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钧坐在电脑前,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一行行整齐的字迹。他的右手握拳挥动了两圈,然后按键发出打印的指令。于是,与计算机连接的打印机便发出有节奏的“嗞嗞”声。洪钧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的花架旁,悠闲地欣赏着龟背竹叶尖上悬垂欲滴的水珠。
突然,宋佳那调侃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鼓——“洪律,又想什么哪?留神我告诉肖雪!说真格的,你们怎么还不结婚?”
洪钧看了宋佳一眼,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你着什么急呀?”
“谁着急啦?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喝你们的喜酒啊。”
“那得去问肖雪。我就是着急,也没用。我已经两次向她求婚了,可她老说再考虑考虑。”
“你呀,别老自吹懂得心理学,其实你一点儿都不懂女人的心哦。来,今天我也指导指导你。”宋佳大模大样地坐到了椅子上。
洪钧饶有兴趣地望着宋佳,问:“你怎么指导我?”
“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天天给她打电话?”
“没那么多,也就是一个礼拜打个两三次。”
“我说咱所的电话费这么高呢!不过,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钱。我是说,你不能老给她打电话,你得让她给你打电话。”
“我怎么跟她说?你给我打电话吧,我这边儿得省钱。行吗?”
“谁让你说省钱啦!”
“那我说什么?工作忙?”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就一个礼拜都不给她打电话,看她给不给你打呀。”
“她要是真不打呢?”
“那你就给她打一个,就说你特忙,再说说你这边儿办案子的事儿。可别老说什么你想她之类的话。知道么?”
“然后呢?”
“然后,你两个礼拜不给她打电话,再看她有什么反应。我估计,就算她第一个礼拜没主动给你打电话,这回肯定得给你打了。而且,你一定得沉住气哦。有这么两三次,你再跟她说结婚的事儿,她肯定会同意。”
“别看你岁数不大,还挺有经验的!”
“你忘了,我学过心理学呀。这种事儿,我专业!”
“你这招儿行吗?可别给我弄砸喽!”
“你放心,就按我说的做,绝砸不了的!”
“万一她借着这个茬儿,真不跟我结婚了,那怎么办?”
“万一那样的话,只能说明她压根儿就不想嫁给你!那你也就别傻等了,该干吗干吗。”
“你说我干吗?”
“办你的案子呗!有时间还可以写你的论文。我看你真是精力过剩。手里的案子这么多,还有心思写这种论文!”她拿起了计算机刚刚打印出来的那篇文章,标题是《论人生黑洞》。
洪钧笑了笑说:“我那是有感而发!”
“您可真有学问,连宇宙都敢研究!我拜读了您的大作,可到了也没明白究竟什么是黑洞。”
“这就对了。宇宙中的黑洞本来就是人类目前的认识能力还无法理解的东西。科学家们只能推测出它的存在,而无法准确地描述其存在的形式和产生的原因。有人说黑洞是一个特殊的不发光的星体;有人说黑洞是巨大恒星衰变末期的残骸;有人说黑洞里什么都没有;有人说黑洞里聚集着高度凝缩的物质;有人说黑洞是每一颗恒星自身发展的必然归宿;有人说黑洞是一百多亿年前宇宙诞生大爆炸的产物。不过,有一点似乎得到了科学家们的共识——黑洞具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引力,而且整个宇宙最终都会消失在黑洞之中。也许,这就是人类的终极命运!”
“我说你可真够累的,怎么净研究那些没边儿没沿儿的事儿啊!”
“我喜欢。越是深奥的问题,越是难解的问题,我就越感兴趣。”
“有病!跟你干时间长了,我也得有病!”
“不过,我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宇宙中的黑洞,而是人生中的黑洞。宇宙中的黑洞无论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离我们非常遥远,而人生中的黑洞则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我们身边!”
“这话还有点儿意思。可什么是人生中的黑洞呢?”
