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随手拿的酒,有些烈。
她仰头一口闷了半杯,眯着眼睛缓了缓:“顺便跟大家道个别。”
调酒师毕竟不是老板,首先关心的不是生意问题,他将擦好的杯子放在架子上:“怎么这么突然?”
“男人啊,都是贱。”
伊娜又倒了一杯酒,看着杯子倒映着自己容貌,笑了起来:“宁愿在别人那做个玩物,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调酒师没有听清她的话。
混沌区都是一群没有根的人,谁都有过去,大家已经习惯了距离,不会有人刨根问题。
他想了想:“娜姐,您什么时候走,我有空的话去送送你。”
伊娜将剩下的半杯酒仰头灌入嘴里,从位置上站起来,晃了晃还是站稳了。
她弯着腰,一只手撑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抚摸了调酒师的侧脸,印了个红唇,身上的香味和酒气熏得调酒师脸都红了。
伊娜笑了笑:“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
能不急吗?
她刚刚干了票大的,把站在帝国最顶尖位置的人给掀翻了。
伊娜没有回答调酒师这个问题,直起身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推到调酒师的面前:“把这个交给老板。”
她撂挑子就走,也得有个交代,用适当的钱换少一波人追杀。
很划算。
余光看见不远处一直偷看她的男人,伊娜并手成刀,在自己的脖子前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对方连忙扭过头去。
她冷笑一声,拎着自己的包,稳了稳脚步,朝着门外走去。
虽然混沌区属于三不管地带,帝国的手伸不进来,但这里毕竟是浮空岛,还有浮空军的残部生活在这。
那些人告诉她,为了保证安全,最好在天亮前离开。
她决定马上就走,定了启程的票。
趁着夜色,离开浮空岛,回到最混乱的混沌之地,浮空军也好联军也好,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调酒师看着伊娜半瓶酒下去,走路有些打晃,有些担心她被顾客纠缠,喊了身后的小哥替班,追上去准备把人送上车再说。
只是他刚走到中间,就听见“碰——”的一声巨响。
酒吧的玻璃门弹到了墙上,从中间裂出几块,有玻璃碎片飞射的四周,引起一片惊呼声。
娜姐倒退了几步,从他的角度看,背影僵直,双腿有些发颤。
这是有人砸场?
调酒师顺手抄起身旁桌面上的玻璃瓶,狠狠往桌上一砸,露出尖锐的部分。
他扭头对边上的服务员喊:“去叫人……”
剩下的话被整齐的脚步声所淹没。
“踏踏踏——”
夜场斗殴,也不过是各家的打手小弟出动,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出现这种用靴子踩出的整齐划一的声音。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随着脚步声,无数人涌入大门,他们上身穿着黑色背心,军绿色工装裤,黑色皮靴。
两队人在酒吧散开,握着光能枪,堵住了几个出口。
全被武装,分工明确。
暗街?
残余的浮空军?
无论是谁,这样的阵势,已经不是他们酒吧十几个小弟,几把破枪就能解决了的。
调酒师放下手中的瓶子,慢慢抬起了双手放在头顶,蹲了下去。
他的余光中,站在最中间的伊娜已经回过神来,扭过头就想往前跑。
一道人影从门口的队伍里走了出来,有着女性的曲线,却剃了个寸头,整个人的气质干净利索。
她踩着军靴,大踏步的往前走着,将手中带血的军刀插入腰中,几个快步,就追上了伊娜。
寸头女子没有任何留情,左手拽住伊娜的头发,将她像后拉扯住。
右手抓住伊娜握着餐刀的手腕,用力一扭,餐刀落地,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下。
仿佛抓着一只弱鸡,寸头女子半拖着将惨叫的伊娜拽到门口,将人扔在了门前的地上:“抓到疑似人员,请求确认——”
在混沌区,伊娜从小到大遇到过无数这样的情况。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是离发帖时间不到三个小时,这里不是帝城,不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她赌只是寻仇。
练舞的人,从小就习惯了疼痛,伊娜想到这握着自己的手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谁请的你们,我给你们双倍的价格。”
涟韵嗤笑一声。
走上前,捏住伊娜的下巴,迫使她把头抬起来,对上了门前的站着的男人。
伊娜的声音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以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有疏离,有礼貌,有淡漠……却没有想现在一样,眼底都是平静。
平静的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伊娜遍体生寒。
从头皮到后背毛孔都战栗起来。
邵衍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带走。”
——
浮空基地,刑讯室。
大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负责刑讯的是浮空基地的刑讯专家。
皮肤白皙,身形清瘦,带着金丝眼镜,要不是镜片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渍,更像是哪所学校的老师。
刑讯室门口配备消毒和清洗设备。
他假装没有看到走廊上等着的人,洗完手进行消毒后,低头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轻轻捋平褶皱。
涟韵靠了过去,把从跟班那顺来的烟递了一根过去,十分狗腿的点着点火器:“齐哥,你怎么出来了?”
