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山峦丛林都覆盖着一层融雪的味道, 雾气如昨夜遗留的被子覆盖在大地之上,尤其如今的大陆一片汪洋, 水雾更甚,站在山巅放眼望去,脚下便是一片云海翻涌,仿佛立身于天上仙境,睥睨苍生万物。
待今日的第一抹朝阳升空,天光如同一把把利剑, 劈开了重重云雾, 拨云见日, 视野堪堪明朗,整个大地才仿佛睁开了朦胧的睡眼,从昨夜清凉的梦境中清醒。
水晶宫山谷里也在云雾消散之后迎来了淡金色的晨光,山谷里人头攒动, 一片忙碌景象, 但是如此多的人却不显得多么嘈杂,仿佛大家都怕惊扰了清晨的宁静和雅致。
虽无多少声音, 但每个人都配合默契,就连背着大包小包的灰鼠们也十分配合,有的帮忙搬运东西, 有的照顾小一点的崽崽。
虽然是远行, 山谷里却被打扫的十分整洁, 就连耕地上也还生长着已经冒了青芽的作物, 似乎他们不是去往遥远的北方,而是就简单的出门踏青,今晚就会回来。
山谷行走的小路刚刚被翻修,道路平整干净,甚至清晨的时候还有人在进行着日常的清扫。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着对山谷的不舍,以及对山谷的爱护。
有人摸着自己新手建造的房屋告别,有人对着湖面挥手,也有人用目光环顾山谷的每个角落,希望将每个细节都铭记于心。初来时,这里是避难所,离开时,这里是家园。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最舒适的一个冬季,再次学会了将后背交给队友,也放手一搏选择了相信,选择一同迁移。离别的清愁融在清晨的薄雾中,薄雾虽然散去,愁意却难消。
今天是水晶宫决定正式向北大迁移的日子,有很多人在昨夜都没能睡着,对于未知,人们总是心怀忐忑。尤其是经过一个冬季的安逸生活后,再次踏出山谷进行一场极为漫长的迁移,对于每个人而言都需要勇气。
对于未来的路,有怀疑,有期待,有茫然,有向往。其实如果带队的不是古兰骨和舒水水,这次的大迁移不一定能成功。
住在山谷里不好吗?有守护大阵,还风调雨顺,不用担心变异生物,也不会有饿肚子的苦恼,与外面的世界相比,山谷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确实是一座水晶宫。
但是当看到变异老鼠们都拖家带口的准备迁移时,谁还好意思说留下来的话。
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那偏安一隅的他们是否还算真正的活着,如果世界都死去了,那侥幸而生的他们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这些问题看似太过遥远和宏大,但其实就摆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选择。
而最终,水晶宫全员253人,加灰鼠家政42只,集体准备大迁移。
收拾好行囊,在沉默中上路,当太阳完全跃上地平线的时候,众人也从山谷爬上了山顶,再继续前进就是下山的路,不过路不会延续到山脚,因为那里已经是一片汪洋,融化的雪水早就填满了山峦的凹谷,形成了大片的山川河流。
下山离开之前,众人齐齐站在山顶向山谷眺望,与周围世界的一片水色不同,那里还是翡翠碧绿,生机盎然,如此特别。
决定留下来的那小部分变异鼠也爬上山顶送行,鼠们最后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为彼此祈祷未来能平安无事。毕竟如今谁也说不好,是留下来更安全,还是迁移更安全。
留下的变异鼠找到舒水水,请求舒水水看来都是鼠的份上对变异鼠们多加照顾,同时表示自己会照顾好山谷,并且照看那些生长中的灵木,只要山谷还在一天,它们就会照顾一天,绝对会把那些灵木当成自己的崽崽照顾。
舒水水变成了鼠的样子与变异鼠拥抱了一下,这才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表示没问题,一定会照顾好灰鼠们。
最终,一声令下,众人还是迈出了离开的脚步。
离别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因为他们大部分都选择了跟随古兰骨和舒水水走向未知,但是身后那个庇护了他们一冬的山谷,似乎承载了太多回忆和幸福。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从被流放到沧战星以来,那个山谷是他们仅有的也是全部的快乐记忆。
这群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男人们,竟然全部都沉默了,甚至有人悄悄红了眼眶,那不是畏惧,而是不舍。
几个月的时间里,似乎山谷都有了灵魂,仿佛一个大家长,为他们遮风挡雨,包容下他们的贸然打扰。
有年纪较小的人已经忍不住低低哽咽。“我……我们……还会回来……吗?”
