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浅浅的积雪, 因为没有大照明,光线很暗。
树丛间点缀着无数彩色串灯,在幽暗的环境中闪闪烁烁, 卓蕴抬眼望去,仿佛看见一片星空。
轻柔的钢琴曲飘扬在她耳边, 她惬意地坐在池水中, 水温舒适, 身边是郝靓和赵相宜。她看向池子的另一头,三位男士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也都被泡得双颊泛红, 苗叔和郝煜聊着天, 卓蘅沉默地坐在他们身边。
苗叔在梧城照顾赵老爷子多年,和郝煜很熟悉,郝煜是在向苗叔打听赵醒归的近况。
赵醒归受伤后, 郝煜和郝靓去钱塘探望过几回表弟,因为外出求学, 三人已有半年没见, 郝煜说:“这次见到小归,我感觉他状态好了很多, 没去年暑假时那么瘦了,整个人很有精气神, 话也多了不少。”
苗叔呵呵直笑,悄悄地指指池子另一头的卓蕴:“小卓老师功劳很大。”
卓蘅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凝神偷听。
“小归和小卓……”郝煜的八卦心燃烧起来,“是真的吗?”
苗叔摇摇手:“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小归真的很在乎小卓老师, 就是心里装了个人吧。你别看小归年纪小, 想法挺多的,这日子有了奔头啊,他做什么都起劲。”
郝煜听得笑出声来:“挺好的。”
苗叔又说:“这两年,我看着小归从躺床上一动不能动,到能坐起来,再到坐轮椅,再到下地复健,后来回学校上学,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学做事情,现在,他生活基本可以自理,我也就出门帮他开个车。以前,我觉得瘫痪这个毛病真的太遭罪,小归也是吃了很多苦,不过现在想想,再差也就这样了,用心地护理身体,他照样可以好好过日子。”
“没错。”郝煜感到欣慰,“我和小靓有时候也会聊到小归,觉得特别难过,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突然变这样我们真接受不了。我会想,他以后该怎么办,精神会不会垮掉?昨天他来了我还和他聊了一下,诶,就觉得他不一样了,一点儿没有消极的情绪。小归,真的很厉害。”
他们的对话,卓蘅都听在耳里,他张开手臂架在池壁上,又听苗叔絮絮叨叨地对郝煜说着赵醒归每天复健、上学的事,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卓蘅想象着,如果,是他遭遇这样的事,他能撑下去吗?
好像,不行,他一定会疯掉的。
郝煜说得没错,赵醒归,真的很厉害。
另一边,三个女孩也在聊天,赵相宜缠着卓蕴:“卓姐姐,你好久没去我们家,我以为你不给我哥哥做家教了,寒假过完,你是不是会再来呀?”
卓蕴说:“我跟你哥哥说过了,我不给他做家教了。”
赵相宜很无措:“你以后再也不来我们家了吗?”
“不是啦。”卓蕴笑着说,“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呀。”
赵相宜好高兴,郝靓挽住卓蕴的胳膊,对她耳语:“小卓,你真的和小归在一起了?”
卓蕴又一次否认:“没有没有。”
郝靓:“以后呢?”
卓蕴把头低下了。
郝靓观察她的表情,笑出声来:“哈,有戏的,对不对?”
卓蕴小小声:“小宜在呢,别说这个。”
赵相宜已经快泡晕了,回头看向客厅:“我哥在做什么?”
卓蕴也回过头去,客厅里很明亮,能看到赵醒归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他穿着黑毛衣黑长裤,加上那架黑轮椅,被动地成为了一道剪影。
他在门边喝茶,有时低头玩手机,有时抬头看他们一眼。卓蕴侧过身子,单臂扒在池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歪过脑袋看着他。
有点远,看不清。
她也被热水泡得脑袋发晕,眯了眯眼睛,恍惚间觉得赵醒归偏过脑袋,视线好像望了过来。
卓蕴右手比出一把“枪”,冲着赵醒归开了一枪,嘴里轻念:“pia!”
玻璃后的少年抬起手臂,也向她开了一枪,卓蕴直接笑趴在池壁上。
另一头的卓蘅双手抹脸,无语地摇了摇头。
泡了半个多小时后,苗叔第一个爬上水池,披上浴袍回客厅,赵相宜跟着郝靓出水,问卓蕴:“卓姐姐,你还泡吗?”
卓蕴说:“我再泡一会儿。”
紧接着,郝煜也上去了,池子里只剩卓蕴和卓蘅两人。
卓蘅早已满脸通红,“哗”地站起身,踩着水走过来,问:“你还不上去?”
卓蕴不拿正眼瞧他:“你上去吧,我在等人。”
卓蘅:“……”
已经那么!明目张胆了吗?!
