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十六年前亲子鉴定受司法部门严格监管,须经三个公安、法律系统机构审批。专家鉴定报告上三个公章属实,格式和内容也与该时期榕州亲子鉴定机构使用的版本一致,判定是真实有效的凭证。

洪爽看完原件和专家的鉴定书,仍当做愚人节的整蛊把戏驳斥:“就算文件是真的,姜开源那么有钱,完全可以收买这些公职人员造假啊!”

冷阳遗憾地推翻这一假设:“专家还鉴定了纸张和印刷墨迹的年代,验明这份报告存在时间在25年以上。姜开源能造假,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25年前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怎么会料到25年后我和你会在一起?”

“也许、也许他造假有别的企图呢?”

“……这份报告在当时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你是他的女儿,那时夏蓓丽还没和好叔离婚,法律也还没废除流氓罪,如果有实证证明夏蓓丽在婚内与他通奸,洪家人可以告到他坐牢。他何苦冒险给自己制造罪证呢?事实就是他想检验你是否是他和夏蓓丽的孩子,背地里偷偷做了亲子鉴定。”

洪爽像挨了数次十万伏特的电击,僵若枯槁,魂不附体。

冷阳被迫陪她一道正视悲剧,既已挑破真相,就得说个水落石出,至少能免去猜疑之苦。

“姜开源说他和夏蓓丽本打算亲自抚养你,可唐老太婆怪你克死了姜老头儿,他不敢承认你是他的亲女儿,只好把你留在洪家。你和悦姐都是夏蓓丽生的,夏蓓丽却独宠你,因为你的生父是姜开源,才会被她另眼相看。”

豆大的泪珠从洪爽不能闭合的眼眶里滚出,好像跌进蜂巢,被无数迷惑蛰得体无完肤。

“不可能的,如果我是姜开源的女儿,我老豆怎么可能对我那么好?夏蓓丽在婚内怀了奸夫的野种,家里的长辈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冷阳深知她与洪万好的感情,绝不能再碰这条底线,默默相对数息,洪爽突然扭头走向大门。

“你去哪儿?”

“去找夏蓓丽,她这样坑我老豆,我要找她算账!”

冷阳急忙拦阻:“别去,现实是不可改变的,你问得越多伤也越多,还是冷静些吧!”

抓扯两三轮,洪爽狠命推开他,激愤哭诉:“我做了二十六年洪家的女儿,现在突然说我是姜开源的野种,你叫我怎么冷静?”

冷阳无助懊恼:“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本来把我当渣男,潇洒分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谁叫你做人这么清醒,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人不是神,一生算无遗策也总有几个六神无主的时分。

洪爽哀声抽泣:“我追着你问是因为我在乎你啊,虽然没正式谈过恋爱,但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关心我理解我,做事跟我最合拍的男人,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后还能不能再遇到中意的男人,还能不能再结婚也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家,不想失去我的亲人!”

她拔腿夺门飞奔,冷阳追到街口也拦不住她,不得已再妥协。

“好,你要去找夏蓓丽,我陪你!”

“不用你陪啊!”

洪爽烦躁地甩开他,这次换冷阳死不撒手,捏住她的双肩郑告:“我本来想:你把我当悔婚渣男憎恨,就自动从你眼前蒸发。如今你已经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了,我无论如何不能撇下你不管,天大的祸事都帮你顶!”

他轻轻拥住她安慰,洪爽靠在他胸膛静静流泪,仿佛在激流里挣命的人抱住浮木喘息。

少时他摸摸她的后脑勺,让她在原地等候,回去开车过来。

“我没有夏蓓丽的手机号,你有吗?”

“有,要我帮你打给她吗?”

