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的妈妈叫饶英, 是个普通的超市理货员。
两年前,事故发生后,饶英被老师叫到学校, 和另一个男生陈子俊的妈妈一起看过篮球场上的监控。
老师把那段冲撞视频反复播放几遍,按下暂停, 指着静止画面上三个跳起的人说:“这是赵醒归, 这是陈子俊, 这是林泽。”
那个冲撞发生得很快,饶英看不懂篮球,但能看明白, 三个男生跳起时几乎挤在一起, 赵醒归和陈子俊是面对面,林泽在赵醒归左边,冲撞后, 赵醒归就向右边飞了出去,摔在篮球架下好半天没爬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 几分钟后人群散开, 赵醒归站起来了,反手撑着后腰, 被胡君杰扶着往场边走,半路上还和林泽说了两句话。
饶英看完视频, 问老师:“这是什么意思?赵醒归不是站起来了吗?”
那个时候赵醒归已经在医院待了两天,进行过第一次手术, 老师对饶英和陈子俊的妈妈讲了赵醒归目前的身体情况,陈妈妈呆住了, 饶英却是一迭声地叫:“什么意思呀?这、这是要我们赔钱吗?明明就是你们学校的责任!赵醒归能站起来!跟我儿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老师说:“学校肯定有责任, 也会和赵醒归家长协商赔偿, 但是,如果赵醒归家长向林泽和陈子俊提出民事赔偿要求,我们也会配合,请你们过来就是事先告知这件事。从监控来看,林泽和陈子俊都是有一定责任的。”
饶英不理解:“林泽有什么责任?打球撞来撞去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你们把那个钉子包好,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而且赵醒归站起来了呀!说明他当时是没事的!这还要讹钱?是自己摔了还要找个垫背的吗?”
老师说:“林泽妈妈你别激动,赵醒归父母还没表态,这件事目前来看就是一次意外伤害。赵醒归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还比较讲道理,我们会好好和他们沟通,争取由学校出面把事情妥善解决。”
饶英回家后,把林泽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家由她说了算,她很强势,丈夫和儿子在她的威压下,性格就显得温和又软弱。
饶英指着林泽,气不打一处来:“赵醒归家里有钱,我让你好好和他处朋友,是想要你大学毕业找工作能多条路!你倒好,去撞他干什么?现在好了,把他撞坏了,人家要找我们赔钱呢!”
林泽垂着头:“赔吧,该赔的。”
“赔个屁!我一毛钱都不会给!”饶英气炸,“你自己不赚钱,知不知道我和你爸赚钱有多苦?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你过生日,赵醒归送你那个包就要七八百!这种公子哥,我拿什么去赔他?他们家又不缺钱!就是出事了想找人背锅!这锅,咱们家可不背!”
后来,陈子俊的妈妈带着陈子俊去找范玉华,陈子俊哭哭啼啼地向范玉华道歉,陈妈妈拿出两万块说要赔偿,希望范玉华不要告陈子俊,她愿意私了。
范玉华没收,说不是陈子俊的错。
她和赵伟伦都看过监控,赵伟伦懂球,看得很分明,陈子俊就是正常抢篮板,没犯规,赵醒归是被林泽撞飞的。
范玉华知道林泽是赵醒归的好朋友,等待着林泽和家长来道歉。她想好了,只要林泽诚心道歉,她也不会为难对方,不会收他们的钱。
但是,林泽和他的家长一次都没来过。
事发后,范玉华只见过一次林泽,是在那年六月,林泽和篮球队的人一起来医院看望赵醒归。林泽没有叫她,始终躲在人群外,也没和赵醒归说话,待了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范玉华见过胡君杰,却再也没见过林泽。
她想,出了这样的事故,林泽一定会内疚,会不敢来见赵醒归,赵醒归也不愿再见他,所以,两个孩子断了联系,很正常。
赵家息事宁人了,林家却还在担惊受怕。
一开始,饶英提心吊胆,生怕赵醒归的父母真的来找林泽赔钱。为此,她还去问过陈子俊的妈妈,陈妈妈说赵醒归父母原谅了陈子俊,没收他们的钱,愿意接受学校的处理结果。
饶英还不放心,又去问了一个律师,对方说民事损害赔偿诉讼时效是一年,于是,饶英开始等待,一年期满后才放下心来。
在这个过程中,林泽身上起了让饶英难以理解的变化。
前一年多还好,林泽能正常上学,只是成绩有所退步,并且再也不去打篮球。
他变得消沉许多,有时候不愿吃饭,有时候又暴饮暴食,渐渐的从一个清瘦秀气的男孩变得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还胖了许多。
饶英没放在心上,偶尔骂林泽几句,叫他收心搞学习,自己的前途最要紧。
