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荒星

白染在脑海中快速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爱莎在洗手间隔间里身体开始了异化,也许因为痛苦发出了声音,或者是长时间没有出来,造成了在外面等候的查德的担心。

查德在喊了爱莎询问情况后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情急之下推门进去,却怎么也没料到爱莎会突然袭击他。

击伤查德之后,爱莎通过只有她才知道的通道逃离。

这时候爱莎的身体还没有发生非人类的改变,查德无法判断爱莎的真实情况,他来不及回库房通知队友,当即朝着爱莎逃离的方向追去……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白染的意料。

眼前爱莎的情况和刚刚失去人形而死的三个男人完全不一样。她的身体还是好好的人形,只是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变了,行为方式也变得诡异。

只见她扭动着瘦小的身体向着这边“爬行”过来,看起来就像节肢类生物的移动方式,只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于此相对,广场上的虫群虽然盯着他们却并没有立刻攻击。

白染直觉情况棘手,但她还是立刻召唤出了七杀。

如果是意识被侵蚀,就必须尽快施救,否则等到意识尽失就晚了。

之前陆迟濒临狂躁的时候,琴音的净化非常有效,她只能赌此刻琴曲也能在爱莎身上发挥同样的功效。

夜色沉冷,肃穆的广场上,只有巨型变异格拉虫的复眼亮着点点红光。

琴声流泻而出,在白染的灵力注入下,声音扩散至整个广场。

她选择的琴曲是当时救陆迟时所弹的那一支,名叫《清心咒》,是琴宗老祖所创驱邪静心的曲子,也是所有弟子入门的第一首琴曲。

师父常说,曲子从技法上也许有难易之分,但在真正的宗师手中所有的曲子都可以发挥千百倍的威力。

白染是在结丹后才真正理解师父这句话的含义,那之后她曾用这一曲平平无奇的《清心咒》救过无数人,也悟得了琴道真谛。

陆迟上一次听白染弹琴是在他意识极为混沌的时候,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地听到白染的琴音。

身边的人一袭白衣,平时七分清冷三分淡漠的面容在抚琴时显得平静,却又美的惊心动魄。

陆迟很难想象“平静”和“惊心动魄”这两个形容词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好像一种矛盾的叠加态,令人过目难忘。

他感觉自己在乐曲声中安定下来,就好像进入了一间极度舒适的安全舱,所有冒头或者还没来得及冒头的焦躁和不安都被安抚。

这种抚触一直深入到精神深处,让他没来由产生了一丝悸动。

陆迟只顿了一瞬就将注意力转回到广场上的局面,没有在意那转瞬即逝的陌生感觉。

爱莎还在贴地爬行,只是动作慢了下来,她血红色的眼睛盯着白染,忽然双手离地,似乎是想要靠双足站立,却失败跌倒。

明明是人类小孩的身体,却处处透着诡异的不和谐,就好像对于人类的行为方式很不习惯。

白染很快停止抚琴。

“不行,她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恐怕已经……”她没有说下去。

陆迟知道她要说什么,道:“她没有受伤,不存在兽化的可能。”

的确不是兽化……白染想到什么,蹙眉道:“难道她是被虫卵寄生?”

陆迟“嗯”了一声:“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之前爱莎一直昏迷不醒白染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小女孩本来体质就弱,巴里特说她是营养不良的时候,白染也接受了这种解释。

现在看来,虫卵当时就已经寄生在爱莎体内,通过不断吸食她体内的能量增强自己的力量,这才导致爱莎迟迟不醒。

夜半醒来的时候爱莎还保有自己的意识,直到进洗手间后彻底被虫卵吞噬。后面发生的一切也就都解释得通了。

可这也意味着,真正的爱莎已经死了,眼前的白发红眸小女孩,只是一具被虫子占据的空壳。

静了片刻,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她,陆迟又道:“在第七星区,死亡是最常见的事。不论性别年龄,只要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起来残酷,却是事实。

白染没有答话,其实在看到爱莎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做向导的时候,她就已经能猜到对方的大概处境。

能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赚钱,自然是因为生活所迫。

也许爱莎是和爷爷相依为命,可爷爷年纪大了无法继续养家糊口。

也许她的爷爷并不舍得她冒险,可她瞒着爷爷擅自做了决定……

只是她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做向导。

白染的指尖在七杀冰凉的琴弦上微微按下。

“过去有被虫卵侵蚀控制的先例吗?”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并没有太大起伏。

“没有,被虫卵寄生很快就会爆体而亡。”陆迟道:“β23,这颗星球的确不太对劲……”

变故就发生在陆迟话音未落的一刹那。

爱莎在摔倒后歪歪扭扭爬起身,白染再次听到了她尖锐的虫鸣。

这一次那只巨型独角虫应声而动,它来到爱莎的上方,六条尖利的附肢将爱莎围在中央,巨大的身影将爱莎笼罩,似乎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下一瞬,独角虫的整个外骨骼都震动起来,复眼的颜色变得更加猩红。

嗡——

白染在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

这与虫鸣不同,不是声音的频率,而是直接震动精神海的精神攻击!

