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许思意脸上起火, 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

顾江没有睁眼,高挺的鼻梁顺着她的轮廓边沿往上移, 唇和她的几乎贴在一起。

废楼荒芜的屋顶,起风了, 姑娘乌黑柔软的发丝在风中翻飞, 偶尔一缕,拂过少年的脸,羽毛一般从他眉间心上撩过去。

满天星辰和整座城都静默无声。

她睫毛颤动,鬼使神差似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吻落下来。

许思意心尖蓦的一颤, 全身如火烧,仿佛有一颗小小种子从胸腔那片田土里萌芽,和满楼的荒草一道, 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开出了一朵花儿来。

顾江一手握住她的下巴,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 吻在她眉心正中。

她轻轻缩了缩肩膀,咬住唇,感到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时间恍惚像有须臾的停滞。

良久, 少年的唇离开, 两手并用把小姑娘裹进怀里, 手掌贴了贴她的小脸,嗤一声,在她耳朵边上低笑, “至于么。亲个额头都烫成这副德行,脸皮儿是多薄。”

她支吾“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眼神动作言行举止,甚至是连说每一句话的语气……

都很像勾引。

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许多念头,最后还是回答,“没什么。”

顾江抱着她,勾勾嘴角,“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么?”

许思意轻轻摇了摇头。

耳边的风忽然停了。

“意思是……”他看着远方的夜景霓虹静默半晌,淡淡地、轻声问“意思是,你喜欢顾江么?”

这副嗓音低沉又干净,非常好听,每个字节都像从夜色下淌过的水流,从她耳边和心口漫过去。

许思意眸光闪烁,纤细的十指收拢,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窄腰上的衣料。

刚刚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

顾江嗤了声,嘴唇贴紧她耳朵,又低声开口“逗你玩儿呢。”

八万年不改的慵懒调子,漫不经心,好像永远都那么胸有成竹稳操胜券,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逃不开他掌控似的。

几个字到舌尖滚了一圈儿又咽回去,许思意垂下了眼睫,乖乖把脑袋埋在他胸膛。仍是不语。

“吻在眉心的意思,”顾江说,“是我特他妈喜欢你。”

“……”许思意一卡。

她发现这位大佬是真的挺喜欢爆粗口。

不过也没什么,她都习惯了,应该是他高中那会儿养成的习惯,这种着重强调的程度副词也是非常有性格了嗯。

顾江察觉到怀里姑娘的反应,侧过头,她白嫩的小耳垂藏在黑发底下,像某种无声的邀请,果实似的诱人采撷。他黑眸沉沉心念一动,在那小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许思意本就羞窘,这下更好,让他撩得浑身颤了下。

“你说怎么办,嗯?”顾江凉凉叹了口气,胳膊在她细细的小腰上环得更紧,借身高优势,下巴搁在她脑门顶上,把姑娘软乎乎的小身子严丝密缝地贴自个儿怀里。

许思意眨了眨眼,他脖颈修长,喉结处凸起一块十分性感的骨头,连着滚动几下。她呼吸都很轻“……嗯?”

“老子都快憋死了。”

国庆佳节,晏城人去外地旅游的不少,来晏城旅游的外地人却更多,减的远远赶不上增加的,因此这座大都市显得更热闹、也更拥挤。

钱小钱本来还想好好参观一下许思意她们学校,结果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儿,发现拍照观光的大妈团大爷团实在太多。她们见着棵树,要娇羞地探出头来张照片,见着把椅子,也要坐上去翘起兰花指来张照片,战斗力堪称惊人。

许思意无奈,朝大妈大爷们举小白旗投降,转而带钱小钱跟陈锦年去了“蓝吻”咖啡厅闲坐。

三杯饮料,三份甜点,临窗而坐,午后阳光温暖,微风习习,这样舒适惬意的环境与“八卦”两字不能更配。

因此,话痨钱小钱就这么喝着咖啡吃着甜品,跟坐在自个儿对面,从进门开始就安静如鸡默默发呆的好基友聊上了。

“说起来,你对黎小桃有印象不,就那个高三从普通班跳到火箭班的女生?高三开学那会儿年级摸底考试,她本来是普通班九班的,结果那次考试排名进了前五十,被破例从十一班提到了咱们隔壁的一班。”钱小钱拿勺子搅着咖啡,微微挑了下眉毛,“我前天,从几个九班的朋友那儿,听到了一个料。”

