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过后,道路干爽不少,但池塘旁的土地湿润,走过去黏腻的土沾在鞋底。
唐丝丝顾不得那么多,一路飞奔追赶大白鹅,而鹅受到惊吓,扑扇着膀子,把泥水扇的迸溅,甩在唐丝丝的脸上,像是长了一脸的麻子。
“坏鹅!”
唐丝丝边跑边喊,衣裙上也溅了泥点子。
铁蛋等人也发现这边的情况了,赶紧上岸,喊着:“丝丝,我来帮你!”
铁蛋聪明,打算直接将大鹅堵住,立即指挥其他几个人分别守住不同的方向,再一起朝着唐丝丝那边赶大白鹅。
可他们哪里知道,受惊的大白鹅惊慌不已,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要往水塘里跳!
大白鹅嘴里还叼着木雕,若是掉在池塘里,那岂不是找不到了?
唐丝丝急的不行,想都不想,直接飞扑过去,拉着大白鹅的脚,喊着:
“把信物还给我,否则我让春雨姐姐把你吃掉!”
小姑娘身上粉色的衣裙登时染了脏污,而大白鹅挣扎,她便随着力道在泥水里滚了几圈,满身满脸都是泥。
红绳散开掉在泥里,小姑娘的双鬓松散,沾了泥水的头发糊在脸上,像是一个小疯子。
骑马的少年们定住,王轩嘲讽道:“乡野丫头真是疯,会宁,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崔会宁略带尴尬,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孩竟然还和大鹅搏斗。
之前看着明明乖巧可爱,如同年画娃娃一般。这才几天,就跟地里疯长的野草似的,不受控制。
其他人嗤笑道:“会宁,还是从府上的家生子挑几个爱干净的吧,免得全是泥,熏着妹妹!”
说完,少年们哄笑一声。
而不远处的唐丝丝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面色怔住。
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骑在马背上,每个人都是锦衣华服,俊俏的像是天上的小仙君。
只不过小仙君们都面带嘲意的看向这边。
但唐丝丝没看懂他们的脸色,她的视线定在为首之人身上。
少年端坐在马背上,圆领斜襟青绿袍子,似乎将春意穿在身上,一下子就吸引住人的目光。
修长的手指攥着缰绳,傅长黎薄唇紧紧的抿着,也在看她。
小姑娘面上的泥水太多,大概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随手抹了一把。原本就脏的脸庞更是沾满了泥水,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但她有一双又大又清澈的眸子,如林间的小鹿,充满懵懂。
傅长黎胸膛起伏了一下,最后将视线定在小姑娘手中。
她一只手抓着大白鹅,另外一只手则捏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木雕。
但傅长黎一眼就认出,那是他送给父亲的木雕,也是父亲在信中说过,充当婚约信物的东西。
“长黎,你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曹清平凑过来,刚小声说完,就见傅长黎利落下马,大踏步朝着那边去了。
王轩好奇:“清平兄,长黎这是怎么了?”
曹清平没回答,赶紧下马跟了上去。而后头有人心思转的快,当即想到永安侯府定下的荒谬婚事。
“王兄,难道你忘了,侯爷曾给世子定下一门婚约的事了?”
王轩紧皱眉头,片刻后恍然大悟,失声道:“不会是她吧?”
后头的少年们追了上来,嘀嘀咕咕议论着什么,但是傅长黎没心思搭理他们。
他走到距离唐丝丝几步远的地方,鞋子上沾了湿泥,可傅长黎什么都顾不上了,越走越近,也越能看清那个木雕。
大概是少年的目光太过热烈直白,唐丝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白鹅,思忱片刻后明白了什么似的点头,然后慢吞吞的起身,举起大白鹅问道:
“你想吃吗?很香。”
小姑娘像是泥人一般看不清脸,但说话声音软软糯糯,逗的王轩几个人哈哈大笑。
忽然的哄笑,吓的唐丝丝脚下一滑就要摔倒。而傅长黎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立即跨前一步,伸手扶住小姑娘的胳膊。
“谢谢你,我请你吃炖大鹅。”
唐丝丝满脑子都是,这个好看的小哥哥似乎喜欢大鹅,家里有好多鹅,让春雨姐姐炖鹅吃。
“贪吃鬼。”
傅长黎嫌弃的立刻松手,眉头紧皱,拿出帕子擦拭手上的泥。
“我的衣袖被你弄脏了,”傅长黎用力将衣袖上的泥水擦干,随后把脏的不成样子的帕子扔在地上,居高临下的道:
“现在,我问你答。”
“啊?”
唐丝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的点头,糯糯的道:“好哦,你救了我,我要回报你的。”
傅长黎忽略小姑娘的自说自话,他下巴朝着她手心点了点,问道: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唐丝丝低头,随后哎呀一声,心疼的道:“我的信物呀!”
松开嘎嘎乱叫的大白鹅,唐丝丝心疼的用袖子擦拭木雕上的泥,可是她袖子脏的很,越擦越脏。
傅长黎眼睛里的嫌弃要化成实质,随手又拿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准确无误的扔在木雕上。
他什么都没说,但唐丝丝抬头朝着他笑:“谢谢你借我帕子,我先用一用,等洗干净了会还你的。”
如果平时见到这种好料子,唐丝丝大概会感叹的摸一摸。但现在信物更重要,她顾不上许多,赶忙把木雕擦拭干净。
等露出木雕真实面目后,傅长黎瞳孔微缩。
曹清平失口道:“果然是侯爷给女方家的信物!”