到了去年九月,赵醒归回校上课,饶英发现,儿子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变得疑神疑鬼,回家后就躲在房里不出来,听到别人小声说话就会情绪失控,生气地问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议论他。
胡君杰来家里找过林泽,饶英没听到他们聊了什么,只见到胡君杰气呼呼地离开,而林泽在房里嚎啕大哭:“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饶英给儿子收拾房间时,翻到过一本林泽写的日记,上面每一页都字迹凌乱地写满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我只是想让你出丑,没想让你瘫痪。
你为什么不告我?你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
饶英看得胆战心惊,拿着日记本去问林泽,林泽崩溃了,抢过本子撕得粉碎,哭喊着他不想活了,只要他死了,赵醒归就会原谅他。
饶英抖动着嘴唇,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林泽沉默许久,突然扑通一声给饶英跪下了,哭着说:“妈,我去自首吧!我愿意坐牢!我们给赵醒归赔钱!我每天都做噩梦,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饶英甩了儿子一个巴掌:“说什么胡话呢?坐什么牢赔什么钱!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本来就不是故意的!只要你不说,谁能知道啊?”
林泽喃喃道:“赵醒归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一定都告诉别人了,他都说出去了……”
饶英眼睁睁看着林泽一天天地变了样,每天魂不守舍,成绩跌到年级倒数,到后来,儿子居然开始自/残!饶英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林泽有精神分裂征兆,需要长期吃药治疗。
晴天霹雳,饶英傻眼了。
她想,赵醒归虽然成了个瘫子,但家里有司机有保姆,有的是人伺候他,大不了不上班,让人养一辈子。林泽不是啊!林泽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她就这一个儿子,读书那么好,还指望他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成家立业,出人头地。
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疯了,饶英愈发怨怪起赵醒归。
时间到了这年的四月七号,林泽居然又去骚扰赵醒归,事情闹得还很大。李老师让饶英送林泽去就医,医生直接让林泽住院,说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参加高考。
林泽哭哭啼啼地对饶英说,他只想让赵醒归原谅他,他不想再做噩梦了。
又过了一周,李老师给饶英打电话,说赵醒归对老师们说,他认为林泽是故意撞的他。
这下子饶英出离愤怒了,不仅矢口否认,还在电话里把赵醒归骂了一顿,大声嚷道:“我儿子不可能做这种事!这是造谣!赵醒归有什么证据?是想要我们家赔钱吗?不可能!一毛钱都没有!”
李老师说,赵醒归没有要林泽赔钱,只希望林泽再也不要去找他,如果林泽不听,赵家会用法律武器来解决这件事。
这大半年,因为林泽精神出了问题,饶英已经在儿子身上花了很多钱,对赵醒归恨之入骨。
听完李老师的话,她突然有了个主意,于是这一天,她就来二中门口蹲点,想要为林泽“讨个公道”。
此时,电瓶车横在宾利车头前,只离保险杠半米远,宾利车边,饶英与卓蕴对峙,目标非常明确。
卓蕴并不知道饶英心里的弯弯绕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正在慢慢成型。
她没有把握,一切只能看天意。
卓蕴走到车头前,看了眼电瓶车的位置,又透过挡风玻璃往车内看,能看到赵醒归待在驾驶座后面,被挡住了大半身体。她也不管他能否听见,对着挡风玻璃喊:“赵醒归,你在车里别出来!这事儿我来解决!”
赵醒归听不太到车外的声音,之前的确在犹豫要不要开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这时接触到卓蕴的视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很镇定,不希望他出来。
赵醒归隔着玻璃对她点点头,把手从车窗开关上挪开了,拿出手机拨打110,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车外,卓蕴的言行提醒了饶英,挡风玻璃处能看到车内情景,于是她也冲过去,隔着电瓶车在车头外大喊:“赵醒归你给我出来!我要和你说话!你出来!我告诉你!你躲不过去的!”
