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游进了河里,叫声远去，夏苗苗猛地往前一窜,回头说：“谢谢齐导。”
齐也律扶了扶挂在肩膀上的相机：“不客气。”
夏苗苗低头，快步往前走。
齐也律说：“已经?杀青了，别叫齐导了，怪不习惯的。”
夏苗苗想：那我叫你什?么？
她想不到，直到在县里上了动车才想起来，之前是叫齐师兄的。
她委屈地想：师兄我也不想叫了。
*
电影杀青，参与拍摄的大部分人员都各奔东西,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合作，甚至不会再见面。但同?一目的地的主?创却?坐了同?一班飞机,比如夏苗苗、齐也律、桑影。
桑向明也在。他叫齐也律回家吃饭，齐也律不好拒绝,下了飞机就跟他和桑影一起走了。
夏苗苗上了保姆车,却?没离开。钟宜敏叫了摄影团队来,让她换了衣服回机场拍街拍。等回到齐也律那套房子里,已经?很晚了,齐也律还没回来,四周安静得可怕,只听到冰箱工作的电流声。
夏苗苗怔忪了一会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新鲜蔬果。她转身拿手指在料理台上抹了一下，一尘不染,显然钟点工知道?他们——应该说他——要回来，来收拾过?。
突然之间，夏苗苗很难受。她认为这种便利不是她该享受的,她连冰箱里的矿泉水都不敢喝，转身拿电热水壶烧了水，给自己倒了一杯，但很烫，她最后也没喝。
睡觉时?，她迷迷糊糊地想：该搬走了，明天得跟他说一声。
第二天一早，她还在睡觉，钟宜敏和王蓓蓓就来接她了。她接下来的行程已经?排满，估计再也睡不饱觉了。
不过?这让她很安心，再忙一点也没关系。
给钟宜敏开门时?，她听见了猫叫声，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转过?头，见雷阵雨躲在厨房门后偷偷观察。
拍《茉莉》这几个月，雷阵雨是养在桑家的，和桑影那几只小宝贝一起，由桑家的保姆照顾。
夏苗苗莫名紧张，对钟宜敏说：“小声点，齐导应该在家。”
钟宜敏有一瞬间的疑惑：「应该」是什?么意思？他在不在你还不清楚？
不过?她没问，注意力全在接下来的行程上，说小声就小声，很快帮夏苗苗收拾好，带着夏苗苗出门。
这时?，齐也律房间的门开了，他穿着睡衣、头发微乱、睡眼惺忪，但人还是帅的，甚至散发着别样?的性感。
夏苗苗看着他愣了一下，讷讷地说：“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齐也律揉揉额，“去工作？”
“嗯。”
“飞外地？”
夏苗苗摇头，又有点不确定，扭头看钟宜敏。
钟宜敏着急地说：“今天不飞。先不说了，要迟到了，齐导再见！”说完拉着夏苗苗走了。
齐也律眨眨眼，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雷阵雨过?来撒娇才回神?，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自己。
他今天把自己捯饬得特别整齐，穿了一套订制西装，头发定型，喷了香水，临出门时?还回去把隐形眼镜摘了，戴了副金丝边眼镜。
来接他的许明直接惊呆：齐哥这是……这是……要去洽谈《茉莉》的排片，准备牺牲色相吗？可他记得，今天没这个安排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不停地瞄齐也律，似乎想透过?外表扫描到对方的思想。
齐也律被他看得不自在，停下来问：“你看什?么？”
“呃……”许明扭开头，假装没看过?。
齐也律扶了扶眼镜，问：“我这样?很奇怪吗？”
许明回头，认真点头。
齐也律沉思了一会，回去把隐形眼镜换了回来。
许明：？？？
他觉得更奇怪了。
齐也律询问地看着他，似乎在问：现在还奇怪吗？
许明不敢说了。他觉得还是奇怪，主?要是这个行为很奇怪，但至少外表比刚刚好多了。
到公?司后，其他人看到齐也律也觉得怪怪的，不过?他不经?常在公?司出现，平时?又挺爱穿正装，所?以?大部分人只是觉得怪，但具体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除了樊鲲和关越。