被锐痛折磨的查德好容易在琴声中缓过来,又被精神力冲击得一懵,“我的天——三级变异体!”

原本被虫足刺穿右腿,查德还能忍耐,此刻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在极近距离的精神震荡之下,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完全动惮不得。

幸而被一级变异体所伤没有兽化的风险,否则他必定难逃兽化,并且速度会非常快。

白染看向身边的陆迟,他身上本来就有伤,虽然人勉强站着没动,可能看得出来,眼下的状况对他来说也非常棘手。

陆迟的异能攻击范围很广,在查德还被虫子控制的情况下出手也会很受限制。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必须先将查德救出来,否则按照这只三级变异体的精神力攻击强度,就算他血没流尽,精神也会先崩溃。

白染原本为了顺利搭乘飞船离开不愿多事,可事到临头,已经由不得她多想。

要是所有人都死了,她也就永远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她横琴在前,抬手间铮然声响。

这一声琴鸣在她的灵力催动下,如同潮水一样扩散,浩瀚汹涌。

仅仅一声,陆迟就明显感觉到独角虫的精神力冲击一滞。

他知道她的琴声不一般,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凭借琴音压制独角虫的精神力攻击!

在遇到白染的时候,陆迟就知道她绝不是普通人。她既不愿说,他也没有逼问。

可她竟然能做到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级变异体,陆迟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不过问就能蒙混过去的事情了。

在人类精神力不断降低的时代,整个洛桑星系怕是再找不出比她精神力更高的人。

主星那边……

陆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略暗。

白染的琴音一声接连一声,如同潮水般绵绵不绝。

独角虫明显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它发出愤怒的虫鸣声,周围的虫群终于动了!

精神力攻击受阻的情况下,陆迟和查德身上的压力都得到减轻。

在虫群围向两人在那一刻,周围的气压变了。

陆迟还是带伤使用了他的能力。

最靠近的虫子如同背负了一整座大山,被压得动惮不得。因为虫子体型巨大,被挡在后面的巨虫只能爬上同伴的身体才能靠近两人。

可上空的气压不允许它们这么做。

白染见时机成熟,快速对陆迟道:“我找机会切断虫足,你去救查德。”

陆迟没有问她离这么远要如何切断虫足,只应道:“好。”

白染持续压制独角虫的精神力,陆迟闪身从虫群林立的附肢中间穿梭而过。

在铮然的琴声中间,白染抬手一扫琴弦,一道裹挟着灵力的冰蓝色音刃瞬间穿空而过,直接切在了钉住查德的那只虫足上。

虫足从中而断,巨虫吃痛,复眼立刻捕捉到自己的断腿,狂躁中迅速转向抬起另一条前肢就要钉死查德。

陆迟反应很快,抓准时机顷刻间便到了查德跟前,在虫足落下的前一瞬将动弹不得的查德一把拽了出来。

轰——

白染的第二道音刃同时切断了虫子抬起的前肢,巨虫瞬间失去重心,整个虫身倾斜歪倒在地。

它剩余的几条腿不停挣扎,想要站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白染边压制着精神力攻击,边用音刃掩护二人,陆迟很快带着查德脱离了危险。

上方的气压再次压制住了追过来的虫群。

白染看向查德,陆迟已经让他平躺在了地上,他的右腿血肉模糊,左边腰腹部也在流血,应该是之前被爱莎攻击所致。

“能挺住?”陆迟道:“出去再给你包扎。”

查德在精神力冲击受阻后缓过来,他艰难地睁开眼,虚弱道:“能……就是……”

怕他情况不好,陆迟问:“怎么?”

“就是……”查德喘着气道:“如果……我的腿也改成义肢……贝琪她……会不会更嫌弃我了?”

陆迟:“……”

“不会,没那么容易截肢。”

查德不信:“怎么不会……她之前还说我的脑子是义脑……”

白染和陆迟同时放下了心。

看样子这是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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