许思意托腮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嗯。”

钱小钱压低声,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是高三暑假的时候,有人看见黎小桃和沈临白,在咱们高中附近开过一次房。”

闻言,正在看报纸的陈锦年抬起头,微微皱了下眉“沈临白?一班那个沈临白?”

“废话。”钱小钱翻白眼,“咱们高中难道还有第二个学神校草沈临白么?”

陈锦年听完,目光又回到报纸上,淡淡评价“虚假。”

“千真万确!是我朋友亲眼看见的,我当时也不信,他还手指苍天用自己的人品发了个毒誓!”钱小钱争辩。

陈锦年“你那群小混混狐朋狗友,还有人品可言么?”

“……”钱小钱默了默,说,“反正这件事肯定是真的。我开始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女生是黎小桃,那么安静一妹子,平时低着个头,内向得连话都很少跟人说……但是再一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准儿沈临白就喜欢这一款呢?”

陈锦年思索了下,点头“嗯。也有点儿道理。”

钱小钱点点头,看向一直望着窗外的许思意,“你觉得呢41?”

许思意一手托腮,一手握个奶茶杯,像没有听见。

“41?思意?”钱小钱皱眉,猛地伸手在她眼前一挥,“嘿!许思意!”

“……”许思意这才如梦初醒回了神,侧过脸,朝好友露出一个笑,“怎么了?”

钱小钱无语,“我们这儿正聊天呢,你一直瞪着窗户外边儿发呆发呆,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短短几秒,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烂尾楼上的那一幕,漫天星光满城夜景,呼啸的风,肆意滋生的野草,还有少年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五指时的微凉,落在她眉心上的吻,和那个没有让她说答案的问句……

许思意脸一热,拿叉子插起一块芒果班戟,放进嘴里,摇头“没有。”

钱小钱冷哼,“从今天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说没心事谁信啊。”她琢磨了下,猜测“因为那个顾江?”

“……”

你们所有人的设定都是这么一针见血吗?

许思意沉默,不反驳。

默认。

钱小钱说“纠结什么?”

“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拿来伤脑筋。”陈锦年微微弯了弯唇,倾身,把许思意面前的那份芒果班戟推到了一边儿,淡淡地说“这家店的班戟做得太差劲,不如找个找个私人厨房,我亲自给你下厨做些西点。好吗思意?”

钱小钱看着许思意,又说“顾江在追你,你是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陈锦年的笑容宛若春风,“我最近跟我师傅学了几道川菜,麻婆豆腐,水煮牛肉,不如思意你帮我试个菜?”

“……”二重奏是挺有趣啦。但,我到底是该听谁说?

许思意无言几秒,最终还是选择脸转向了钱小钱,点点头,说“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很纠结。”

陈锦年静默半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聊,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便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唯一一名男性同胞离场,接下来就可以在八卦的海洋里肆意徜徉了。

钱小钱磨刀霍霍向好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姿态,说“没关系的,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很多情感方面的困扰和苦恼,来,对我说,放心大胆地对我说,我在为你保守秘密的同时必定做你情感海洋的导航灯!”

“……”

这情感电台类节目的开播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许思意默了两秒钟,认真道“事情是这样的。顾江跟我告白了几次说他喜欢我,然后我告诉他我自己还不知道我自己喜不喜欢他,所以我说在我没明白自喜欢不喜欢他的时候先和他当朋友,再在当朋友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喜不喜欢他。然而我现在有个疑问,那就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

“……”钱小钱被这番“他喜欢我”来“我喜欢他”去的复杂句式绕晕了,好片刻才吃力地捋顺,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弄明白,自己现在喜不喜欢顾江?”

b!