樊鲲作为经?纪人，没想那么多，只是难得齐也律收拾得这么整齐，就说给他拍两张照片，以?后宣传用。
齐也律：“没空，耽误我时?间！”
樊鲲：“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好几家杂志想专访你呢。”
“你看着安排。”齐也律平常不爱这样?营业，但接下来要安排《茉莉》上映，他还是很上道?。
“行吧~”樊鲲开开心心地去安排了。
齐也律心不在焉地瞎溜达，想去钟宜敏办公?室，半路上撞到刚进公?司的关越。
关越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打翻，一边走一边扫描他全身上下：“今天有颁奖礼？”
“不是。”齐也律有点尴尬地捋了下额边的头发，跟着关越进了办公?室，把门一关，急切地问，“你看我这一身怎么样?？”
“骚！”关越中肯地评价。
“……”
“骚成这样?，要追人？”关越觉得新鲜，并觉得这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快乐源泉。
“你看行吗？”齐也律凝重?地问。
“我拒绝！”
“滚！”齐也律大怒。
关越悠闲地喝了口咖啡，平淡地问：“追夏苗苗？”
齐也律惊讶：“这么明显？”
“从你让她住进你家那天起，这事就注定了。”
齐也律沉默片刻，似乎在表示赞同?：“其实我那时?候真没想这些。”
“嗯，你的潜意识比你积极多了。”
齐也律脸热，扭头四顾，似乎无?颜见人。
关越问：“夏苗苗在公?司？”
“我哪知道?，这不是来看看。”
“你俩不是住一起？直接问不就得了。打扮成花蝴蝶一样?到处乱飞，你是想追她啊，还是想当海王呀？”
“你才海王！”齐也律生气地走了。
他本来该进机房做后期，但心乱了，人自然不踏实，一整天都在公?司乱晃，旁敲侧击地打听夏苗苗的行程。
夏苗苗今天去拍杂志了，还约了个品牌谈代言，直到员工下班他都没在公?司等到人。
晚上在家，他打开电视，看到了《残雪剑》的预告，一周后播出。
明显是古偶风，看类型是武侠，这让齐也律担心起收视率来。武侠式微，大家都知道?，经?典翻拍都不一定讨到好，何况是才出来没几年的IP。万一收视不好，肯定影响她接下来的资源。她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经?不起这么折腾。
不过?齐心娱乐是做影视的，完全可以?自己捧她。
齐也律现在就有点昏君——这公?司是他的，还不是想捧谁就捧谁？
预告片里的夏苗苗很灵动，不过?身边的帅哥实在太多了点！等等，怎么还有裸戏？！这种在山涧里洗澡被男主?角看到的桥段实在是太老套了！哦，原来是故意的啊，就是为了坑男主?角娶她，但这种情?节会不会引起争议？
后面还有男女主?互动的情?节，很甜。男主?角沉默寡言，气质稳重?，带着一点阴郁，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公?平点说，演技不错，可塑性很强，换个时?候齐也律就要记下他的名字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现在嘛……
也记下了人家的名字，但是记仇的记。
他恨恨地关了电视。拍武侠就好好拍武侠，又挂羊头卖狗肉搞成了爱情?轻喜剧！哼，还不能诅咒它成绩不好，齐也律心里可太憋屈了。
夏苗苗凌晨才回来，助理送她回来的，两人很小声地交谈了两句，齐也律没听清说的什?么。助理离开时?的声音他听见了，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他出去看了看，本来以?为夏苗苗回房了，结果雷阵雨的房间亮着灯。
他走过?去，见她站在猫爬架前抚摸雷阵雨。雷阵雨趴在上面，眯着眼享受，不停地拿脑袋蹭她手心。
齐也律心口微热，干脆靠在门框上，心安理得地欣赏。
过?了一会，夏苗苗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回过?头来。因为早有预料，她并不惊讶，不过?还是尴尬，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师兄。”
师兄被叫得有点飘，但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谈什?么正事，只能说：“很晚了，早点休息。”
