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冷欣宜醒来后依然拒绝与人交流,冷阳守着她不敢离开,下午收到洪爽发来的亲子鉴定报告,随附的只有一个苦恼的表情图,没有文字反而更能表达她目前的糟糕心情。

冷阳知道这是姐姐等待的消息之一,斟酌字句后告诉她。

“姐姐,洪爽和好叔已经拿到鉴定结果了,姜承望的确是好叔的儿子。”

冷欣宜静若石雕,眼眶里滚出生动的泪珠,昭示着她内心的波动。

冷阳握住她的手安慰:“事到如今你自责也没用了,幸好姜承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信好叔也不会怪我们。”

现如今他只想让姐姐从乱局中抽身,别的事皆可后推。

房门忽然开了,夏蓓丽的出现令他幡然变色,黑脸质问她来干什么。

夏蓓丽陪儿子熬了一天一夜,不断递增的仇恨战胜疲惫,使得精神越来越亢奋,特地来找阴险的敌人过招。

“刚才大夫跟我说,小望的腿需要植皮,伤好以后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走路了,很可能变成一个瘸子。”

她阴狠的声音如同虎爪撕开冷欣宜紧闭的心门,惊恐地看向她。

冷阳挺身挡驾,大声叱骂道:“这都是你作孽太多连累了姜承望,真疼他就赶紧悔过,不然他迟早被你害死!”

夏蓓丽杀气凸显:“这正是我想对你们说的,你们报仇干嘛不冲我来?跑去祸害我儿子,他和你们无冤无仇,凭什么被你们搞成这样!”

她冲向冷欣宜,扬起的右掌被冷阳拽住,顺手用左掌抽了他一下,被他狠狠推向远处。

“夏蓓丽你再乱来我就报警了!”

夏蓓丽怒斥:“你报啊,到了这份上我还会怕你吗?你教唆这衰女勾引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气死自己的亲奶奶,传出去名声一样臭不可闻,以后再没人会信你的话!”

冷欣宜激动得起身比划:“这事从头到尾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管冷阳的事!”

夏蓓丽大致领会意思,含恨指斥:“你还觉得自己很能耐是吧?当初你们骂我卑鄙无耻,利用冷忆梅的软弱欺凌她。这次你们报复成功,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小望的善良?能比我高尚到哪儿去?实话告诉你们吧,过去的事我一点不后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能抢走你们的爸爸,抢走福满堂凭的是头脑和手腕,这么多年也是凭本事坐享荣华富贵。唯一失误是把小望培养成了一个过分忠厚仁慈的人,假如他有你弟弟一半奸诈,你还能那么轻易地得手?他被伤得彻彻底底,最后还豁出命去救你,现在听到他即将残废的消息,你们却没有一点悔意,比较起来,究竟谁更卑鄙无耻!?”

冷欣宜颓然低头,不愿当着仇人慌张落泪,只好用力扭转身体。

冷阳替她辩解:“昨晚的事都是意外,我们也拼命救人了,洪爽还差点把命搭进去,没有人希望姜承望死,也没人愿意看他残废!”

夏蓓丽断喝:“别演戏了,你不就想看我们家破人亡吗?哼,你们大概都知道了,小望的亲爹其实是洪万好,你做了洪万好的女婿,却害他唯一的儿子变成残废,我倒想知道从今往后你们姐弟要怎么面对洪家人!”

她的骂辞还有富余,不巧助理来传话说姜承望的主治医生找她,从而草草结束这场对峙。

冷阳见姐姐又回到昨晚车祸时的崩溃状态,连忙抱住她抚慰。

然而冷欣宜再不能逃避,眼下所有事实都在强调姜承望的无辜,他以德报怨的义举更将她置于罪无可恕的境地,良心仿佛烙铁在胸中嘶鸣,猛烈抨击她的罪责。

她惶恐哭泣,张大嘴巴想释放呐喊,畸形的声带无法满足生理需求,就用受伤的双手用力拍打床铺,努力制造声响。

冷阳制不住她,又怕蛮力对她造成伤害,被迫呼叫医生再为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守着昏睡的人黯然神伤。

下午洪爽陪父亲回到娘家,聚集家人通报刚出炉的重大消息。

得知姜承望为救冷欣宜重伤入院,极有可能落下伤残,洪家人十分惊诧,然而后面还有更骇人的信息。

“当年我跟夏蓓丽分居后,曾经有一次趁她生病喝醉酒犯过糊涂,那之后她就怀了姜承望。姜开源已经去做过鉴定,姜承望真不是他亲生的。”

听了洪万好的话家人们集体愣神,郑传香惊疑:“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姜承望是……”

洪爽见父亲羞于应答,替他说:“我今天陪老豆去深圳找上次帮我和冷阳验DNA的周哥,替老豆和姜承望做了亲子鉴定,姜承望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全家惊慌失措,曾淑琴忍不住责骂洪万好:“你是怎么搞的啊!凭空白底弄个儿子出来!”

