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对不起爽姐,我没想到嫲嫲会突然来学校,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就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别跟她计较好吗?如果生气想发泄就来找我吧,我任你处置。”

姜承望找冷欣宜打听到洪爽的手机号,下午向她诚恳道歉。

一个从未受过挫折,在成功路上一路绿灯的人常常对自身能力过于乐观,相应地过分抬高自我要求,做事力求尽善尽美,犹如重度洁癖患者,人际关系中出现一丝杂乱都会让他们如芒在背。

所以他特地来电道歉,洪爽并不奇怪,但也不会因为他很真诚就对等地回赠谅解。

她也有自身的立场和感受,姜承望的歉意用错了地方,就像放着对方的伤口不管,拼命往完好的肢体上缠绷带,只激起她的厌烦,直言批驳:

“请你搞清楚两点,一、唐玉芬是你嫲嫲,跟我没有任何情分,二十多年来一再无理取闹辱骂我和我的家人,作为陌生人我怎么可能不计较?二、我就算计较也没想过报复,因为跟一个快死的疯老太婆斗气太不值得。你该做的是管好这个疯老太婆,让她远离我的视线。不止她,你们姜家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包括你!下次看到我别打招呼,能做到这点我就相信你是好意!”

她挂线后将他拉黑,这么做或许武断,但两个冰炭不容的家庭联系越少争端越小,姜承望孤立看是个好人,却是姜家不可割裂的一份子,与他来往只会给这团理不清的乱麻打上更多死结。

医生狠心方能准确切除肿瘤,处理不可逆的恶性关系也当如此。

回到家,她见天色混沌,乌云翻滚,海龙王将来巡游,忙爬上天台将清早放过来晒太阳的几盆月季苗搬到避雨处,顺便整理其他花木。

东边天台晾晒着许多床单衣物,再不收怕要前功尽弃,她认得其中一件蓝色的花旗袍是二楼一位陈姓租客的,那老太太和郑传香关系不错,相互常有走动。

她想下楼去通知,一转眼,陈老太已从楼梯间走出来。

“陈婆婆,要下雨啦!”

她笑着招呼,懊悔接踵而至,陈老太现身不到两秒,冷阳也跟了出来。

二人的视线避让不及地撞在一处,发出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轰鸣,而后“默契”地飞速弹开。

糟糕的是,洪爽不能走人,还得留着回陈老太的话。

“阿爽,你今天休假啊?”

“是啊。”

“我家老头子去花市了,这雨说来就来,搞得我手忙脚乱的。”

陈老太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还将躲在一旁默默收衣的冷阳推至前台。

“这小伙子叫冷阳,上上周刚搬来,和他姐姐住在我们楼上。姐弟俩都很好的,还主动帮我收衣服,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来不及。”

又好心办坏事地向冷阳介绍:“阳仔,这小姑娘叫洪爽,可乖可孝顺了,他们家四姐妹,我最喜欢她。”

没等雨来,洪爽先被尴尬泡透,冲陈老太笑道:“陈婆婆,你忙,我先下去了。”

陈老太顺口叫住她,指着洪家天台南边一棵紫薇树说:“阿爽,你爸妈在不在啊?在的话叫他们上来,你们一起把那棵紫薇树挪到楼梯间旁边去吧。天气预报说今天要刮七级大风。那天刮大风,把对面楼上的天棚都吹跑了,这棵树长这么高,吹折可惜了。”

那紫薇树是洪爽初二时种的,如今树高三米多,枝叶繁盛,每到时令嫣红的大花团枝枝爆满,是家中一大景致。

前年移栽到一只口径一米,80公分高的大花瓮里,连树带盆少说两百斤。

眼下家里只有洪爽和奶奶,她爱惜花草,经人提醒也怕紫薇树搁在风口有闪失,自忖力壮,竟支身去搬花瓮。

“阿爽你一个人不行的,找个人帮你啰。”

“不用,我可以的。”

她使劲将花瓮部分底座抬离地面,转动瓮身,滚车轮似的向目的地移动。

这方法能减少大部分阻力,却要付出全力控制平衡。眼看要大功告成,她一心急,瓮身倾斜过度,横向倒地,巨大的树冠似如来神掌劈头直下,将她重重压倒。

她还没觉得怎样,陈老太已鸡叫鹅叫嚷开了。

“阿爽!阿爽!你有没有事啊!阳仔,你快过去看看!”

