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捏紧了手中的粉拳,紧紧地盯着杜予添的背影,向着他的方向奔走了几步,并大声道:“杜予添,三年前,你送我的那只木鱼,我已经拿到了。”
杜予添一怔,缓缓地侧过了身。
苏沐瑶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全身心有着微微地颤抖,就连这会儿的说话声,都不免有着些许的颤音。可这番慌张和紧张,却激发了她更大的勇气。
她继续道:“木鱼锤头心上的小字……我……也看到了。”
杜予添转过了身来,怔怔地看着她,可这会儿,他脸上本是茫然和局促不安的模样顿时消失了,转而却变成了无限的温柔,不舍,和期待。
“瑶瑶……”
苏沐瑶生怕杜予添说出其他什么煞风景的言辞,她便赶紧接着说:“我听说,你这趟回来待不了多少时候。杜予添,这次你离开京师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杜予添怔愣了一瞬后,转而却爽朗地笑了,笑得极为开心,极为幸福。
这么一笑,却将刚才两人之间,所有凝固而成的紧张,一下子给破了冰。
可杜予添还是慎而又慎地问了句:“瑶瑶,我这趟回去,今后就要扎根边塞,你知道那里,条件很苦,不比京师城繁华。也许会有吃不饱,穿不暖,又也许……”
苏沐瑶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不管条件多艰苦,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我……我想跟你一起,去边塞!”
杜予添的双眸也尽显坚定了,却听见苏沐瑶又补充了一句:“杜予添,我……我还没有被指婚。”
终于,她对杜予添说出了前世到今生,共度两世所想要说出的言辞。
听见这句确定性的言辞,杜予添却想也不想地,大踏步地向着她的方向小跑而来。
看着他开心地向着自己奔来的模样,看着他双眼坚定且幸福的眸光,看着杜予添似乎想要张开双臂拥抱自己的动作,苏沐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可杜予添刚跑到自己面前,她还没来得及投入他的怀抱,却见他忽而动作一滞,遽然对着她的方向俯身跪拜。
苏沐瑶讶异的疑惑刚刚涌上心头,却听见距离自己面前只有一步之遥的杜予添,低着头大声地说了一句:“骠骑兵营杜予添,拜见太子殿下!”
苏沐瑶:“……”
东方天际,一丝微微的白光从苏沐瑶的身后投射了过来,同时,也带来了温衍那不疾不徐,由远及近的,稳重的脚步声。
可这一缕微弱的白光,却带走了她和杜予添两人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甜蜜感。
苏沐瑶不悦地转过身去,却见温衍身披黎明白色天光而来,由于他是背对着光,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听见他不带半分感情的语调,说:“这会儿天还没亮,杜予添你怎么跑到瑶儿这边来了?”顿了顿,不待杜予添回答,他又说了句:“这儿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不必这般礼数,快起来吧!”
“谢殿下。”杜予添站起身来后,他第一眼看向的不是温衍,而是苏沐瑶。
苏沐瑶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杜予添转而对温衍道:“我和瑶瑶之间有点儿私事。”
“哦?”温衍的语气听不出半分端倪,他将臂弯上的一件斗篷顺势给苏沐瑶披上,并温声对她说:“这会儿外头冷,瑶儿怎么穿这样少就出来了?”
苏沐瑶肩膀一颤,本是想绕了开去,谁曾想,温衍的速度更快!
他将斗篷牢牢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她那一句“不必劳烦殿下挂心”的言辞还没说出,就听见温衍又直接道了声:“太阳还没出来,这会儿天很冷,堪比隆冬。你若是冻坏了我会心疼不说,就连父皇都会怪罪我照顾太子妃不周。”
苏沐瑶一愣,顿觉可笑,她耐着性子,好心提醒他:“殿下,皇上还没有指婚,我尚不是你的太子妃,请不要把这头衔随意扣在我身上。也许,‘太子妃’这一称号最终花落谁家,都还不知道呢!”
温衍不慌不忙地正在对着她,强行将斗篷上的系带给她系上,口中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语气:“瑶儿聪颖,应当听说过‘君无戏言’这句话。父皇既然已下了口谕,便不会再做更改。说一不二,是我们温家天下的训言。”
苏沐瑶只觉得自己眉心一跳,心里头一股子不悦浮了上来。
“对了,杜予添,你刚才说是有私事要对瑶儿说?”温衍正视着杜予添,淡声道。
“是。”杜予添迟疑了一瞬,方才道。
“是什么事?”温衍直接说:“我与瑶儿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你但说无妨。”
苏沐瑶的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殿下你高高在上,日理万机,我的私事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其实,这会儿杜予添也已看明白了眼前两人那一进一退的小动作,也已明白了苏沐瑶的心意,可温衍刚才口中所说的言辞,也让他冷静了几分。
为了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杜予添深觉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刻。
于是,他只能话锋一转,道:“我是有些私事要对瑶瑶说,不过,这些事儿殿下你昨夜已经知道了。”
苏沐瑶心头一沉,天边缓缓而起的凌晨日光照亮了三人的身影。
只听见杜予添说:“我本想着,把塔城那边发现的一些蹊跷事儿告诉瑶瑶的,我觉得,她有权知道一些真相。”
这么一说,温衍便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淡淡一声:“不错。”
苏沐瑶微怔,眼前顿觉明亮了起来:“有凶手的消息了?”
