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学的暑假很长,足有三个月。洪钧决定利用这第一个长假去打工赚钱,所以从五月中旬就开始寻找打工的机会。他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一份很有吸引力的招工广告:一家公司需要具有双语能力的人员,包括汉语,而且报酬优厚。他认为很合适,就前去应聘。
那是一家生产厨具的公司,总部位于芝加哥西部。一位自称公司副经理的人收下了洪钧的申请表之后,介绍了该公司的经营业绩,又询问了一些个人情况,然后郑重地告知:洪钧已经被录用了,但是要先接受三天的培训。洪钧询问自己的工作性质,对方说主要是与不懂英语的客户进行交流,因此双语能力非常重要。洪钧认为自己完全能够胜任这类“翻译”工作。他本想询问报酬情况,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张口。他按照公司规定交了40美元的培训费。
第二天早上,洪钧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来到公司参加培训。与他一起接受培训的有二十多人,多为西班牙裔的南美移民。他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份上门推销该公司产品的工作。他要自己去找那些潜在客户,主要是不懂英语的中国人,而他的报酬多少完全取决于他的推销业绩。他不可能去干这样的工作,便起身退席,而那40美元也就打了水漂!离开该公司时,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无话可说。
晚上,洪钧郁闷地翻看报纸时,又接到了希拉的电话——
“哈啰!乔恩,你的机会又来啦!”
“什么机会?”洪钧有些不解。
“我先问你,考下驾照了吗?”
“早考下来啦!到美国不学开车,岂不是白来一趟!”
“你上过高速吗?”
“上过。上个周末我还和朋友去了一趟密尔沃基,来回都是我开的车。”
“太棒啦!”
“这有什么可棒的?小菜一碟儿!”
“我可没有夸你哦!乔恩,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到东海岸去玩儿一趟!”
“什么机会?”
“我的一个朋友要搬到纽约去住。她有一辆汽车,可她不想自己开车去。岁数大了,不愿意开车跑那么远的路!她想找个人帮她把车开过去。她给800美元,包括油钱、路钱和回来的路费,在纽约的食宿她管。”
“你为什么不去?”
“我也去。你知道,我虽然有驾照,但是很少开车。再说,跑那么远的路,最好是两个人换着开呀。”
“什么时间?”洪钧又问。
“这个周末送到纽约就行了。你假期打工么?”
“正在找。一个朋友说,有一家餐馆要人,但是得到下个月。再没有合适的,我就去给人家刷盘子吧。”
“老祖宗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不过,你现在正好有时间,就跟我去纽约送车吧,这也算打工挣钱啦!我呢,在华盛顿申请了一份工作,得去面试。我是这样计划的,咱们先把车送到纽约,然后在纽约租一辆车去华盛顿,最后回芝加哥交车。”
“可以吗?”
“可以,我都打听好了。”
“这机会确实不错。我一直想到纽约去看看。不过,咱们要能顺路去看看尼亚加拉大瀑布就更棒了!”
“我看你有点儿得寸进尺哦!不过,我可以跟车主说说,估计她会同意的!怎么样,乔恩,你去么?”
“当然去!”
“那好,咱们一路的花费就先用这800美元,不够的由我掏。行吗?”
“那你可要吃亏了!”
“没关系,谁让我是你姐呢!再说了,路上开车以你为主。就这样决定吧!”
“一言为定!”洪钧很高兴。
“好弟弟,那你就等我的电话吧!”希拉也很高兴。
放下电话之后,洪钧愣愣地坐了半天,然后从钱包里取出肖雪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洁白的手绢包好,装在一个信封里,放进行李箱中。拉上拉锁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星期四,洪钧和希拉开始了他们的旅行。他俩都是第一次去东海岸,又是自己开车,都很兴奋。他们天刚亮就出发了。这是一辆才跑了两万多英里的德国奔驰牌轿车,自动变速。洪钧已经试开过一次,因此坐在驾驶座上显得从容不迫。
公路上的车很少。他们由北向南穿过芝加哥市区,然后在密歇根湖南端沿94号高速公路向着一轮初升的红日高速行驶。高大的楼房留在了身后,广阔的田野呈现在路旁。希拉就像个外出郊游的女孩,兴奋地谈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还不时对路边的风景发出一连串由衷的赞美。
下午四点多钟,他们来到距大瀑布三十多英里的布法罗市。希拉的一个教友在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教书,她答应让希拉和洪钧在她家住宿。洪钧把汽车开进路边的一个加油站。加满油后,他拿出地图查看行车路线。在美国开车旅行,高速公路上不会迷路,但进入市区后必须小心,而关键是要找准高速路的出口。
洪钧已经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很有些疲劳。希拉心中过意不去,但也无能为力,只能用话语鼓励洪钧的情绪。洪钧喝了一听可乐,开车回到90号高速公路,跑了一阵之后,转入190号高速公路,向西驶入布法罗市区。希拉手拿地图,一边看路标,一边查地图,寻找着波斯特大道的出口。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高速公路上车很多,有时只能缓缓行进。前方修路,他们随车流绕道“替代公路”。当他们估计离波斯特大道已不太远时,前面出现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这一路上,他们对这种收费站已司空见惯。有的是人工收费;有的是自动收费——只要你把硬币投入收费器的“篮筐”,路口的栏杆就会自动升起。当然,你投的硬币只能多不能少!