许思意点点头“对。”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明显啊。”长了颗恋爱脑并且几乎没有空窗期的恋爱达人表示费解,“这怎么会不明白?”

“比如?”

“比如你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想念他,你见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看到他开心你也开心,看到他难过你也会跟着难过,总之,你的情绪和你喜欢的人是完全挂钩的。”钱小钱耐着性子做扫盲工作,“如果你喜欢他,你会非常非常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许思意认真想了想,“那你说,我现在喜欢顾江么?”

“我怎么知道。”钱小钱思索了几秒,决定再次采取你问我答的方式“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会紧张么?”

许思意回忆“有点。”

“他一直盯着你看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好意思,会害羞么?”

“……有点。”

“他跟你肢体接触的时候,你会手足无措,会脸红么?”

“……有点。”

“他说喜欢你的时候,你心跳会突然直飙180么?”

“……有点。”

“从这种种迹象判断,你心里八成就是喜欢顾江呀。”钱小钱一个白眼翻到咖啡厅的天花板上,又问“那他和其它女生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开心,不舒服么?”

其它女生?桂晓静和秦霜她们么?

许思意皱眉想了想,摇头“好像不会。”

“那就有点奇怪了……吃醋是每个人的天性,你居然不会不开心?”钱小钱心里犯嘀咕,心想难道天然呆这种生物跳脱了正常人的范畴?没理由呀。眼角一斜,对面的某呆基友正睁着一双水润无辜的大眼看着自己,显然十分相信她这个恋爱达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半分钟后,

“嗯哼。”钱小钱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你这情况那么点儿复杂,我觉得我不能草率给你下定义。”

“……”

所以刚才问我那么多的意义,是?

许思意的表情变成了“ ”。

“不过没关系!”好歹是恋爱场上风里来雨里去,从高一就没断过男朋友的人,面对许思意质疑的目光,钱小钱转了转眼珠飞快就给出了下一个解决方案“我还有个办法,精准无误,一试就知道!”

“唔。?”

许思意吸吸腮帮,刺溜一声吸进去一口奶茶,热情全无,已经不怎么期待。

钱小钱笑出一口大白牙,冲她挑眉,“我告诉你,你找个机会,盯着顾江眼也不眨地看个二十秒,如果你心里有某种邪恶的小念头升起,那么恭喜你,baby,you fall love(坠入爱河)”

国庆节第二天,晏城到处都堵得水泄不通,顾江骑着他那辆红黑亮漆ducati一路从c大飙到位于郊区的顾家大宅,耗了差不多快两小时。

穿过林荫道,里头的别墅大门紧闭,顾江踩了脚刹车,重机车的后轮瞬间唰一声往前甩出七十度,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呲。

他摸了根烟咬嘴里,眯眯眼睛,伸手摁亮了铁门左侧的视频门铃,没什么语气地说“开门儿。”

“少爷您回来啦?”瞧见顾江,管家德叔脸上的惊喜都快顺着两道八字胡流出来了,忙颠颠地给开了门。

顾江轰油门,重机车轰轰隆隆从别墅花园里碾过去,停稳。

德叔笑呵呵地迎出来,“少爷要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一回眼,瞧见那辆重机车,赶紧抬手招呼过来一个人,吩咐道“把少爷的车停车库里去。”

“不用了。”顾江面无表情地说,“回来拿样东西,马上就走。”

德叔一愣,面露难色,赶紧加快步子跟上去,“既然回来了,还是吃个晚饭再走……”

管家嘴里念叨着,奈何他家少爷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往前走,从花园尽头转个弯儿,直接连背影不赏给他了。

内院儿里,一个男人正京瘫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晒太阳,翘着二郎腿,拎个红木鸟笼,暖洋洋的阳光照得笼子里的几只红喉歌鸲儿叽叽喳喳地嚷。

“哎哟喂,这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京瘫男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咱家顾小爷怎么舍得回家了?”

