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唐玉芬避居三亚,没这老坑婆碍眼,夏蓓丽也有心情亲自打理中秋家宴了,上午领着保姆去商场购物,中途谢美兰打电话约她见面,声称有要紧事。

“那家商场三楼有家花神咖啡店,我现在过去等你,你买好东西上来找我啦。”

夏蓓丽以为她有事相求,有空便去应酬一下,见面后却听谢美兰说她是专程来道歉的。

“这件事我真是羞于启齿啊,虽然是误会,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有意吞吞吐吐,观察夏蓓丽的反应,判断她还不知道洪爽被人打了,在她和蔼询问下婉转坦白:“上周三晚上我儿子的朋友在我们酒店开派对,请了很多人,其中两个是你前夫的女儿,好像都是榕大的学生,一个叫洪欢一个叫洪巧。”

夏蓓丽点头:“是,她们是我前夫和现任太太生的,是对双胞胎。”

谢美兰苦着脸说:“那派对来了三四百人,不知谁起坏心在洪巧的饮料里加了迷、幻、药,她喝完以后就晕倒了。幸亏我儿子和侄子在场,只当她身体不舒服马上送她去客房休息。刚好你女儿来香云办事,见他们带着洪巧上电梯,就误以为他们想把她怎么样,追到了楼上客房,进门后一声不吭开始砸东西,还把我侄子打伤了。”

夏蓓丽惊讶:“我女儿,你是说洪爽?”

“对对,就是这位洪小姐。”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事就很严重了,当时我儿子也在嘛,他不认识洪小姐,看她搞破坏就以为是来闹事的,想和朋友们制止她。谁知洪小姐好厉害呀,力气大得几个男人都不是对手。双方从屋里打到走廊,结果都受了伤。我儿子不想事情闹大,让朋友们先走,洪小姐还不肯放人,追着他们打进电梯,那几个男生个个鼻青脸肿,胆子都吓破了,她还没事人一样,转来抱着妹妹回客房。我儿子跟去交涉,一不留神又被打倒,还被电线捆得严严实实,手脚差点脱臼。我侄子最惨了,被洪小姐踢中要害,这会儿还在住院观察呢。”

她偷梁换柱,伪装成受害者。

夏蓓丽清楚那帮公子哥的作风,判定关大少等人企图迷、奸洪巧,被洪爽及时阻止,听说两边曾剧烈殴斗,料想洪爽受伤不轻,怒形于色道:“你找我来就想跟我说我女儿打伤你儿子和侄子?要我说对不起吗?”

谢美兰忙摆双手:“不不,好男不跟女斗嘛,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总之洪小姐受伤都是我们家不对。所以后来警方问我们要不要追责,我都说不用,还赔了全额医药费,又让我们家佩珊去找洪小姐当面赔罪,这些你回头问问就知道啦。本来我还让佩珊跟她谈谈业务合作,可那傻女嘴太笨,没说两句又惹洪小姐生气,合作的事也没能说出口。”

“……我们小爽不是不讲理的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警察已经调查过啦,就是误会引起的。”

“是吗?警察办案只讲证据,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可从不随便冤枉人。”

“问题是我儿子侄子真没做什么啊,你不信尽管去查好了。”

夏蓓丽不依不饶的架势唬住谢美兰,唯恐因此与姜家结梁子。其实夏蓓丽只是在替洪爽泄愤,知道谢美兰敢当面找她,此案必然缺少定罪的实证,双方若对立她还得担个无理取闹的名声。

“你也是做母亲的,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不希望女儿受欺负。”

她敲山震虎,谢美兰苦着脸说:“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看见儿子侄子被打得受伤住院还来找你道歉了。就是不想因为一点小误会搞坏我们两家的关系嘛。”

夏蓓丽轻轻一笑:“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爽虽然没和我一起生活,但也是我的心头肉,就跟你疼少凯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最想做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保护女儿,避免她将来再受同样的伤害,你明白吗?”