校门口的吵闹声吸引了部分路人的注意,毕竟这是一辆豪车,逐渐有人驻足围观,以为是豪车撞了电瓶车引发的纠纷。
有人问:“这是什么车啊?”
“没见过,看着挺值钱。”
“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她们在吵什么?”
“不知道,车上的人一直没下来。”
二中的保安也走出来,问苗叔:“怎么了?撞上了?”
苗叔懊恼地摊开手:“没有呀!这人突然拦着我们,不知道要干什么。”
车头前,卓蕴抱着手臂问饶英:“林泽妈妈,你要对赵醒归说什么?和我说就行,我是他的姐姐。”
饶英看了她一眼,卓蕴很美,穿得也洋气,饶英有点信了,指着挡风玻璃、提高嗓门喊:“我就是要问问赵醒归!凭什么说是我儿子故意撞的他?这是血口喷人!我家孩子都这么可怜了,还要被你们泼脏水,你们就是仗势欺人!”
“哈?”卓蕴失笑,“你儿子可怜?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可怜’?难道不是因为心虚吗?”
“我儿子一点不心虚!刚好,这儿人多,大伙儿帮我评评理!就看看这种有钱人,是怎么和我们小老百姓过不去的!”
饶英站在车头前,对着围观路人慷慨陈词,巴拉巴拉说着两年前的事,最后说:“学校都判了是意外,他们家也没要我家赔钱,现在过了两年,这小子突然说是我儿子故意撞的他!你们说说,有道理吗?有道理吗?!这是隔着两年还要来碰瓷啊!”
原来不是交通事故?
路人们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不好发表意见,但很多人会莫名仇富,看到这种有钱人和普通百姓的争执,又见饶英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的天平会不自觉地往饶英这边倾斜。
苗叔气得浑身发抖,都要冲上去打人了,保安拉住他,苗叔指着饶英说:“你这是颠倒黑白啊!你才是来碰瓷的呢!你让你儿子摸着良心说说,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谁撒谎谁天打雷劈!”
饶英脸皮很厚:“我儿子不会撒谎!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
卓蕴并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也没想把事实真相对路人解释,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平静地对饶英说:“林泽妈妈,据我所知,赵醒归没有要求你儿子赔钱吧?甚至没要求他道歉,他只希望林泽再也不要出现,所以你今天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知道我儿子现在成什么样了吗?”饶英说着又大哭起来,对着路人不停哭诉,“我儿子今年上高三,二中的学生啊!本来前途无量的,就因为那次打篮球撞了人,整个精神都垮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我儿子都这样了,这家人还不放过我们,还要污蔑我儿子!出事的时候我儿子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
她哭天抢地,卓蕴扫了一眼围观人群,人越来越多了,她的声音也大了些:“林泽妈妈,听不懂我的话吗?你倒是说呀,你到底想干吗?我们赶时间,没空陪你在这儿演戏,你再不说我可真要报警啦。”
就凭饶英那句“讨公道”,卓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想要看看自己猜得对不对。
果然,饶英的回答验证了她的想法:“我儿子被你们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在每天都要吃药,家里已经花了好多钱!还不能参加高考!这一切都是因为赵醒归!我要他向我儿子道歉!然后赔偿我们医药费!”
卓蕴装作吃惊的样子:“啊?赔偿你们医药费?”
“没错!”饶英叉着腰,“我儿子痊愈前的医药费都要你们家负责!还有精神损失费!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带我儿子一趟趟去找赵醒归,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卓蕴“哦”了一声,提高声量说:“只要我们答应给钱,你就保证林泽再也不出现在赵醒归面前,是这个意思吗?”
饶英没在乎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大声说:“对!你以为林泽很想见赵醒归啊?我呸!他一点都不想!只要你们能给钱让林泽好好治病,他才不会去找赵醒归呢!”
苗叔:“……”
搞半天,原来是为了要钱,哪儿来的脸?
卓蕴说:“林泽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为什么会疯掉?”
饶英大怒:“我儿子没疯!他只是暂时生了病!会好起来的!”
卓蕴摇头:“不,你儿子心里有鬼,永远都好不起来啦。”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你有证据吗?有证据你拿出来呀!少他妈装腔作势了!”饶英怒视卓蕴,“我儿子就是太善良!不小心撞了人,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那也不能由得你们到处瞎说!”