京瘫男人名叫顾泊之,是顾江大伯的儿子,只比顾江大三岁,是个成天拎着一红木雀儿笼、翘个二郎腿跟自家别墅里京瘫听戏的标准大纨绔,也是晏城名邸《苏苑》私房菜的唯一翘脚老板,只收钱不管事的那种。

顾泊之和顾江小时候都曾被养在顾家在樊城的祖宅,都是在顾家老太太手上带过的孩子,兄弟两人一起生活过几年,虽性格上差异巨大,但关系还算说得过去。顾江那辆ducati就是顾茂之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顾江没打理顾泊之,咬着烟径直往里走。

“你爹和我爹正在二楼书房商量生意上的事儿。”顾泊之懒懒散散调整坐姿,换另一只大长腿翘起来,说“不想和你老子吵架的话,自个儿避着点儿……”

话音未落,顾江人已经上楼了。

顾江在顾宅的卧室面积是他出租屋那边儿的好大几倍,但风格差不多,全都是简单冰冷的黑白灰色调,衣帽间里头放了一大堆他以前学素描时候的工具跟书本,窗户边儿上还立了好几座世界知名建筑的仿真模型。

他嘴里的烟晃了下,弯腰,一手随意地搭在膝头,一手拉开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

一枚暗红色首饰奁静静地躺在里面。常年无人问津的缘故,上头已经积了一层灰。

顾江眯眼,把首饰盒给拿了出来,刚拎着那段儿丝线准备把奁子打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在房门口响起。

“稀客。”顾父顾长远冷冷地说,“还知道回来?还知道这儿是你家?”

顾江咬着烟没理。

顾长远皱眉,呵斥道“我在跟你说话!我养条狗还知道每天对我叫,养你算什么玩意儿!”

“……”

顾江拿掉烟,舌尖顶了顶右边大牙,须臾,他单手拎着那首饰奁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把首饰盒往边儿上一放,懒懒散散地靠向书桌,大长腿随意交叠,轻笑了下,“像我这种有爹生没爹教的人,你说算什么玩意儿?”

“你!”顾长远大怒,“你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谁会像你这样跟自个儿老子说话!你现在翅膀越来越硬,我收拾不了你了是?顾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弄什么鬼工作室,信不信我一句话给你整废了!”

顾江缓慢抬眼看向顾长远,眼神玩味嘲讽,薄薄的唇勾着,吐出两个字“试试?”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紧接着顾泊之出现在卧室门口,嬉皮笑脸拽住顾长远的胳膊,“哎哟二叔您在这儿呢?我找您好半天,走走走,早听说您是玩儿鸟的行家,我相中了一只白燕儿,您给一起瞧瞧去。”

顾泊之说着话,飞快朝顾江递了个眼色,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顾长远给拖下楼了。

脚步声远离。

顾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拿起桌上的奁子大步离去。离开顾宅的时候手机里来了条短信,他垂眸。是顾泊之发的

老太太这些天身子不爽利,你也知道,昨儿才进了趟医院,虽然虚惊一场但也把大家吓得够呛。明晚老宅家宴,务必不可缺席。

废烟丝厂的产权过户还在走流程,让国庆这个假期给耽误了下来,不过旧户主那边三成定金到手之后十分爽快,让顾江他们该装修装修,该怎么捯饬怎么捯饬,丝毫没跟他们拧巴流程时间的问题。

这天一大清早,顾江就领着罗文朗和赵尹浩到了废厂房,开锁之后,他随手把一份室内装修设计图往桌上一扔,靠坐在一台破机器上。

“啥意思?”罗文朗拿起那张图左看右看,惊了“大哥,我是一名伟大的建筑设计师,你该不会让我来给你刷漆抹墙?”

赵尹浩看着设计图沉吟片刻,淡淡地说“你放心把自己的工作室,让一群不认识的人上手么?”

“我放心啊!我老放心了!我特别放心!装修工人多么神圣啊!”罗文朗哭丧着脸,“二位大哥你们就放我一马成不?那个林未可是英语系的系花儿啊,我追了整整俩月才到手,送礼物我都送了不少钱,现在连个嘴儿都还没亲一下呢!今儿头次约会,你们不会想让我放她鸽子?”

