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勤勤推着一台小车走到了舞台中间,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女郎穿着白色丝绸衬衫,黑色九分裤,脚上一双方扣鞋,这身妆扮在满场衣香鬓影中显得十分朴素。
可她剧烈运动过后的面颊白里透红,双目晶莹,秀挺的身姿和清爽的面孔格外惹人注目。
任勤勤示意乐队停了下来,拿起了话筒。
“各位嘉宾,合唱团可爱的小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流利且口音纯正的法语脱口而出,“感谢诸位能从百忙之中拨冗前来。你们的到来为这一场盛会增添了不可替代的光辉。”
“通常情况下,我会引经据典,歌颂乐善好施的高尚意义,呼吁在场各位慷慨解囊。毕竟,说实在的,做慈善,首先要会厚颜无耻地从熟人的钱包中掏钱。”
客人一阵哄笑。
“但是请放心,我今晚不会这么做。”任勤勤笑道,“今晚,我只想说一个主题,就是我们的文明。”
“她在干什么?”沈媛推开小王给自己擦脸的手,气急败坏,“庞斯来不来,她想代替他唱歌吗?”
“不论我还是在座的各位,都来自历史悠久的古国。”任勤勤缓缓道来,“文明组成了我们的历史,文明是一个民族的根基,是民族精神的根源,也是我们航行在这个复杂、混乱的世界中的灯塔。
“之前我曾听过合唱团的小朋友们演唱K国的一首民歌。这首歌据说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我听了后感触颇深。正因为有这种对古老文明的尊重与爱惜,才让我们的民族代代相传。才让我们想创造出更多的辉煌文明,流传给子孙后代去传唱。”
一番话优雅得体,每个人都能与之共情,宾客们露出赞许之色。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今天在座许多客人们都在等待庞斯先生上台演唱。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庞斯先生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临时取消了今晚的表演……”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声。部长夫人尤其失望。
沈媛在人群里冷笑。
“但是!”任勤勤语调一转,“为了弥补各位的遗憾,尤其是远道而来的K国的嘉宾们,我带来了另外一样东西。”
任勤勤走到了小推车边。
人们的好奇心已全都被勾了起来,目光跟着她移动。
推车上摆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物体,方方正正,似乎是个盒子。
“女士们,先生们,”任勤勤笑盈盈道,“让我向各位献上一件K国国宝级文物,第四王朝的哈苏国王金面具——”
红布揭开,露出玻璃盒子。
盒中陈列着一张金灿灿的面具,镶嵌着绿松石、玛瑙和红宝石。有些宝石已经脱落,但丝毫不影响它穿越百年、经历世事沧桑而不变的华美与高贵。
满堂宾客齐呼。潮水般的掌声自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一起,响彻整个大厅。
K国□□长脚步踉跄地往舞台走来,激动得双手颤抖。
这一张黄金面具是K国最有代表性的国宝之一,却在三十多年前的内乱中被不法分子盗走,就此流落海外。之后它一直辗转于私人收藏家手中,K国想要买回来却无能为力。
“这一张哈苏国王面具,是我们基金会理事长沈铎先生之前在一个私人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任勤勤清亮的嗓音有着奇妙的效果,让满厅的嘈杂销声匿迹。
“我们沈总是一位历史爱好者,一位收藏家。他一直对各国古董国宝流失在海外的现象深表痛心。在过去几年里,沈总就曾几次拍下我国遗失在外的文物,捐赠给故宫博物院。
“今天,出于对K国尊敬,和对人类文明的爱护,沈先生决定将这一张国王面具捐赠给K国国立博物馆,让国宝回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情激荡。
□□长几乎要晕厥。工作人员前来扶他上台,他的腿还在哆嗦。
部长夫人两张黝黑的脸笑得透出红光,不住道:“太感激了!真是太令人惊喜了!沈先生正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绅士!”
掌声如雷鸣,沈媛瞪着两颗眼珠子,还没回过神。
“那个面具……”小王低呼,“不是沈总上个月花了两千多万才拍下来的吗?”
