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有趣。徐家举办宴会的希尔顿酒店,就是当年杏外举办毕业聚餐的那一家。这间宴会厅,也是七年前的那一间。
徐家的生意做得不如沈家大,但也是很殷实的人家。寿宴上,宾客衣冠楚楚,珠光宝气。
让任勤勤惊讶的,还是徐明廷的母亲蒋太太。
蒋太太如今的身材尺寸大了不止一两号,圆润的面孔慈眉善目,透着一股佛性。任勤勤轻易不敢和她相认。
蒋太太好似被洗过脑,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年对任勤勤的偏见和嫌弃。她打量任勤勤的目光满是欢喜,就像任勤勤脸上镀了金镶了钻。
“真是女大十八变,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小廷总说你现在很能干,发展特别好。我上周还和你妈打牌来着,真是羡慕她生了这么好的女儿。可惜你妈妈今天有事来不了。你有空也要多来我们家玩……”
这热情,简直让任勤勤招架不住。
当年被这位女士羞辱了后,任勤勤也曾好生摩拳擦掌过一番,一定要衣锦还乡。就算看在徐明廷的面子上,不打他妈妈的脸,也要好好生嘚瑟一番。
可是今日,任勤勤在震惊过后,依旧礼貌地同蒋太太寒暄,做足了场面功夫,好似他们真有通家之好。
曾经的恩怨,确实已如过眼云烟。
徐明廷今日极醒目。
他是“启东”未来的掌门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加上他本就清俊儒雅,风度翩翩,引来满场女客的关注。
任勤勤作为徐明廷的女伴,走哪儿都被宾客们大行注目礼。
徐明廷也将分寸掌握得极好。他对亲友介绍任勤勤,说:“这位是我高中同学。”
老同学这个身份真是百灵丹,退可守,进可攻,灵活多变。
“勤勤呀!”任勤勤才刚坐下来喝了一口果汁,蒋太太就翩翩而至。“今天好多客人都在问你,还有你妈妈生意上的朋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徐家重新崛起的盛会,不容错过。
徐、蒋两家在本地的亲戚拖家带口都来捧场,挤满十来张大桌子。
行走在徐家的亲朋好友之中,任勤勤有一种婚宴上新娘子给客人敬酒的诡异感。
在场的人,不论是否认识她,听了蒋太太的介绍,都对她笑脸相迎。那欣赏、接纳之意非常直白,不再有当年饱尝过的鄙夷和虚伪应付。
“你的导师可是一位超级有名的大专家呀!任小姐肯定是万里挑一的尖子生!”
“难怪看你眼熟。我在你们的基金会活动上见过你!你们那个帮助单亲妈妈创业的项目做得可真好!”
还有认识王英的,更是满口夸奖:“原来是王总的女儿。早就听说她女儿特别能干,书读得好,年纪轻轻就掌管那么大一家基金会。现在一看,还这么漂亮。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这么个儿媳妇。”
说着,一个劲朝蒋太太使眼色。
蒋太太红光满面,笑得像一朵洛阳牡丹。
世事变迁,今非昔比。人还是一样的人,态度却同当年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世人看任勤勤,自动忽略了不光彩的过去,只记得她是女企业家的女儿,知名专家的爱徒,大企业里的高管。
任勤勤在这些人眼中,从一个依附于沈家的穷酸小丫头,变成了才貌双全、妆奁丰厚的白富美。
说来也是巧,邓家今日全体亮相。
邓父和邓祖光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邓母则是个眉目凌厉的妇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照片夹钱包里可以防贼的那种面相,真是令人敬而远之。
唯独邓熙丹,面容娟秀,笑容和煦,倒像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邓母显然是家中执掌大权的人,社交场合,都由她来发话。
“沈铎的妹妹?”邓母对任勤勤倒是有点另眼相看,“常听我家孩子说起你,果真年轻漂亮。你是小徐的朋友?倒是郎才女貌……”
任勤勤听了邓母一耳朵不冷不热的话,就像被人塞了一顿隔夜饭。
宴会开始时,任勤勤才终于从蒋太太的魔掌中脱身,返回座位上。
冯燕妮和她做一桌,笑道:“我看徐明廷她妈妈都已经把你当准儿媳妇了。”
“别提了。”任勤勤灌了一口果汁,“今天误会大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要不顺水推舟算了。”宋宝成笑道,“你们俩要能成,还真能成为杏外的一个佳话呢。”
任勤勤意兴阑珊。
她才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已有点想回家了。