“这是我的信物,”唐丝丝把木雕捂住,生怕旁人抢了去。“春雨姐姐说了,只要拿着它,不管什么时候,长黎哥哥都会认出丝丝。”
而少年们直接炸开了锅!
王轩不可置信:“真的是她?天呐!”
崔会宁一脸的迷茫,不明白怎么自己看好的丫鬟,这么一会变成永安侯府未过门的儿媳妇。
“真是她?”曹清平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
只知道姨母因为侯爷给长黎乱定婚事,还为此病了一场,却不想着婚事如此的糊涂!
少年们或是震惊或是疑惑,议论之声传到唐丝丝这边。
她隐隐听见未婚妻几个字眼。
未婚妻嘛,她知道的,就是未婚夫没过门的妻子。
哦,她也是长黎哥哥的未婚妻呢。
不过……
唐丝丝打量方才给她帕子的少年,好奇的问:“你是谁?”
自从下马之后,傅长黎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此刻,面对小姑娘的询问,傅长黎抿着唇不说话,而王轩则是带头起哄,笑着道:“他是你未婚夫!”
叮——
脑子里像是有一条丝线突然断了,唐丝丝一时惊呆。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眼眸发亮的看向傅长黎:“原来是你。”
平日里高傲的少年别过头说不是,王轩等人哄笑着,闹的傅长黎耳根子红了一片。
傅长黎回头瞥了一眼王轩,少年眼神幽幽像是要揍人。
王轩身上幻痛,回忆曾被傅长黎吊打的时候,他赶紧噤声。不过手捂着唇,偷偷的笑。
这边唐丝丝还在想,见到未婚夫要先说什么呢?
“长黎哥哥,我是丝丝呀!唐丝丝。”
唐丝丝总算是想出来了,她赶紧上前几步想要给他看信物。
可是傅长黎眉头拧在一起,如避洪水猛兽似的后退几步。
“长黎哥哥……”
唐丝丝有点慌,总觉得现在的长黎哥哥,和信里那个对她嘘寒问暖的人不是一个。
二人对立着,这时候铁蛋忽然冲了出来,赤着脚踩在泥地里,挡在唐丝丝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是不是想欺负丝丝?”
剩下几个小孩唯铁蛋马首是瞻,当即也跑过来,将唐丝丝团团围住,谨慎的看向傅长黎。
“我欺负她?”
傅长黎都被气笑了。
当父亲来消息,说给他定下一门婚事时,傅长黎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可知道如果没有对方,父亲差点死了时,傅长黎默许了。
再者,父亲将婚书和信物都给了对方,傅长黎又如何拒绝?
荒唐也好,冲动也罢,婚事是真的。
但等要和他成亲的人站在眼前,傅长黎恨不得掐死当时没拒绝的自己。
就这么个小泥人,是他未婚妻?
少年越想越气,曹清平看出来他怒气冲冲,当即小声宽慰。
“还是个孩子。”
身高约莫着只到傅长黎的胸口,不是孩子是什么?
而且她弯腰从保护圈里出来,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扑闪着,怯怯的看他。
“长黎哥哥,我是丝丝,唐丝丝……”
怎么长黎哥哥不认识她呢?
难道是……没看清信物?
唐丝丝赶紧低头,认认真真的将木雕擦拭干净,把自己手心上的污泥擦掉,将木雕放了上去,然后踮起脚尖,高高的举起木雕。
小姑娘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更显手上脏污的厉害。
“长黎哥哥,看,这是你亲手做的,还记得吗?”
可是傅长黎没理她,甩着袖子大踏步离去。
曹清平年岁大一些,眼见着小孩眼中含着泪珠,他于心不忍,低声问道:“你就在这个村子里住?”
唐丝丝含泪点头,曹清平解下腰间的钱袋子,直接塞到唐丝丝手里,道:“这个给你,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傅家给的。”
等到少年们调转马头离开,唐丝丝还在呆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丝丝,丝丝?”铁蛋急了,叫她,“他们是谁呀?”
唐丝丝长的可爱又乖巧,村里所有人都想和她玩。为了能天天和唐丝丝玩,铁蛋已经抓了好几天的鱼了。
但今天来的华服小公子,他不用抓鱼就能让唐丝丝叫一声哥哥,铁蛋如何服气?
“是丝丝很重要的人,”唐丝丝点点头,自说自话道:“特别重要的人。”
手上的钱袋子花样繁复,是唐丝丝没见过的图案。且入手沉实,甚至快要赶上大白鹅重了。
唐丝丝抽开口子,便见到里面除了铜板外,竟然还有好几粒白花花的碎银子!
嘶——
唐丝丝低低的吸了口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那是不是说明,长黎哥哥很喜欢她?
小孩顾不上铁蛋的挽留,兴高采烈的往家跑。
风儿温柔的拂过小姑娘的脸颊,她脑海里还深深印着傅长黎英俊的面貌。
“长黎哥哥真好看。”她嘀咕。
可马背上的傅长黎却紧抿着唇,少年人心情烦躁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疾风迎面,他像是不知疲倦似的驱马奔行。
后头曹清平高高扬起马鞭,马儿吃痛跑的更快,这才勉强追上傅长黎。
“长黎,你打算怎么办?”
那孩子过的不像好日子,曹清平都觉得可怜。
“什么怎么办。”
袖子和手上还残留着污渍,散发的除了土腥气外,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让人作呕的怪味。
傅长黎越发的烦,索性掏出匕首,利落的将袖口割断。
与布料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句:“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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