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过后,又恢复上下学的生活。
有个值得一提的好消息,温宛以满分的成绩进入了联合数学竞赛的复赛。
虽然她对这个成绩没感到意外,但是还是有一种付出终于收获回报的喜悦感。
十二中只有十个人进入复赛,特训班一下子被缩减成为小班课堂。
教室一下空旷许多,温宛自觉换到无人的位置,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晚上自习放学,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苏宴北!”温宛喊住了苏宴北,她加快步伐走到他身旁。
“谢谢你的外套。”一个黑色纸质手提袋被递过去,“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教室的灯光被玻璃窗分割,细碎地洒落。
苏宴北停下脚步,没有什么情绪的视线落在温宛的头顶,逆着光,他的神情无法被看清。
淡淡的洗衣粉香混合着薄荷沁入鼻尖,竟出乎意料地好闻。
夜风吹过,他的衣角被风扬起。
荡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时此刻。
静滞的时光中,温宛听见了清晰强烈的心跳,感知了顿缓舒长的呼吸。
良久,苏宴北淡淡地“嗯”一声,接过手提袋。
交接间,温宛好像触碰到冰凉的指尖,又好像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的错觉。
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却恍若涉历一个世纪。
而后,转身走人的苏宴北像是想起什么,回过身:“你的发夹掉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人。
温宛下意识地摸去,果然不见了。
那水晶发夹原本是一对,是温宛送给风怜的生日礼物。
风怜却说“好闺蜜应该一起戴”,发夹被拆分成两只,一人一只。
温宛今天恰巧有别在发上。
她连忙沿路找回去。
所幸的是,温宛最终在特训班的座椅上找到了掉落的发夹。
回到家,温宛从抽屉拿出日记本,想写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写什么。
温宛想起她还给苏宴北的外套。
她担心被家里人发现,没敢放到洗衣机,而是自己动手洗。
洗完之后,更是在她的窗台悬挂许久,只因没法在阳台晾晒。
那几天,温宛甚至不敢让李婶进房打扫卫生,就怕秘密被发现。
温宛的思绪飘回,视线拉回眼前的日记本上。
最终,落笔寥寥几字:外套、发夹、薄荷。
秋雨来得又急又猛,整座城市被雨水洗濯。
空气里飘荡着草木的清新味,湿气顺着窗缝钻进教室。
温宛走进教室,伞和衣角坠挂着雨珠。
她把伞折叠收好,还未来得及抽纸巾擦拭衣服上的水滴,风怜凑过来:“宛宛,周六有空吗?”
“我们学校和十七中的友谊赛在周六举行,一起去给北哥他们加油。”
十二中和十七中积怨已久。
十七中每年以巨额奖学金,跟十二中抢优质生源。
通过这种方法,“贵族学校”十七中近几年高考,出了不少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差点弯道超车,把十二中甩在后面。
两校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各自看对方不顺眼。
友谊赛就是十七中率先提出来的比赛。
相比十七中的“全面发展”,十二中更注重学习,对校内活动不是那么重视。
十七中每年都要借着友谊赛,来打压嘲笑十二中,这种情况,直到去年苏宴北和司哲入学才逆风翻盘。
“宛宛,去嘛,”风怜抱住温宛的手臂撒娇,“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温宛动作一顿,轻笑应道:“好。”
周六,连着几日秋雨后,天气难得放晴。
阳光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过滤,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鸟儿低空掠过,留下一个残影。
温宛和风怜抵达体育馆的时间,不早也不晚,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宛宛,我想去个洗手间,你在这等我一下。”风怜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温宛,径直朝洗手间标识牌走去。
户外阳光明媚,温宛走到窗边吹风。
忽然,楼下一道高挺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宴北哥哥,你的护腕落在家里了。”周菁拦住正准备跨入体育馆的苏宴北,把黑色的护腕递给他。
苏宴北单手插兜,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他拿过护腕,冷冷地撂下“谢了”两字,直接走进体育馆。
周菁在背后嘶喊:“宴北哥哥,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苏宴北没有回答她。
一个小时前,苏宴北站在玄关换鞋,苏景明喊住他:“等会去体育馆,让冯叔送你和小菁去吧,正好顺路。”
平时苏宴北上下学,都是冯叔接送。周菁借宿在苏家后,苏宴北就改乘公交车,不再让冯叔接送。
苏宴北没回话,捞起鞋柜上的钥匙转身出门。
“苏宴北!你给我站住!”苏景明气得不行,在周菁面前被苏宴北无视,让他面子挂不住,气得脸红筋暴,“你个不孝子!有种......有种你别回来!”