冷阳见情状吓人,也恐酿成伤亡,得陈老太指引,在天台角落找到一只废弃的塑料大油桶,用它垫脚翻越铁丝网。

赶到事故现场,见那女汉子正双手扒地,慢慢往外爬。

树冠体积虽大,空心部分多,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压力作用到人身上的。洪爽虚惊未伤,怕剧烈挣扎弄折树枝,尽量以小幅度的动作逃离。

冷阳看出她无大碍,觉得她背着大树拼命爬行的模样很像驮壳的蜗牛,急忙捂嘴堵住正欲夺路的笑声,随后伸出手去拉她。

“走开!别碰我!”

洪爽只把这冤家当障碍物,随手乱抽,啪啪几声后冷阳识趣让开,等她自行脱困。

见她好手好脚站起来,陈老太松开按住心脏的双手,急问:“阿爽,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手上擦破点皮。”

“那就好,那就好!阳仔,你帮阿爽把那棵树扶起来呀,别让她一个人弄了!”

仅靠单人万万扶不起这堆庞然大物,洪爽情知坚拒会让陈老太见怪,犹豫中,冷阳低声劝说:“我帮你吧,再逞强还会被压一次的,到时别怪我眼睁睁看你出丑。”

洪爽选择权变,无言地动手搬花瓮,以行动表示默许。

冷阳让她掰住朝天的瓮沿,自己抬住树干底端,数一二三,一齐发力,让树恢复直立,再沿用洪爽之前的办法,将花瓮滚到楼梯间旁。

几分钟的高强度运动逼出一身热汗,他擦擦脑门笑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威猛的泼妇。”

调侃在这里是友好的使节,洪爽能理解其意图,可觉得这方式脱不了贱字,白眼道:“我也没看错,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贱男。”

“不是吧,昨天把我整那么惨,还没消气啊。”

“就因为报复得不够痛快,起码还有一半的气没消。”

“你也太记仇了,这么小气活得多累啊。”

“我以前活得很轻松,直到你出现才带来了憋屈。”

“所以说我们是冤家嘛,我也是啊,从没在哪个女人手里吃过那么大亏。看我这双手,皮都掉了好几块,昨晚回家我姐姐还以为我被人抢了,我只好骗她说是电瓶车撞的。”

冷阳留心对比二人的伤处,一本正经道:“现在你的手也擦伤了,还和我伤得差不多,这不是现世报吗?我早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为避免将来两败俱伤,你还是别再恨我了。”

一通花言巧语就像在柴垛旁晃动的火把,洪爽内心滚动回放“冷静”标语,抬眼飞出钢镖。

“下雨了,快去帮陈婆婆收衣服吧,167。”

走进楼梯间,关门摔出很重的声响,代替没能挥出的拳头。

晚上她去超市帮忙,冷欣宜不期而至,看见她专门上前挥手招呼。

“冷姐姐,你要买什么呀?”

“家里没米了,我还想顺便买桶菜油和花生酱。”

看了她写在手机上的说明,洪爽热情地担当导购,并用手推车帮她把商品推去柜台。

“冷姐姐,东西很沉,我帮你拿回去吧。”

冷欣宜摆摆手,写道:“我弟弟跟我一块儿来的,让他拿。”

洪爽下意识环顾四周,未发现冷阳踪影,猜他定是躲着不敢露面。

忽听洪万好在门外吼骂:“衰仔,还敢来!是不是存心找死啊!”

正在收银的曾淑琴忙向洪爽使眼色,她快步奔出,只见路边的大树下,父亲正揪着冷阳衣襟凶暴摇晃,后者脸上挂着略感蛋疼的忧郁,与前者的横眉怒目搭配出滑稽效果。

“老豆,怎么了?”

“二妹,他就是167对不对?刚才我见这衰仔鬼鬼祟祟躲在这棵树后面,大概又想来闹事!”

受到指控,冷阳歪起嘴角,裂出似是而非的笑。

“大叔,我在这儿等人,哪有鬼鬼祟祟,你别神经过敏啦。”

辩解的后果是直接被洪万好抵到树上,再发声极有可能挨揍。

洪爽劝阻父亲,冷欣宜也跑过来。不明原由的人最易受惊吓,她赶忙抓住洪万好手腕,防止他伤人,以焦急的眼神询问洪爽。

洪万好看出她是哑巴,质问冷阳:“她是你什么人?老婆还是女朋友?”

听说是姐姐,严肃地向冷欣宜声明:“你来得正好,知不知道你弟弟多过分?那天在银行装瞎子取钱,不停按错密码霸占柜台一个多小时,害得我女儿被他们经理骂,幸亏我女儿的大领导欣赏她,肯帮她说话,不然连工作都丢了。就是这样也写了一万字的检讨,还罚款1000块。我女儿跟你弟弟无冤无仇,你说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病?”