顾江摸出根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燃,抽了口,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外人碰我东西。这地儿的装修你们要不干,我自个儿也成。”

赵尹浩说“按照你的设计图,极简性冷淡风格,倒腾倒腾花不了多长时间。”

“……”罗文朗吸了口气,想说什么。

赵尹浩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成。”罗文朗一个白眼翻到天上,“我干——往死里干!”

顾江掸掸烟灰,“今儿妞你照泡,明天再正式动工。”

“哟呵?”罗文朗诧异,挑着眉靠顾江肩上,“突然这么善解人意体察下情,不像殿下您的风格啊。你自己也有约?”

顾江撩起眼皮看他“就你有妞?”

罗文朗“……”

顾江扔了烟头拿脚碾灭,直起身子,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嘟嘟两声之后,通了,小姑娘轻软甜糯的嗓门儿传出来,细细的,“喂,顾江同学?”

“在哪儿呢。”他问。这姑娘跟有魔力似的,听见她的声音,顾江觉得废烟厂寡淡的腐朽霉味儿都是甜的。

“哦……我刚洗完澡回公寓,准备跟钱小钱他们去吃饭……哈喽……”电话那头过去一阵嘻嘻哈哈的女声,小姑娘电话拿远了点儿,像在跟人打招呼,声音里带着笑意。

顾江说“吃完饭打算干什么。”

“应该是陪她们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

“让他们自己待着。”顾江拿起车钥匙往外走,漫不经心地说“今儿你从下午到晚上,都是我一个人的。”

“……”那头一下没声。

他嘴角噙了丝儿笑意,“乖乖的。一会儿把吃饭的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

中午钱小钱嚷着要吃火锅,许思意本想带他们去照顾高材生姐姐的生意,但又想起水果大叔掐服务生腰的油腻行径,作罢,转而带着他们去了市中心的一个火锅店吃饭。

吃完将近两点半,许思意按照约定,戳开微信,把自己定位给那个叫“顾”的纯黑色头像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顾江一通电话打过来,说已经到火锅店门口,许思意便和两个好朋友一起走了出去。

刚出门,钱小钱就忍不住对着那辆跑车吹了声口哨。

玛莎拉蒂c,宝石蓝色,百年纪念款。

帅。

许思意在原地呆了呆,摸出手机给顾江打了个电话,确定驾驶室里那位是她的顾江同学后,才默默地坐了上去。

跑车绝尘而去。

路上,许思意不禁有点好奇,问道“……这辆车是你的吗?”

“我堂哥的。”顾江单手把着方向盘,脸色很淡,语气很随意,“我一般不买这么骚的车。”

“……”

但貌似你那辆红黑亮漆的机车更骚?

许思意沉默了,几秒后才消化完这句话,问道“你说下午晚上……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老太太设了个家宴,晚上你跟我一块儿去。”顾江说。

许思意闻言,愣了,“……为什么?”

顾江视线冷淡地看着前方路况,须臾,没什么语气地说“老太太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她很喜欢我们这几个孙辈儿的孩子,把你带回去,她应该能高兴高兴。”

啊。

“这么突然就见家长吗?”许思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一嗓子喊完,车厢里顿时有五秒钟的寂静。她呆了呆,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缓缓抬手扶住了额头,囧得都不知道吐槽自己什么好了。

然后就听见顾江轻笑了声,说“别紧张。老太太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

他家宝贝儿跟朵小棉花儿糖似的,甜甜软软,谁能不喜欢。

不过,

“……你中午吃的,”顾江嗅了嗅他家小棉花儿糖身上的味儿,挑眉“火锅?”

“对啊。”许思意点头,“就在你停车的那家店里。”

“哦。”顾江点了点头,片刻,一打方向盘换了条路,笔直朝着某个方向开过去。

最终,顾江把车停在了一家独栋式玻璃屋服装店。他松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室这边儿把门打开,说“下来。”

许思意解开安全带,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呆了呆。

“你要我陪你买衣服吗?”

