,看起来不是城南的学生;

但也不似正经人士的西装革履,反而只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配浅灰色破洞牛仔裤打扮。

衬衫扣子想当然地没扣到顶,借着弯腰的动作,一根白金链子掉了出来。

四喜看到那挂坠上依稀是个蝴蝶的图案。

却也没有太放心上,只扫过一眼,又抬头,看向男人的脸。

……长成这样,应该不至于是小偷吧?她心中怀疑。

男人故意沉默许久任她打量。

看她表情越来越凝重,却还是没忍住,被这不掩饰的情绪给逗笑。

索性凑得更近些,他问她:“怎么,觉得我有鬼?”

四喜没回答,只就坡下驴道:“你……是今天返校的校友?”

“我这样子像吗?”男人却反问她,“优秀校友,不该都是穿西装打领带,上台就讲鸡汤大道理的吗。我这样子上去,恐怕要被赶下来。”

“……”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但又颇有些故意卖关子的嫌疑。

四喜皱眉,“那你是什么人,怎么被锁在男厕所里的?”

“这就要问把我关起来的人了。”

男人说:“不过救命恩人,我会记住你的。下次再来报恩。”

他说着,手指微动,做了个“bye”的手势。

下一秒,却忽然退后几步助跑,紧接着猛地一跃——

两手撑住围墙墙垛,长腿一伸,整个人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墙而过。

四喜旁观全程亦看得傻眼,心想这还不算小偷的必备技能吗?

无奈,等她理清这人废话连篇,实际一点信息没透漏,时机已然太晚。再怎么拍墙喊“喂”,墙那边也没人应答了。

四喜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得郁闷地往回走。

想着这个点回去起码还赶得上校长致辞,然而没走几步,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低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前襟,手不住摸着脖颈:项链呢?

她原地打转找了一大圈。

连围墙旁的草丛都翻遍,又一路沿着跑过来的路线往回找,却仍然一无所获。折腾半天,亦只能先赶回校庆会场,灰溜溜弓腰回到自己座位。

她起初还以为自己不打招呼“失踪”这么久,铁定会被臭骂一顿。

怎料她刚落座,指导老师便一脸关心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四喜,感觉好点了吗?”

“……啊?”

“刚才小姜过来,说你这几天为了准备发言熬夜,吃得不太规律,”廖老师压低声音,“说是刚一下台老毛病就犯了,胃痛的不行,她让你回办公室吃点药、稍微休息一下再过来。”

“……啊。”

读书时互相打圆场的默契这时便有了用武之地。

四喜反应过来是好友提前为自己铺好了台阶,忙点点头,说:“吃过药,好、好些了。”

说完,她急于转移话题,又抬头看向大礼堂的舞台,“这会儿是校长致辞吗?”

按理来说时间该到了,怎么还一直是主持人一个人在说话。

廖老师闻言,却笑着摇摇头,“没呢,出了点意外,”说着,伸手指了指老师们人手一张的流程单,“有个环节该上台的校友一直没来。只能一直靠学生拖着……这都十几分钟了。”

“是呗,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提前没沟通好吗?”

旁边历史老师耳朵怪尖——大概也有坐得无聊的原因,闻言立刻凑过头来搭腔:“那可是帝都过来的,根正苗红的“三代”。没看今天副市长和教育局局长都给面子过来了吗?最后竟然开天窗。”

城南历来富人云集,有钱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什么时候多了个如此大排场的校友,四喜还从没听说过。

“你不晓得也正常,陈家人往年都很低调,是派个助理过来捐钱。”

历史老师耸耸肩膀,“而且准确来说人家也不叫校友,是属于最早投资学校的那批人,只不过有点情怀,所以谦称‘校友’罢了。今年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喊了直系子弟做代表。”

说完又意有所指道:“这大院里长大的,毕竟从曾祖父那辈就是数得上号的人物,领导还是得卖卖面子的。说起来我有个姑丈也在南方军/区……”

“好了好了,”廖老师听惯了这位同事的长篇大论,唯恐她这会儿也停不下嘴,忙摆摆手,“知道你有个姑丈是当兵的了。咱还是认真听吧,别回头被主任记上了。”

此话一出,历史老师不得已蔫蔫地收了话头。

很快,台上的主持人亦顶不住压力,宣布休息五分钟。

无奈休息过后,还是没等来该发言的校友,在领导的示意下,不得已跳过该环节,换由黑着脸的校长上台致辞。

四喜最后也没看到历史老师口中的那位“根正苗红校友代表”。

倒是心里一直揣着事,校庆典礼一结束,她先跑去保安处挂失,写申请查了监控。

发现监控也没拍下经过,又跑回先前一路“逃跑”的路线,沿途亲自去找那条不知被落在哪的项链。

顾不上裙子被蹭脏,又或太阳烤得后背发烫,四喜前前后后找了一个多小时。

可任她蹲到腿麻、找到人发晕,最终也没有找到项链的半点踪迹。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姜婉约给她出了个主意。

“要按你说的,是学生爱买的那种假货,那我估计校门口那种精品店肯定有卖的,”姜婉约道,“再不济,颐天里头,我知道有个小首饰店,稍微再贵一点,也有类似的仿货。你要跑不开,正好我下午闲着,我去一趟帮你买。”

正品的同款项链彼时已然被炒到两万多一条,但在城中靠山寨发财的小精品店里,只需七十块就可以买到一条大致不差的仿品。

下午三点多,四喜准时拿到了好友代买的项链。

幸运的是,项链戴到脖子上,从外观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除了边角处比之前那条稍粗糙,偶尔会挂到她的头发外。她放学前特意还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比划了半天,确认肉眼看不太出问题,这才放心起身。

她和万执在校门外不远处汇合,如惯例坐上回家的公车。

一路上,万执不怎么说话,似乎也有烦心事,一直在看手机。

换了平时,四喜少不了问他在和谁聊天,这日却巴不得他心不在焉,只不自然地稍侧过身,全程望向窗外发呆。

好不容易熬过艰难的四十分钟,她以为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定然已顺利掩饰过去。

结果临下车时,万执放下手机。

转过头来的同时,这少年却几乎一针见血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

“细细粒,不说话也没用。”他说。

“……”

“你的手,”万执学着她的姿势,把手放在左侧颈间来回摩挲了下,“从上车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我,我是脖子有点痒啊——”

“你确定?”

“……”

万执说:“你从以前就一直这样。只要做了亏心事就抬不起头。”

这话说出口,已是平静而笃定的语气。

四喜于是知道自己是再躲不开这“敏感话题”。

只能趁着挤下车的间隙飞速头脑风暴,在脑海中筛选着今天所有能拿出来搪塞的事件。

终于。

在进小区前的最后一刻。

她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而后如实交代道:“我今天看到谢宣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执:好,那我可就要发疯了。

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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