负责刑讯的人出来了,那么里面不是只留着衍哥和小嫂子的情敌……哦,不,是陛下的情敌。
这娇滴滴的美人风情万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心软了怎么办?
齐哥瞟了一眼涟韵:“你有这个时间八卦,还是准备条裤子吧。”
裤子??
涟韵觉得寸头的头发都炸了起来:“!!!!!”
齐哥也不管涟韵是不是想歪,侧过头,吐了一口烟。
刚刚审讯室内,那位一直以有精英气质绅士风度的二把手,就静静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那么漂亮婀娜的美人,也不管她嘴里的表白满腔真意,如泣如诉,冷冷看着对方的指骨一点点被敲碎。
可能是美人是练舞出身,对肢体疼痛的人忍耐度超出了他的预料,哪怕指骨全碎了,也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有用的信息。
一口咬定,她是因为那位成为星帝的玩物,觉得对方卑微到失去自尊也不愿意接受她,一时间又气又屈辱,才把星帝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后来可能疼狠了,又开始大骂。
骂完那位骂星帝,脏话张口就来,语言之难听,和那张美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位就平静的听着,哪怕对方挣脱开自己,爬到那位叫脚下,抱住那位的小腿哭的肝肠寸断,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时间有限,动脸吧。”
齐哥想到这,抖了抖烟灰,嘴角的笑容带着讽刺。
人的弱点真的不堪一击。
刚刚宁死咬住牙关的女人,心理防线和她的外表相比,已经不能用强悍形容。
结果他的匕首在那张脸上才划过一道,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什么都吐了出来。
情啊爱啊不是没有,更多的不过是混迹了太多娱乐场所,眼光毒辣,看中了潜力股,坚定自己能钓到金龟婿。
甚至还专门制定了自己的相关人设。
什么单纯,什么对感情执着直白,兢兢业业演了两年。
后来见金龟婿没希望了,就把消息卖了出去,换了一大笔钱准备远走高飞。
至于卖给谁——
那就不是他能听的了。
……
刑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齐哥回过神来,将烟掐灭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端着裤子的涟韵看着从刑讯室走出来的人,不仅是裤腿有着血手的印记,上衣也有不少地方沾着血渍。
她表情有些尴尬:“我再去找找值班室看有没有衣服——”
“有裤子就行了。”
邵衍脱掉外套递给涟韵,只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洗了几遍手后,又细致的进行了几遍消毒。
确定身上的血腥味被消毒水压过去后,他接过涟韵手上的裤子:“你去楼下等我。”
没有了异性,邵衍避开监控,在角落里换好裤子。
一身干干净净的像是没有踏进这栋大楼过,他第二遍收拾自己,然后看向齐哥:“食堂今天包饺子,要一起去吗?”
齐哥咧嘴笑:“我女儿还等我回去讲睡前故事呢。”
再说,回去之前,收尾工作还需要他来。
浮空基地的夜色,穿着单衣已经明显能感到冷意。
一直到他走进食堂,冰冷的血液仿佛随着里面的温度一起暖了起来。
今天的食堂其实算不上热闹。
无论是兵油子、刺头、还是混沌区习性未改的兵混子,一个个都乖乖站在桌边,跟哑巴似的低着头,仿佛在专心致志的对着手上的面团。
只是他们偶尔抬起头瞄向中间的眼神暴露了他们。
反而是其他人此时更放松一些,一边看着范本学习包饺子,一边偶尔彼此聊上几句。
有人发现他进来,食堂大厅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邵指挥!”
“邵老师!”
“衍哥!”
……
他一边回应一边穿过人群,走到中央的位置。
楚笑正站在桌子前,穿着浅色的休闲服,用酒瓶当工具,把一小团面滚成面片。
她今天没有戴口罩,自己剪的乱七八糟的齐刘海也用卡子固定住,露出了整张脸来。
从他的方向能一眼看到她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听到动静,对方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等你半天了。”
她一边把肉馅放进面皮中间,一边自然的说:“去洗个手,然后过来帮忙。”
他挽起袖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