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就是个甩不脱的小缠人精。”

卓蕴反应很快, 整个人猛地缩回驾驶座,可是轿车空间狭小,她个头又很高, 这样的动作使得她后背撞上方向盘,后脑勺也磕在窗玻璃上, 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咚”。

赵醒归是真的睡着了, 刚醒过来就觉得面前人影一晃,又听到响动,瞌睡彻底清醒, 转过头就看到卓蕴龇牙咧嘴地歪在驾驶座上, 正揉着后脑勺。

“你怎么了?”赵醒归努力探过上身去看她,“撞哪儿了吗?”

“啊,没事没事。”卓蕴干笑几声, 之前发生的事就跟做梦一样,那只小蛊虫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赵醒归关切的目光, 心里浮起一阵罪恶感。

她这是要干什么呀?见色起意了吗?

卓蕴坐直身体,赵醒归帮她揉揉后脑勺, 低头思索了一下,问:“卓老师, 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这人讲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卓蕴觉得超没面子,当即否认三连:“没有!怎么可能?你别乱说!”

赵醒归抿着唇笑:“我爸说了, 我不能早恋。”

卓蕴点头:“你爸说得对。”

赵醒归又说:“早恋,我查过名词解释, 是指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建立恋爱关系或对他人产生爱意的行为。”

卓蕴:“……”

“我是足月生的。”赵醒归的语气颇有点遗憾, “要是我能早产个一、两个月, 就好了。”

就好了,好了,了……

槽多无口,卓蕴都不知要怎么怼他,赵醒归笑着拍拍她胳膊:“卓老师,愣着干吗?去帮我拿轮椅呀,我又下不去。”

卓蕴默默地下了车。

轮椅推到车门边,卓蕴看着赵醒归拖着两条腿转移的样子,问:“你前天去看病,医生到底怎么讲呀?”

赵醒归在轮椅上坐好,转了下大轮:“边走边说吧。”

从停车场回C2小楼的路上,他把看病的过程详细讲给卓蕴听,自然省略掉那段关于“行还是不行”的咨询,卓蕴听完后,着急地问:“你真的要去北京做手术吗?”

赵醒归笑笑:“还没定,我爸爸说下个月他会去一趟北京,当面和医生聊聊,完了再决定我要不要过去。”

卓蕴没说话,赵醒归划着轮椅与她并排前行:“如果可以,我想去试试。卓老师,我不怕做手术,大不了不成功,就还是维持原状呗。”

他们经过一段景观区,走的是石板路,赵醒归的轮椅在这条路上行进得不太顺畅,小前轮有时会卡在石缝里,他要用翘轮技术才能把前轮给弄出来。

卓蕴走到他身后抓住把手:“行了,我来推你吧。”

赵醒归又一次解放双手,悠闲地让卓蕴推着走,说:“卓老师,虽说我已经接受现实了,但不代表我不想重新站起来。”

卓蕴说:“我知道。”

“我做梦都想站起来。”赵醒归说,“不能跑步、不能打篮球都没关系,只要腿能有一点感觉,稍微有点力气,能更好地控制大小便,我就知足了。”

卓蕴揉揉他的头发:“赵小归,如果你去北京检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我也不用上学了,应该有时间。”

“不用。”赵醒归回过头来看她,“你不是说接下去两个月你会很忙么,我不想耽误你干自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我爸妈会陪我的,有消息我都会和你说。”

卓蕴感到窝心,赵醒归真是个体贴的男孩子,这些事,卓蕴都在微信上和他聊过,接下去的两个月她的确会很忙。

位于美国纽约的那所艺术院校的秋季进修班,申请截止时间是在四月底。因为是学校的创收项目,申请要求就不高,只要过语言和提交五幅以上作品即可,对学历、专业、年龄、职业都没什么限制,很多艺术专业毕业的学生工作后想要出国镀个金,也可以选择这样的短期课程。

也就是说,卓蕴要在两个月内过托福,再准备几幅像样的作品,还要办休学、找画室、找租住的房子,时间其实很紧张。

赵醒归说:“卓老师,我只希望你能来陪我过十八岁生日,就够了。”

“没问题。”卓蕴爽快地答应下来,“赵小归同学的成年礼可是个大日子,我肯定来陪你一起过。”

见她答应了,赵醒归好开心,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又想到一件事:“我刚忘了问你,你怎么把车开来了?”

卓蕴说:“以前在学校住,用不到车,出去玩都有彭凯文做司机,现在我要搬出来租房子住,有个车会方便点。”

赵醒归又把脑袋转过来了,眼睛瞪得很大:“你要租到哪里去?会离这里很远吗?”