“这也是人类目前的认识能力还不能解答的问题。至少我认为如此。如果把一个人生命的起点到终点之间的连线称为‘人生轨迹’,那么每个人的人生轨迹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毫无疑问,韩昕昀、夏大虎、陆伯平等人的人生轨迹之间既有相似之处也有相异之处。但这些是由他们各自生命的特点决定的,还是由外界的非生命乃至超生命的力量决定的?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中都有一些‘歧变点’,那么这些歧变的出现究竟基于什么?在这些歧变的后面是否蕴涵着某种内在的规律?也许,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和‘运动定律’同样适用于人生轨迹的测定。那么,按照‘人生万有引力定律’,社会中任何生命都吸引其他生命;吸引力同两个生命自身‘质量’的乘积成正比,而同两个生命之间‘距离’的乘积成反比。按照‘人生运动定律’,首先,如果某一生命作匀速直线运动,那么只要没有外力作用,它就会依惯性而持续作此运动;其次,引力可以改变某一生命的运动速度和方向;最后,两个生命之间力的相互作用总是大小相等而方向相反。不过,上述定律只能解释一般的人生轨迹。而那些发生巨大歧变——特别是群体性歧变的人生轨迹又该如何解释呢?我想,这就是人生黑洞的作用,因为它那不可思议的引力明显地扭曲了群体的人生轨迹,因为它那神秘的力量导致了一个个乃至一片片悲惨的人生!这强大的引力来自何处?来自那些特殊事件?来自那些制造特殊事件的人?还是来自促动那些人的性欲望和性能量?我不知道,因为我们只能看见黑洞作用的结果,却看不到黑洞本身。”
“我觉得,你这项科研成果……叫什么来着?啊,‘人生万有引力定律’,大概都可以申请诺贝尔奖啦!可我就不知道你这个应该算哪个学科?医学、化学、物理学,好像都不太合适。我看就文学奖还比较靠谱。”
“你讽刺我?”
“那不能!我只是觉得你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而且这理论太深奥,一般人绝对听不懂。你能不能说得通俗点儿?”
“这理论吧,还真不好通俗。你知道,我当过大学老师,我们老师的一项基本技能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以显示我们有学问。可你非让我反过来,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这就比较难。我举个例子给你说吧,可不一定准确。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改变了千万人的人生轨迹,这好像就是一种黑洞效应。但究竟这黑洞是什么?我们看不见,也说不清。当然了,如果我们都看得见,那也就不叫黑洞了。你明白了吗?”
宋佳没有回答,因为她在认真思考洪钧这几句话的含义。她仿佛明白了一些道理,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她看着沉醉在思索之中的洪钧,一时无语。
电话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宋佳如释重负地抓起话筒:“喂,您好!这里是洪钧律师事务所。您有什么事情?”
“喂,是宋姐吧?我是夏哲。”
“是你呀,夏哲。怎么样?又回股市啦?”
“咱是哪儿摔倒的哪儿爬起来!遇上个坎儿就歇菜,那也忒了点儿!你说对吧,宋姐?”
“你还真行。对了,陆婷怎么样?”
“她还好。”
“那……你们俩的关系呢?”
“你肯定知道了,我们俩是兄妹。一开始,她接受不了这件事儿,大病了一场。后来,她总算想明白了,这都是上天的安排。现在,她就一门儿心思复习功课。我也在复习。我们俩的目标是明年一起考上大学。她学医,我学金融。你放心,我这辈子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妹妹!”
“这我信。对了,你老爸怎么样?”
“哪个老爸?我现在可有两个老爸——夏老爸和陆老爸。”
“当然是夏经理。”
“他特惨!这些年辛辛苦苦创下的产业都赔进去了,公司关门儿了,他也大病了一场。还有那个……萨利文夫人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可是也没法儿劝。现在,他要么就去什刹海闲逛,要么就在家里喝闷酒,一天到晚也不说话。我知道他心里觉着窝囊,真怕他一时想不开!”
“还不至于吧。你那位‘陆老爸’呢?”
