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日是周炳鹤七十九岁大寿,他孤高自许,不爱与人打交道,周嘉元怕他不配合,生日前一天才说在酒店为他摆了五十桌寿宴。周炳鹤大发雷霆,骂侄儿拿他做幌子,一边开道场攀高谒贵,一边装孝顺给自己脸上贴金,坚决不肯出席。
周嘉元劝不动,忙向冷阳求助。眼下只这能言善道的机灵小伙能哄住七叔。
冷阳携洪爽一同造访周家,周炳鹤见了他们也没好脸色,一针见血揭穿来意:“你们是来替阿元做说客的吧,两个字,免谈。”
冷阳笑道:“周老先生,你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绝不敢说惹你生气的话。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洪爽近日在帮他设计菜单,发明了一道新式肉丸菜。该菜品由淮阳狮子头改良而成,先将荔浦香芋去皮蒸熟,混合精肉泥和蛋清、牛奶、各种调料,搅打上劲后放入托盘抹平,在冰箱冷冻一夜。取出后重新切碎,再次搅打上劲,做成重一斤半的大丸子,加入高汤小火慢炖两小时,最后再用旺火蒸20分钟,调入适量盐和鸡汁,加香菜末和香油食用。名为“鸿运当头”,想让周炳鹤帮忙鉴赏。
周炳鹤酷爱美食,听到新鲜菜式便心动,咽了口唾沫,回嗔作喜道:“听着还不错,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做好请我吃呢?”
洪爽收到冷阳暗号,笑言:“材料都准备好了,今晚就动工。可是这道菜的关键在高汤,必须用30只鸡炖煮,量大还行,要是只做一份,那就太浪费了。”
周炳鹤不假思索提议:“这好办,你多做点分给其他人吃嘛。”
“食客好找,可没那么多厨具碗筷,也没有地方请人家坐下来品尝啊。”
周炳鹤急于饱口福,想了想慷慨道:“你去包一家餐厅,借他们的家什做菜,包场的钱我替你出。”
冷阳忙说:“你这样高水平的美食家肯试吃就是帮我们的忙,哪能再让你破费。”
他说话时向周嘉元使眼色,后者会意,笑呵呵道:“七叔,反正我明天定了酒席,酒店老板跟我很熟,不如让阿爽借他们的厨房做那道菜,我跟那边打声招呼就行。顺便也让客人们沾你的光尝个鲜。”
周炳鹤醒悟,指着他们教训:“原来你们窜通起来耍我!”
冷阳辩解:“没有的事,我们是诚心请你试吃新菜品,无奈受条件限制。周董帮我们出主意是出于好心,毕竟现成的资源放着不用太可惜了。”
周炳鹤只肯为美食妥协,考虑半晌对洪爽说:“你们吹得天花烂坠,我就姑且相信,如果明天那道菜味道不好,我肯定当场走人,到时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难题解决,宾客其乐融融闲聊。
洪爽注意到他们来时周嘉元的太太马玉芝只陪坐了一小会儿,之后便不停楼上楼下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周炳鹤被她的脚步声搞烦了,大声喝问:“阿玉,你在搞什么鬼啊,跑上跑下不怕把楼梯踩踏吗?”
马玉芝急忙来到近处,慌惚的神情也惹来周嘉元怀疑。
“你怎么了?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的。”
“我……我在找我那块伯爵手表。”
那块黄金满天星售价31万,她平时舍不得戴,放在卧房的梳妆台抽屉里,今天想着明天寿宴时要戴,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周嘉元问她是不是记错存放地点,却听周炳鹤断言:“不用问了,肯定是被阿玲那贼婆娘偷走了。”
阿玲是周家的保姆,冷阳已听周炳鹤数落她多次,想必不受待见。
马玉芝跟他态度相反,替阿玲辩护:“七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阿玲来我们家一年多,手脚一直很干净的。”
周炳鹤冷笑:“她成天介绍你买这样灵符那样圣水,都快把你哄成她的信徒了,你当然处处护着她。那女人最好赌,昨天还偷偷打电话要跟人合伙去香港买马,她上次欠别人的赌债还没还清呢,哪儿来的本钱?我看你那只表多半已经被她拿出去当掉了。”
马玉芝敢怒不敢言,向丈夫做脸色。
周嘉元劝说:“七叔,我看阿玲平时挺勤快,帮我们做了不少事,你可能对她有误解,回头我们私下说,当着阳仔他们就别提了,免得人家尴尬。”
周炳鹤更来气,拍着沙发怒斥:“衰仔,我在为你看家护院啊!自从阿玲来了以后,天天给你老婆下迷药,打毒针洗脑,你仔细瞧瞧,这屋里是不是多了很多风水阵、镇宅石、佛像、符箓?全是她花高价买回来的,不知糟蹋了多少血汗钱!”