她那间精巧的小公寓,柔软的大沙发。
沈铎不爱呆在自己那间三百平米的豪宅,却喜欢窝在她的沙发里看电影。他吃着蛋糕,把脚搁在茶几上,常把奶油弄得到处都是……
冯燕妮凑到任勤勤耳边,“其实,徐明廷让我告诉你,待会儿九点整的时候,请你去外面的走廊里。他有话要和你说。”
能说些什么,任勤勤也能估计到。
说起来,也是很用心的安排,每一步都很有诚意。
可是她并不激动,更无兴奋。
她只有倦意和愧疚。
“去吧。”冯燕妮劝道,“有始有终。实在不行,顺便婉拒了,也不吊着人家。”
宴会已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大厅里笑声喧哗,灯光璀璨。
徐明廷周旋在宾客之中,清俊而干练,神情中有一份敏锐和锋利。
七年前走在这个大厅里的徐明廷,却是那么温和秀气,还稚嫩的面孔总带着令女孩儿心碎的忧郁。他甚至有些腼腆,还有一股耿直但是又讨喜的书呆气。
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客人中圆滑地周旋,或斯文谦恭,或豪迈洒脱,转换得毫无衔接痕迹。
而七年前的任勤勤,也单纯地爱慕者他,不像现在这样,纵使知道没有希望,还满心挂念着另外一个男人。
时间已接近九点,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宴会厅外走去。
*
宴会厅外正是当年任勤勤和冯燕妮偷看表白大会的走廊。
一样的盛夏,一样的夜宴,连走廊里摆放的盆栽都相差不大,只是曾在这里嬉戏的少年们都已长大了。
任勤勤甚至还能找到徐明廷当年站过地方。
她靠着柱子,眺望着外面的星空。
都市的星空很黯淡,今天好像还是七夕呢,却很难辨认出牛郎织女星。
今夜,任勤勤确定,自己终于跻身于当年向往过的社交圈,完成了阶层的跨越。
可也全给沈铎说中了。等真上了桌才发现,桌上的菜并不合她口味。
任勤勤忽然怀念自己的办公室,怀念学校的实验室和食堂,怀念和老师同学们有说有笑,在休息室里煮火锅的日子。
那种平淡而真挚,朴实而踏实的生活。那一种拨开了喧嚣浮华,闹市之中难寻觅的安宁。
任勤勤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沈铎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发来了一条微信。
一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任勤勤莞尔,回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是呢,今天是七夕呢。
徐明廷也是有心了。
也就是这一瞬,任勤勤突然问自己:我在干什么?
任勤勤,你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你想要什么,哪怕赤手空拳也会去抢夺。不过七年,你就已坐在了你曾向往的桌子边吃饭了,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在爱情上这么优柔寡断,瑟缩胆怯?
徐明廷难道不知道你会婉拒他吗?可是他依旧勇敢地追求。你却只会自哀自怨地任由机会从手中流失。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辈子做他妹妹。即使那样,你也会是这个时间上最幸福的妹妹。
那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任勤勤朝着星空笑了,笼罩许久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
她转身,踩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酒店大门奔去。
就在任勤勤离去后,徐明廷握着一支扎着缎带的盒子,来到了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
冯燕妮看了一眼手机,喷出一口香槟。
任勤勤:“我去找沈铎表白!”
*
车窗外,都市灯光正飞速倒退,任勤勤拨通了沈铎的电话。
“你在哪……”
“勤勤呀!”电话里冷不丁地爆出大嗓门,还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听着像郭孝文?
“郭二哥?怎么是你接了电话?沈铎他……”
“啊哈哈哈哈!”郭孝文在那头发出极有魔性的大笑,通过电波都能闻到那一股熏人的酒味儿。
“哥哥我今天好开心呀,勤勤。我呀——订婚啦!”
“什么?”任勤勤惊喜地大叫,“你求婚了?什么时候?师姐来C市?”