“不是。”顾江摁了摁车钥匙,伸手自然而然地扶住小姑娘纤软的腰肢,带着她走进了服装店大门。

许思意转眸打量了一下这家店,只见店内装潢奢华,包饰服饰摆得十分疏散而又格调。一个客人也没有。

穿制服的导购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你好,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顾江轻轻把许思意往前推了推,吩咐说“给她选条礼服裙。”

“好的先生。”

“我……”许思意怔住,正要说什么,漂亮的导购小姐姐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笑容甜美道“小姐,女装在这边,请跟我来。”?

大概是觉得她自己这身衣服有火锅味?

嗯,穿着一身全是毛肚肥牛味道的衣服去见长辈,确实不好。

许思意思索着,觉得自己买件衣服换上也是应该的,于是不再推脱,和导购小姐姐一起开始选裙子。

选了会儿……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许思意拎出一条看起来很傻的裙子,翻过来,看一眼标签。

这种天价……是镶了钻吗?

她拎着裙子风中凌乱。

“小姐,您手上的那条是我们去年的款式,正在做七折折扣处理。但是并不是很适合您呢。”导购小姐姐热情地递来一件米白色小洋装,“这是我们品牌今年的主打款,试试!”

“……”许思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顾江抬起头,皱了下眉,“怎么了?”

导购小姐姐向他展示手上的裙子,“先生,我正在向您的女朋友推荐这条裙子,这是我们品牌今年的秀款,也是设计师主打款。您女朋友长得这么可爱,皮肤又白,气质又好,一定很适合的。”

顾江打量了一眼那条裙子。小圆肩,袖子不算太短,裙摆也不算太短,穿上应该不会露多少肉。

还行。

“就这条。”说完看向许思意,挑挑眉毛,“去试。”

“哦。”许思意无奈,只能点点头,把那条天价裙子接过来,转身往更衣室走。

突的,背后那道低低懒懒的嗓音叫住她“等等。”

许思意回过头。

顾江垂眸,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小玩意儿,递给她,“戴上,一起试。”

许思意一看,是枚雕工精致至极的翡翠戒指。

她抬眸“为什么要试这个?”

他淡淡地说“装饰而已。”

顾氏的家宴,参与者自然也都是顾氏家族的内部人员。

晚上七点整,位于晏城东郊的顾氏老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穿着唐装满头白发的老祖宗坐在主位上打量一圈儿,皱眉问顾泊之,“你江弟呢?”

“老太太别急啊。”顾泊之吹着口哨逗弄着笼里的白燕儿,侧过脸笑起来,“刚打完电话,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大门外便进来了两个人。

顾老太太抬眼一望,看见自己高大英俊玉树临风的孙儿,眼角顿时笑出了几道褶子纹,正要说话,却又注意到了自家孙儿身边,还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看着年纪不大,但黑头发,大眼睛,嘴角弯弯一抹笑,很是温婉得体。

“奶奶。”顾江淡淡地说,“这是许思意。”

许思意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慈眉善目的老人露出个笑,柔声“奶奶您好。”

“你好呀,许小姐。坐。”顾奶奶笑眯眯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小丫头,忽的,瞥见她戴在中指上的戒指,眼中顿时浮起一丝惊讶之色。笑着,又问“许小姐是哪里人?”

许思意轻声说“我是桐市人,奶奶。”

又闲聊几句,顾奶奶心底已经大概有个谱了。

这时,顾泊之凑到了顾江身边,压低嗓子揶揄“可以啊小子。打哪儿找来这么标致一小姑娘?都带老太太这儿来了。”

顾江低头喝茶,“学妹。”

“才大一啊?”顾泊之一惊了,又问“我刚才听见说是桐市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顾江说“没问。”

顾泊之皱眉,“……得亏你爸妈今儿有局没来,不然怕是有场好戏。”

顾江嘴角极轻佻地勾了勾,瞥一眼顾泊之,“谁在乎他们?”