卓蕴说:“应该会租得比较远,可能会在美院附近,那边画室多。”

赵醒归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眼神看着可怜兮兮的:“那我是不是很难再和你见面?”

卓蕴微笑:“不会,我每个礼拜来看你一次吧。”

赵醒归:“……”

见他一脸的不乐意,卓蕴说:“你以前是不是说过,如果我很忙,一个礼拜来一次就行?”

“那是做家教,现在不一样。”赵醒归回过头去,开始算数,“今天是二月二十六号,就从三月算到七月底吧,三四五六七,五个月,一百五十天,二十一个礼拜,每周一次,就是二十一次,凑个整算三十次……”

卓蕴叫起来:“有你这样凑个整的吗?四舍五入也不是这样的呀,你怎么不算二十次?”

赵醒归说:“我都没把八月算进去!我不管!反正从现在开始到你出国前,你必须见我至少三十次,每次至少三小时,哪个礼拜没来后面就得补上!你答应吗?”

卓蕴:“……”

她只能看见他乌黑浓密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能猜出来,他此时的眼神一定是倔强的。

大概只有这个年纪的男孩才会如此认真地要求与她见面的次数,都没因为她要离开而生气吵闹过。

卓蕴心里一阵感动,赵醒归没听到她的回答,又转头看她了:“就三十次!你也不答应吗?”

“好啦,我答应,行了吧?”卓蕴用手指戳戳他的脑门儿,“转回去,别跟个多动症似的老转来转去,看着点前面的路,小心我把你颠下来。”

赵醒归乖乖转回去了,低声说:“今天不算,下次才开始计数,你别想耍赖,我都记着的。”

一直到走进C2小楼的院子,卓蕴才恍然记起,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过赵醒归家了。

上一次走的时候,她冷漠地对赵醒归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家。

当时,瘦削的少年把背脊对着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而现在……

卓蕴站在后门边,看着范玉华、赵相宜、苗叔和潘姨,扯着嘴角笑得好尴尬。

赵相宜满脑子都是那个温泉池里的“亲亲”,心想,哥哥和卓姐姐在室外都会亲亲,要是去了三楼房间,房门一关,那还得了?

赵相宜挽住卓蕴的胳膊:“卓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呀!”

“你也很漂亮啊。”卓蕴食指点点小姑娘的鼻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班花呀?”

“我不是,但我知道我哥是校草。”赵相宜又补充了一句,“哦,曾经的校草。”

卓蕴不认同:“你哥现在也很帅啊。”

赵相宜嘿嘿笑:“他这是枯草逢春,本来都蔫了,最近又活了。”

范玉华:“小宜你说什么呢?”

赵相宜吐吐舌头,不敢再乱讲。

赵醒归正在玄关给卓蕴拿拖鞋,划着轮椅一来一回全都听到了,眼神冷冷地瞪了眼妹妹,把拖鞋放到卓蕴脚边,神色才和缓下来,抬头说:“卓老师,你的鞋,没别人穿过。”

依旧是那双粉紫色带绒拖鞋,卓蕴穿上,笑得好甜:“谢谢。”

范玉华对于赵醒归和卓蕴的事有点糊涂,不过她可以肯定一点,儿子已经越陷越深了,好像还乐在其中,全无保留。

范玉华是个成年人,心里不免担忧,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掏出一个红包给卓蕴:“小卓,今天是初八,年还没过完,你收下,阿姨祝你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学业顺利,越长越漂亮。”

卓蕴没有过多推脱,她猜测过范阿姨可能会给红包,为此,她也做好了一点应对措施,说着“谢谢”就收下了红包。

离吃晚饭还有两个小时,赵醒归和卓蕴一起去了三楼,一进会客室,卓蕴就看到茶几上的小笼子,扑了过去:“阿团阿圆!哇!你们长大好多呀,看来爸爸这儿伙食不错。”

在赵醒归的精心喂养下,两只小白仓鼠长胖了一圈,笼子都显得有点小了,赵醒归说:“别墅还没寄到,快递没恢复,你下次再来它们应该就住新房子了。”

赵醒归说他想先洗个澡,卓蕴说自己在会客室等他,赵醒归想了想,说:“你去房里等吧,那边的沙发坐着舒服,我尽量在卫生间穿好衣服,这儿没房里暖和。”

卓蕴愣愣的:“你不用这样,别搞得自己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赵醒归语气有点不自然,“温泉都泡过了,不是差不多么。”

卓蕴一想,也是啊,温泉都泡过了,他就穿了条小泳裤,基本也被她看光了,的确没什么好纠结的。

两人进了卧室,卓蕴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心里百感交集,脱掉大衣后在那张看电影的沙发上坐下,伸了个懒腰:“我好久没来了。”

赵醒归拿出干净衣服,说:“我知道你会再来,所以沙发一直没搬走。”

卓蕴瞥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再来?”

