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公主让臣教她东西,臣总得收点谢礼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青栀,退下。”
青栀矮身退了出去,替两人拢好了房门。
柳璟扔了长剑,两人复又坐下,一时无人出声,陷入了新一轮的僵持。
柳璟阖眼,眉眼平缓,掌心的疼痛如不存在,元嘉斟了杯茶,认命地灌了一口不喜欢的味道,砰一声摔了杯子。
杯子滚落到柳璟身边,柳璟撩了撩眼皮,眼缝里眯见一张冷脸,唇边含了点笑意。
元嘉悄然呼了口气,吸了一鼻子的血腥味,眉尖一簇,硬是忍了下来。
柳璟笑道,“公主,你我对坐一夜,也无济于事,公主还是回宫吧。”
元嘉冷笑,“少拿以前那样子唬我。”
柳璟沉脸,两人再不言语。
这一坐,竟是真的坐了一夜,及至天蒙蒙亮,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大人,该上朝了。”
柳璟缓缓睁眼,元嘉正静静地瞅着他,面上不见丝毫倦怠,他点点头,“公主到了秋日,精力是旺盛些。”
忽地思及夏日,他撕下衣领,两人身体相贴那温度,就想了那么一瞬间,身体的反应就来得迅疾,不由面色狼狈地俯身捡起青衣,拢在身上,极快地出门去了。
“柳璟!”
他走得又急又快,元嘉有心去追,甫一动身,身体僵硬难动,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青栀。”
青栀进屋,见状扶她起来,“公主坐太久了,不若休息一下。”
“柳璟呢!”
“赶着上朝去了。”
元嘉忿然,奈何身体难受,不得已在胡掌柜的带领下,去了一间寝房休息,甫一躺下就睡着了。
柳璟沐浴换衣,出门上朝去了,一众官员见他手上受伤,自然关切,及至下了朝,围在他的身边问个不停,又见太子缓步过来,一窝蜂地行礼告退了。
大殿前,太子的视线掠过他的手伤,心里发愁地叹气,他不问也知这伤因何而来,故而十分不解,夫妻关系都已不存在了,何必还在意这样的小事?
“柳璟,你和嘉嘉做夫妻做到这份上,已是缘分耗尽,再不断个干净,可就成仇人了。”
柳璟默然不语。
太子骤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震惊地啊了一声,“莫非你对嘉嘉还有……”
“殿下的许诺……”
“孤晓得,孤不插手,不过这几天,父皇母后生了嘉嘉的气,以嘉嘉的脾气,她也不会在这时候回宫,就让嘉嘉要暂住柳府几日吧。”
柳璟称是。
元嘉在柳府睡了一个白日,及至晚间才醒过来,心知过了一日了,宫中也该有反应了,问青栀,“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栀:“回公主,并无。”
元嘉明了,这是帝后两人不肯低头,非要管制她的人生,那她自也不用回宫了。
“柳大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他院子里。”
元嘉睡足了,精神自也好,起身换衣,正欲去找柳璟,胡掌柜推着裴檠走过来,裴檠笑道,“小蘖,吃了晚饭也不晚。”
元嘉错过了早饭,午饭,再不吃晚膳,自然受不了,便欣然同意,待晚饭上桌,元嘉瞧清了,心里也无意外,“滁州菜确然不错。”
裴檠点头,“我已吃了两顿了,这是第三顿。”
元嘉听出了他话里的幽怨,尝了几口菜,点点头,“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厨子,别说三顿了,这府里有人能吃一辈子。”
“也是,他是个念旧的人。”
裴檠笑道,“这点,我真佩服他,我吃三顿就够了,他一吃二十多年。”
“这叫固执,不知改变!”
元嘉嗤道。
两人说笑完,不再言语,安心吃饭。
胡掌柜退了出去,来至柳璟处,但见柳璟换了常服,孤身坐在桌前,面对一桌子的菜肴,并不下筷,一时不敢言语。
“可吃了?”
“正在吃。”
胡掌柜自也明白他说的是谁,低头回复,“吃得不少,想来还是怀念滁州菜的。”
柳璟不语,捏起筷子,顿了一下,又放了下去,“随我出府走走。”
胡掌柜心说,这哪里是走,这分明是躲啊!