旁边有人毫不迟疑的回应。“会的!无论未来会走多远,这里都是我们的家!”
“嗯!会的!一定会回来的!”
“我在门外还种了一排萝卜,都没来得及收。”
一只幼年变异鼠就走在旁边,对于人类的语言学习的还一知半解,但是听到萝卜两个字却是眼睛一亮,然后动作熟练的掏出小旗子,只见上面写着。“灰鼠家政,在线收萝卜。”
周围众人呆滞之后齐齐笑了出来,之前低迷的气氛都消散一空。那个年纪较小的少年也是破涕为笑。“看来山谷里的萝卜你们是没少收。”
幼年变异鼠哒哒哒的跟着众人下山,尚且不知离家的忧愁,时而跑得快一些,时而有些掉队,欢脱的一团对外界充满好奇,没有什么恐慌,毕竟它的父母都在迁移的大部队中。
下山的路因为已经提前清理过,路上还算顺利,不知是谁起的头,队伍里渐渐响起了歌声。一首思乡的歌,想来应该是沧海星系公认的知名曲,没有星球界限,每个人都能跟着哼唱。
古兰骨和舒水水走在队伍的前面,听到后面渐渐响起的大合唱不禁相视一笑。两人也不知在笑什么,但是目前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大家没有被未知吓退。
南歌也弯了弯嘴角,最后也跟着哼了起来。余烬就更不用说了,早就欢脱的放声高歌,硬是把一首温柔的思乡曲唱出了燃曲的味道。
歌声随着众人的脚步在山峦间回荡,飘回了山谷,告诉留守等待的生灵和山谷,他们会一路安好,会惦念家乡,惦念着水晶宫。歌声也飘向了山下,告诉未来,他们来了,管他前途危险,他们不曾害怕。
舒水水悄悄伸出手,然后用小手指勾了勾古兰骨的袖子,凑到古兰骨的耳边。“骨骨别怕,我给你建更多的水晶宫,直到整个沧战星都变成水晶宫。”
古兰骨伸出手扣住了即将溜走的手指。“我不怕,毕竟水水都已经给了我一个寰星,有水水在,哪里都是水晶宫。”
跟在旁边的南歌被猝不及防的被喂了狗粮,目光略带新奇的看了看古兰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古兰骨多了几分烟火气。
后面唱歌唱的开心的余烬挤了过来,一把搂住舒水水的肩膀。“水水会唱吗?我教你啊!来来来,一起唱!”
古兰骨的目光盯在余烬搭在舒水水肩膀的手上,目光如刀,大有要剁了这爪子的意思。
迟钝如余烬也觉得有些手疼,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却还是兴致勃勃的拉舒水水加入大合唱。旁边的南歌无奈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余烬心大还是胆大。
作为一只爱唱歌的鼠,舒水水欣然接受了合唱的邀请,并且迅速跟上了节奏,然后舒水水成功将古兰骨拉入了合唱的队伍。
舒水水唱歌之际还支着耳朵认真听着身旁古兰骨的歌声,古兰骨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今天清晨将散未散的薄雾,扶人心头,不留痕迹,却留舒适。在整齐的歌声合唱中,舒水水笑弯了眼睛,然后对着古兰骨竖了个大拇指。
古兰骨红了耳朵,竟然解锁了害羞的情绪,歌声中的温柔沁入眼眸,融化了满身清冷。
舒水水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发现古兰骨的不好意思之后,还贴心的凑上去掩耳盗铃的用手捂住了古兰骨的耳朵。
古兰骨被舒水水的举动逗笑了,用脑袋抵了抵舒水水的脑袋,悄声说道。“这下不知道的也都看见了。”
舒水水笑的有些小得意。“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
两个自欺欺人的人对视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舒水水跳上了古兰骨的背,用手捂着古兰骨的耳朵,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遮住了。
古兰骨脚步依旧稳健,嘴里还哼着歌,手臂回在身后拖住背上的舒水水,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有些前圧,防止不老实的舒水水摔下去。
在回荡的歌声中,队伍渐行渐远,身影最终消失不见。山顶上留守的灰鼠默默伫立良久,不愿离去。不同的路,却同样都需要坚守,你们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我们守在家园,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