周菁连忙过来安抚:“叔叔,别生气。”
她一边苏景明面前扮乖,一边将视线移到鞋柜上面,看到苏宴北落下的护腕,内心浮现其他思量。
因为苏父和苏母的关系,苏宴北对商业联姻十分反感。
周家和苏家的联姻,由于苏宴北的不同意,迟迟定不下来,苏景明也不敢逼他。
苏宴北手里握着5%的严氏股份,还有苏老爷子留给他的部分资产,苏景明从经济上根本制约不了他。
逼急了,苏宴北说不定还会直接搬出去。
苏景明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徐徐图之。
周菁一直都知道苏宴北不喜欢她,但是,她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宛宛,你看啥呢?”
温宛刚看到苏宴北接过护腕,风怜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她收回视线,走向风怜,笑着说:“吹吹风而已。”
“我们快点进场吧,晚了找不着好位置。”
“好。”
苏宴北走到拐角无人处,面无表情地将护腕丢进垃圾桶。
换衣服的时候,司哲瞥到苏宴北没有戴护腕:“北哥,你的护腕呢?”
“丢了。”苏宴北坐在板凳上绑鞋带,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司哲打开置物柜,拿出一对黑色护腕,丢了一只给苏宴北:“全新的。”
然后把另一只戴到自己手上。
苏宴北单手接住护腕,随意套到右手处。
温宛坐在观众席上,脑海里却一直反复播放先前看到的画面。
“宛宛,你看!”
风怜扯了扯温宛的衣服:“北哥他们出来了。”
温宛回过神,朝台下看去。
参赛队员鱼贯而出,底下十几个人中,温宛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苏宴北穿着白绿的球服,白绿两色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愈加发白,黑色的护腕既不起眼又是那样的刺眼。
他身边站着司哲,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温宛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女生给苏宴北递黑色护腕的情景,内心微微一刺,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看他,转而看向其他人。
赛前,双方队伍依照两校的惯例,“友好”地进行打招呼。
“你们今年还是苏宴北和司哲啊。”
“对啊,不像你们,今年换人了。没事,新血液新动力,说不定能扭转乾坤。”
......
硝烟一触即发,谁也看不顺眼谁。
苏宴北和对面黄队主力不经意对视,对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笑容,然而笑意并不达眼底。
对此毫无所谓的苏宴北淡然收回视线,气得对面差点咬牙切齿。
比赛马上要开始,双方各自回到休息区,开始做热身运动和商讨战术。
黄队主力严弘轩走到一个两米高的球员旁边,低声嘱咐他:“等会你的任务就是盯紧苏宴北,必要时,可以使一些战术手段。”
对方点点头:“我晓得。”
十五分钟后,双方热身运动结束,比赛开始。
黄队率先运球进攻,绿队防守。
双方先是彼此试探,随着司哲从对面手里抢到球,传给苏宴北之后,气氛火热起来。
苏宴北运球躲过对方防守,三步上篮,绿队夺下首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宴北!”
“苏宴北!”
“十二中最棒!”
叫喊声铺天盖地,场面被点燃。
开场十分钟,苏宴北和司哲配合得天衣无缝,频频得分。篮球一到了他们手里,就跟活了似的。
特别是苏宴北,简直是遇神杀神,根本没有一个人能防住他。
哪怕是黄队的严弘轩想办法力挽狂澜,还是无法阻止双方分值越拉越大。
“梁竖,你搞什么?”黄队一个队员不满地对着两米高的队友低吼,“让你防守苏宴北,你防去哪了?”
“你两米,苏宴北一米八八,你居然扣不下他的篮!”
“你的身高是白长的吗!”