洪爽忙劝:“妈,你别生气,那会儿老豆还没跟夏蓓丽离婚,也还没和你好上,只能说成差错,不算对你不忠。”

洪万好也忙说:“是啊,我跟你结婚后一直老老实实,从没干过对不起你和孩子们的事。那次我也不想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是贱!所有人都知道夏蓓丽拿你当垃圾,你还玩命倒贴,我怎么会嫁给你这种没骨气的男人!”

曾淑琴哭着跑上楼,洪爽忙叫齐姐妹们跟去劝说。

等她们都走了,郑传香镇定地教导儿子:“你别怪她,她一直想生儿子没如愿,结果又被夏蓓丽占了先,能不火大吗?回头好好认个错,再多哄哄她,千万别为这事闹得你们两口子不和。”

洪万好不住点头,羞愧道:“妈,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啊?”

郑传香反问:“什么怎么办?难道说姜家不要姜承望了?”

洪万好讲述昨天与姜开源的骂战,忧心道:“姜开源要跟夏蓓丽离婚,看来也不想认姜承望做儿子了。”

郑传香听了愁烦,正色道:“那孩子跟我们家没来往,你要指望他认我们太不现实了。我先警告你有多大脚穿多大鞋,有些事切莫强求。就算爹不是亲的,他不是还有亲妈吗?夏蓓丽会照管他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你听说那狐狸精要和姜开源离婚,又想犯糊涂?你但凡敢动这个念头,做出半点对不起阿琴的事,我就带头把你打出去!”

“妈,你想哪儿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棵断肠草,我早对那女人死心了。就是……就是放不下姜承望。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嘛,人品资质都不错,如今被姜家嫌弃,腿又瘸了,实在太可怜了。”

郑传香细想赞同:“是挺可怜的,稀里糊涂受长辈们连累,被整得那么惨还甘冒生命危险搭救骗他的人,心肠这么好,倒真像我们家的孩子。”

感叹未了,洪爽下楼来,郁闷地坐到她身边。

郑传香问儿媳是什么情况,她说:“妈哭得很厉害,让我们别烦她,大姐她们正陪着她,我想她需要发泄,这几天大家就多顺着她吧。”

说完满面惭愧地道歉:“对不起啊嫲嫲,又让你操心了。”

郑传香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是上一代的过错,你干嘛说对不起呀。”

洪爽有些心虚:“我是替冷阳和冷姐姐道歉,冷阳也没想到姜承望会是老豆的亲儿子,搞成这样他很愧疚,怕你们责怪他和姐姐。”

郑传香叹气,示意洪万好表态。

洪万好忙说:“你让阳仔放心,这又不是他的错,没有人会怪他。他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肯定累坏了,你快去换他吧。家里的事别担心,你妈心眼好度量宽,发发脾气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洪爽来到医院,医生说冷欣宜身体无恙,正建议她回家休养。大医院床位紧张,夫妻俩也不愿浪费公共资源,商量后决定带姐姐出院。

冷阳去办出院手续,洪爽帮冷欣宜换衣服。

冷欣宜情绪已稳定,迟疑地拉住她,问她家里的情形。

洪爽安慰:“老豆都跟家里说清楚了,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不然我也没空过来了。”

冷欣宜又问:“阿爽,你恨我吗?”

她的负罪感非常强烈,洪爽不能用肤浅的话来糊弄,犹豫着袒露真心。

“我不怪你,只是不明白,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

冷欣宜深深长叹,再次不自觉地落泪。凝神半晌,抬起头以缓慢的手势倾诉。

“人心都有善恶两面,善压倒恶就是好人,反过来让恶占了上风就变成坏人。我一直信奉做人要善良,尽量远离是非争斗,可唯独不能消除对姜家人的仇恨。这是因为小时候所受的伤害太深刻,而我的内心还没强大到能战胜这些伤害,才被仇恨绑架,犯下大错。”

她泪眼婆娑地搭住洪爽双肩,而后请求:“阿爽,我现在很后悔,也很怕冷阳像我一样被仇恨冲昏头脑,为复仇牵连无辜伤害自己。请你替我守护他,有你在他身边我才能安心。”

洪爽笑着抱住她:“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冷阳,和他一起保护你。”

冷阳在住院大楼的电梯口遇上姜开源一行。

姜开源口头宣布与姜承望决裂,但二十多年的父子情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割舍,听说他重伤入院,已在唐玉芬的丧礼和病房之间往返两次。