“不用,你给我吧,我自己联系。”

洪爽收到号码,发语音短信要求夏蓓丽5点半在华夏广场二楼的云上咖啡见面。

此后车厢里静如飘雪的冬夜,冷阳不时扭头观察她,感觉她已被厄运劫持,并且随时面临撕票。

十多分钟后她忽然打破沉静,平心静气问:“你刚才说问得越多伤得越多,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我都劝你做人别那么清醒了,你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因为我不能自欺欺人也不会逢场作戏。你放心,这次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死也不能做糊涂鬼。”

“那你又说害怕失去家和亲人?既然这样就别折腾了!”

“我想知道我珍惜热爱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的,先搜集线索,信与不信我会做判断!”

预测她已摸到血淋淋的钥匙,冷阳痛彻心扉,再想到她即将感受的痛楚百倍于他,就更难自持。

下车时,他抓住她的胳膊叮嘱:“再激动也别在大庭广众下失态,陌生人不会同情你,只会把你的伤口当笑料。要发疯等完事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我陪你发,做什么都可以。”

眼下还有人与她同病相怜,洪爽抓住几分勇气,怀着谢意疲惫微笑:“真的什么都可以?要是我想跳楼呢?”

“我们去白云山玩蹦极。”

“想搞生死时速呢?”

“那就去卡丁车俱乐部玩赛车。”

“想跳海呢?”

“去海岛潜水。”

“那杀人呢?也有对应项目?”

“有啊,欢乐谷的真人CS枪战馆,我雇几十个人任你杀。”

他的宠溺有增无减,又令她悲伤泪涌,透彻领悟到“世事无常”的真意。短短一两个钟头,她的人生幡然变貌,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走进咖啡店,夏蓓丽已先到了,服务生接到指令,将二人引到她所在的雅座。

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温和地问冷阳:“你爸爸说他上周找过你,怎么样,你弄清报告的事了吗?”

冷阳铁面无声,她又问洪爽:“小爽,冷阳应该都跟你说了吧,真对不起,要不是有那么多苦衷,妈妈也不会一直瞒着你。”

洪爽猛然拍桌,声如冰雹:“夏蓓丽,你这样坑我老豆,怎么见了他都不心虚呢?你的心和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比城墙上的砖还厚还硬!”

夏蓓丽早设计好套路,平和道:“我上次说过,我顾及你的感受隐瞒了很多事,真真假假,善恶是非不是光靠你一个人的所见所闻就能正确判断的。而且你被洪家人洗脑洗得那么彻底,我怕我再解释你也不会听。”

过去的确如此,但今天洪爽决定破例,隐忍道:“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事情在你嘴里是什么样的版本。”

看到期盼多年的突破口,夏蓓丽欣喜激动,面上还得装出为难模样:“洪家其他人知不知情我不敢肯定,但洪万好早就知道你是姜开源的女儿,这点是没有疑问的。”

洪爽的双手骤然紧握到痉挛,咬牙批驳:“不可能,你撒谎!”

夏蓓丽苦恼:“看吧,你一来就这种态度,我说再多也没用。”

洪爽忍不住追问:“如果老豆一开始就知道姜开源是我亲爹,怎么会对我那么好?还有,他知道冷阳是姜开源的儿子,还支持我们结婚,这根本说不通!”

夏蓓丽苦笑:“你把他想得太好当然事事说不通,如果真相是他扮猪吃老虎,一直在你面前演戏,装成好爸爸骗取你的感情和信任,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小爽,洪万好最恨的人是谁?不就是我夏蓓丽。当年我跟他离婚,他寻死觅活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止我,结果没能如愿,就一辈子怀恨在心。知道我疼你,于是拼命跟我抢,从小让他们家的人协助他对你灌输仇恨思想,歪曲丑化我,好让我们母女做仇人。看你跟我作对,看我被你伤透心,他心里那口恶气才能伸张。只有懦弱没本事的人才会想出这么刻毒的阴招,这二十六年你就是他手里的棋子,专门用来打击伤害我。”

最惧怕的情节出现,洪爽坠入旋涡,靠本能反驳。

夏蓓丽的攻势才刚开始。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怀上你的时候洪万好在香港学习,回来见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当然知道不是他的骨肉。那时他每天骂你是野种,想尽各种办法逼我堕胎,有一次还骗我吃安眠药,趁我昏睡把我弄去社区卫生院让那儿的大夫给我做人流。”

“别再胡说了!你生来就是大话精,什么谎话编不出?老豆最疼我了,比一般的父亲更温柔体贴,我就不记得他有对我不好的时候!”

