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理应对这世界没任何责任,也不存有任何执著。
对他而言,这世界不过是以蟑螂文字拼凑而成的报纸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琉璃子呢?
琉璃子化为冰冷的尸体被人发现,警方应该会积极找寻凶手才对。他有自信在那栋大厦里没被人撞见,而且他在走廊等候的那二十分钟里,也没和任何人打过照面。离开大厦后,也没人一路跟踪他来到公寓的迹象,简言之,他就像一阵烟,混杂在这个社会中。当然不必担心会被传唤当证人。比较危险的是,那名老翁有可能会被传唤为证人,而向警方说出羽仁男的事,不过,此事完全毋须担心。因为老翁很怕和羽仁男扯上关系,此事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如此,就算是羽仁男杀了琉璃子,最后一样无法破案。
想到这里,羽仁男不禁感到寒毛直竖。
难道杀害琉璃子的人真是他自己吗?
在这一切都脱离现实的世界,他会不会是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那名戴贝雷帽的男子所下的催眠术,杀了琉璃子呢?也许就在那天晚上他熟睡的那段时间里。
他出售自己的性命,最后只是用来杀人吗?
不,这些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他没任何责任。
连系这社会与羽仁男的丝线,应该早就断了。
若真是如此,他与琉璃子那甜美、纠缠的回忆又是什么?他的肉体感受到某种欢愉,这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或者应该说,琉璃子这个女人是否真的存在?
他不想再对自己出售性命的事闷闷不乐。
今晚自己一个人来做点什么事吧。之前我这条命卖了十万圆,现在又能再转卖了。
像喝酒这种平凡无奇的事,羽仁男并不想做。这时他猛然想起某件事,从橱柜里取出一个有张滑稽脸孔的老鼠玩偶。这是以前某位做这种工艺品的女子送他的。
这只老鼠有个像狐狸般突尖的嘴,鼻尖有几根稀疏的毛。小眼睛是黑色珠子作成,这种设计点子很普通。然而,这老鼠却穿着一件精神病患的拘束衣。也就是说,那是双手交缠,无法随意行动的一件坚固白衣。胸前还以英语写着:“这名患者带有狂性,请多小心。”
羽仁男认为,这只老鼠之所以无法行动,都是因为这件拘束衣的缘故,而且他以很合乎逻辑的想法猜测,这只老鼠之所以长着一张极其平庸而且大众化的鼠脸,全因为它是个疯子。
“鼠老弟。”
他如此唤道,但老鼠没回应。也许老鼠患有厌人症。
虽然这不是“乡下老鼠与东京老鼠”的故事,不过,搞不好它是只乡下老鼠,受奸诈的东京老鼠蒙骗,因而被大都会的重压给彻底压垮。而这只身处大都会的老鼠,一直深受某个问题苦恼,最后终于狂性大发。
羽仁男想好好和这只老鼠共进晚餐。
他让老鼠坐在餐桌对面,在它的拘束衣上围上餐巾,让它在此等候晚餐上桌。那只发疯的老鼠端坐静候。
羽仁男思考老鼠的菜单后,替它准备了起司,以及它的利牙可以轻松啃食的小块牛排。
他还准备了自己的一份,摆在桌上。
“来,鼠老弟,吃吧。用不着客气。”
他如此邀约,但老鼠没回应。看来,这只疯老鼠罹患了厌食症。
“喂,你为什么不吃。我如此用心准备的晚餐,你不满意是吗?”
一样没回应。
“哦,用餐时没音乐吃不下饭是吧。你可真奢侈。我就来播放你可能会喜欢的曲子吧。”
他用餐到一半霍然起身,以立体音响播放德布西的<沉没的教堂>。
老鼠依旧板着脸孔,一口也不吃。
“你可真怪。你是老鼠,就算不用手应该也能吃吧?”
没有回应。羽仁男忍不住发火。
“看不起我做的菜是吧。既然这样,就随便你吧。”
羽仁男打翻装有小块牛排的盘子,撞向老鼠脸上。
在这阵撞击下,老鼠就这么从椅子上翻倒,跌落地面。
羽仁男一把抓起它。
“搞什么,就这样死啦?你可真容易死,不觉得丢脸吗?说话啊,喂!我可不会替你办丧礼哦。谁要替你守灵啊。老鼠就要有老鼠的样子,在你肮脏的鼠窝里变成老鼠干吧。你生前一无是处,死后也一样。”
他一把抓起那只死老鼠,将它丢进原本的橱柜。
接着将那只死老鼠刚才没吃的小块牛排送入口中。口感就像肉丸子一样,风味绝佳。
“要是别人看了,应该会觉得这是个孤独的人,为了从孤独中解脱所做的无聊游戏。不过,要是与孤独为敌,可有得受呢。我一定会站在孤独这边。”
羽仁男听着德布西的音乐,如此思忖。
这时,有人小声的敲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