“……嗯。”夏苗苗脑补出一丝责备——回来得晚就算了，还不早点睡！
他转身离开，夏苗苗突然想起要搬出去的事，开口叫了一声。
齐也律回头。
夏苗苗顿了顿，想起明天要去外地，而且这么晚了，不如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说。
“晚安。”她说。
“晚安。”齐也律微微勾唇，眉眼带了笑。
夏苗苗觉得被蛊惑了，更坚定了她要搬走的决心。
接下来好多天，齐也律都没看到她，偶尔微信发条消息，都要好半天才收到回复。
她现在是真忙。如果不是拍《茉莉》，她肯定早就像现在这样?忙了。
他倒没觉得对不起她，上他的戏，都得这样?。不过?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就随她随她。
这天清早起床，他刷到桑影的微博：【囤了几个月的文，以?为会看个爽，结果我嗑的CP没了就算了，鬼爹还死了！[哭][哭][哭]】
这人看书看疯了。
齐也律严重?怀疑她上错了号。她的爱好太广泛，偶尔还要追剧吐槽、对小鲜肉发花痴，自然不能在大号上说，都在小号上呢，小说读后感也在那里。
齐也律还挺喜欢看她小号发的东西，能在那里发现最流行的网络小说类型，领先影视剧好几年，觉得不错的，他就让公?司买版权。
他给桑影发微信：【你切错号了？】
桑影半天没回，估计是熬了通宵，发完微博就去睡觉了。
她的粉丝已经?激动了——
【鬼爹？姐姐也在追《向墟》！！！】
【向墟！是向墟吗？我居然在和女神?追同?一本文！】
【都说桑女神?是网文老书虫，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把书单交出来！】
【所?以?姐姐每次拍改编的戏都会看原文，根本不是因为敬业，而且因为喜欢？】
【你看她接戏专挑戏份少、不吃苦的角色，和敬业有一毛钱关系吗？看书纯粹就是爱好[狗头]】
【搜了一下，是男频，虽然我从来不看男频，但姐姐看的文一定是好文，我追了！】
【@涅槃风，加更】
齐也律放下手机去忙了，到了下午才发现桑影上热搜了，连带《向墟》及其作者涅槃风。
涅槃风是网文白金大神?，年收入比很多演艺圈的人还高，很多不看网文的人也听说过?他。而今《向墟》正连载到最精彩的时?候，追更者不计其数，因为桑影一条微博，双双上热搜不是不可能，搞不好涅槃风背后的网站还买了推广，毕竟网络小说再火，也只局限于读者这个圈子，跟娱乐圈明星的影响力是没法比的。网站还要卖版权，天降的热度，不炒多浪费。
齐也律在机房做后期，做累了喝一口咖啡，顺便刷微博。看完热搜，他准备继续工作，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桑影：【大意了，现在删还来得及吗？】
齐也律：【你看看热搜呢。】
两分钟后——
桑影：【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我可以?用大号关注涅槃风啦~】
齐也律：“……”你倒是想得开。
他突然想起一事：【想认识作者吗？】
桑影：【我吃鸡蛋还非得认识老母鸡啊？我跟你说，老母鸡基本都丑。】
齐也律一阵无?语：【那算了。】
桑影：【怎么，你认识他？】
齐也律：【不认识，但你那个竹马应该认识。】
桑影：【？？？】
齐也律：【你竹马有个工作室，做版权代理的，我之前就在他手上买的涅槃风的版权。】
桑影：【我靠！不会是他吧？】
齐也律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手上又不止涅槃风一个人的版权，搞不好就是纯的二道?贩子。】
桑影：【你才二道?贩子！】
齐也律：【？？？怎么还护起食来了？】
桑影：你才护食！
她字打了一半，觉得掰扯这个没意思，删掉未完成的信息，去微博上浪了。
就在她和齐也律聊天这段时?间，涅槃风居然转了她的微博，估计也是熬夜熬到现在——据说网络作家都是夜猫子。
【@涅槃风：CP不能拆，鬼爹可以?活。//@桑影：囤了几个月的文，以?为会看个爽，结果我嗑的CP没了就算了，鬼爹还死了？！[哭][哭][哭]】
桑影懵逼：怎么个意思？
涅槃风的书粉也懵了，评论?区都在排队发问号。
他读者基本都是直男，说话也不婉转，问号过?后就问候他了：
【艹！老贼！鬼爹死了一个月了，多少人哭你都没动摇，现在说活就能活？】