赵醒归看着她:“我就是知道。”

他转着轮椅去卫生间洗澡,卓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搜出几个画室电话,拨过去咨询,约好第二天去实地看看,又开始在中介网站找租房信息。

卓蕴计划租半年,暑假也没打算回家,那什么端午节的订婚宴对她来说就是个笑话,她才不会去呢。到时候悄悄拿到签证,拍拍屁股就走人,卓明毅这种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文盲,难道还能飞到美国去抓她?

大半个小时后,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卓蕴抬起头,就看到赵醒归划着轮椅转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顶一头乱糟糟的湿发,脸色有点发红,眼眸黑亮如星,忽略掉那高大的身材,光看脸,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不过他下半身穿的裤子就让卓蕴忍俊不禁了,那是一条男士灰色棉毛裤,裤/裆那儿还有个洞,当然,卓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赵醒归同学在她面前已经完全卸掉了偶像包袱,愿意展露出最真我的一面。

“你别笑我。”赵醒归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边把自己往床上挪,一边说,“我腿冷,穿单裤不够。”

卓蕴笑嘻嘻地说:“我没笑你啊,我在欣赏美男出浴图。”

赵醒归脸更红了,坐到床上后,抓着两条绵软的腿在身前摆了个“O”型,接着就从床边拿过之前准备好的袜子和运动外裤。

卓蕴没问他要不要帮忙,知道穿衣服这种事,赵醒归完全可以自己搞定,她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看他穿,看得津津有味。

赵醒归知道她在看,却不敢回视,只低头慢吞吞地穿袜子。

穿好袜子后,他开始给自己穿长裤,抓着脚踝分别把两条腿套进裤筒,裤腰拉到大腿一半时,他躺下来,左翻身,拉上右边裤腰,再右翻身,拉上左边裤腰,翻身时,他的两只脚就随着身体动作在床上倒来倒去。

赵醒归穿好裤子才撑着床面坐起来,姿势有点狼狈,他又拿来一件白色毛衣套在身上,这样,衣服算是穿好了。

卓蕴回想整个过程,他一直做得很耐心,用的时间要比常人多很多,赵醒归坐在床边穿好运动鞋,才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来到卓蕴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一个衣着得体、笑容温柔的大男孩。

“头发还湿着呢,不吹吗?”卓蕴问。

赵醒归嫌麻烦,眼睛往上瞄,还吹了一下刘海:“很快就干了,不高兴吹。”

“别懒惰,现在天冷,万一着凉呢?”卓蕴站起身,“过来,我帮你吹。”

赵醒归觉得这主意不错,愉快地跟着卓蕴去了卫生间。

卓蕴左手抓揉着他的头发,右手拿着电吹风吹得很认真,赵醒归从镜子里看她,说:“卓老师,今天在篮球队,我和一个叫季飞翔的男生聊了会天,他比我大五岁,也是截瘫,长得挺帅。”

“季飞翔?”卓蕴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飞翔飞翔,红队最棒’的季飞翔吗?原来他名字真的叫飞翔啊?”

“嗯,和你一块喊口号的那个女孩,好像喜欢他。”赵醒归想起这一幕就想笑,“你刚才怎么想的,我水平最烂了,他们都让着我,你还这么喊,我都难为情死了。”

卓蕴哈哈大笑:“我都不难为情,你难为情什么?人家能喊,我为什么不能?我看那场上就是你最帅,水平哪里烂了啦,你才第一回 上场,打得挺好啊。”

赵醒归的头发被她抓着,脑袋微微晃动,笑了笑,又说:“那个女孩喜欢季飞翔,但季飞翔没答应,和我说,他截瘫了,不想去祸祸人家。”

卓蕴的视线从他的头发上移开,在镜子里和赵醒归对视,赵醒归眼睛很亮,还冲她挑了挑眉毛:“我和他想法不一样,我不觉得截瘫了就不能和女孩谈恋爱,我要是碰到喜欢的女孩,一定不会放过她。”

卓蕴收回视线:“那也得女孩同意啊。”

“没错。”赵醒归说,“能不能成,要看是不是彼此喜欢,而不是看我的身体好不好。如果女孩嫌弃我截瘫,坐轮椅,不能走路,那我也无话可说,不会勉强。但是,只要她不嫌弃这一点,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以后,我会做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好丈夫。”

卓蕴好温柔:“赵小归,你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赵醒归:“……”

“开学要摸底考吧?今年春节放得晚,新学期只有不到四个月,你做好开学准备了吗?三月是不是还要月考?四月有期中考,五月月考,六月期末考……”

卓蕴一把揪起赵醒归的耳朵,拿电吹风“呼呼”地吹他,再加上一通咆哮:“老是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没有救了?!还好丈夫!你先学学怎么做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吧!我看就是你们老师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赵醒归:“嗷嗷嗷疼!卓老师疼疼疼!”