“蒸不熟你们两个!”卓蘅爬出池子,也不怕冷,拎起浴袍甩在肩上,光着膀子进了室内。
等到人都走光,卓蕴从池子里站起来,在池水中坐久了好闷,胸口仿佛喘不上气,她站在水里呼吸了一阵子新鲜空气,看向那扇玻璃门,那些人都回房去洗澡了,赵醒归和苗叔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儿。
天上有东西落下来,卓蕴抬头看天,发现,又下雪了。
她伸手去接,零星的雪花落在她掌心,眨眼的工夫就化没了,耳边响起开门声,卓蕴循声望去,苗叔站在玻璃门后,赵醒归正划着轮椅从门里出来。
他已经换上白色浴袍,腰间系着腰带,赤脚踩着踏板,大腿上搁着一盆东西。
轮椅划近后,见卓蕴俏生生地站在水中,赵醒归心脏都漏跳一拍。
院景朦胧,只有小串灯闪烁着彩色的光,在池子里倒映出一片璀璨光芒。
池中女孩扎着丸子头,颜色黯淡、款式老气的连体泳衣也掩不住她修长又曼妙的身体曲线,她肌肤雪白,脸颊红扑扑,手臂和脖颈上有未干的水珠,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赵醒归。
赵醒归喉咙有点儿发干,见卓蕴眼神迷离、要笑不笑的样子,问:“你在干吗?”
卓蕴终于向他绽开笑:“赵小归,下雪了。”
赵醒归抬头望天:“真的呢,这儿好像都是晚上下雪,和昨天的时间差不多。”
他的轮椅来到池边,有一圈半米宽的鹅卵石地面挡住了他的路,轮椅过不来了。
卓蕴趟着水来到他跟前,跪在水中的石头座椅上,双手交叠扒着池壁,抬头看他,赵醒归弯下腰,把腿上的那盆东西递给她:“温泉泡久了会口渴,我给你带草莓了。”
“真好,我是渴了。”卓蕴接过草莓,挑了颗大的咬了一口,“唔,好吃。”
嘴角溢出一点汁水,她用手指抹了抹,抬起头,笑得越发开怀。
赵醒归看呆了。
卓蕴见他不动,问:“你怎么下来?要我帮忙吗?”
赵醒归倏地回神,观察了一下地面形态,说:“我先自己试试,要你帮忙了再叫你。”
卓蕴冲他吹一声口哨:“少年,宽衣吧。”
赵醒归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只穿着平角泳裤,是第一次在卓蕴面前展露身体,有那么点儿信心不足。
每个人面对心仪的对象,都想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可赵醒归的身体就是他最大的短板,他觉得自己魅力不够,那两条腿,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好看。
他慢慢地解开腰带,双手抓住浴袍领口时,又犹豫了一下,卓蕴催他:“你快一点,外面多冷啊,赶紧脱了下水,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感冒发烧。”
赵醒归咬咬牙把浴袍脱掉了,反着摊在轮椅上,卓蕴站在池水中,终于看到他完整的身体,苍白细腻的皮肤,跟剥了壳的水煮蛋一样干净,是十八岁少年初长成的、略微与众不同的身体。
他的上半身,与去年夏天穿短袖时相比真的结实不少,肩膀还是那么宽阔,锁骨清晰,手臂修长匀称,练出了一层薄肌。
他的胸肋处不再是皮包骨般得消瘦,腰身很窄,腹肌真的有了一点点轮廓,此时,他的胸膛正因呼吸而小小地起伏着。
赵醒归的上半身少年感十足,清瘦却不孱弱,与之相比,他的下半身就有点可怜了。卓蕴看到他的双腿,那是一双肉眼可见就不健康的腿,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腿上皮肤格外苍白,膝盖骨突起,大、小腿肌肉都有萎缩,尤其是大腿,比普通男性细了一大圈,软塌塌地陷在轮椅坐垫上。
赵醒归摸了摸大腿,凉凉的,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卓蕴的表情,开始准备下水。
卓蕴看到他抓住膝盖,把两只脚放到地上,脚尖离开轮椅踏板后,就无力地垂了下来。赵醒归弯下腰用手撑地,让自己慢慢地蹲下,蹲稳后,他用手抓住脚背,用手的力量让脚掌抬起,双手交替,用一种古怪的、蹲着走路的姿势挪向池边。
也就半米远,他依旧“走”得艰难,有时会失去平衡,需要手掌撑地稳一稳。终于,他来到卓蕴面前,屁股坐在池边,用手抓着两条绵软软的腿放进池子里。
“水烫吗?”他的小腿已经浸在水里,还是问出这样一句话,又用手去试了下水温,“啊,挺烫的。”
卓蕴站在他面前,向他张开双臂:“要不要我抱你下来?”