洪钧开车排队来到收费口,交了1.25美元的“买路钱”之后,问那个穿蓝制服的收费员:“请问去波斯特大道怎么走?”
“什么?波斯特?”收费员一脸惊讶。
“对!波斯特大道!”洪钧又重复了一遍。
“先生,你走过了!这儿是美国边界,前面是和平大桥,去加拿大了。”收费员看了一眼长长的车队,吹起了口哨。
洪钧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变大了,他想往后倒车,但后面是长长的车队。收费员看出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先生,这是单行道!”
“那我们怎么办啊?”希拉探过身来,隔着车窗问道。
“啊,小姐!如果你们不想去加拿大转一圈儿,就只好绕到那边的入关处,再回到美国!”收费员的语调非常轻松。
“可我们没办签证啊!”希拉焦急地说。
“啊哈!那可有点儿麻烦了!不过你们别无选择,只能向那边的海关官员讲讲你们的故事,试试你们的运气!”
排在后面的汽车已响起一连串不耐烦的喇叭声。洪钧无可奈何地把车开出美国,在和平大桥前调转车头,驶到另一边的入境口。等待入关的汽车很多,每个检查口外面都排了很长的车队。洪钧直接把车停到检查口边,跳下车来,走到正在检查入关车辆的一位海关官员旁边,向其讲述自己不幸迷路的经过。但是那位官员只听了两句就让洪钧把车开到后面去排队。洪钧不知那人是否听明白他的话,但又无法再解释,只好回到车上,把车开到队尾,排队等待入关。
当他们终于挨到检查口时,洪钧把车停稳,走下车,尽量用轻松的语调向那位面无表情的官员讲述自己的“故事”。那位官员漫不经心地听着,走到车后,让洪钧打开后备箱,仔细地查看一番行李。此时希拉也从车里出来,在一旁帮着洪钧解释。那位官员检查完汽车之后,要查看他们的护照和签证,洪钧和希拉忙到车里取出各自的证件,交给官员。
官员拿着这些材料,走进检查口旁边的小房子,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问道:“你们到布法罗找谁?”
希拉说:“我们找玛丽安·豪斯,她是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的教授。”
“那好!你去给豪斯教授打电话,让她来一趟。”官员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然后,他示意后面的车辆退一退,让洪钧把车倒回去,停在旁边等候。
希拉只好去给豪斯教授打电话,但是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希拉忽然想起来,豪斯教授说她今晚有事并告诉了她放门钥匙的地方。希拉放下电话,把情况向那位官员讲了一遍。那位官员听完后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希拉一会,才说:“太糟了!你们运气不佳,只好在这里等到豪斯教授回家了!”
希拉垂头丧气地回到车里,对洪钧说:“都怨你!把车开出了美国都不知道!”
洪钧没有回答,把头仰靠在座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希拉看着洪钧那疲惫的神态,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便又轻声说道:“乔恩,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太倒霉了!也不知道得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
夜色慢慢地降临了。入关的汽车越来越少了。希拉又去打过几次电话,但是话筒里传来的都是有气无力的“嘟——嘟——”的声音。
大约八点钟,那位官员下班了。接班的是一位比较年轻的男子。希拉见此人相貌比较和善,便走过去向其解释他们的情况,并诉了很多苦。这位官员饶有兴趣地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查看一遍他们的护照和签证,就同意放行了!
洪钧和希拉兴高采烈地开车驶入海关,在前面的路口找到波斯特大道,然后又找到了豪斯教授的家。希拉按照豪斯教授的话找到钥匙,开门进屋。
晚饭后,洪钧洗过澡就去睡觉了。
希拉一个人看电视,等候豪斯教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