默默地跟着柳璟出了府门,走去了长街的桥下流水里,这下元嘉可不会找到这里了。
胡掌柜被凉水激得浑身发抖,瞧柳璟一会儿仰头抱胸,一会儿低头瞅水,整个人都徘徊不定,神经了似的,心中哀叹,张嘴提了件事,“后天就是大人的生辰了。”
在京中这两年,柳璟从未过过生辰,百官再好奇,他也未有告知自己生辰是哪一日,只说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久而久之,百官知晓他是真的不喜,就再没提过了。
只是,今年,胡掌柜心说,特殊些……
柳璟的步子果然一顿,低低的声音揉在夜风里,“备些红绸什么的。”
胡掌柜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是,再喊个戏班子。”
胡掌柜是清楚的。
往年在滁州,柳璟总不喜过生辰,可自打带了元嘉回来,一切就变了。
元嘉一开始闹腾得很,每年都要扯着柳璟过生辰,她会吩咐随从把红绸挂满裴府,把府里装点得活像谁要成亲,请了酒楼厨子来做饭,并且还要搭戏台,请戏班子来唱戏,安排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第一次的时候,柳璟瞧见,脸色沉得可难看了,“府里谁要过六十大寿?还是谁要成亲?”
裴檠哈哈地笑,“你啊!”
元嘉不高兴地哎呀一声,“什么成亲,什么六十大寿,这是给你过生辰,我瞧那些高门大户都这么做的,可热闹了。”眼巴巴地望着柳璟,“你不喜欢吗?”
柳璟淡淡摇头。
后来的每一年,柳璟都这样摇头,可元嘉心想,总有一天他会喜欢的,所以每年都这么做。
胡掌柜心想,今年她回来了,也应该这样热闹地过。
没成想,第二日,胡掌柜兴冲冲地备好了所有东西,元嘉本就因柳璟千方百计躲开她而心头不悦,瞧见大红绸子,无聊地问了一声,“胡掌柜,府里有喜事?”
胡掌柜的笑僵在了脸上,“您忘了?”
“什么?”
元嘉皱眉。
“明天是大人生辰。”
元嘉淡淡地哦了一声,步子迈了起来,也没兴趣多问了,胡掌柜哪能让她走啊,紧紧跟在身后,道,“您不在这两年,大人也就没过生辰。”
自打元嘉离开裴府,裴府就寂静如夜,再没过过那样热闹的生辰日了。
“那很好,柳大人也不喜欢热闹,静了合他心意。”
“哪有,您不说过吗?过生辰就要热热闹闹的,不若您吩咐我们把红绸挂上,喊个戏班子……”
“做什么费这个劲儿?”
不对,差点没被绕进去,元嘉冷笑,“这可是你们柳府的事,与本公主有何关系?退下吧。”径自离去了。
胡掌柜苦着一张脸,虽说东西都已备齐了,但没了公主操持,那还有什么意思?
“红绸还挂不挂?”
一随从问道。
“挂!”
胡掌柜咬牙。
这一夜,柳璟所幸没回府。
元嘉心说,为了躲我,可真辛苦他了!
也不寻他,与裴檠说了会儿话,自去睡了。
翌日天亮,府里就变了样子,满眼都是红绸,喜庆得很,戏台子搭得也大,戏班子来了就开唱了,府里随从聚在一起,也不做活儿,就在廊下听戏。
柳璟昨夜未归,今日请了假,一脚踏进府里,迈入庭院,入目红色,入耳戏声,随从聚拢一起,本是热热闹闹的场合,可奇怪的是,看上去还是那么冷清,甚至是萧索的。
柳璟还穿着赤罗衣,静静地坐在圈椅上听了会儿,突地起身走了,他径自出了府门,踏上马车回了文渊阁。
胡掌柜自也明白,热闹的从来都不是场景,而是人心。
元嘉在屋中,还不知柳璟来过,等知晓后,柳璟已又去了文渊阁,不由气得阖目,裴檠笑道,“晚上总要回来的。”
及至晚间,柳璟踏着月色回来了,挥开随从,推开了寝房的门,入目是一副玲珑窈窕的躯体,但见一个美人正伏地而跪,闻声抬起头来,一张玉颜瞧着冰冷无情,声音丝丝柔媚,“大人。”
府门外,一辆马车里,蒋太医与刘尚书俱是坐立难安。
刘尚书有些后悔做出这种事来,“过后他若算账,我们就说是薛次辅等人的主意,我只是听薛次辅的,负责搜罗人而已。”
蒋太医甚为同意,“这主意好,他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薛老都算账,你说,能不能成?”
“能,怎么不能,这人我费心找了的,与公主有两三分像……”
“嘘!”蒋太医捂住他的嘴巴,这种事哪能说出来?不要命了!
府里,胡掌柜等人都要骇死了,刘尚书他们送美人进来也就罢了,还送个这样的,若是被公主撞见……
“胡掌柜,柳大人在屋里吧?”
元嘉缓缓而来,瞧见胡掌柜等人面色突变,不由不悦,“怎么,柳大人又跑了?”