此番看到冷阳,他的心情比过去更复杂。这青年是他最大的仇家也是唯一的儿子,无法调和的矛盾令他受困水深火热,既不能畅快攻击,又找不到挽回的方法。

助理收到他的眼色,机敏退开,父子俩单独步入电梯。

姜开源先开口:“我们家已经家破人亡,这下你们该满意了。”

冷阳憎恶地无视他:“别说得自己像个受害者,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即刻招来姜开源怒视。

“衰仔,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死的那个到底是你奶奶,躺在楼上那个也算你的亲人,你和细细勾结,生生把他们逼死逼残,用来给冷忆梅陪葬,手段这么毒辣,还真配得上你们的姓氏,血都是冰冷的!”

冷阳扭头接下他凶狠的目光,神态俨若冰霜。

“姐姐是做了错事,已经在痛苦地忏悔,可是你还没有悔悟,仍旧蛮横地将所有过错推给别人,只冲这点我就无法原谅你。”

姜开源不想了解他的想法,只在意他未来的动向,质问:“你还不打算收手?还想跟我斗下去?”

冷阳不屑地收回视线:“我的目标没变,但动机已不再是仇恨,像你这种卑鄙自私的人不值得我浪费感情,就因为你不配拥有福满堂,我必须把这块招牌从你手中夺回来。”

半个月须臾过去,冷阳和洪爽见冷欣宜表现正常,各自的生活也逐渐回归正轨。这天洪爽收到阿顺来电,说要先还她10万借款,还附带一则好消息。

“爽姐,阳哥还想买商铺吗?我认识一个食客在长寿路的茂业商厦有座临街的大商铺,上下三层,面积总共5000多平米。商厦有地下停车场,周边也有很多停车位,很适合开餐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那食客是位经营连锁大药房的陈姓女老板,三个月前偶然光顾珍姐甜品店品尝阿顺炒的牛河,一吃上瘾,隔三差五来点外卖,有时顺路也会亲自来,知道阿顺休学救母的事迹,很是欣赏,来时会与他拉拉家常。日前随口说她在长寿路的药店生意冷清,近来资金链紧张,想卖掉商铺周转。

阿顺以前听说冷阳有自购商铺开餐厅的打算,始终放在心上,听陈姐这么一说便当做有效情报及时传给洪爽。

长寿路是榕州城南二环路上的繁华街道,茂业商厦落成于2014年,结构设施和周围环境都符合冷阳需求,马上让阿顺代为约见陈姐,次日实地考察,越看越满意,假装淡然的与陈姐商议售价。

陈姐急于套现,凡事好商量,几个回合下来敲定双方都觉合理的价位,想是对冷阳观感上佳,本身为人又厚道,善意提醒他:“冷先生,这条街看起来很旺,可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在这里开店三年,生意远不如其他分店好,几乎年年亏本。你想在这儿开餐厅,估计要花大力气才能有起色,听阿顺说你是他的恩人,仁义热心,陈姐看你面相也生得好,想跟你交个朋友,所以有些事先得跟你交代清楚,免得你将来开店生意冷清,怨我坑你。”

冷阳在她店内参观,发现员工懒散,货架混乱,想必这些才是拉低业绩的原因。他没说破,转而指着大门口两座金灿灿的铜铸麒麟像说:“我来时就看出你这药店风水有问题,主要出在这两尊铜像上。麒麟属火,火克木,而药店恰好是木属性,有两个克星守门,财运都被挡在外面,生意怎么好得起来?”

陈姐惊悟:“我当初也说这两个铜像张牙舞爪不好看,可这是开发商修造的,物管不让动,真把我害惨了。你会不会也受影响啊?”

冷阳笑道:“我要开餐馆,餐饮业是属火的,这两只麒麟正好能助旺我。等开业我给你办张特殊会员卡,你本人来消费一律打五折。”

他们商定一周后付款过户,冷阳回家向洪爽报喜,搂着她转了两圈,欢欣道:“爽姐你说得太对了,做好事真会有好报。当初要不是你领着我资助阿顺,他也不会帮我留意买房门路。那商铺地段设施都很好,开餐馆不愁没人气,这下我们终于能实施计划了。”

凡事不宜言之过早,他正兴冲冲调集购房资金,一切准备就绪,陈姐忽然变卦了。

“不好意思啊冷先生,有个老板愿意多出800万买那间商铺,我准备把房子卖给他了。”

冷阳疑心她坐地起价,打听买房者是谁,陈姐不愿被他误会,当下据实相告。

“是福满堂的姜老板,他说我那铺子地段好,想买给他女儿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