洪爽已渐渐失控,夏蓓丽则步步居上,“循循善诱”着:“他要对你进行情感控制,把戏不做足怎么行呢?我说的事都发生在你出生之前,你不记得不要紧,我有证人和证据,待会儿就摆出来给你看。”

正说着有人打电话找她,听口气似乎马上会出场。

夏蓓丽挂线后郑重宣布:“我说的那两个证人到了,你先耐心听她们讲,听完再下结论。”

来人是两个妆扮斯文的中老年妇女,洪爽都认得,一个叫田秋菊,是二医院妇产科的大夫,洪悦生孩子时露过面,父母介绍说是以前的老街坊。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叫曲万珍,也是个老资格的妇产科医生,过去也住海河路社区,前几年刚搬走。

“阿丽,曲大姐对这边不太熟,刚才走迷路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迟到了,真对不起啊。”

田秋菊谄媚堆笑,曲万珍神态却很别扭,被她拉着在桌边就坐。

夏蓓丽让她们先点单,二人都说喝白水即可,展现出急于完成任务的迫切。

等服务员退去,夏蓓丽和颜为在座人等做介绍,而后知会田秋菊:“菊姐,我都跟小爽说到那事了,麻烦你和曲医生替我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田秋菊像占着正理似的,被洪爽逼视也不慌张,兴冲冲道:“小爽,你知道我是你爸妈的老熟人,这位曲阿姨你应该也认识。那天阿丽去医院看你大姐,我看到你在走廊上大声武气地骂她,一转身对着你老爸又成了乖乖女,摆明恨一个爱一个。我当时就愤愤不平,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想替你妈妈说句公道话。别的我不清楚,但阿丽在怀你的时候真的很宝贝你啊,反倒是你老豆洪万好恨你恨得要死,为逼阿丽打掉你,不惜使用违法手段,拿钱贿赂曲大姐和我,让我们答应帮阿丽做人流。那时我们工资低,一个月才四五百块,他一口气每人给我们三千,我和曲大姐没经受住诱惑,糊里糊涂答应了。曲大姐,这些我没说错吧?”

曲万珍在一旁窘态百出,低头嘟哝:“前情先掠过吧,只说那天的事。”

田秋菊连具体日期都记得,是1992年12月19号晚8点,洪万好架着昏迷的夏蓓丽来到社区卫生院的手术室,手术准备就绪,田秋菊正给夏蓓丽消毒,她突然醒来,发现情况不对拼命挣扎,打翻手术室器具,用子宫刮勺刺伤了洪万好的右肩。

“当时动静太大,医院里值夜班的人也听见了,手术就做不成了。你妈妈趁我们一团乱逃出医院,听说两三个月没回家。”

夏蓓丽向洪爽解释:“我知道洪万好不会放过我,去从化的同学家躲了三个月才敢大着肚子回娘家。那时我月份太大,洪万好不敢再乱来,这才保住你的小命啊。”

洪万好右肩窝的确有道疤痕,据说是和古惑仔打架留下的,洪爽小时候见了还夸他英勇够胆,倘若藏在伤痕里的事件竟如田秋菊等人所说,她该情何以堪?

冷阳手脚被汗水浸得冰凉,见洪爽已魂不守舍,插嘴打断:“口说无凭,我们不是三岁小孩,故事编得再精彩也只信真凭实据!”