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可沈媛还是肉疼得扭曲了脸。
“疯了!”她低声道,“沈铎要捐国宝,我没道理不知道。这事儿肯定是任勤勤自己的主意。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拿着沈铎的私藏给自己救场子?”
舞台上,任勤勤正同K国官员握手合影,闪光灯此起彼伏。
任勤勤的笑容落在沈媛眼中,毫无疑问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衣服上的酒渍还没干呢,脸上就又被打了一记无形的耳光,沈媛觉得自己今晚的霉运应该抵达了最高峰。
她愤怒离去。
*
沈媛的离场对今晚的宴会没有丝毫影响。
音乐重启,大吊灯金光璀璨,光芒在四面精美的大理石雕塑和壁画上跳跃。
任勤勤好不容易抽空回了一趟房间,匆匆沐浴更衣,换上了礼服裙。
她并没有盛装,只穿一条香奈儿露肩黑裙,长长的、褶皱复杂的裙摆,跳起舞来一定很好看。
可谁来和她跳舞呢?
这些年,任勤勤参加过数不清的社交宴会,也穿着华服,和许许多多的青年起舞过。或英俊逼人,或才华横溢,或家族富可敌国,或父母权势滔天。
有些人的名字,她记住了,日后成为了好友,或者至少在职场上可以交往一二。大多数人,她连脸已记不住。
这些舞伴里,唯独没有沈铎。
沈铎从不跳舞。
而沈铎这个级别的人,没人会要求他们遵循社交规矩。他大可放着一长排等着邀舞的女士不管,在一旁打王者荣耀。
只有任勤勤下舞池的时候,沈铎会把头抬起来,默默地看着,就像一头守着猎物的狼。
*
“你泼了沈媛一脸酒?”任勤勤问小林。
“是小王泼的。”小林完全学会了她领导的厚脸皮,“我只是没能及时扶住她而已。”
“宝贝,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回国后我一定重赏你。”任勤勤乐不可支,亲昵地捏了一下助理的脸,“等沈总来了,沈媛肯定第一时间冲过去告状。”
“那咱们要抢在她前面?免得她们主仆俩又颠倒是非,乱说一通。”
任勤勤轻轻一声笑:“有什么事,是沈总不知道的?”
这男人坐在幕后高处,俯瞰一切,所有阴谋诡计,所有恩怨纠纷,哪怕再小的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乐队换了一首欢快的爵士舞曲。
宾客们纷纷下场,清脆的脚步声和欢笑盈满大舞厅。
“看样子,K国那个项目,‘鲲鹏’应该十拿九稳了。”有客人在一旁低声议论。
“沈铎手笔还真大,几千万的古董,说捐就捐了。明天还不知道会上多少版面的头条。”
“‘航世’看来是争不到这个项目了。”
“‘航世’前两年势头还不错,本来挺有竞争力的。可没想他们在马来西亚的项目闹出那么严重的质量问题,企业信誉栽了个大跟头。连我娘家公司和他们的生意都告吹了。”
“竞标的还有几家公司吧?”
“都是些小公司,陪跑的。”
“那沈铎和‘航世’家女儿的婚事,会不会受影响?”
“这桩婚事传了都有好几年了吧?邓家姑娘对沈铎可是痴心一片,沈铎好像没什么意思。两家大人都是挺想撮合他们的。”
“听说沈铎他妈前前后后给他介绍了不下二十来个女孩儿,都是相貌、出身、学历,样样都优秀的,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这眼光可够挑的。”
“他自身条件实在太好,挑三拣四也能理解。”
“别是喜欢男生吧?”有位太太突然压低声音。
任勤勤听到这里,差一点把酒喷了出来。
“现在好这口的男人可不少。那谁谁家的老二不就是,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一位年轻太太笑道:“看沈铎那模样,真喜欢男人也不奇怪了。越漂亮的男人越喜欢找同类。”
这是什么逻辑?
太太们的讨论收不住脚,朝着分析“谁是沈铎的绯闻男友”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任勤勤听得十分起劲,发觉这些豪门太太的情报网不可小觑,居然对沈铎为数不多的几个男性友人如数家珍。
“我看郭家老二嫌疑最大。叫郭孝文对不对?”