冷阳和洪爽早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玄派摆设,以为有钱人都迷信,听老头子抱怨才知是保姆作妖。
马玉芝怕周嘉元见责,急忙反驳:“我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能更红火嘛,这半年喜万家业绩提升那么多,可见这些法器都很灵验啊。”
周炳鹤激动:“喜万家生意变好是因为我把周记特酿的秘方给了阿元,又有阳仔帮他搞推广,关这些破烂货鸟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孩子们有见识,连小东小泽都知道那些神棍全是江湖骗子,你还上赶着给他们进贡。我看你再听阿玲胡吹就该去泰国请小鬼了,到时害死全家才能醒悟!”
周嘉元怕老头儿犯病,慌忙哄劝,帮着他训斥妻子。马玉芝不敢再顶嘴,委屈地抹着眼泪。
冷阳洪爽不便久留,正要告辞,那保姆阿玲领着放学的孩子们回来了,洪爽与她照面,愕然惊呼:“阿玉?!”
这徐娘半老的保姆竟是洪万和的前女友徐玲玉,当年坑惨洪家人,给洪爽留下永不磨灭的坏印象。
徐玲玉也同时认出她,心虚地退后半步,强笑:“阿爽,你怎么在这儿?十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啊。”
冷阳已对徐玲玉的事迹耳熟能详,听洪爽介绍很想对她说“久仰”。
周家人瞧着古怪,询问双方瓜葛。徐玲玉怕洪爽揭丑,慌忙将她拉到室外,小心赔笑道:“阿爽,你家里人还好吗?有没有你二叔的消息?”
洪爽冷面冷声回呛:“你把我二叔害那么惨,还好意思提他?”
徐玲玉腆着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你二叔虽然没扯结婚证,但毕竟相好了那么多年,心里当然放不下。”
说完便挨了洪爽一记眼刀:“放不下你还抛弃他?徐玲玉,当初你想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四处借债骗钱,让我二叔替你背锅,爬在他身上吸了十多年的血,等再也榨不出油水了就一脚踹掉。我看你是拿他当甘蔗,嚼过就吐,现在打听他的消息就是想看他是不是还有供你压榨可能!”
徐玲玉尖声喊冤:“你这孩子嘴巴越来越厉害了,我说不过你,今天只当没见过,你请便吧。”
她欲开溜,被洪爽一把揪住。
“我听说你现在又在周家重复过去那种坑蒙拐骗的把戏,骗周太太花钱搞封建迷信,还偷了她的名表去还赌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徐玲玉嗔怪:“阿弥陀佛,无凭无证你可别乱说话啊,人家周太太是在从事正儿八经的宗教信仰,我不过帮她搜集一些知名大师和道场的信息,供她选择参考,也算是善男信女积功德,怎么能说成骗钱呢?还有偷手表这事你听谁说的?这更是纯粹的污蔑!”
洪爽见她十年如一日的皮厚狡诈,严肃警告:“当着熟人你就别装蒜了,老实点去向周家人认错,否则我马上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
她俩在院子里扯皮,冷阳在客厅应付周家人的质疑。
周嘉元问他几时和徐玲玉认识的,他说:“我不认识她,只听洪爽和她家里人提到过,说她以前叫阿玉,干保姆这行很多年了。”
周嘉元点头:“她来我家应聘时是说自己叫阿玉,你知道我们家这位也叫阿玉嘛,为了区分就叫她阿玲了。”
冷阳笑道:“我和洪爽听周老先生提过她很多次,要是不改称呼兴许我们早猜出是她了。”
周炳鹤向他打听徐玉玲的过往,冷阳心想当众说出来周家人必会当场吵闹,最好稍后单独知会周嘉元,于是谎称:“这个我不太清楚,待会儿问问洪爽。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准备明天做菜的食材,先告辞了。”
他出门见洪爽还在与徐玉玲理论,拉着她上车离去。
路上洪爽责问他为何不让自己揭发徐玉玲的黑历史,听他解说:“周太太中了阿玉的蛊,周炳鹤又极端厌恶阿玉,你当场说出阿玉的丑事,那老先生肯定会责骂周太太,不但搅得人家家宅不宁,还会让阿玉浑水摸鱼。你现在打电话给周董,单独跟他说,他自然会妥善处理。”
他人情练达,事事周全,洪爽谢他提醒,掏出手机联系周嘉元,继续刚才没吐完的糟,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到家方大致交代完徐玲玉的劣迹。
周嘉元郑重道谢,之后想必会与那摞婆清算。
洪爽知道郑传香最恨徐玲玉,隔天回娘家说道这事,谁知徐玲玉比她先一步登门。洪爽到家时正见她与祖母拉扯吵闹,急忙放下礼物怒斥。
郑传香揪住徐玲玉衣襟告状:“二妹,你来得正好,这婆娘鬼鬼祟祟躲在我们家门口,刚才被我逮个争着,你快问问她要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害人!”