【老贼，你这是想靠鬼爹骗个大明星？】
【拔剑吧！桑影我老婆！你休想骗她！】
【年轻人耗子尾汁！看到我手里的月票了吗，一不小心就碎了。】
桑影咬指甲，心里难免有点高兴。
真能活？
鬼爹可是书中魅力最大的配角，对主?角好得像亲儿子似的，他死的那章，评论?全是要给涅槃风寄刀片的。
大家知道?涅槃风发刀子的技术出神?入化，刀起来也不手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被刀的时?候还是受不了，唯一的报复就是当天的月票说不投就不投，但等月底的时?候还不是要给他。
桑影真没想到还能活，搞得半天没冷静，等冷静下来，理智地告诉自己：肯定是早就想这样?写了。
她想了想，还是得回涅槃风一句，毕竟都卖版权给她哥了，大家合作共赢嘛。
不过?太快回显得不矜持，她去刷牙洗脸吃了份沙拉，再打开微博——
【@桑影：话说这次怎么定CP了？早知道?有官配，我自己就不嗑得那么起劲//@涅槃风：CP不能拆，鬼爹可以?活……】
男频作者为人诟病的是不会写女性角色、不会写爱情?戏，涅槃风也差不多。
但他和别人不是一个风格，他的男主?身边永远有个古灵精怪的小青梅，小青梅永远戳中广大直男读者骚动的心，女读者也不觉得脸谱化，男主?永远愿意为她出生入死，但两个人就是不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他的女读者都说，只要在一起就是绝美爱情?！到底为什?么不在一起！
直男读者就更气了，他们最喜欢收后宫，这里没后宫就算了，男主?走上人生巅峰之后居然打拐棍，一点都不科学！
到了这本书，他的毛病治好了，虽然男主?仍然有个小青梅，但他不打光棍了，他选择了和中途出场的白富美大佬在一起。
所?有读者：你这毛病还不如不治！
虽然白富美大佬很香，但你欠了多少本的小青梅！
桑影倒是不讨厌白富美，就是本以?为这本书仍然没CP，自己可以?放心嗑，偶尔嗑下男主?和鬼爹的邪教都是可以?的，谁知道?这次有官配，这就让人难受了。
涅槃风回复了她：【你嗑你的，我写我的。】
这回复桑影喜欢，反手就打开小说网站，把账号里的阅读币全部打赏给他。
总共几百块。
这怎么能显示自己兴奋的心情?呢？她反手又开始充值，充完之后，打赏了一万——人民?币。
接下来她开始追文。
先前刚看到鬼爹死那章，继续往下追，还有二十?万字就赶上更新了。
这一天，涅槃风更新了两万多字，他最近的更新都下降到每天六千了，突然来个两万多，读者纷纷表示再来点。
第二天，涅槃风又爆了三万字。
读者：老贼的肝怕是没了。
第三天，鬼爹强势复活。
读者奔走相告。
大家怀疑，他真的是临时?改了大纲，强行复活鬼爹，但用了五六万字的篇幅铺下去，一点都不显突兀，反而让剧情?更精彩了，都不敢想鬼爹要是不复活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读者都疯了，一晚上网站的打赏公?告就没停过?，都是一万一万的人民?币，有土豪甚至直接扔了十?万。
桑影扔了个一百万。
看得爽就是这么壕！
这不是网文第一次收到百万打赏，但这两天因为桑影给《向墟》带来的热度，还是引起了很大轰动，微博等站的营销号第一时?间搬运截图，并合理怀疑扔出这一百万的读者就是桑影。
不过?桑影这个账号，是该小说网站的著名土豪读者，虽然是第一次扔出整的一百万，但之前打赏的金额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三百多万。
这下大家更怀疑是她了，三百万对她来说还不是洒洒水。
齐也律打开微博，果不其然，这事又上了热搜，还不止一个——
#桑影读者号#
#向墟百万打赏#
#桑影书单#
……
齐也律给桑影发微信：【《茉莉》明天启动宣传】
桑影跳脚：【你蹭我热度！】
齐也律：【不蹭你得打我。】
那倒是，桑影便没和他计较。票房什?么的，她也想要，谁叫她是主?演呢。
齐也律又跟夏苗苗发了个微信。
夏苗苗还在外地给《残雪剑》做宣传，昨晚才知道?桑影因为一本网络小说上了热搜，今天倒是没有延迟吃瓜，刚刚看完热搜。
她也觉得齐也律在蹭热度，但她不敢开玩笑，老老实实回了个嗯。
齐也律觉得她最近有意疏远自己，忍不住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