卓蕴关上电吹风,把梳子丢给他:“自己梳头,以后少和人家聊这种天,傻不拉几的,哼。”

她大步离开卫生间,赵醒归揉揉被揪红了的耳朵,又把头发梳了一下,轮椅也转了出去,见卓蕴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赵醒归磨磨蹭蹭地来到她面前,叫她:“卓老师。”

卓蕴撩起眼皮看他,赵醒归有点无措,卓蕴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憋不住笑出声来,向他摊开手掌:“礼物呢?你是不是忘了?”

“啊。”赵醒归脸色微变,眨了眨眼睛,转着轮椅去储物柜里取出两个小盒子,回到卓蕴面前。

刚刚还变相表白过,反馈不太理想,这时送出这份礼物,赵醒归心里很没底。

卓蕴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是什么呀?两个吗?”

“这是一对。”赵醒归把两个盒子都打开了,拿出里头的东西放在手掌上给卓蕴看,“是我爷爷在我十岁那年找人给我做的,玉乌龟。”

那是两只玉做的小乌龟,形态生动,和大核桃差不多大,通体碧绿,水润莹亮,一看就知道水头很好。

玉这种东西最难估价,赵醒归说有一点值钱,卓蕴不禁怀疑这俩小玉王八搞不好要值五位数、六位数。

两只乌龟造型和动作不一样,摆在一起脑袋对脑袋,会有一种在亲吻的既视感。卓蕴拿起一只看,玉乌龟精致无瑕,非常漂亮,她又去看赵醒归:“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你爷爷给你的?太贵重了吧!”

赵醒归能看出她眼里的喜欢,说:“就是个摆件,你挑一个吧,你一个,我一个,它也就是看看,没什么别的用处。”

卓蕴还是觉得不妥,赵醒归把乌龟放回盒子,拿到身后双手调换过几次,又拿出来:“好了,随便选吧,卓老师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想送你这个,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卓蕴想了半天,看到赵醒归眼中的期待,没再犹豫,挑了他左手的那只盒子,赵醒归笑眯眯地把盒子递给她:“新年快乐。”

卓蕴打开盒子,拿出那只已经属于她的小乌龟把玩:“谢谢。”

赵醒归胆子大了,说出实情来:“卓老师,我爷爷说了,这乌龟是一对儿,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他未来孙媳妇的。”

卓蕴下巴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把乌龟放回盒子里:“那我不能收!”

赵醒归一把按住她的手,他手劲儿很大,卓蕴根本就动不了,他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我送出去的东西,你要么收下,要么丢了,反正是不可能退回来的。”

卓蕴咬牙:“你之前又没说清楚!”

赵醒归微笑:“我认准了的,不管说不说清楚,它都是你的。”

卓蕴:“……”

晚上,卓蕴留在C2小楼吃饭,是第一次坐在一楼餐厅和赵醒归的家人们一起用餐,潘姨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苗叔也和他们一起吃。

卓蕴对赵伟伦和范玉华说了自己的求学计划,听到她要休学的决定,范玉华很吃惊,又感到惋惜,不过还是表示尊重她的决定。

“念自己不喜欢的专业,的确很痛苦。”范玉华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早点儿做规划,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年,考上A大不容易,要放弃真的很可惜。”

卓蕴说:“阿姨,我以前是打算混个毕业证的,现在就是一天都不想再勉强自己了。读下去,哪怕拿到毕业证,我以后也不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就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也是……认识小归以后,才渐渐的有了规划。”

她转头看向赵醒归,发现赵醒归也在看她。

“长痛不如短痛,休学也算留条退路,申请不上学校,可以回来继续读。”赵伟伦说,“小卓老师,要是申请上了,你是不是得退学啊?”