谢美兰听得懂威胁,忙说:“明白明白,我已经警告过少凯和我侄子,叫他们以后见到洪小姐和她的家人都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冒犯他们。”

夏蓓丽点点头,洪欢已汇报洪爽换了新工作,她很关心女儿的近况,刚才听谢美兰说想找她谈业务合作,便改问此事。

谢美兰说:“洪小姐不是开了家卤味夜宵店吗?我们酒店的酒吧和商务会所出售的小吃都找附近几家烧烤店烧腊店供货,需求量很大的。如果洪小姐愿意,我想请她做我们的供应商,也能帮她提高销量嘛。”

夏蓓丽不愿被外人洞察私事,稳静道:“是,她是跟我说过想开家店,我们母子最近都很忙,没怎么联系,你有那家店的地址吗?我想补个花篮过去,好给她惊喜。”

谢美兰忙取出关佩珊提供的名片交给她,又陪上不少好话:“你见了洪小姐,麻烦代我转答歉意,我已经狠狠骂过我儿子和侄子了,他们保证今后再不冒犯洪小姐。如果还需要其他补偿,我们家一定照办,另外还请替我问候她的身体,请她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她附送五斤上等的马来西亚燕窝和两大盒精品大连海参,希望夏蓓丽笑纳。

夏蓓丽心里正恨她,更看不上小恩小惠,婉拒:“这些我经常都会买给她,吃不完太浪费,东西你留着,心意到就行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事,改天再聊吧。”

她拎包离座,在远处座位等候的司机保姆赶忙跟随,她让他们带着物品打车回家,亲自开车来到名片上的地址,却只看到一家正要关门的家常面馆。

老板见她站在门外犹疑观望,问她找谁。

“我是来订外卖的,名片上这家店的地址和你家一样。”

老板看过名片,笑道:“这家店是在这儿,他们租了我的店面,每晚8点半才开张,今天中秋他们不营业,你明晚再来吧。”

这家店店面狭小,门脸陈旧,是底层人群的消费场所,在这种地方卖卤味,无异于摆路边摊的小贩。

夏蓓丽像吞了一瓶汽油,浑身焦热,随时会自焚,回到车内联系洪万好,暴躁地命令他立刻来相见。

事关女儿,洪万好被迫放下家务找借口溜出来,前妻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差,预示着事情比“牛河新娘”更严重。

“洪万好,你是不是很缺钱?生意失败还是欠了外债?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神经病,最近家家乐生意好得很,我手头从没像现在这么宽裕过。”

“既然有钱为什么不给小爽花?打算全存起来给曾淑琴和你们的亲女儿?”

“你在说什么啊!我对二妹从没吝啬过!多少钱都舍得给她花!”

交谈两轮,洪万好由惊转怒,警告夏蓓丽别找茬。

夏蓓丽板着水泥脸,将名片甩给他。

“你不缺钱又没苛待小爽,她怎么会跑去摆夜摊卖卤味?”

洪万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看看名片再看看她,眼前全是问号。

夏蓓丽最恨他这种糊涂样,怒道:“你看清楚,她这次是开店,不是救人做善事。我刚刚去那家店看过,又破又小,别提多寒酸,比大排档都不如。洪万好,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己孩子有出息?小爽聪明漂亮,如果当初你肯让我栽培她,她现在就是标准的白富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寻常千金小姐还风光。落在你手上就变成卖夜宵的小贩,每天在那种破地方累到半夜三更,你是不是想利用她报复我,让她像你一样一辈子做贱民才开心啊?”

洪万好拍桌怒吼:“你别诬陷人!我从没那么想过!”

夏蓓丽猛烈还击:“那你为什么让她干这种下贱差事?”

“我不知道啊!她说她找了份新工作在物流中心当调度员,工作时间是中午到凌晨两点,我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去卖夜宵!”