梁竖看向严弘轩,看到他轻微点头,然后心中有了决断。
在苏宴北投篮的时候,梁竖故意假装盖帽,狠狠朝苏宴北撞过去。
梁竖本来就长得高,块头还大,他使劲全身力气去撞,苏宴北被撞倒在地。
哨声响起,比赛暂停。
现场发出倒喝彩的唏嘘声,梁竖的动作过于明显,明眼的观众都能看出他故意撞人。
即使两校积怨年深月久,十七中的观众也不想看见他们学校以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取胜。
他们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局,而不是胜之不武的战果。
裁判走过来,宣判结果。
黄队防守犯规,绿队篮球进框,绿队获得一次罚球机会。
罚球站位前,苏宴北朝黄队的人走过去,梁竖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你干嘛?”
苏宴北没看梁竖,走到严弘轩面前:“表弟,多加努力。”
严弘轩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苏宴北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转身走回罚球点。
像是要故意逗弄对方,苏宴北罚球的时候,头都没抬,随意朝着篮筐的方向扔。
篮球砸到篮筐上,绕着篮筐不停转圈,一直没有落下去。
众人的心悬成一线,都在盯着篮球看。
苏宴北看都不看,转身向后走去。
篮球又转了两圈——
进去了。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严弘轩脸色有一瞬间不自然,苏宴北这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不,不是示威,是根本不把他当对手。
不然苏宴北不会直接转身走人,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一个,甚至连抢球准备都不做。
恐怕在苏宴北心里,球就没不进篮的可能。
严弘轩路过梁竖的时候,低声道:“力气再大一点。”
把他撞得上不了场,看他还怎么嚣张。
梁竖领悟到严弘轩的意思,轻微点头。
司哲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嗤笑一声。
再度开场,苏宴北似乎有意逗弄梁竖,每次他撞过来的时候,苏宴北都假动作绕开。
一次梁竖撞得狠了,没撞到苏宴北,却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观众席上发出取笑声,甚至有倒喝彩的人喊着让他“滚下去!输不起别在那丢人”。
唏嘘声一波盖过一波,激动的观众一个劲往台下扔矿泉水瓶。
苏宴北投完球行经严弘轩,似笑非笑地鼓励:“表弟,加油。”
气得严弘轩又派了两个人去堵苏宴北。
苏宴北也不强行抢着出风头,他们堵他,他就把球传给司哲。
司哲趁着防守空虚,迅猛进攻,黄队赶过去之前,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完美落入篮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二中必胜!”
“司哲!”
“苏宴北!”
球进篮,两人默契击掌。
接下去十几分钟,两人掌控全场,配合无隙可乘,哪怕苏宴北被堵得无法投篮,司哲依然不断拿分。
最终,十七中的带队老师看不下去,暂停了比赛。
“换回正常防守!都给我好好打,你们嫌还不够丢脸吗!”
“输也要输得光彩!”
黄队被一顿劈头盖脸,如丧考妣,士气明显断崖式下跌。
严弘轩有心拯救局势,却无力回天,就连他自己,都被苏宴北盯梢。
他每次刚拿到篮球,苏宴北立马抢走。
到后期,队友都不敢传球给严弘轩了。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对方实力过于强悍,实在没法抗衡。
绿队士气一路飙升,摁着黄队狂打,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十二中以碾压的方式赢得友谊赛。
赛后,双方握手言和。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十二中的带队老师笑眯眯地说。
十七中的带队老师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还要一个劲附和:“对对对。”
言罢,十七中的带队老师又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学生。
苦苦训练一年,还被虐得跟狗一样,简直是让别人看笑话。
两校的人员“友好”交流过感情,最后彼此用力握手道别,使力的程度,就跟同敌人对垒差不多。
严弘轩报复性地握紧苏宴北的手,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反钳制。
“表弟,”苏宴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使严弘轩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起,“多吃点。”
严弘轩克制住想挥拳的举动,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哥啥时候来严家做客?自从小姨离婚出国,你都没来看过外公了。”
苏宴北神情疏淡,轻描淡写地回答:“会去的。”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去,双方都极其有默契的没有提及。
比赛结束,观众陆续离场,风怜拖着温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宛宛,走,我们去找他们。”
温宛的思绪在飘散。
苏宴北在球场上有一种叱咤风云的魅力,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令人着迷,使人沉沦。
直到风怜出声,温宛才回过神来。
下阶梯看台时,温宛和对面的女生对视了一眼,情绪莫名低落下来。
是她,那个给苏宴北递护腕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