“……”

顾泊之哑口无言。自家这个堂弟,自幼便离经叛道是个混世魔王,自幼儿园以后,便开始在问题少年的道路上越行越偏,长大一天,脱轨越远,初高中那会儿,打架斗殴跟人飙车,什么混账来什么,进局子更是家常便饭。

他原本还觉着,顾江高考结束后进入大学,年岁渐长,心智逐渐成熟,那种上操天下操地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得差不多。

看来是大错特错。

发生改变的只有表象,这个堂弟骨子里,照旧是头浑身倒刺儿的野狼。

出乎许思意的意料,顾家虽是名门望族,顾奶奶也是一身的珠光贵气,但她却十分的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电视上或者小说里那种老祖宗的严厉与刻薄。

因此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快的。

顾奶奶吃完之后,先行离席了,只剩下顾江许思意和另外几个堂兄弟。

宴上推杯换盏之间,顾江似乎喝得有点多了,微合眼,单手撑着额仰靠在椅子上,姿势极其地放松随性。

俊脸上冷白的皮肤还泛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红。

许思意在旁边打量他,有点担心“你还好么?”

顾江没睁眼,两指随意地摆了摆。

边儿上的顾泊之见状,醉红着脸哈哈大笑地嘲弄,嘲笑完,打了个酒隔低声对许思意说“江之好像有点儿喝多了,你扶他去楼上的客房休息会儿。去。”

江之……

泊之,顾泊之。

顾江,顾江之……

这个名字还真是好听。

许思意心底暗暗感叹了一番,没有多问,扶着顾江往别墅二楼的客房走。

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纯北方人,骨架子也大,醉酒之后又用不上太多力,整个人的体重几乎压了一半在许思意身上。她身形娇小,不得不用全身重量才能勉强支撑。

终于到了客房。

一进门,许思意还没来得及摸到墙上的灯,就被顾江带着摔倒在床上。客房里昏暗一片,只有走廊的廊灯投入微弱的光芒,她心头一慌,飞快伸手扯亮了床头的台灯。

暖橙色的光线骤然亮起,驱散了黑暗。

许思意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回身去帮顾江盖被子。她捏住被子的一角往上提,微低眸,看见顾江英俊的面容笼在台灯的光线中。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平日里那种张扬跋扈的懒散劲儿和攻击性淡退,眉目舒展,少一分凉薄狠戾,多一分沉静温和。

许思意忽然怔住。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钱小钱的那句话想要确定你究竟喜不喜欢顾江,就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二十秒。

盯着看……

二十秒……

心跳砰砰,四下无人。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凑得更近,更仔细地看顾江。

睡着了的样子真好看呀。

好像比平时还好看。

英锐的剑眉,眼角下钩,眼尾上扬,多情又冷淡的眼型,高挺笔直的鼻梁,薄而润的唇……

她忽然发现,他醒着的时候是顾江,睡着的时候,似乎就变成了堂兄口中那个清冷如玉的名字,顾江之。

许思意两手托腮,看得入迷,眸光有刹那的闪动。

钱小钱的声音又回响起来看看你会不会产生一些邪恶的小念头。

邪恶的小念头……

鬼使神差,许思意的目光落在那张漂亮的薄唇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顾江忽然伸手环住了她细若无骨的腰,与此同时,眼睛唰的一下睁开,精准无误,沉黑清明,瞬间与那双晶亮诧异的大眼对上。

“想亲?”他贴近她,似笑非笑嗓音低哑。??

装醉?

许思意愣了,瞬间面红耳赤。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这张羞红窘迫得小脸儿,心念一动,猛地翻身一把将姑娘压到自己身下的床上,狠狠吻住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唇。

舌尖伸出,撬开两排雪白的小牙,一下就逮住了那只甜甜软软的小舌头,卷进自个儿嘴里。

许思意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压进柔软的被窝里,舌根微痛,全身滚烫,思绪迷迷糊糊地飞远。

良久,顾江稍微餍足,轻咬着水嘟的唇瓣儿蹭了蹭姑娘羞红的小脸儿,把脸整个埋进她香暖的颈窝。

“宝贝儿,”他贴着她嗅着她,嗓音发哑,鼻音模糊,低低的,性感得要命,“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