冷欣宜是个正常人此刻也得哑口,盯着冷阳,快速比出手语。

“真有这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阳面对棘手困境,眉宇溢出烦恼,垂头嘟哝:

“她们银行的员工欺负你嘛,我去找那袁经理说理,还被他侮辱,生气才去报复的。一开始也没想针对洪小姐,刚好排号排到她的柜台,然后事情就那样啰。搞成这样,只能说我们运气都不好。”

洪万好大骂狡辩,冷欣宜随声用力朝冷阳身上抽了两下,瞧架势下手没留情。

“洪小姐没得罪我们,你这样害人家还有理了?别说外人,我都觉得你太过分!”

她涨红脸,手势激动,旁观者能看出意在批评。

洪万好见这家长靠谱,接着告状:“不止这些,他后面还做了很多坏事。昨天来我们超市买东西,故意当着我女儿的面偷巧克力,再趁她不注意偷偷扔掉。我女儿怀疑他偷东西,等他付钱后叫住他。他当然不承认了,还让我们当场搜身,说搜不出来就让我女儿当众道歉。东西他早就扔了嘛,怎么搜得出来,我女儿只好当着大伙儿的面跟他鞠躬哈腰说对不起,那么多街坊邻居都看到了,你说我女儿多丢脸?”

冷欣宜面颊又红了一个色号,洪万好挡住她的手势说:“别急别急,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他走之后我女儿气不过追去理论,在那边桐油巷里,他跟看热闹的住户说我女儿想跟他拍拖,硬把他绑到那边,死缠烂打逼他同意。我家在这个社区住了几十年,认识的人很多,他这样造谣,让我女儿今后怎么见人?还有啊,他造谣以后怕我女儿打他,坐计程车逃跑,我女儿骑车去追,他就骗司机说我女儿是他老婆。后来交警来了,民警也来了,我女儿进了交管队又进派出所,出尽洋相,手机也弄丢了。”

他的控诉犹如烈火,将冷欣宜的窘怒越熬越浓,顾不得教训弟弟,转身紧紧抓住洪爽的手,一个表情投递仿佛带出千百句歉疚。

此情只让洪爽无穷踧踖,估计不能再和这位可爱的姐姐做朋友了。

洪万好告完状,继续找冷阳算账,握住他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的凶光和獠牙。

“衰仔,整谁不好整我们阿爽,你知不知道她外号叫什么?她叫铁头爽啊!从小到大没人敢欺负她,因为欺负她的人下场都很惨!她小学三年级曾经有个男生往她书包里塞烂番茄,被她追着在操场跑了十几圈,最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差点没抢救回来,后来见了她都绕道走。这次你敢让她这么憋屈,应该知道后果的,断左手还是断右手,自己选一个!”

洪爽囧极,让父亲别再吓唬人。

“老豆,过路的人都在看,你别闹了。”

洪万好严肃道:“老豆帮你教训他啊,不然他以为你没人撑腰,下次还会再搞事。”

纠纷总要解决,冷欣宜向洪家父女比出安抚的手势,写字请求:“洪小姐,能不能找个安静地方,我让冷阳向你道歉。”

洪爽讪笑说:“没关系,不用了。”,她便坚持恳求。

“我非让他道歉不可,拜托给我们一次机会。”

不看僧面看佛面,洪爽只好领他们去仓库,冷阳像拔掉气门芯的轮胎任冷欣宜拽着到场。

“马上向洪小姐道歉,必须认真诚恳,态度有一点不端正,未来半年我都不会理你!”

姐姐的手势强硬有力,仿佛指挥着金戈铁马,迫使他顺从。

可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他,自己的委屈也得说道说道。

“我是整过她,可她也整过我啊。前天在小吃店,她偷偷往我的云吞面里撒盐,咸得我舌头足足麻了半天。昨天又在巷子里和街上暴打我,我身上手上的伤全是她弄出来的。我都说我做错了,主动提出经济补偿,结果她一张口就要8万,还跟警察说我对她性骚扰,差点害我被拘留啊。”

洪爽脸皮的厚度不足以支撑狡辩,被冷欣宜注视不禁心虚,好在冷欣宜胳膊伸得直,认为弟弟咎由自取。

“你不害人,人家怎么会报复你?这都是你自找的,赶快道歉!”