“申请上了,退学就退学呗,我算是破釜沉舟了。”卓蕴笑着看他,“还有,赵叔叔,您别叫我小卓老师啦,我已经不给赵醒归做家教了,您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那几个月我都没给他讲什么课,还白拿你们这么多工资。”

赵伟伦大笑:“行,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卓了。”

赵相宜不明白:“可是,卓姐姐,我听哥哥还是叫你卓老师呀。”

卓蕴说:“你别管他,他改不过来了。”

赵相宜笑得露出八颗牙:“我觉得我哥可以和我一样,也喊你‘卓姐姐’。”

赵醒归瞪她:“吃你的饭!”

赵相宜生气:“你为什么对卓姐姐这么温柔,对我这么凶啊?我哪里说错了?你本来就比她小!你不喊她姐姐就是没礼貌!”

小姑娘真是不怕死,反复去戳赵醒归的痛脚。赵醒归牙都咬碎了,赵伟伦夫妻和卓蕴差点笑死,卓蕴赶紧打圆场:“好啦小宜,你别去说你哥了,他爱怎么叫就随他去吧,他叫我‘卓老师’我也听习惯了。”

吃完晚饭,卓蕴又在赵醒归房里待了一会儿,帮他一起整理第二天开学要交的寒假作业,发现作业好多啊,可怜的高二生就放了十八天假,却做出数不清的卷子和题集。

“收拾好了,喔,好重。”卓蕴提了提书包,“我都忘了高中是什么样的了,你好辛苦哦。”

赵醒归说:“不辛苦,之前住院,不能上学,我好像更焦虑,那时候都以为自己不能上大学了。”

卓蕴看看时间:“赵小归,我要回学校了。”

赵醒归问:“寝室可以住了吗?”

“可以了。”卓蕴说,“我们一号开学,还有三天,寝室已经开了,不过我室友都没回来,这几天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明天开始,我要去考察画室了。”

赵醒归穿上羽绒服:“走吧,我送你下楼。”

冬天快要过去,初春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黑漆漆的院门口,万籁俱寂,微风吹过湖面,刚长出新芽的垂柳随风摇曳着。

卓蕴双手插兜,亭亭玉立地站在赵醒归的轮椅前:“进去吧,外面冷。”

“你先走,我再进去。”赵醒归仰头看她,“卓老师,你忙的时候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空一点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卓蕴失笑:“你别这么严肃,说得好像咱俩要见不着似的,行了,我会来找你的。”

赵醒归说:“我是说真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卓蕴:“……”

“如果等不到你。”赵醒归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就去找你,就算是美国,我也会去找你,爬也要爬过去。”

他话音刚落,卓蕴就弯下了腰,抬手撸起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又揉乱了他的头发。

她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知道啦,你就是个甩不脱的小缠人精。”

赵醒归闭上眼睛,短暂得停止了呼吸,感受到她柔软的嘴唇留在额上的温度,嘴角微扬:“你知道就好。”

——

卓蕴离开后,赵醒归回到房间,发现书包搁在书桌前的地上,挡住了轮椅的路,他提起书包时,看到书包下竟压着个红包。

赵醒归弯腰捡起红包,以为是卓蕴落下的,看过图案才发现不是妈妈给她的红包。红包反面画着一只小胖乌龟,外加几个竖着的大字,六个在乌龟上,四个在乌龟下。

——这是卓老师给【小乌龟】的压岁包

赵醒归捂了捂脸,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红包里好像有硬硬的东西,他打开看,除了一沓红彤彤的百元大钞,还有一张平安符,和一串檀木珠做的手链,赵醒归看过包装,是从无锡灵山大佛景区求来的。

他拿出现金,把红包和平安符放进百宝箱,又把手链戴到左手腕上,凑近闻闻,能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一直到入睡时,那串珠子都戴在他的左腕上,他闻着那幽淡檀香,正回味着与卓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右大腿突然涌过一道熟悉的电流,激得他身子都颤了一下,紧接着右腿上部就开始发麻。

这一次的麻木感特别强烈,赵醒归把手伸到被窝里去摸,右腿肌肉松软无力,掐一把,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感觉,想让它动一下,它也不听大脑指令。但是,腿里头的酥麻感一直都在,赵醒归被折磨得很难受,右手在大腿上又摸又掐,扭动着上身,都没法让那种麻木感消失。

他还摸到自己的纸尿裤,那一下子心态都有点崩了,他把脑袋埋进被窝低吼一声,左手揪紧被子,死死地咬住后槽牙。

这次发麻维持了足有一分多钟,右腿的不适感才完全褪去,赵醒归躲在被窝里大喘气,觉得自己快要虚脱,心里既庆幸,又遗憾。

庆幸的是,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遗憾的是,麻木褪去,他又感觉不到自己腰线以下的肢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