果真,首当其冲就把沈铎的好师兄郭孝文给拎了出来。
“他们郭家有这个传统,老子和兄长都是男女不忌的。听我儿子说,沈铎和郭孝文最亲近了……”
“谢谢诸位对我的关心。”一个低沉的男声冷不丁响起,好似望火堆上浇了一瓢冷水。女客们霎时哑了火。
“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和郭孝文先生清清白白,都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一类人。郭先生甚至早就已经有交往多年的女友了……”
任勤勤缓缓扭过头去,就见沈铎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酒红色翻领礼服,打着领结,风度翩翩,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
太太们受惊不浅,一个劲往脸上堆着讪笑。
沈铎却是客气地朝她们一点头,也不多看任勤勤一眼,大步走进宴会人群里。
*
沈铎的到来宛如法王驾临,受到人群狂热的欢迎。
K国□□长热泪盈眶,建设部长夫人也热情地同沈铎拥抱。
沈铎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是此刻他耐心十足,娴熟地同宾客们寒暄周旋。
好不容易等沈铎从人群里脱身。沈媛已换了一身衣服,阴沉着脸杀到沈铎面前。
“你知道你那个宝贝丫头做了什么?”
“知道。”沈铎淡淡道,“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已经看了发过来的现场直播。那面具本来就准备捐给K国的。勤勤没有做错什么。”
“你就维护她吧!”沈媛气道,“明明是她准备不周,闹出这么大个乌龙来。现在部长夫人是哄住了,可她还得罪了庞斯先生呢!”
“是她得罪的吗?”沈铎眼皮轻轻地一掀,“姐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想必也清楚。”
说完,锋利的目光不经意地往王秘书身上扫过。
小王缩在一旁,一脸油汗,根本不敢抬头。
沈媛脸颊抽搐,好一会儿才说:“我们……我们也是不能确定那个视频的真实性,所以之前没有拿出来。”
“我说过。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沈铎语气依旧平和,可那丝丝凉意像针扎着沈媛,“你很清楚,假如勤勤没有出来圆场,这个事会对我的生意有什么负面影响。你做这个事的时候,大局和私怨,孰轻孰重,也一目了然。”
以沈铎怼亲妈那气势,他对着姐姐说的这番话,已是相当温和。
可沈媛还是被他话语的冷意给冻住,羞耻和惭愧姗姗来迟,爬上了她的脸。
任勤勤就在这时大步走了过来,也是一脸阴云密布。
她的话就非常简单了。
她对沈铎道:“你,跟我来!”
而后转身就往外走去。
“你瞧这个丫头!”沈媛嚷嚷,“没见过对老板大呼小叫的下属。小铎,你不能再纵容她了。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
沈铎却是摸了摸鼻子,乖乖地跟着任勤勤走了。
沈媛被噎住,身边是一片员工的窃笑声。
*
任勤勤出了宴会大厅,沿着酒店华丽的楼梯往下而去。
沈铎一手抄在西裤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任勤勤马不停蹄,径直穿过酒店大堂,走出了酒店大门。
“去哪儿?”沈铎终于出声问,“很晚了,别瞎跑。”
任勤勤置若罔闻。
沈铎不得不快步跟上去。
“沈媛捅出来的烂摊子,你生我的气?”