洪爽见冷欣宜用力打了冷阳一下,再结合她的表情便猜出手语含义,好感迅速递增,决定看在她的份上终止对抗。

冷阳也是,为了姐姐宁愿吃亏,悻悻上前两步,咳嗽一声,摆正仪态,平和道:“洪小姐,以前是我不对,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这戏份真叫人难堪,双方不约而同回避对视。

洪爽面庞升温,胡乱点头应了一声:“哦。”,随即安慰冷欣宜:“冷姐姐,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冷欣宜望着她,眼似深潭,装着一望无际的话语。

洪爽不介意和她多聊聊,但多在冷阳身边呆一刻,她的尴尬就会癌化。

这时,奶奶的电话送来脱身理由。

“二妹,你大伯公住院了,说想吃你做的素烧麦,你快回来做点,我明天带去看他。”

洪爽借口告辞,回家靠着烹制食物恢复平静。

蒸笼咕嘟嘟吐出片片白雾,在窗玻璃上勾出一朵朵云一簇簇花,她的心事也像那雾花开开谢谢。

167那么重视冷姐姐,惹她生气心里一定不好过。瞧他刚才垂头丧气,活像犯错小学生,若非亲眼所见,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现在大概恨透我了,还会不会进行报复呢?

临睡前她收到冷欣宜短信:“洪小姐,我还想当面向你道歉,如果没休息,能到天台来吗?”

她说不了话,见面也只会发信息,可能觉得面对面更能体现诚意吧。

洪爽回复“好”,来到天台,冷欣宜已站在铁丝网边。

下午的大雨将月光涤做白纱,正配得上为她明亮的笑容镶边。与这和蔼的女人相对,宛如乘坐扁舟,荡悠悠摇曳静水之上,天然的安适。

错不在她,洪爽不忍她代人受过,主动说:“冷姐姐,我真不在意了,要是让你继续为这件事苦恼,我会不好意思的。”

冷欣宜认真摇头,低头按手机,几分钟后洪爽收到短信。

“这件事起因在我,冷阳和我感情很好,因为我有残疾,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保护我,每当我受欺负,总要帮我讨回公道。这次他使用了过分手段,伤害了无辜者,我事前疏于教导,事后又存在失察。让你遭受了那么多损失,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怎么赔偿都不可能完全弥补,至少让我代你缴纳罚款,好吗?”

字里行间充满对弟弟的爱护和不偏不私的正直。

洪爽感动感佩,接连挥手说:“不用了冷姐姐,罚款我已经交了,你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吃饭好了。”

她以缓冲方式成功婉拒,收到第二条短信。

“你真是个好女孩,希望这件事别妨碍我们的关系,冒昧问一句,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洪爽的心被拂尘扫过,挥去最后一丝不安,欢喜点头:“当然愿意,我可喜欢你了,想和你做好朋友!”

冷欣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缓慢比出一则手语,并连续重复三遍。

洪爽边琢磨边跟着比划,灵光乍现道:“这动作是谢谢的意思吗?”

得知蒙对了,她开心地为自己鼓掌,重复那套手势说:“也谢谢你。”

交到好朋友,算因祸得福,她放心大胆向冷欣宜示好,下楼取来一盘自制烧麦送她,约好有空一道出游。

次日上班前,她在家门口的鞋柜里看到洪巧的鞋,记起她被极品室友欺负一事。

这几天瞎忙一气,没顾上三妹,今天下班得去她们学校会会那女生。

出门沿着街道走出数米,冷阳慢悠悠从电线杆旁踱出来,屏蔽了狡猾神气,他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很无辜,鉴于前情,应该不是来惹事的。

“昨天我被姐姐教训了一晚上,她让我今天再向你道一次歉。”

能将极品收拾服帖,洪爽很解气,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潇洒:“那就快道吧,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千年的狐狸怎会轻易老实,爪子动不了,尾巴总要摇一摇,怨艾道:“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要先解释一下。那天在银行,我确实没有针对你,本来是冲着那个周益群去的,谁知他半道开溜了。为了等他,我换了三次号才领到那个该死的167,后来也没跟记者说你骂我的事。昨天在巷子里你说你没受处罚,我误会你是袁强的关系户,随口挖苦了你。这也是我不对,可误会的产生也是由于你没能及时澄清,我认为我的过错情有可原。”

他刮起一阵逆风,吹乱洪爽已理顺的毛,换来一句讽刺。

“我有义务向你澄清吗?谁在乎你误不误会。”

冷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想吵架,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陈述过程。听说你已经答应我姐姐不再计较,我希望以后见面能和睦相处,这样我姐姐才会高兴。为表达歉意,我想请你吃顿饭,如果你不接受,下次见了我姐姐也请说你已经吃过这顿饭了,行吗?”

“……这也是冷姐姐给你布置的任务?”

“差不多吧。”

他死性不改,洪爽反而自在了,寻思不能便宜了极品,谑笑道:“我也不想让冷姐姐难过,反正去不去都得说去,那还是去比较划算啰。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都请?满汉全席行吗?”