田秋菊替夏蓓丽出马:“你要看证据是吧,有!当初洪万好缠着我们给阿丽动手术,我们虽然收了钱,也知道这是不合规定的,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就让洪万好写了两份保证书,承诺假如手术出现意外也不用我们负责。我那份早不见了,幸亏曲大姐的还在,上周我去她家帮她在书房里翻了整整一天,发现原来夹在在一本药典里。曲大姐,你快拿出来给他们看。”

曲万珍知道她一个动作就将断送人家的父女情,纵然有重金做酬劳,仍万般不愿,愁苦道:“我这人记性差,东西扔一边就忘了,你不说我根本想不起还有这玩意。”

田秋菊催促:“曲大姐,都知道你心软,但你也该同情一下阿丽啊,这些年她被亲女儿误会得那么惨,每天都在受煎熬,靠你才能沉冤昭雪,你总不能不救好人,袒护坏人吧?”

夏蓓丽伸手搭住曲万珍恳求:“曲医生,我请你来讲真话,不是要你撒谎骗人,洪万好自己做过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能求老天爷帮我,说的话小爽又不信,只好求你作证啦。俗话说母子分离,活树剥皮,你也是母亲,该理解我的痛苦,我真不想让女儿再误会我了。”

说得入情入理,顺利软化曲万珍,她将心一横,取出那张封在塑料袋里色泽发黄的稿签纸,递给洪爽。

保证书内容正如田秋菊所说,字迹也酷似洪万好的。

洪爽双手剧颤,表情接近虚脱。

田秋菊怕她冲动撕毁证物,小心提醒:“这是原件,独一份,你不接受现实可以,但别销毁证据又说我们造假哦。”

夏蓓丽淡定道:“小爽,你可以去找人鉴定这保证书是不是洪万好亲手写的,如果你不敢面对,想撕了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会趁你在场时去找洪万好对质,因为你单方面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他对你虚情假意这一事实,我不想再看你被人当做复仇工具摆布利用!”

田秋菊屁颠颠助阵:“对,阿丽只要你一句话,我也敢去跟洪万好对质。那件事后他还几次求我别对外声张,连续七八年每年给我和曲大姐送红包,直到我搬走。过去我只当他回心转意,真心认你做女儿,最近遇见你们,看你对阿丽这么坏,才发现他用心险恶,别提多后悔了。从来说假话的斗不过讲真话的,这次我一定帮你们母子撕掉这伪君子的假面具!”

冷阳愤然拍桌:“大婶,你收了多少演出费,要不要这么卖力啊?搅屎棍贴上正义使者商标还是搅屎棍,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

田秋菊大怒,欲加争辩被夏蓓丽劝住。

“菊姐,我还有些私房话想跟小爽说,请你和曲医生先回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田秋菊拿她当老板,识趣地和早已屁股长疮的曲万珍告辞离场。

冷阳觉得洪爽受到得精神折磨够多了,替她应付后续桥段,拈过她手中的保证书,折叠好放回塑料袋中再揣入衣兜。

“这文件是不是真的,我会找人检验。就算在洪爽出生前,好叔曾经因为她是姜开源的孩子讨厌过她,但人心会变,洪爽出生后好叔由于亲手抚养对她产生真正的父爱也合乎情理,你休想用一面之词毁掉她们父女的感情。”

他想点燃洪爽希望之灯,夏蓓丽却麻利地吹灭他手中的火柴。

“曾经我也这么想,一条狗养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养育二十多年的女儿,就算是演戏也该假戏真做了。所以这二十六年来不管小爽怎么误会我,用难听的话辱骂我,伤我的心,我都忍住没告诉她真相,不想让她失去了妈妈再失去一个好爸爸。可刚才小爽自己都问了,为什么洪万好明知你们是亲姐弟还同意你们结婚?因为他想报复我和姜开源,只要能让我们痛苦,不惜让你们姐弟乱伦。就是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才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田秋菊和曲万珍到来前,冷阳还部分质疑姜开源的话,认为洪万好并不知道洪爽是奸夫的女儿。现在夏蓓丽用逻辑将一切钉死在她陈述的版本上,最善辩的律师也难替洪万好洗清嫌疑。