“你抱不动我的,你别看我瘦,我骨架子大,其实很重。”赵醒归笑了,“让我撑一下吧,我先蹲到这个坐的地方。”
他把左臂架在卓蕴肩上,两人一起弯腰,赵醒归又用右手撑着石头座椅,慢慢地在水中蹲了下来。
等到屁股落在椅面上,他终于松了口气,把两条东倒西歪的腿放到池底,双手撑着椅面调整坐姿,总算是在池子里坐好了。
“呼……”他吁出一口气,“比我想象得要麻烦点。”
卓蕴挨着他坐下,问:“那一会儿你怎么上去?”
“上去,就需要苗叔来帮忙了。”赵醒归回头看看池子的高度,“我自己撑不上去,高了点,你也抱不动我。”
卓蕴应下:“行,等下我帮你去叫苗叔。”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都诡异得沉默下来。赵醒归用上半身感受了一下水温,有点烫,他没法像卓蕴那样觉得热了就站起身休息一下,可能泡个十分钟就得上岸了,要不然容易缺氧。
他转头看了眼卓蕴,她泡好久了,脸红得……就像小学时写的作文,像一个红苹果。他们的身体没有触碰,胳膊间还离着十公分远,赵醒归低头看看双脚,因为水有浮力,他的脚虚踩在池底,膝盖会随着水波微微地摇晃一下。
他想向卓蕴靠近一些,偷偷地撑了下椅面,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
“你别乱动,小心摔水里去。”卓蕴眨了眨眼睛,说完后就往赵醒归这边挪近了些,左胳膊蹭到了他的右胳膊。
赵醒归满足了。
他不敢像前一晚在楼梯转角处那样去揽卓蕴的肩,因为她穿着泳衣,他光着上身,他觉得那样做会很冒犯,不想让卓蕴心里有一丁点的负担。
卓蕴问:“水会不会烫?”
赵醒归:“还好,你觉得烫吗?”
卓蕴:“我泡好久了,习惯了。”
赵醒归:“哦。”
卓蕴:“你坐得舒服吗?”
赵醒归:“还行。”
卓蕴:“下雪,你背会不会疼?”
赵醒归:“不是很疼,可以忍,比阴雨天好一点。”
两人就跟没话找话一样,很少有这样生疏的时刻,卓蕴能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心跳,还能感觉到水中赵醒归细滑的上臂皮肤……
雪花片片飘下,落在他们头顶,落在水面,眼前的景象都因下雪而变得纷乱,气氛太过暧昧,卓蕴都有点后悔要求赵醒归和她一起泡温泉了。
赵醒归伸长手臂,从池边的水果盘里拣了颗草莓吃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卓蕴问:“你今天,右腿有没有发麻过?”
“有。”赵醒归把草莓咽下,“有过几次,我都怀疑是不是静电,感觉真的很奇怪,说不上来。”
见卓蕴不说话,赵醒归问:“我腿,是不是很难看?”
卓蕴说:“没有,不难看,你腿好长。”
赵醒归又问:“你害怕吗?”
卓蕴摇摇头。
赵醒归苦笑了一下。
“赵小归。”卓蕴看着他藏在水底下的那双腿,鼓起勇气问,“你是从哪儿开始,感觉不到?”
赵醒归没回答,几秒钟后,他背脊离开池壁,拉过卓蕴的左手,带着她摸到自己的后腰处。
“摸到伤疤了吗?”赵醒归问。
他没有将背脊对着她,卓蕴就只能用手指去感受,他的后腰脊骨处有几处凹凸不平的地方,是垂直的,不那么短,应该有十来公分长。
卓蕴说:“摸到了。”
赵醒归松开手,让她自己去触碰:“你从上往下,一点点移下来,我告诉你。”
卓蕴摸到伤疤的最上方,赵醒归说:“有的。”
卓蕴的指腹往下挪,挪到伤疤一半时,赵醒归还是说:“有。”
当卓蕴又往下移了两、三公分后,赵醒归闭上眼睛,像是很用心地在感受,最后,他睁开眼:“停,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卓蕴的手指停住了,指腹按了按他的脊骨,赵醒归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用指甲掐了一下,他还是没反应,卓蕴往上挪了一点点,又掐他,他“嘶”了一声,气呼呼地问:“你掐我干吗?”