“这个太不合理,烧鹅以上,三头鲍以下,中间任何档次随你挑。”

三头鲍是鲍鱼中的佳品,好品相的一斤能卖到7000多。他以此举例等于标明了这顿饭的上限,联系前天他在粤菜馆的消费,这无业游民的财力似乎挺强。

洪爽不跟他客气,要求去仅次于三头鲍那一档。

“我去安排一下,今晚行吗?”

“今晚我要去榕大看我三妹,明天吧。”

正说着,洪万好和曾淑琴吵吵闹闹走来,看到冷阳,夫妇俩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167,你又来骚扰我女儿!”

“你就是那个衰仔啊,昨天在超市我没空收拾你,现在还敢出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往里闯!”

洪爽拦住问罪的父母。

“他是来道歉的,我已经原谅他了,你们也别为他费精神了。”

曾淑琴认为她太好说话,还得好好整治冷阳。洪爽忙岔话,问她刚才在同父亲吵什么,一句话将继母的冲击波导回原位。

“你老爸瞒着我跟鑫鑫厨具厂签了10万块钱的订单买他们的精钢锅,你说他脑子是不是短路了?”

洪万好委屈辩解:“那个销售员小赵说鑫鑫在搞促销,如果进货商一次性进10万块钱的货就能享受20%的优惠,我们的利润也能多20%,我想多赚两万很划算才签单的嘛。”

洪爽明白曾淑琴的怒点,见她文化低,词不达意,没能使丈夫理解坏处,被气得直哼哼,忙代她表述:

“老豆啊,你上当了。表面看这笔生意是多了20%的利润,可实际却会亏本啊。你想想,精钢锅不是快消品,销量一直不高,我们每个月最多卖出1000块钱的货,10万块要卖100个月还多,也就是说这10万我们8年多才能周转一次。假如拿这笔钱去进一些薄利多销的货品,按10%的利润算,两个月就能售罄,两个月赚1万,周转100个月连本带利滚动计算起码是两三百万,也就是说你进这批精钢锅会让我们损失几百万啊。再加上占用场地库存带来的开支,损失还不止这些呢。”

自古买的没有卖的精,生意场上就比谁会算账,很多诱饵其实是陷阱,只看到价格上的优惠,不考虑资金周转速度降低造成的隐形损失就会吃大亏。

洪万好幡然醒悟,慌惚懊悔地直拍膝盖,说他已经跟销售员签订协议,毁约会承担20%的违约金。

曾淑琴的意思是吃小亏免大亏,情愿付这两万的违约金。

洪爽一时想不到好主意,正往脑子里深入挖掘,早被遗忘的冷阳忽然插话。

“我有解决办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听。”

洪万好夫妇愣眼望着他,还是洪爽懂变通,心想这滑头心眼多,没准真有良策,忙催他快说。

冷阳先问洪万好:“大叔,你们认识开卖场的朋友吗?如果认识,先把8万块的货以八五折转卖给他们,这样你就能一次性先赚到5%的减价利润,并回收四成资金。”

他洒下一点醍醐,引发十分惊喜。

洪万好夫妇认识好些商家,想必乐意瓜分这批折扣货。

冷阳让他们留五千块钱的货自售,再用剩下的货向其他商家置换一些有销售优势的快消品,置换价按九折算,这样比较容易谈成。

整合三笔交易,能极大提升资金周转速度,最终盈利至少两万。

措施简明易懂,眨眼解开这桩生意难题。

洪万好喜道:“看来你这167还真有些生意头脑,一下子就替我们解决了大麻烦。”

曾淑琴也准他将功折罪,说:“以后不许再欺负我们二妹,她是我们家的吉祥物,你欺负她就是跟我们全家为敌,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冷阳笑道:“你们还是尽快转卖货物吧,我猜那个厂家是因为库存积压严重,想快速回笼资金才搞特价促销,用进货商的钱充实自己的资金池。你们不抓紧时间,被他们抢先游说到更多商家,事情就不好办了。”

吓得夫妇俩赶紧行动。

他立了功,赢得洪爽些许好颜色,父母走后含笑打趣:“你的聪明用在正事上还是很讨人喜欢嘛,以后像这种积德的事多做,缺德的事少来,那样的话大概能平安活到60岁。”

“不是吧,我这么帮你,你咒我只能活到六十岁,太、恩将仇报了。”

冷阳狡诈上线,欠扁的笑意让她决定对他保持成见。

“不想做寿命六十岁的好人,那就做人见人恨的败类吧,祝你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