“勤勤?”果真,江敏真的声音替换了郭孝文,“我今天下午刚回国,郭孝文就突然……你先过来吧,我要给你看戒指……”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一群醉汉嘻嘻哈哈。任勤勤花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他们聚会的俱乐部,让司机中途改了道。
那私人会所位于城郊江边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段,今日闭门,只服务郭孝文他们这群客人。
男人们都已喝得东倒西歪,衣衫不整。江敏真和郭孝文这对新出炉的准夫妻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亲热去了。
任勤勤从这群人嘴里套不到半句有用的话,最后还是酒保指路,说沈铎刚出门去后院了。
酒保还很体贴地叮嘱了一声:“沈先生帮郭先生挡酒,被他们灌得厉害。”
任勤勤听了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院临江,灯影摇曳,满江粼粼月光闪烁,如息落了无数只荧光蝶,美不胜收。
任勤勤拨通了沈铎的手机,沿着花草扶疏小径寻着铃声而去。
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株被拔起来的草。
任勤勤满腹疑惑,循着手机铃声找过去。
沈铎正靠着池塘边的柱子坐着,伸着大长腿。月光照得他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
任勤勤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附近的花圃都被沈铎薅过了一遍,拔起来的草丢了一地。
这个男人难道又解锁了什么新酒疯?
“沈铎,”任勤勤压低声音,“好端端的你拔草干吗?”
沈铎抬起了头。
景观带的暖黄灯光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薄唇总显得有些凌厉,可带着酒气的眼眸却很温柔。
“我在找一样东西。”
任勤勤打量着满地狼藉,“那,找着了吗?”
沈铎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一根草递到了任勤勤面前。
“给你。”
那是一根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狗尾草。
*
这么小一根狗尾草,黑灯瞎火的夜里,也不知道沈铎是怎么从草丛里翻找出来的。
“你知道这草的意思吗?”任勤勤轻声问。
沈铎仰着头,英俊的面孔带着脉脉温情,说:“我喜欢你。”
任勤勤只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切。
她走过去,坐在沈铎身边。
沈铎的衬衫被酒水打湿了大片,紧贴在胸口,一股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还行吗?”任勤勤问,“喝到哪个程度了?是要对诗呢,还是要对唱?”
沈铎既没有出口吟诗,也没有放声歌唱,只是默默地看着任勤勤。
那眼神,就像月下万里清波的海洋,蕴藏着无数不可诉说的情绪。
“是我呀。”任勤勤伸手在沈铎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沈铎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掌总比任勤勤的更温热些,衬得她指尖微微凉。
沈铎一开口,酒气更浓,吐字也比以往慢了许多:“你今晚过得怎么样?”
“哎……”任勤勤笑了笑,“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开心。”沈铎望着星空,“师哥终于要结婚啦。十五岁认识他,一起出海、练功、打架、喝酒……从今往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不孤单了。”
思维这么清晰,似乎又像没醉。
“感觉怎么样?”沈铎问,“和他们一桌吃饭。”
任勤勤不由得笑:“你当年就和我说过,等哪天我真的上了那张桌子,就会发现,一桌吃饭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套路的交谈话题,虚情假意的寒暄,趋炎附势的笑脸。”沈铎说,“不论有钱没钱,不论高低贵贱,都一样的。真正能让你感到舒适、吃得开心的餐桌,只坐着你的知己亲友,以及爱人。”
盛夏的深夜,虫儿在草丛里低低鸣叫。池塘里长满了水毛茛,开着鸡蛋似的白花,一朵朵盛满皎洁的月光。
远处的会所里,有吉他声隐隐飘来。
沈铎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额角。
他眼中的锐气也被酒精冲散,整个人都变得迟钝、绵软,像个孩子一样无害。
任勤勤问:“你当年看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沈铎缓缓摇头。
“人向往更好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生来就拥有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来没有体会那种求而不得心情。直到遇到你,勤勤。你身上那一股理直气壮地去争取的劲儿,真新鲜呀。”
任勤勤目光怔忪。
“果真……”她呢喃,“只有你看到了呀……”
沈铎不解。
“我心里的那一团火,只有你看见了。”
沈铎明白了。
“今天的客人们看我,看到的不过是我光鲜的衣着和头衔,看到的是那一团团缭绕的烟。徐明廷追求我。可我要还像当年那么寒酸卑微,他还会向我表白吗?”
任勤勤哂笑:“烟雾下的那一团火,那个最赤诚的、最本质的灵魂,徐明廷没有看到。而我想找的,是个能看到我心火的人。”
沈铎歪着头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神情出奇地温柔又伤感。
就在任勤勤以为沈铎又掉线了的时候,听到他问:“勤勤,我对你好吗?”