任勤勤头也不回,冷笑道:“我怎么敢生老板的气?我是气自己呢。气我没本事,折腾了两年了,都摆不平一个欺压我的关系户。我还害怕,我把老板的宝贝给捐出去了,怕老板找我算账。我就是再干三辈子,都赔不起这个钱。”
她提着长裙,疾步快走的背影窈窕轻盈,黑裙更衬得肩膀圆润,手臂雪白而修长。
沈铎欣赏着女子秀丽的背影,轻笑道:“那面具也没多少钱,你捐了就捐了。你为公司救场,我谢你都来不及,还能找你要钱?至于沈媛。我看你打她的脸一向打得挺爽的……”
任勤勤猛地转过身。
沈铎刹车不及,直接撞在她身上。
女子清瘦的身躯当然没法承受一个大男人的撞击。任勤勤踉跄一步朝后跌。
腰被搂住,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拉了回去。
她踩到了沈铎的脚,人也被他揽进了臂弯之中,紧贴在那一具已十分熟悉的胸膛上。
*
男人的古龙水气息涌来。
沈铎衣领上别着一个玫瑰金树形胸针,女子的肩膀感受到胸针冰凉的触感,和上面碎钻的微刺。
任勤勤当年买的那三个胸针材质粗劣,表面很快就氧化斑驳了。沈铎便用玫瑰金重新打造了三枚一模一样的胸针,用真钻代替了水钻。
这一枚大树胸针,沈铎经常佩戴。甚至拍公司法人照片的时候,也戴在胸前。
“真生气了?”沈铎的嗓音如果压低到一定程度,就特别喑哑,总听得人耳朵又痒又麻。
两张脸之间只有半个巴掌不到的距离,男人轻笑的气息拂过女郎洁白如贝的耳瓣。
“别动手动脚的。”任勤勤从男人臂弯里挣脱了出来,丝毫不受插曲的影响,继续算账。
“是,我打她的脸一直很爽。可谁不想过太太平平、和和气气的日子?哪怕一直是赢家,可生活里总有个人上蹿下跳随时给你添堵,让你防不胜防,你过得开心吗?我还没说完——”
沈铎刚张开嘴,只好又闭上。
“而且就因为她是你姐姐,我哪怕打脸,使力气也不能使全,总会留她一条活路。你呢,玩‘郑庄公克叔段于鄢’玩上瘾了,就喜欢和你姐姐别苗头,看她吃瘪。可我戏瘾没那么大,我玩腻了!”
任勤勤一甩脸,继续朝前走。
沈铎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
*
夜晚的巴黎别有一种厚重悠远的华贵之美。
半个月亮高挂在蓝丝绒般的夜空中,光辉撒满古城。
Le Meurice酒店位于巴黎最中心的风水宝地,四面八方都是名胜景点。
正对面,是绿草茵茵的杜伊勒里花园,西边的协和广场上,卢克索方尖碑高高耸立,东边,卢浮宫则沐浴着金色灯光。
远处,香街上的灯火连成一片。巴黎大皇宫的玻璃穹顶里在夜空里晶莹剔透,宛如一个巨大的水晶珠宝匣子。
如此良辰美景,任勤勤气呼呼地在杜伊勒里花园里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大狗似的男人。
“玩腻了,不陪她玩就是。”沈铎散漫道,“我将她从基金会里调走好了。”
“用不着!”任勤勤冷笑,“别人会怎么说?说我吃了亏找你撒娇哭诉,你为了我把亲姐姐给赶走了?我这不是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姬了吗?”
沈铎噗哧一声笑,嘀咕:“你是幺鸡……那我是二饼吗?”