“调度员也是苦差,每天还熬到凌晨两点,我这个亲妈听着都心痛,你还让她干下去!亏我以前还相信你真拿她当女儿,会疼她对她好,看来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你根本不可能像我这么关心爱护她!”

其他人身攻击洪万好尚可不予理睬,唯独这条不能忍,脸红筋暴地跳起詈驳:“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准再说二妹不是我的亲生女!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她独一无二的老爸,别以为只有你能让她过好日子,现在我也可以!她就是一辈子不工作不挣钱,我也养得起!”

夏蓓丽今天铁了心跟他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抓狂道:“拜托,凭你那家小超市能赚多少?小悦结婚时你连帮她付房子首付的钱都拿不出来,还要靠我接济。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女儿,一个还是曾淑琴亲生的,僧多粥少,我不想看到以后小爽跟别人抢资源受委屈啊!阿好,算我求你,把小爽还给我吧,你再霸住她,她这辈子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你搞清楚,不是我霸着小爽,是你先做了对不起小爽的事,她自己不想认你!”

“那你就想办法让她认我啰,你把她教得那么听你话,好好劝她她肯定听的。”

“你想让我帮你撒谎,骗二妹你是好人?夏蓓丽,你真是过期中药发烂渣,想一辈子坑定我!”

夏蓓丽被说中本意还坦率承认:“反正你已经被我坑了那么多次,为了小爽再多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

她懒得掩饰恶意,公然以天敌自居。

洪万好的挫败感难以名状,气急泪崩,当即狂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哀叹:“做人真不能缺德,我就是上辈子缺德事做太多,这辈子遇见讨债鬼都认不出来。天生我蠢,有眼无珠也就算了,可明仔脑子那么灵,怎么也像我有眼无珠啊。”

他无意中捡起最凌厉的武器给了夏蓓丽当胸一击,让她显出厉鬼原形。

“你少在这儿扯阿明,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洪万好就没指望被她客气对待,激怒她也算扳回一城,再接再厉道:“你不是说你爱明仔吗?那还心虚什么?怕他的冤魂来找你啊?妈说得没错,你就是草乌拌砒、霜,从头毒到尾。我这种招你厌的就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明仔那种招你爱的就死无全尸,你克父克母又克夫,只有姜开源这个没人性的衰佬才能以毒攻毒,娶了丧门星还能飞黄腾达,你们真是绝配!”

泄愤的代价是被女人以热茶泼面,夏蓓丽像中箭的狮子杀气腾腾吼骂:“阿明不是我害死的,是你还有洪万和!那天你不教唆洪万和去找我们,阿明就不会出事,小爽也不会没有爸爸!”

她骂着骂着声调哽咽,无限悲怨地诅咒:“有眼无珠的不是你,是老天爷,居然让阿明那么好的人早死,洪万和这个废物却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爷他根本不长眼啊!”

洪万好顶着满头茶叶指斥:“这些话你敢对姜开源说吗?只要我把你先跟明仔私通的事告诉他,看他会怎么对你!”

“你尽管去说!再告诉所有人小爽是阿明的女儿,让她认回自己的亲爹!”

夏蓓丽准确揪住他的软肋,狠辣表情好似镇压他的符咒。

洪万好瞬间偃旗息鼓,退后几步含着恐悚声明:“休想让我把二妹交给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那么肮脏的身世!”

说完扭头狂奔,用力摔门也没能遮盖落荒而逃的狼狈。

中秋佳节,榕州风俗要树中秋、扎灯笼、拜月光。随着城市发展,户外空间越来越小,幸好洪家人有天台可用,傍晚在楼顶铺设晚宴。

大菜都做好了,只等洪万好回家炒菜。他下午就出去了,家里人打了几次电话,他都说快到了快到了,结果7点多还没人影。

曾淑琴下了最后通牒:“半小时内再不回来我们就先开饭,不等你了!”