她又对着挡风玻璃喊,“赵醒归你给我出来!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要你当众把话说清楚!给我儿子赔礼道歉!”
车厢里,赵醒归从座位靠背上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车头前的情景,发现卓蕴又看了他一眼,还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
赵醒归的心安定许多,决定静观其变,等待警察过来。
“他不会出来的,也不会对你儿子道歉,更不可能赔钱。”卓蕴像听了个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林泽妈妈,你可真是想钱想疯了,本来呢,要不要告林泽,我们还没商量好,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们就只有法院见了。”
饶英一愣,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梗着脖子说:“你忽悠谁呢?你们要能告,两年前就去告了!这个官司只有一年,早就过期了!而且你们根本没证据!就是血口喷人!”
“哇哦,诉讼期过了你都知道啊?看来去咨询过了呢。”卓蕴笑着说,“不过,谁说我们没证据?”
饶英惊了:“什么?”
“我们不像你,要在大街上升堂,我们有钱人呢,一般都是私底下把事儿都准备妥当,再来和你们算账。”卓蕴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好心提醒你,两年前我们的确没证据,不过现在有啦,是你那宝贝儿子自己说的,都给录下来了,他亲口承认他是故意撞的赵醒归,不信你回去问问他。”
“不可能!”饶英心中惊惧,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我自己儿子我了解!他从小善良懂事,就算说了这种话,也是被你们威胁的!而且早就过一年了,你们根本没法去告!”
卓蕴悠悠地说:“林泽妈妈,别以为咨询过律师就万事大吉了,有条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诉讼时效是从受害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权利被侵害时起计算,赵醒归原来不知道的,林泽主动承认后他才知道,明白吗?”
这样的法律条款解释,饶英一时半会儿弄不懂,心里又气又慌,想着,难道真要被告了?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卓蕴:“你们这种人真的坏进骨子里了,明明已经这么有钱,还要找我们小老百姓的麻烦!我们做人可真难啊!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儿子啊!”
她“嗷”一声叫,又开始新一轮的哭天抢地,看热闹的人根本听不明白,见饶英嗷嗷哭,还觉得没意思:“怎么又哭了?还不打架吗?”
“就是!吵半天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走了走了,听都听不懂。”
“我还要去买菜呢,浪费时间。”
……
路人走了一大半,饶英眼看着失去舆论支持,卓蕴还不给她缓冲机会,往她面前跨了一步,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林泽妈妈,钱呢,你是不可能要到的,赵醒归呢,也一定会去告林泽,不过你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饶英瞪着她:“什么意思?”
卓蕴冷冷一笑:“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就算林泽病好了,回学校上课了,他以后也只会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垃圾。他把赵醒归害得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你觉得,我们会让他过好日子吗?”
饶英真的慌起来了:“你、你们要做什么?”
卓蕴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阴狠:“我要让他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讨不到老婆,生不出孩子,我要你们全家这辈子都活在恐惧中,贫病交加,永无宁日,我要让林泽,生,不,如,死。”
在她恶魔般的低语声中,饶英朝她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这一幕就发生在挡风玻璃前,赵醒归全看在眼里,上身往前一扑,叫出声来:“小心!”
谁都没看到卓蕴嘴角出现的笑意,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饶英的巴掌重重落在卓蕴左脸颊上,把她扇得往右边倒去。
卓蕴右边是什么?是那辆横着的电瓶车。
电瓶车右边又是什么?是那辆昂贵的宾利。
卓蕴整个人撞在电瓶车上,也不知怎么的,连人带电瓶车往宾利车头冲去,发出的响动特别大,围观路人齐声惊呼,苗叔和保安立刻冲上去,保安去拉饶英,苗叔去看卓蕴。
电瓶车歪倒在保险杠上,卓蕴压在电瓶车上,正在哼哼唧唧地叫疼。苗叔把她拉起来,她回头看了眼成果,非常满意。
电瓶车先不提,宾利的水晶大灯砸裂一个,车头黑漆也划伤一大片,保险杠被挡着看不清,估计也有损坏。
饶英已经懵了,看看自己的右手,这一巴掌威力这么大吗?她的确挺用力,但也不至于把人扇飞出去啊,踹一脚都不过如此吧?