任勤勤的眼光凝聚成一把红缨枪,气势汹汹地朝沈铎扎去。
沈铎噤了声。
*
深夜,蛙在池塘里有一声没一声地低鸣着。
花园里游人散尽,却始终有悠扬的大提琴声在夜空中萦绕不休。
也不知是谁这么有兴致,在深夜里拉着巴赫的G大调,小提琴声似乎从花园隔壁的卢浮宫传来。
任勤勤沿着碎石路,朝卢浮宫走去。
城里许多灯火已落下,唯有夜空里的琴声依旧。
蒙马特高地的黑影嵌在天边,高耸的圣心大教堂被灯光染成金色,像传说中的圣地。
另一边,巴黎铁塔灯火辉煌,和大教堂遥相呼应。
他们走出了花园,来到卡鲁索凯旋门下。正前方,就是金碧辉煌的卢浮宫。
“太晚了,回去了吧。”沈铎低头看表,“我知道沈媛这次做的过分了。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会和她好好谈一谈。”
任勤勤没搭理他,走上了卢浮宫的广场。
此时已近午夜,金字塔的灯光已关了一半。
广场上人影稀落,却偏偏有一支四人的小乐队,在水池边寂寞地演奏着巴赫。
此刻,他们改拉G大调第一号,低沉的大提琴声更衬得夜色清幽如水。
任勤勤在水池边坐下,蹬掉了高跟鞋,呲牙咧嘴地揉着脚。
沈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拉起了她的脚,放在膝上。
“你少来……”任勤勤蹬脚。
沈铎将她的脚牢牢地握住。
男人的手掌很大,正好能将女孩的脚整个人包裹在掌中。掌心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指细致而缓慢地按揉着酸痛的肌肉。
任勤勤安静了下来,脸埋在阴影里。
卢浮宫的外墙灯开始一盏盏熄灭。
时间将近零点,这座城市要正式入睡了。
“是我考虑不周。”沈铎轻声说着,“我从来不干涉你和沈媛的斗争,本来是想培养你应对挫折的能力。但是我没有考虑到,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他望向任勤勤:“对不起。你的精力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而不是消耗在无谓的内斗中。”
任何知道沈铎这个人的人看到这一幕,怕都不会相信。
巨型跨过集团的掌门人,商场上刚硬果决,以强势到六亲不认出名的商业巨子,也会捧着女孩的脚,低声下气地道歉。
任勤勤把脸别向一处,浓密蓬松的秀发下,耳垂上的粉钻耳坠一闪。脖颈因这个动作而拉伸,愈发显得修长纤细。
任勤勤并没有浓妆艳抹,只有唇上抹了明艳的口红,最鲜艳的樱桃的颜色,有着水润的光泽。
“只有你才能真正约束你姐姐。”任勤勤低声说,“我打脸技艺再精湛,也终究只是个外人。”
“你不是。”沈铎说着,双手将女孩的脚拢在手掌之中,郑重地说,“对我而言,你不是外人。”
任勤勤终于转头望了过来。
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认真看沈铎。
四周的灯都灭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抹灯光正照在沈铎的脸上,柔化了他原本冷硬的轮廓,让他的气质沉淀了下来。
三十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阅历给他增添了厚重感,岁月却还没来得及摧残他的容颜。
褪去了稚嫩,成熟刚毅的棱角浮出水面。如今的沈铎更加俊美,如一把锋刃精粹的宝剑。
偌大的广场,灯光近乎灭尽,仅剩身后的金字塔的灯光还亮着。映在女郎的眼底,似两簇跳跃的火光。
“你……”
啪,这最后一抹光也熄灭了。
*
四面一片黑暗,左岸的灯光如飘渺的萤火。连乐队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万籁俱静之中,只听一阵浑厚的铛铛声,那是城里各个教堂零点的钟声,正自四面八方悠悠飘来。
紧接着,弦乐声在黑暗中重新响起。
这一次,乐队演奏的是一首生日歌。
沈铎的身躯轻微一震,在黑暗中瞪大了眼。
“啪——”第一盏灯在乐曲声中亮起。
随着那优美抒情的旋律,卢浮宫的灯光次第重新点亮,照着古老的宫殿。
继而,整个金字塔骤然大放光芒,灯光如无数金箭射向夜空,同西边埃菲尔铁塔的最后一次闪灯遥相呼应。
紧接着,就像童话梦境成真一般,一群身穿洁白纱裙的芭蕾女孩从卢浮宫一侧鱼贯而出。
她们来到水池边,就在沈铎他们面前翩翩起舞。
音乐温柔流淌,水影摇曳,金字塔的光辉照亮整个广场,顺着塞纳河的波澜荡向远方。
光芒无比喧嚣,声乐舞蹈却又无比清幽。
芭蕾女郎们身姿轻盈,如一群夜的精灵,长长的轻纱在夜风中飞扬。
眼角忽然有火花在闪烁。沈铎惊愕地转过头去。
任勤勤点燃了两根仙女棒,往沈铎手里塞了一根。
闪耀的花火之中,她朝沈铎灿烂一笑。
那笑容甜且美,充满喜悦,洋洋得意,哪里还有刚才的怨忿和恼怒?
“沈铎,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