所以,就是这儿了。
大概是在肚脐眼下面一点的位置,还没到泳裤的裤腰处,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残忍的分界线。
卓蕴把手收回来,赵醒归将背脊重新靠在池壁上,右手抓住她的手,微笑着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不为什么。”卓蕴看着他的眼睛,“就是想更多地了解你。”
赵醒归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有点习惯了。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我在走路,不过那个感觉很虚无缥缈,就是脚踩着地也感觉不到,跟太空漫步似的,只梦到自己在走。醒过来,立刻打回现实。”
他耸耸肩,摸着自己的腿,“也就两年,腿就细成这样了,我其实算锻炼得很勤快的那种人,就还是没办法,毕竟每天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阻挡不了肌肉萎缩的。再过几年,我的腿可能会更细、更丑,我看那些伤友,每个都一样,没人能幸免。”
卓蕴噘起嘴来,赵醒归见她深深地垂着头,着急地说:“你别哭啊,卓老师,我真没事,咱俩认识都半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情况。”
“没哭。”卓蕴抬起头来,眼尾还是有点红。
赵醒归捏捏她头顶扎着的小丸子:“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卓蕴抿着唇笑起来,赵醒归又去戳她的小梨涡,她没放在心上,觉得他就像个孩子一样。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沾在他们的头发上、睫毛上,又迅速被温泉滚烫的水汽而融化。
明天早上,梧城又会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
卓蕴看着赵醒归,他的头发也湿了一点,乌黑的碎发沾着水雾,变得一簇一簇的,他微笑的眼睛好黑、好亮,卓蕴忍不住抬起右手,说:“别动。”
赵醒归:“嗯?”
他听话得一动不动,任由卓蕴的手指触到他的眉眼,她用食指描摹着他漂亮的眼型,又去撩他的长睫毛,说:“赵小归,等我找到画室练习一阵子,你能给我做模特吗?”
“当然可以,那个……”赵醒归认真地问,“要脱衣服吗?”
卓蕴:“……”
她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赵醒归低低地笑,卓蕴绷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突然,赵醒归向卓蕴倾身,偏头,在她右嘴角的梨涡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卓蕴呆若木鸡,赵醒归重新坐直上身,笑得好得意:“卓老师,节日快乐。”
卓蕴气都气不起来,捂着脸别开头去,拿了颗草莓丢向他,赵醒归反应好快,单手就接住草莓,帅气地一抛后直接用嘴接住。
二楼窗帘后面,赵相宜和郝靓“嗷嗷”尖叫,赵相宜简直要蹦起来了,郝靓去捂她的眼睛:“你不能看!少儿不宜!”
赵相宜大叫:“我已经看到啦!哈哈哈哈!我哥好棒!”
可怜小姑娘并不知道,那只是一个错位的吻。
一楼落地窗后,卓蘅神情木然地转了个身,与尴尬的苗叔面面相觑。
卓蘅指指外面,凉飕飕地说:“叔叔,下雪了,他们再泡下去不太好吧?”
苗叔:“哦哦,我去叫他们回来。”
他出了屋,冲池子里那对年轻人喊:“小归,小卓老师!雪下大啦,你俩别泡了吧?”
赵醒归愉快地回答:“是泡得差不多了,苗叔,你来帮我一下,我自己爬不出来。”
卓蕴难为情极了,背对着苗叔不敢转身看他。
当天晚上,赵醒归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个好简单的表情配一张照片。
【醒日是归时】:Day46,[爱心]
照片是挤在一起睡觉的阿团和阿圆,一个趴在另一个身上,都闭着眼睛睡得好香。
很多年后,当卓蕴回想起这个情人节,相关的记忆是一场夜聊,一把折扇,两只仓鼠,一盆草莓,一场大雪,一池滚烫的温泉水,最后,还有少年落在她脸颊上的、青涩又浪漫的一个吻。
——
次日清晨,卓蕴和卓蘅在赵美芳家吃过早饭,准备告辞回家。
赵美芳往卓蘅车里塞了好多年货,姐弟俩拦都拦不住,赵美芳指着几盒年货说:“这些是小归带过来的,太多了,我们也吃不完,你们带回家去给爸妈尝尝。”
郝煜、郝靓和赵相宜还在别墅睡懒觉,只有苗叔和赵醒归在院子里陪赵美芳送人。
卓蘅无奈地盖上后备箱,他送来的礼物还没拿走的多,外加俩红包,这一趟出门,他居然赚了。
卓蘅回过头,就看见卓蕴在和赵醒归说话,女孩蹲在男孩面前,两人声音都很小,像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一个会揉另一个头发,另一个又会去捏一个的脸颊,光天化日,真是不忍直视!
再是不舍,卓蕴也得回去了,她站起身,对赵醒归说:“回钱塘了记得去看病,别拖,知道么?”
赵醒归应下:“知道。”
卓蕴说:“等开学了,我再去看你。”
赵醒归点头:“嗯。”
卓蕴向他挥挥手:“赵小归,明年见。”
赵醒归说:“明年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要是在家待得不开心,就来找我,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卓蕴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真走啦。”
卓蘅已经等好久了,卓蕴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两人一起看向窗外,赵醒归坐在轮椅上,和赵美芳、苗叔一起,向他们挥了挥手。
卓蘅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卓蕴就一直望着赵醒归,直到车子离开院门,越开越远,再也看不见赵醒归的身影,她才回过头去。
她做了个深呼吸,窗外,雪后的街景在快速倒退。
这一趟三天两夜的梧城行,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