胡掌柜等人痛苦摇头,死死守着房门,元嘉预感到不妙,不等胡掌柜等人阻拦,一脚踹开了房门,目光触及房内情景,呀了一声,“这……”
房里,一个冰冷美人正伸着一只嫩白柔荑,抓在官衣的革带上,那美人听闻动静,歪头看了一眼,媚眼如丝,柳璟俯身低头,目光似乎十分专注地望着美人,连头都没抬一下。
“打扰了,你们继续。”
元嘉干笑一声,赶紧关好了房门,埋怨地看了一眼胡掌柜,“你怎么不说你家大人在做这个?”
胡掌柜:“……”
不生气,怎么还挺高兴来着?
元嘉呢喃,“那美人总觉着有点熟悉。”
胡掌柜:“……”
公主,你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
“杵在这里做什么?耽误你家大人办事。”
元嘉抬步走了,胡掌柜要死了,软着腿脚跟上去,一心想替柳璟解释一下,可又不知如何解释,毕竟适才柳璟那专注模样也不是像假的啊!
府门外,蒋太医与刘尚书正忐忑时,砰得一声,车门被撞开了,一个女人被扔了过来,“大人说了,日后再算。”
那美人双目噙泪,露出一张勾人的玉颜,刘尚书见状,顿时哀呼一声,“他还是不是男人?”
蒋太医如遭雷击,“你说,大人他是不是不行啊!”
元嘉同裴檠一起用了晚饭,觉着以柳璟的习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或许这一夜就得这样过了。
裴檠纳闷,“怎么不去找柳大人了?”
元嘉凑过去低语,裴檠呆了,直到胡掌柜一脸菜色地走过来,他才反应过来,抓着自己的发带,不敢置信,“你是不是瞧错了?”
“男女我还是会认的,以他的性子,能让这美人碰他的衣服,说不定我们真的要喝他的喜酒了。”
元嘉揣测着,胡掌柜一听,脸都要憋红了,“公主,大人在等您。”
元嘉惊讶,“这么快?”
裴檠:“……”
胡掌柜:“……”
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解释!
不过,元嘉很快意识到柳璟能主动找他,说不定是想通了,欣然地领着胡掌柜到了柳璟跟前。
柳璟已换了常服,面色淡淡地坐于桌前,哪里有过生辰的欢喜,元嘉在心里点点头,他一贯如此,不喜欢过生辰,往年算她强迫的,想起往年那些忙碌,真没意思。
满桌的滁州菜,一口未动,柳璟只捏着筷子,老神在在的,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动筷。
元嘉直奔重点,“待大人吃完,即可开始?”
柳璟道,“不急。”
那见她做什么?
元嘉以为自己被耍了,毫不犹豫地转身要走,忽地,一片衣袖被轻轻拉住了,她听到男人低低的声音,“别走。”
元嘉低眸,拽出了自己的袖子,正欲提步,柳璟又道,“公主答应臣的要求,臣就应下公主要求。”
“什么要求?”
“公主为臣下碗面。”
元嘉的神色一瞬间古怪起来,她煮的面可是难以下咽的,往年她硬是求着柳璟吃,柳璟在第一次尝了一口后,死活都不愿意吃,奇了怪了,今日竟主动要求吃。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
元嘉慢步去了后厨,做了一碗长寿面,裴檠凑热闹,非要吃一口,元嘉挑了几根给他。
裴檠尝了一口,十分后悔,“竟还是那么难吃。”
元嘉笑道,“别怕,不给你吃。”
元嘉命人端着面,送到了柳璟的面前,眼睁睁看着柳璟罔顾一桌的美食,一口一口将那难吃的面吃完了,末了,起身道,“臣在书房等公主。”
事情越接近成功,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元嘉此刻就是如此,她狐疑地盯着柳璟,并不相信一碗面就可使柳璟低头,柳璟看穿她的心思,先一步离开,“公主不去也可。”
元嘉心存疑惑,还是去沐浴更衣了,及至收拾妥当,去了柳璟的书房,入目还是往年的布置。
柳璟黑发拢起,颈边干净利落,双袖挽至手肘处,目光暼见她缓步进来,吐掉口中衔着的毛笔,朝元嘉点了点桌后的圈椅。
元嘉也不扭捏,坐上圈椅上,仰面一躺,见柳璟徐徐靠近,高大的身躯一俯,遮住了大半的光亮,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臣还有第二个请求。”
元嘉毫无意外,她才沐浴过,发丝还未干透,湿漉漉地搭在颈边,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正欲换个姿势,手臂摆动间,不小心碰到了柳璟的身体。
那一瞬的触觉,让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柳璟,你要不要脸?”
耳边传来柳璟喑哑的声音,“请公主允臣像昔年那样再服侍公主一回。”
一双眸子幽深炙热,他扬起脖颈,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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