“他更惨!我就是为他才打电话的。我想请洪律师作他的辩护人。”
洪钧从宋佳手里接过电话,说:“你好,夏哲。”
“洪律师,陆伯平已经被检察院正式起诉了,听说够判死刑的。我想请您作他的辩护律师,费用由我出。”
“这可能会有辩护的利益冲突。你知道,在方琼被杀的问题上,我的推理证明你无罪,但是对他很不利。假如我做他的辩护律师,就会建议他用合理的解释来推翻我的推理,至少证明我的推理和那些间接证据不能确实充分地证明他开枪杀害方琼的事实。在这个问题上,你的利益和他的利益是相互冲突的,我不能同时担任你们两个人的辩护律师。”
“他从美国回来,就直接到公安局自首了。杀害方琼的事儿,他全承认了,跟您推断的一样。而且,他也承认是希拉让他陷害我的。如果不是他主动承认这些事儿,我也不能这么痛快就被放出来。我想,他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了我。”
“这样的话,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从感情上讲,我不愿意替他辩护。但是,作为一名律师,我有这个义务。我讨厌这个人,但是我必须坚决捍卫他获得辩护的权利。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可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这我知道,我只希望能帮帮他,让生活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
洪钧放下电话之后,望着宋佳。他发现宋佳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啦?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过?”
泪水终于流出了宋佳的眼眶,她哽咽着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在知道了这个案子的真相之后,我就老想哭。我觉得,这些女人的命运太惨啦!希拉就不用说了,还有陆婷、白玫、陆婷她妈,还有那个方琼。虽然说方琼作为第三者,挺招人恨的,但是她也很可怜哦!她对陆伯平是一片痴情,结果却死在了自己心爱的人手中!也许,我们女人的命运就都是这样的。”
“我听说,眼泪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种幻觉。”洪钧一脸的认真。
“你讨厌!”宋佳破涕为笑了。
洪钧看了宋佳一眼,微微一笑,带着自得其乐的神态说道:“我还听说,人们说话的含义往往和那语言本身的含义有一定差距。我们学英语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当一个外交官说yes的时候,他的意思是maybe;当他说maybe的时候,他的意思是no;而当他说no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外交官了。相反,当一个女孩儿说no的时候,她的意思是maybe;当她说maybe的时候,她的意思是yes;而当她说yes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一个女孩儿了。以此类推,当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说‘你讨厌’的时候,那就说明她已经喜欢他了。”
宋佳颦眉若思,望着洪钧,然后点头说道:“你呀,应该改个名字,叫‘秋高’。”
“这个名字不错,挺好听的。但我为什么要改?”洪钧有些困惑。
“因为我的名字叫‘气爽’!”宋佳得意地笑了。
一年后,洪钧到美国芝加哥参加西北大学法学院的校友聚会。站在浩瀚如海的密歇根湖畔,眺望美轮美奂的高楼大厦,他的心底升起诸多感慨。在这里生活学习的时候,他耳濡目染却没有感觉这些有多么美丽壮观,但是在有了时空距离之后的故地重游,却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对这所城市的爱恋。
离校五年,同学们似乎都有了许多变化。见面时,他们谈论自己,也谈论熟悉的人。从同学口中,洪钧得知希拉每年都来参加校友聚会,而且相当活跃。于是,他每次聚会都在人群中搜寻希拉的身影,但是一直没有找见。他问校友,同学们也没有见到希拉。他还查阅了校友捐赠的记录,上面也没有希拉的名字。
经过一番内心斗争之后,他拨通了希拉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但是没有人接。那单调的“嘟——嘟——”声使他的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怅惘。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还潜藏着一个愿望,那就是再见希拉。
回国的前一天,洪钧决定不再等待,去找希拉。他乘坐地铁,来到位于芝加哥市南部的“中国城”,然后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美国宏亚有限公司——一座具有中国特色和气派的二层楼房。经人指引,他来到二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外,把名片递给女秘书,说自己想见董事长。女秘书说董事长正在和人谈话,请他到旁边的会客室稍候。
洪钧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眼睛看着墙上的几幅中国字画,心中想着即将与希拉的见面。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谈起。过去还是现在?中国还是美国?夏大虎还是陆伯平?那个案子还是那条腰带?
女秘书打断了他的思绪,带他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一进门,他愣了,因为董事长是一位中年男子。
董事长面带微笑,用带有广东味儿的普通话说:“你是洪状师吗?找我有什么样子的事情啦?”