卓蕴指挥苗叔:“苗叔,保护现场,拍照留证,报警,找律师,我要告她打人,还有财产损害。”
饶英愣愣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大姐,麻烦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可是个守法公民。”卓蕴揉揉摔疼了的屁股,又指着宾利车说,“苗叔,告诉她,这车叫什么。”
苗叔:“宾利飞驰。”
卓蕴:“落地价?”
苗叔:“大概四百六十万左右。”
卓蕴潇洒地一撇头:“你估一下车损。”
苗叔托着下巴看车头:“这漆划成这样,要全车做漆了,估计要十几万,车灯,三四五万吧,至少三万打底,保险杠……”
听着听着,饶英已经面如死灰,卓蕴笑嘻嘻地说:“林泽妈妈,你的电瓶车应该没买保险吧?我也不太懂法律,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你全责,至少80%的责任归你。你看,电瓶车是你的,也是你拦的车,我呢,也是你打的。”卓蕴说着又揉起了屁股,“哎呦呦,我摔好疼,可能还要验个伤。”
饶英:“……”
“是不是没想到,一巴掌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卓蕴不笑了,目光又冷下来,“林泽撞赵醒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从头到尾,卓蕴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激怒饶英,让她在车头前方动手打人。
卓蕴无所谓能不能在语言上替赵醒归讨得公道,无所谓别人是站队林泽还是站队赵醒归,赵醒归也不稀罕林泽的道歉,所以,对于两年前的那场事故,卓蕴认为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因为赵醒归瘫痪的事实无法改变。
但是,卓蕴知道,对林泽一家来说,实实在在的金钱赔偿会令他们非常痛苦。
她成功了。
而这一次,赵醒归不会再因为善良而放过他们。
饶英呆呆地站着,问卓蕴:“你到底有没有证据?”
卓蕴斜眼看她:“没有。”
饶英倒吸一口气:“没有录音?”
卓蕴:“没有。”
“你!你个小biao子!你骗我!”饶英指着她,卓蕴立刻打开车门逃进去,饶英冲过来发疯一般地敲打门窗,又哭又叫,接着又跑到车前扶起那辆电瓶车想要逃跑。
苗叔当然不会让她溜走,和保安一起拦住了她,饶英怒火冲天,骑着电瓶车去撞宾利,嘴里喊着:“要死一起死!”
她被英勇的保安从电瓶车上拖下来,电瓶车因为惯性一头撞上宾利,苗叔继续摸下巴:“唔,四万吧。”
有个围观的男人说:“错啦!这个坑得六七万。”
另一个人说:“这车居然要四百多万?能买钱塘两套房啊!”
正在保安手里挣扎的饶英:“……”
她白眼一翻,瘫在地上开始捶胸顿足,撒泼打滚,路人看西洋镜般地看着她,指指点点,还有人拿手机拍下来。
她一定在咒骂卓蕴和赵醒归,不过,这些声音都被挡在了车外,两个当事人谁都听不见。
警察和律师都来了,苗叔在和警察说话,饶英突然从地上翻身而起,冲着宾利车头扑通跪下,不知在喊什么,警察和苗叔想把她拉起来,怎么也拉不动,她的衣服往上耸,白花花的肚皮都露了出来。
赵醒归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爽吗?未必啊。
卓蕴握住他的手,赵醒归扭头看她,卓蕴说:“不用同情她,人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你已经给过林泽好多次机会,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贪心,想来找你讹钱,这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
赵醒归说:“谢谢。”
“谢我干吗?”卓蕴说,“就是把你家车给搞坏了,不过还挺值的,对吧?”
赵醒归问:“你刚才对她说了什么,她会动手打你?”
“没什么,就是吓唬她一下。”卓蕴笑笑,“赵小归,你记住,这事儿该赔多少就多少,你家拿着就是,不用去管他们家有多可怜,会不会揭不开锅,要不要卖房赔钱,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嗯。”赵醒归点点头,抬手摸上卓蕴的左脸颊,又红又肿,他心疼极了,问,“疼吗?”
“不疼!”卓蕴笑得好开心,眉飞色舞地说着,“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期待过被人打耳光!她打我的时候,我就想,啊,终于要考验我的演技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