“好!”任勤勤发自肺腑地感叹,“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那么,”沈铎又问,“你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
那一瞬,任勤勤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滚烫的手穿透她的胸膛,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脏。
原来,这就是爱情真正来临的感觉。
灼热,酸胀,痛楚,窒息,然后,才是回甜。
原本寂静的夏夜在这一刻突然躁动喧哗起来。
水声,风声,虫鸣声,都以咚咚的心跳为节拍,奏响了一支小夜曲。
任勤勤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喉头滚烫,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喏。”沈铎将那支小小的狗尾草递过去,“给你。”
任勤勤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眼眶滚烫。
七年前的剑河上,她随口对这个男人说,向喜欢的人表白,要送一根狗尾草。
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勤勤,”沈铎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就像夏夜的风,“你知道吗?你需要我。而我正好需要你对我的需要。”
任勤勤明白。
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敬仰和依赖,对孤寂中的他来说,是极大的慰籍。
“我其实是个很失败的人。活了三十多年,我身边唯一不会离开我的人似乎只有你。”酒精的麻痹下,沈铎的笑容有细微的苦涩,开始畅所欲言。
“你依赖着我,仰望着我,紧跟在我身后,听我说话,忍受着我的别扭,反而还会花心思逗我开心……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解除抵御状态,轻轻松松,做我自己。你体会过那种被一个人全心信任、依恋,和需要的感觉吗?那感觉真会让人上瘾。”
任勤勤双目滚烫,沸腾的情绪堵住了她的喉咙。
“不知不觉,照顾你就成了我生活的重心。”沈铎笑了起来,“我拼命对你好,要把你宠得离不开我,我有不可见人的私心……”
“沈铎,”任勤勤哽咽,坐在了他身边,“你的私心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我每天都感叹我真的很幸运……”
沈铎握住了任勤勤的手。
“你曾经说过,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拥有这么多阅历。”沈铎说,“可是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这七年会过得多枯燥。”
任勤勤去上大学后,王英也带着儿子搬走了。沈铎一个人住在宜园里,工作,吃饭,睡觉。体会到了沈含章生前体会过的那种空寂。
那么多个日夜,父亲都是那样过来的?再漂亮的豪宅也只是个空架子。找个情人,慰籍了身体,可能慰籍灵魂吗?
沈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也因为你,去过了更多的地方,见过了更多的风景,学到了更多的知识,这几年里过得非常精彩。勤勤,你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沈铎把任勤勤的手拢在双手之中,像珍宝一样捧着。
“你说过你就是一株小草。但是这些年,我从你这里得到的陪伴和快乐,远远大于我给你的那些东西。‘谁怜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任勤勤的呼吸细碎而急促,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个男人,平时寡言少语,不爱袒露感情。可一旦他敞开心扉,说的话就该死地动人。
沈铎说:“将来,你也许会有不再需要我的一天。但是,我会永远在这里。勤勤,我对你有着一辈子的责任,会永远做你的后盾。”
“我怎么会不需要你?”任勤勤苦笑,“在这世界上,还有谁对我比你更好?我才不要离开你。”
沈铎的手抚上了任勤勤湿漉漉的脸,指腹轻拭着泪痕,眼中醉意朦胧。
“为什么哭?我又让你生气了?”
任勤勤摇头,泪水落得更凶。
“我不是有意让你等我那么久的。”沈铎说,“现在挽救,还来得及吧?”
任勤勤隔着泪水望过去。
“沈铎,我们……”
嗖嗖数声,毫无征兆地,江边数道烟火直冲上天,砰然炸成一朵朵绚烂七彩的花火。
任勤勤的话被烟花声吞没,只余一个嘴型落在沈铎眼中。
江水被烟花映得五光十色,两人眼中亦花火烂漫。
当感觉到那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时,任勤勤闭上了眼,任由沈铎将自己吻住。
*
沈铎睁开眼,目光缓缓对焦,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头痛欲裂,天晕地旋。沈铎吃力地翻了个身。被中的自己打着赤膊,只穿着一条睡裤。
身旁的被子里隆起一个人形,只露出一点碎发。
沈铎困惑,伸手轻轻拉开被子。
小杨睡眼惺忪地转过脸来。
沈铎猛地翻身下床,头晕脚软,一骨碌跌在了地上。
“……”
“哎哟!沈总,您没事吧?”小杨手忙脚乱爬起来,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和西裤,头发乱如鸡窝。
沈铎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惊怒交加地瞪着小杨。
房门冷不丁打开,门板又差点刮着沈铎。
“醒啦?”任勤勤探头,阴沉着脸扫了沈铎一眼,“醒了就洗个澡,出来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