她已猜到丈夫是被夏蓓丽叫出去的,恨这女人作怪,成心在节日给他们添堵。

然而贤惠是她的紧箍咒,心里再不快,还得在家人面前打掩护,说洪万好八成被供货商叫去拿月饼了。

今晚洪家四姐妹齐聚一堂,冷家姐弟也受邀来吃团圆饭,和他们一块儿领着小琳琳在天台扎灯笼。

琳琳见冷阳做了只孔明灯,在灯上画了个女人的卡通头像。那女人发着火,双眼像菜刀,嘴巴张成四方形,看上去正滔滔不绝骂人。

“冷叔叔,你画的是谁啊?”

冷阳恶意引导天真的小女孩:“她就在这里,琳琳觉得像谁?”

琳琳望了一圈,看不出来。洪爽已识破冷阳的恶作剧,先用以眼杀人绝招震慑。

琳琳抱着孔明灯向在场女性长辈询问:“这是你吗?”,被一一否认。

问到洪爽跟前,她指着冷阳说:“别问啦,上面这个是冷叔叔的自画像。”

“可这头像是长头发。”

“他把头发留长就是这个样子。”

冷阳插嘴:“爽姐,你的辨别能力怎么比琳琳还差啊,她都能第一眼分出男女,你却分不清。”

“你才是,不准教坏我外甥女!”

她一呲牙冷阳马上冲琳琳嚷:“琳琳,你看,灯上的女人有配音了。”

琳琳醒悟:“哦,我知道了,冷叔叔画的是二姨。”

洪悦也笑了:“别说,还真像阿爽生气的样子。”

洪爽正反驳,冷阳说他还少画了一样东西,过来在头像左额补了块创可贴,有了这个特征,人人都能认出是谁了。

“死167!不是只有你会画,我也会!”

洪爽忿忿执笔,在自己扎的孔明灯上画了个男青年的卡通头像,还在旁边注明“冷氏贱男167”。

见那男人笑得一脸咸湿,冷阳抱怨:“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色的表情,你在歪曲我的形象啊。”

洪爽坏笑:“我说是你就是你,等我把它放到天上去帮你打广告。”

她点燃孔明灯,冷阳不甘被动,也点燃自己那盏,两只灯冉冉升空,飞到几十米高处渐渐靠拢,最终贴在了一起。

琳琳指着紧贴的灯高喊:“哇,二姨和冷叔叔亲嘴了。”

童言无忌,洪爽又惊又窘,忙说:“小孩子别乱讲话,是他的灯违章抢道撞了我的灯!”

话音未落,洪欢叫起来:“不好,二姐,你们的灯着火了!”

两只相碰的灯在空中熊熊燃烧,转眼坠落到远处。

洪万和一本正经开玩笑:“年轻人火气真大,干柴遇烈火,救火车都扑不灭啊。”

洪爽大声抗议,他辩解:“我是叫你火气小点,别动不动生气,你想哪儿去了。”

她连续踩坑,扭头怒视那偷笑的坏男人,想先请他吃个五爪饼。

冷欣宜抿嘴观察这对小青年,尤其留意弟弟的神情,以后他再说自己对洪爽没意思,她打死都不会信了。

不一会儿郑传香上来了,说邻居看见他们放孔明灯,打电话来告状。

“这里房屋这么密集,放灯容易闹火灾的,晚上拿到江边去放吧。”

曾淑琴也来了,听众人问她洪万好几时回来,忍气撒谎:“今年供货商太多,还剩一家没去呢,再等等吧。”

郑传香说:“都快八点了,月亮都出来了,你叫他赶紧回来吃饭,我们家又不缺那几个月饼。”

曾淑琴晒晒敷衍,黄丹云忽然插话问:“岳母,听说最近家家乐的生意很不错,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

这女婿表面看确实转性了,今天回来争着干活,还在洪悦给的红包外多加了800块,对每个家庭成员都很亲热,包括打骂过他的洪爽和洪万和。

家和万事兴,大女儿还有十天左右就将临盆。曾淑琴但求黄丹云真的浪子回头,只要往后好好对老婆,她仍愿意拿他当自家人看待,温和回话:“赚的是比以前多,全靠阳仔帮我们出主意。”

洪万和戒心未去,质问黄丹云:“你干嘛打听你岳父的收入?是不是又想借钱?”