洪钧有些尴尬地说:“我想,我找错人了。我要找萨利文夫人。她不是宏亚公司的董事长吗?”
“啊,你要找希拉?她过去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但是,她已经在半年前辞去了董事长的职务啦。”
“为什么?”
“好像是健康原因的啦。我记得,去年从中国回来之后,她就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嘛。”董事长上下打量了洪钧一番,然后问道,“你是从北京来的吧?”
“对,我来参加西北大学的校友聚会。我和希拉是校友。”
“啊,你终于出现啦!”董事长看上去有些激动。
“您这是什么意思?”洪钧有些困惑。
“希拉离开公司的时候,留下一件东西的嘛。她让我转交给一位来自北京的状师,还说是她的老同学嘛。”董事长转身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巧精美的礼品袋,递给洪钧,“这个肯定就是给你的啦。”
洪钧打开纸袋,里面有一个信封和一盒磁带。他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银行汇票,金额是100万美元,收款人是夏大虎。他点了点头,又仔细查看了纸袋内外,没有找到一个字迹。他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您说希拉离开了公司,难道她不是这家公司的股东吗?”
“她把自己的财产,全部都捐赠给教会了嘛。”
“那您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或者,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董事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晓得啦,因为她没有跟我们联络嘛。我们本来想让她担任荣誉董事长的,但是没有联络方式嘛,我们也没有找到她。我还记得,她最后一次跟我谈话的时候,多次谈到了北京,好像她非常想念北京嘛。我猜想,也许她又回中国啦。”
洪钧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位陈静怡小姐还在你们公司吗?”
“她也离开啦,好像是回了台湾吧。”
“都走了!”洪钧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您这里有录音机吗?我想听听这盘磁带。”
“这个没有问题的啦!”董事长很快找来一台小录音机,放到桌子上,然后说:“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出去处理一下子,你请自己方便啦。”董事长出去时随手把门关上了。
洪钧把那盒磁带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喇叭里很快就传出轻柔且有几分凄婉的歌声——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歌声结束了。洪钧又用快进键搜索一番,发现这盘磁带上只有这首由著名歌星张国荣演唱的《当爱已成往事》,没有其他任何话语。他把歌曲重放了一遍,仔细品味那些歌词的含义。希拉为什么要把这首歌留给他?看来,希拉相信他一定会来找她。那么,“当爱已成往事”中的“爱”究竟是什么含义?是对他的爱?是对夏大虎的爱?还是人生中抽象的爱?他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歌声敲打着洪钧的心。他知道,希拉走了。希拉以神秘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又以神秘的方式在他的生活中消逝。也许,对他来说,希拉将永远是一本“无字天书”!
离开“中国城”,洪钧乘地铁回到市中心,茫然若失地站在街头,望着两旁的人流、车流和摩天大楼。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的思想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希尔斯塔楼顶端那两根高耸入云的杆柱捕获了他的目光,也捕获了他的思想。当年他与希拉登楼游览的景象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走进希尔斯塔楼,买了观光票,乘电梯来到顶层。他沿着室内观光平台的边缘,从北到东,从南到西,慢慢地走了一圈,观望了芝加哥的城市全貌。最后,他的脚步停住了。面向夕阳,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当年希拉吟咏的诗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希拉找到家了吗?也许,她找到了人生的归宿。
洪钧的心底升起一丝自责。他的耳畔又想起了张国荣的歌声——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蓝天如洗,晚霞璀璨。人生如梦,命运跌宕。此情此景,洪钧不禁潸然泪下。那一瞬间,洪钧又梦见了希拉……
第二天早上,洪钧乘出租车来到位于芝加哥西南部的奥黑尔国际机场。办完登机手续之后,他带着心中的遗憾向安检口走去。
突然,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修女服的女子站在安检口的旁边,正望着他。那是希拉!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希拉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盘在头顶的白发。她没有化妆,显得苍老许多。
洪钧没想到希拉的外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已经到了嘴边的问候,又被他咽了回去。
两人默默地望着对方。
洪钧终于找到了话语:“希拉,能够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希拉淡淡地笑了笑:“乔恩,这次是我来给你送行。这也是我欠你的。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相信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