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纵使被杜予添这般拥在怀中轻抚着,可苏沐瑶始终觉得,眼前人总是那么远,远得似乎就像是重生来时的那个梦境,稍一碰触,便化作层层涟漪四散开来。

苏沐瑶忍不住地更用力回拥着他。

她好怕他离开。

她不想,也决不能让他离开。

杜予添的身上有着惯属于大漠边塞那边的清旷味儿,虽令人安心,可这份安心中,却透着更大更多的慌。

苏沐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与杜予添的用力相拥,换来的不仅是更大的恐慌,而且胸口那儿,总是有着莫名地灼痛。

宛如刀搅,宛如剑劈。

可她依旧不肯松开环抱着杜予添的双手。

似乎杜予添也感受到她不舍的渴望,他的双手顺着她纤细的腰际缓缓上升,触过她轻薄的后脊,纤细的双肩,白皙修长的脖颈,继而捧着她微红如粉霞般精致绝美的脸庞。

他低头俯身靠近,滚烫且急促的鼻息刚掠过她的耳畔,苏沐瑶却不由得为之一颤,瞬间扭头躲避了开去。

因为她的胸口如山崩地裂一般地疼痛,脑海中却是突然想起了刚才在温衍的床榻上,温衍疯狂亲吻过她耳朵的画面。

杜予添怔了怔,只能松开了来。

苏沐瑶既内疚,又歉意地垂下了眼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杜予添以为是自己太过唐突,毕竟两人才重逢没两天,他这般猴急,可能是吓坏了他的瑶瑶。

于是,杜予添捏了捏她那红透了的脸颊,温柔地在她耳边笑着说:“秋猎之后,我先去你府上,拜了苏伯和苏伯母的牌位再说。”

苏沐瑶浓长的眼睫下有着彻彻底底地欢喜,唇角也透露出一丝笑意,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甜蜜的笑意刚刚晕开在两人的世界,便听见有人在院门外高呼:“杜将军在里面吗?”

杜予添一愣,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副将。

“怎么了?”杜予添松开了苏沐瑶,走出门外。

“午膳马上开始了,皇上让我们这些将相跟他一同用膳,下午好一起去猎场。走,人都到齐了,刚才皇上还念叨着你呢!”

苏沐瑶听见这句,正准备走出屋子,便见杜予添身影一闪,走了回来。

他再一次地将苏沐瑶拥入怀中,深深地将鼻息深入她的万千青丝间,继而又轻轻地,不轻易察觉一般地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后,方才道:“猎场这两天会很繁忙,明天过后,就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

苏沐瑶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感受着杜予添的温度,感受着他男儿般血涌的力度,她说:“予哥哥你别忘了,晚上不论多晚,你都要去温衍的行宫接我。”

“好。”杜予添又吻了吻她的发顶,清幽的香气融化在他的唇边,令他心跳不已。

“我等你。”

许是跟杜予添有了约定,苏沐瑶这会儿只觉得全身轻松,纵然她大踏步地回了温衍的行宫,也没有半分忧虑了。

谁曾想,温衍正在行宫里的正殿里等她用午膳。

苏沐瑶顿时觉得一股子不快涌上了心头:“皇上不是在跟将相们用午膳吗?你怎么不去?”

“那是父皇与他的臣子之席,于我何干?”温衍抬手给苏沐瑶的碗碟里夹了一筷子笋片:“这个时节的笋片最为鲜美,瑶儿尝尝看。”

苏沐瑶就站在正殿殿门那儿,忽而觉得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还不过来?午膳之后,我要给你看一些东西。”温衍放下筷子,抬眸着她,道:“今晚来夜谈之人的全部卷宗。”

这么一说,苏沐瑶方才缓步而过,坐在了桌案旁,认命般地吃下了一口笋片,竟意外地发现,很好吃。

她饿了。

“看他们的卷宗做什么?”苏沐瑶大为不解。

她刚说完这句,一抬头,便看见温衍那只被自己咬过的耳垂上,虽清理过了一些血渍,但已然红肿了一大片。

苏沐瑶顿觉心口忽而一阵刺痛浮过。

有些内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温衍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鲜肉,“了解这些人的过往经历,再听听他们晚上都说了些什么,才能知道他们的动机,行为,和真假性。”

这一点苏沐瑶倒是有点儿意外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哎!他们对你所言还能有假?”

“那是自然,越是居于高位,所听到的谎言就越多。寻常时候,就要细心去分辨。”温衍不动声色地盯了她一瞬,方才缓缓道:“就比如说,瑶儿就不会告诉我,你刚才去见了杜予添。”

苏沐瑶:“……”

温衍唇边忽而浅笑了一分,他得意的心情溢于言表:“当然,我要给瑶儿自由,我也绝不会问。”

苏沐瑶:“……”

午膳后,在专属于温衍行宫内的书阁里,温衍递给苏沐瑶三份卷宗,很显然,夜谈之人共有三人。

“只有三个人?”苏沐瑶冷笑。

“这三个人,是这三年来,我在那么多可疑的人当中一一筛选出来的。看上去只有三人,实则费时费力又费心。”温衍走向主案,慢悠悠地丢下一句:“若不是瑶儿天天想着收拾包袱跟杜予添跑了,我也不会把审理的过程给你看的。”

苏沐瑶一愣,看向他。

温衍坐定后,方才又补充了一句:“将最终的凶手揪出推到你面前,并公之于众,才是我的初衷。”

苏沐瑶将眼眸低垂,看向卷宗,心头的不悦忽而大起。

竟说大话!