黄丹云憨笑辩称:“我是希望岳父发大财,将来琳琳和老二也好多个靠山嘛。”

郑传香笑道:“就是不发财,我们也是琳琳和二宝的靠山,任何事上都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洪悦让女儿谢谢太婆,琳琳爬到郑传香膝上吧唧一口,甜甜道:“谢谢太婆。”,乐得老人合不拢嘴,也用力亲了亲她。

洪巧正站在女儿墙边,看到楼下洪万好归来的身影,转身报喜:“老豆回来了!”

郑传香让她通知儿子到天台来,洪巧爬在墙上喊:“老豆,嫲嫲让你来天台,我们都在!”

她见父亲两手空空,奇怪他怎么没带月饼,几分钟后见他出现在楼梯间出口,脸像天色黑漆漆的。

“阿和,你过来。”

洪万好不睬余人,到场只招呼洪万和。等他靠近,暴起一拳揍个趔趄。

众人惊呼,都怀疑他在外面喝醉了酒。

“大哥,你干嘛打我?”

洪万和擦擦鼻血,上前讨公道,被他揪住衣领。

大哥的眼神异常凶恶,是他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同样狠的还有他质问时的语气。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借钱给你时你说过什么?”

“记得啊,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会两肋插刀报答你。”

“两肋插刀,两肋插刀,你都把我的两肋插出三刀六眼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装傻!为什么瞒着我带阿爽出去摆夜摊?阿爽名牌大学毕业,念的是金融,你居然让她去做那种又脏又累的工作,是不是怕她有出息,故意带她走歪路?”

下午洪万好也去了那家面馆,发现正是弟弟开的新店,再向邻近店铺打听,得知每晚都有一个女孩子来帮工,外貌特征就是洪爽。

他认定女儿受洪万和拐带,当时就想撕了他。

机密曝光,当事人们慌张失神。

听奶奶和继母问她为何又去摆摊,洪爽吭哧难言,冷阳替她答辩:“洪爽喜欢烹饪,早想改行做餐饮,刚好和叔要开店,我们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就一齐入了股。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很不错,我们都干得很开心。”

有他开路,洪爽鼓起勇气向父亲坦白:“老豆,是我自己想参股的,你别怪二叔啊。我真的很想做厨师,这份工作才适合我,拜托你让我干下去吧。”

她道出洪万好最怕听到的话,他欲哭无泪道:“阿爽,你为什么非要做厨师呢?老豆说过很多次,厨师是天底下最受罪的工作。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闻油烟,处理油腻腥臭的东西,两条腿静脉曲张,骨质增生,老了说不定会残废。两只手不是被水泡就是被火烤,汗毛不生,连指纹都会消失,另外还有腰椎间盘突出、腱鞘炎、肺病、胃病,几十种职业病,不是女人该做的啊!”

洪爽极力说服:“厨师也分阶段嘛,年轻时努力奋斗,当上大厨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我喜欢做菜,除了这个做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老豆你就成全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

洪万好摇头摇到天昏地暗,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说:“刚才夏蓓丽来找我,你摆夜摊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她说你本来是千金小姐,如果跟着她现在会住豪宅开跑车,坐在高档写字楼里办公,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跟了我就去当小贩,每晚蹲在街上摆路边摊,满身油烟味,还累到半夜才能回家。阿爽,那女人一贯糟践我,本来她说什么我都当她放屁,可今天听了她的话,我心真的好痛啊。我觉得是我害你没出息,是我耽误了你啊!”