夏蓓丽难得逮到能让洪爽安静听她讲话的机会,乘胜追击:“小爽,你从小就听洪家人骂我淫、妇、小三、狐狸精,说我欺骗背叛洪万好,这些都是片面之词。事实上我对洪万好根本没感情,当年是他死缠烂打追我,仗着自己会做菜,经常去我家送吃送喝,哄得你阿公阿婆开心。我跟他说我不可能喜欢他,还动手赶过他好多次,可他就是不听,以为靠坚持就能打动我。他父母更过分,不骂自己的儿子犯贱,却跟左邻右舍说我是狐狸精,到处败坏我的名声。那个年代人们思想保守,我不过比普通女孩子爱打扮,喜欢唱歌跳舞看外国电影,老一辈看不惯就骂我飞女,连家里人也不理解我。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留学生的音乐派对,你阿公来找我,不小心被车撞成重伤,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最后还是不行了。那段时间洪万好天天去看他,还说会替他照顾妻儿老小。你阿公本就喜欢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当然巴不得我赶快找个依靠,把我叫到病床前,和你阿婆一起痛哭流涕求我嫁给洪万好。我不想做不孝女,那种情况下只好答应。婚后我也想过认命,可洪家人不让我过安稳日子,总觉得我不安分,成天疑神疑鬼,我出门买个菜都被他们跟踪,随便和男人说句话,郑传香和洪老头儿就能指桑骂槐好几天。最可气的是洪万好,自己监视我不算,还让他的朋友监视我,我做任何事他都想管,完全不给我私人空间。我在洪家就像坐牢,根本没人权!试问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婚姻?我咬牙忍了六七年,够宽容了吧?后来他去香港学习,我终于能喘口气了,才意识到那种生活不是人过的,下定决心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

故事离洪爽的认知太远,她毫无代入感,持续僵木着。

冷阳恼恨仇人受害者的姿态,詈斥:“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就去破坏别人的婚姻,简直是强盗思想!”

夏蓓丽冷笑:“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爸妈感情和睦,我爪子再硬也插不进去。”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我是请你尊重事实,就像小爽一直被洪万好抚养,看不见他的缺点,你对冷忆梅的看法也是片面的。姜开源在和她生活的那几年里饱受精神高压,你外公和冷忆梅觉得绣球抛中他这个穷秀才就是他的恩人,要求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那时他跟我诉苦,说你妈妈的口头禅是‘没有我们冷家你能有今天?’,一个月起码念十遍,念得他头痛发毛,别提多窝火。这样把丈夫当鞋垫践踏的女人怎么可能留住男人的心?外表再贤惠,也会被当成讨人厌的黄脸婆。”

“不许侮辱我妈妈!”

冷阳暴怒前倾,洪爽猝然伸手挡住他。

“你不是叫我别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吗?我看我们都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换个地方吧。”

她说话时死死盯住夏蓓丽,眼神中包罗万象,不再是纯粹的憎恨。

夏蓓丽料定以洪爽对洪万好的感情,她绝没勇气去找他求证,退一万步说哪怕洪爽一时冲动向洪万好摊牌,她也有把握拿捏那男人。

目前最大的阻碍已消除,她预感自己再加把劲就能夺回女儿,抓紧时间劝说:“小爽,以前姜开源顾忌唐玉芬的感受不敢认你,这次你和冷阳结婚相当于激将法,他怕得不得了,说即便被唐玉芬骂死也要认回你这个女儿。你接受我们,今后就是福满堂的大小姐,能尽情过你想要的生活。”

不管真相如何,洪爽都不愿再看到她,决绝道:“……我想要的生活已经被你和姜开源毁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