前世的你,不也是跟皇上一起,草草地结案,给了个荒唐的结论么?

还你的初衷?

你的初衷被尤雪绒给吃了!

……

苏沐瑶本以为所翻看的卷宗都是她不熟悉之人,谁曾想,这三人她竟然都是认得的。

郭叔、尤澈和贾驰。

郭叔和尤澈是在兵部做事,温衍所要询问的,着重是跟辎重车有关,他寻来这两个人来夜谈,苏沐瑶是理解的。

可是,温衍找贾驰来做什么?

贾驰是杜府的贴身侍卫兼马夫,寻常保护的,是杜家上下的安全。

尤其是杜老爷子的安危。

杜老爷子,杜弦,是目前大周国唯一的镇国大将军,前华阳军营的最高统帅。

他曾和苏应在并列大周国的两大镇国之虎,大周国能打得如此天下,全凭借这两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只可惜,杜弦虽然年过半百,可他因常年厮杀战场,落得一身病痛,早没了当年的威武神勇,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因而早早地赋了闲。

而他手中的华阳军营,也都给他的独子承接了去。

杜弦的独子,正是目前大周国的骠骑兵营大将军,杜予添。

“你找来贾驰做什么?”苏沐瑶微怔,旋即很机警地问道:“难不成,你还怀疑杜伯伯?”

“哦,许久未见杜弦,我挂念他的身子骨。今儿听太医说,有一种良药最适合强身健体,想让贾驰拿去给杜弦用一用。”温衍呷了一口暖茶,他端坐在书阁的主案上,看着眼前的奏疏,淡淡地道:“我想顺便问一问贾驰,杜老爷子最近是否安好。”

虽是这么说,可苏沐瑶手中有关贾驰的所有卷宗,倒是事无巨细地记了个清清楚楚,就连贾驰儿时在哪个沟里跌倒过,也备案在册。

苏沐瑶心头的疑云忽起,抬眼看向一旁的温衍:“该不会在你那里,也有一份专属于我的卷宗吧?”

“这个不可能有。”

苏沐瑶放下心来,低垂了眸光,去看手中的卷宗。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见温衍幽幽地补充了一句:“瑶儿的所有事都刻在我的心里,无需用笔墨在卷宗上赘述。”

苏沐瑶微怔了一瞬,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去瞧温衍。

深秋初冬的午后阳光,正从轩窗那儿投射进淡淡的光照耀在温衍的身上。此时的他,已经在奋笔疾书协理皇上批阅起奏疏来。

皇上乃至其他朝臣良将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去猎场上狂欢了,可温衍却不为外界欢娱所动,一心一意地在书阁里看着成堆的奏疏。就连苏沐瑶这会儿目光凝固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丝毫的分神。

苏沐瑶偏过眸光,落回在手中的卷宗上。

正如前世一般,且不论温衍对她如何,但她也毫不怀疑温衍若是今后登基,一定会是个好帝王。

绝不可能会出现重生后梦境里的那般下场。

苏沐瑶和杜予添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们本以为,只要在温衍的行宫外守着,就一定能看到是哪些人出入他的行宫。

可当晚膳后,温衍带着苏沐瑶去夜谈的地方时,苏沐瑶方才知晓,这样的地方,绝不可能有任何旁人知道今夜有人来密谈过。

因为,这里是温衍行宫内的地下密室。

而通往地下密室的通道有两个,一个直达温衍行宫的后院,一个却在京师城郊的一座书院中。

今夜,夜谈的三人所行走的通道,便是从那书院而过了。

宽敞的地下密室里,长明烛火已在壁龛上摆放,正位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案的后方,是一道与密室同宽高的屏风。屏风上是墨色山水,而屏风后头,却是一张可供两人歇息的卧榻。

温衍对苏沐瑶道:“你且在卧榻上歇着,等会儿他们一个个进来密探时,你别吭声。”

“……所以,你所说的夜谈,就是要让我在屏风后偷听?”苏沐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没错,这种暗戳戳的小人行为,正是温衍行径了!

“你是塔城火案的唯一幸存者,当着你的面能说个什么真话出来?就算是不当着你的面,有一些言辞也是要细细分辨的。”温衍活络了一下手腕,似有大干一场的姿态,“等会儿不论你听到了什么,先过过脑子,再做判断。”

苏沐瑶明目张胆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

“这屏风能看出我身影吗?”苏沐瑶站在屏风一侧,用手在另一侧晃了晃,“别被他们发现我了。”

“不会,屏风是用特殊纸张所制,光照是不会显现身影的……”

“殿下!”江平将密室门稍稍开了个小缝,悄声道:“郭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