洪爽惊怒心疼,反手抓住他:“老豆,你别听那女人瞎说!她历来爱富欺贫,不然当年也不会跟姜开源搅在一起。再说卖夜宵哪里下贱了?好多亿万富翁都是从小摊贩起家的,劳动致富,我光荣得很,将来一定会干出成绩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

洪万好听不进去,哭求:“女儿啊,我求你别出去摆摊了,你想做买卖,我把家家乐交给你,烹饪平时玩玩可以,拿来赚钱实在太辛苦,老豆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啊。”

曾淑琴劝丈夫别急,给点时间让孩子考虑,被他粗暴喝退。

洪爽知道这次妥协,将来更难找到机会,跺脚嚷起来:“老豆,你一向很民主,总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现在因为自己不喜欢做厨师就不许我做,这样太专、制了!”

洪万好与她心情相仿,也吼叫回应:“别的事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不行!”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

洪爽见父亲比上次阻拦她考技校时还固执,完全不理解她的想法,失望呐喊:“我是大人了,很多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

洪万好首次见她冲自己瞪眼,莫名有失去这个女儿的恐惧,忙以愤怒掩盖:“你是不是翅膀长硬了?不想认我这个老豆了?”

他反应过激,洪爽也莫名烦躁:“老豆,你今天好奇怪,我开店卖卤味又不是卖白、粉,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很早就说过做厨师是我的梦想,这么多年一直没变,顾忌你的感受才苦苦压抑。你知道我在银行干得有多痛苦吗?每天坐在柜台里做着没有创造性的死板工作,像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这四年多我都快熬成老太婆了,除了等退休再没别的指望。可就算这么痛苦我也坚持着,因为你喜欢我在银行上班嘛,觉得轻松稳定,说出去也好听。我是为你才忍了四年啊!你为什么不体量我,让我自由地追逐梦想?我是你女儿,这么用心跟你保证你都不信,明知夏蓓丽不是好人,她随便说几句话你就被她煽动。老豆我真觉得你好蠢啊!”

这番话最能感染郑传香,老太太哆嗦着训斥洪万好:“二妹说得一点没错,你就是个蠢蛋,都快被夏蓓丽害死了还跑去见她!那女人看不得我们家里安宁,每次稍微有点太平日子过她就跑来捣乱。今天是中秋节啊!一家人好难得才团聚,你本来该在家里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陪他们聊天吃月饼,然后到江边赏月放灯。结果这么多好事你一件不做,回来就打人骂人,甘愿给狐狸精当枪使!这么没脑子我看你干脆别做人了,有一种鬼最适合你做,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

她尚有无数怨言未吐,被咳嗽卡在喉咙里。家人们连声劝说,扶她坐下休息。

洪悦悄声责怪父亲:“老豆你真不会看场合,今天是中秋,团圆夜啊。有事都该过后再说嘛。”

洪万和拽着大哥去向老妈认错,曾淑琴想帮丈夫支应两句,先被洪爽拉进楼梯间。

“妈,手机借我,我要打电话骂那个贱女人。”

“哎呀,你骂她有什么用啊?算啦!”

“不行,她害我们家鸡飞狗跳,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洪爽把所有罪过归责于生母,硬是借到继母的手机,拨通夏蓓丽的电话。

“夏蓓丽你没地方使坏又想找我们家下手了吗?你都跟我老豆离婚了还经常去骚扰他,有没有羞耻心啊?”

夏蓓丽这半日一直想着她,耐心解释:“小爽你误会了,我没把你老爸怎么样,找他是为了商量你的事。”

“你少拿我当借口!我知道你就是跟洪家有仇,看我们难受你才安乐。以前那些我都忍了,从今天起再敢生事,那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下次我直接打到你们公司去,演一出七国咁乱给所有人看!”

此后都是盲音,夏蓓丽久久未能放下电话,想不通自己最珍视的一段关系怎会闹到如此不堪。外人都说她飞机上盘点算得高,天晓得她走错了多少步,抢购到富贵,却必须签收孤独这份赠品,终身坐拥填不满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