徐玲玉叫苦:“阿洪婆,我没坏心,前天听阿爽说阿和回榕州了,想来看看他!”
郑传香惊疑地看向洪爽:“二妹,你之前见过她?”
洪爽说:“她在冷阳的合伙人家做工,前天我们去做客,刚好遇见了。嫲嫲,这女人还跟过去一样贼头贼脑,新东家也被她害得不轻。”
徐玲玉怒道:“阿爽,你别恶人先告状了,我才被你害惨了!也不不知你跟周老板说了我多少坏话,他前晚硬是炒我鱿鱼,连夜赶我出门。收拾行李时还派人盯着我,搞得我像犯人一样没人权啊!”
洪爽没吭声,郑传香先骂开了:“你这样的人到哪儿都是贼,人家不炒你鱿鱼,屋子都会被搬空!我跟你说我们阿和已经彻底清醒了,你就是跪在他面前痛哭哀求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识相趁早滚,再不走我就通知你那些债主来抓人!”
只是骂还不过瘾,顺手抓起老头乐打她。
徐玲玉蹦跳着躲到傻愣一旁的洪巧身后,抓住她肩膀指责郑传香:“阿洪婆你这人太不讲情分了,我是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事,可也对你们有恩啊。当年是我先发现阿巧,带你去把她捡回来的。她那会儿白白胖胖漂漂亮亮,多可爱啊,要不是我眼快脚快,早被别家捡走了,哪儿轮得上你们!”
她当众给洪巧难堪,洪爽最气愤,大声指骂:“徐玲玉你少扯歪理,阿巧跟我们家有缘才做了洪家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玲玉恰恰最擅扯歪理,怎能放弃这一优势,不知羞耻强拗:“那会儿我要多长个心眼,先把她抱走转手卖给别人也能赚个万儿八千的。你们家不花一分钱就养了个乖女儿,这模样水灵,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将来嫁人少说能进账二十万彩礼,你们占尽便宜,怎么就不念我一点好呢?阿巧,你可记住了,往后嫁到好人家有了出息可别忘了你玉姐,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
洪巧羞恼欲哭,捂着脸逃奔上楼。
洪爽气极,捞起扫帚威胁:“你再不走我动手了!”
说罢效仿曾淑琴的“扫地逐客功”,借扫地的架势攻击敌人双脚。徐玲玉大呼小叫躲到门外,门砰地合上了。
洪爽放下扫帚,扶郑传香坐好,递水扇扇劝解。
郑传香捶着胸口恨道:“这婆娘太无耻了,一般人害得人家债台高筑,无家可归,还不有多远躲多远?她倒好,居然眼巴巴跑回来,还指望你二叔收留她呢。真是生疮不晓得化脓,放屁不知道脸红!”
洪爽有点担心:“她知道二叔回来了,肯定会去纠缠,二叔会不会又想不开被她勾住啊?”
郑传香瞪眼怒骂:“他敢!这话我今天先当着你说一遍,只要你二叔敢跟徐玲玉有半点眉来眼去,被我发现,我立刻跟他断绝母子关系。将来我死了不许他回来奔丧,埋了也不许他去祭拜,墓碑上儿子那栏只刻你老豆一个人名字,别人问起就说我没生过这个小儿子,他小时候是从狗窝里抱回来的!”
说完吩咐洪爽一会儿去向洪万和传话,命他谨遵懿旨,不得违逆。
洪爽连声哄劝,替她捶了一会儿肩膀,好奇问:“嫲嫲,阿玉是什么时候跟我们家认识的?阿巧来家里那会儿她就跟你们很熟了吗?”
郑传香回想与之相关的旧事便郁闷,沉着脸说:“她最早是隔壁石老师家的保姆,说之前一直在深圳打工,捡到阿巧时她才到石家一个多月。当时我们还不清楚她的为人,见她嘴巴甜,爱跟人套近乎,也和和气气待她,谈不上有多熟。”
洪爽更纳闷:“她在石家干活儿,那发现弃婴怎么不直接通知石家,跑来找你呢?”
这点郑传香没细究过,以为左不过是凑巧罢了,想起洪巧刚受了委屈,让她上楼安慰。
洪爽来到四楼,洪巧正坐在书桌前托着下巴背英文杂志,她历来有不能任性的自觉,刚才十分气愤,但这会儿见到二姐已收拾情绪,乖巧迎接。
洪爽拉她坐到床边,说徐玉玲已被赶跑。
“那女人不是好东西,你别拿她当回事。”
洪巧也担心徐玉玲在去祸害二叔,拜托洪爽多劝劝洪万和。洪爽要去替祖母颁旨,邀她与自己同去,让二叔听听受害者的证词,顺便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