“不,还没有。”杜予添将自个儿先前对温衍说的现状,都跟苏沐瑶说了:“这三年,我一直在塔城那边找线索。虽没头绪,但塔城内的一些残骸里,倒是发现了一些蹊跷。”
“什么蹊跷?”苏沐瑶说着,他们三人向着林地方向走去。
“烧毁的住宅处,发现有很多尚未燃尽的爆竹壳儿。若是只有一两家,那倒无妨。可我发现,至少有五成住家的后院前宅,都有这个。”杜予添沉思道:“我想起你当时说过的,大火燃起的时候,能听见城内出现了爆裂之声。”
苏沐瑶的心顿时被捏紧了:“是。但那爆裂声,似乎要比寻常炮竹声还要大上几成。”
温衍点了点头,说:“但如果那爆竹是在烈火中被点燃,而烈火中,又有热油,那性质就全然不同了。”
杜予添接着道:“更何况,我发现的也只是残存的爆竹壳儿,恐怕,在城火四起的时候,里面所存在的,不仅是爆竹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而且,我还专门请了潜火军的人来瞧了,他们说,应该是有热油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这场城火是人为陷害,已是既定的事实了?”苏沐瑶问道,转而她却又想起前世皇上对这塔城火案,最终却是荒唐地定性为天灾。她不由得又苦笑了三分,笃定道:“这必定是一场阴谋。”
“还有个奇怪的地儿。”杜予添边说边看向前方开阔的林地,他们迎着清晨那有些昏暗的日光,眼前的视野却并不怎么明亮:“我听萧鼓将军说,事发前三天,前兵部尚书王植曾去过塔城。瑶瑶你听苏伯父说过这事儿吗?”
“不曾。”苏沐瑶摇了摇头,道:“爹爹军务上的事儿,向来不会跟我说。倒是会跟我娘偶尔闲聊一二。”
“你昨晚跟我说王植曾去过塔城,后来我晚上想了想,这事儿应不算是秘密。”温衍说:“当时,苏应在大将军曾发来军事密函,告诉父皇,塔城那边的军需和军事地形都与原来我们所拥有的舆图上标志的,大不相同。父皇才不得不派了王植远赴塔城一趟。”
“可这事儿蹊跷在,塔城大火之后,王植便请辞了。”杜予添对苏沐瑶说:“我曾四处打听王植后来告老还乡之处,结果,却得知,他请辞后没多久就大病一场,挣扎了小半年,也过世了。”
“所以,王植那边的线索就断了?”苏沐瑶担忧道:“萧叔还有没有提及到其他什么人?”
“没有。”杜予添如实道:“倒是那爆竹残骸,我拿了一些去爆竹铺子问了问,有一家老板告诉我,这种爆竹类型是极为烈性,一般不作为寻常百姓人家所用。确切来说,咱们大周这边,很少做。”
苏沐瑶心头一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她还是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难不成,是匈奴那边的?”
“正是。”见苏沐瑶的脸庞黯淡了下来,杜予添赶紧安慰道:“不过,瑶瑶你别担心。说是咱们大周人很少做这种,可不代表没有啊!我这趟回来,就是想为这爆竹残骸的事儿,多跑几家铺子。”
“无需这般麻烦。”温衍冷声道:“刚才,我已让江平回去,让他一天之内,带京师城里所有的爆竹铺老板过来,我要一一审问。为了以防万一,我让江平在三天之内安排京师城附近所有的爆竹铺老板过来。一个月内,我要见到九州上下所有爆竹铺老板,我会亲自一一审问。”
杜予添:“……”
“瑶儿,塔城大火一案,我会为你查得滴水不漏。”温衍正色道。
这么一说,苏沐瑶方才缓和了些,闷闷地“嗯”了一声。
“而且,萧鼓刚才也回来了,瑶儿若是有什么想要更进一步问问他,我可以带你过去。”温衍轻轻地牵住苏沐瑶的手,温声道。
苏沐瑶慌忙挣脱了他的手,赶紧低头谢恩,道:“不用了殿下,萧叔曾是爹爹的部下,我打小就认得他。等会儿我自己去找他。”
温衍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坚定,不带半分犹豫地,说:“萧鼓现如今是车骑兵大将军,近期又身负军事重任,这趟回城本就是军事机密,怎可随意见旁人?”
苏沐瑶张了张嘴,看向杜予添,温衍立即心领神会,他浅笑一分,看了一眼杜予添,又将视线落回到苏沐瑶的脸上:“就算是杜予添,也无权带你去见他。”
杜予添眼睫低垂,似是赞同温衍所言。
“这又是为何?”苏沐瑶不解道。
“这是军中的规矩。”温衍将手再度牵住了苏沐瑶:“杜予添和萧鼓是同级,也无权带一个军营之外的人去见面。为的,便是提防有些军事会泄密。唯有比他俩位阶高的人在场,方可。瑶儿,你若是想见你爹爹曾经的部下,只有我,才能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