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突然好想生个孩子。”
脑子里想着关于和他结婚后不后悔的事情,辛念已经嘴快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尴尬的看了眼身侧的谢听澜,果然瞧见他停止了帮孩子整理衣服的动作,看向她的那个目光很是复杂。
她忽然觉得很尴尬,对于现在毫无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来说,这个话题显得格格不入,她稍微挺直了一下身板,笑道:
“开个玩笑,别当真。”
看到他抱着赵宝梨回到对面的位置上,辛念心里就有了答案。
成年人拒绝的方式不是只有用嘴巴说,行动和肢体上的拒绝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礼貌和修养。
辛念将一缕头发勾到耳后,重新把目光落到窗外的风景上,在地面上看起来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后显得十分渺小,就像是玻璃橱窗里的微小模型,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让她觉得脚下的世界很冰冷,连微小空间里的氛围都凝固了。
和一个住在山上的神仙讨论家庭和生孩子在这种充满人间烟火的事情,根本就是自讨无趣。
果然还是她眼瞎,怎么就找了个既高冷又没有烟火气的结婚对象呢?
在眼不眼瞎之间反复横跳的脑内争夺战总是能让时间过的很快,那之后没多久摩天轮落地,赵宝梨这丫头却还没醒,回去的路上更是直接睡的鼾声雷动。
辛念第一次体会到当妈的辛苦,想不到小皮猴子长得又瘦又矮,还挺结实,在车上抱了一路,胳膊都快断了。
后来好不容易把人抱回自己房间的床上,她还得帮她擦脸洗脚,一整晚都在担心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第二天早上,辛念是被赵宝梨摇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刚蒙蒙亮,正准备拉上被子蒙住头,就听到赵宝梨又急又燥的声音:
“念念姨,我杨桃呢,我杨桃不见了。”
辛念从被窝里伸出腿指了指茶几上的购物袋:“在里面……”
在一阵稀稀疏疏的的翻东西声响过后,辛念身后的床忽然陷下去一大块,赵宝梨忽然跳上床,哇的哭了起来:
“不在里面,是你偷吃了!呜呜呜,那是我自己掏钱买的杨桃。”
“呜呜呜,你赔我杨桃!”
辛念的瞌睡虫彻底被村霸王的哭声吓走,想到应该是放在谢听澜那边的购物袋里,她立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以证清白。
接到电话时,谢听澜正带着学生们在院子里做晨间锻炼,赵宝梨在电话里的哭声几乎震耳欲聋,不开扩音也被身侧的安凌青听的清清楚楚:
“应该是落在你那边的购物袋里了,你赶紧看看。”
辛念的嗓音听起来比赵宝梨还要急躁,显然是被村霸王的哭声威胁了。
昨晚回来天色已晚,谢听澜顺手将购物袋放到了厨房里,采购的货物还来不及分类整理,只有冷链箱里的炸鸡被放到了冷藏室,他指了指餐桌上的购物袋,让安凌青跑去看看。
几分钟以后,安凌青那小子红着脸从厨房跑出来,结结巴巴的说杨桃确实在里面,他说:
“谢教授,你还是亲自去确认一下吧。”
身为老师对学生的敏锐直觉让谢听澜察觉到安凌青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他只好握着电话进了厨房,果然瞧见超市购物袋就摆在餐桌上,有刚刚翻找过的痕迹,赵宝梨的杨桃就放在里面:
“杨桃在我这里,没坏,”他将那颗用塑封盒包好的杨桃翻出来,却在看到下面那两盒花里胡哨包装的计生用品时愣了下,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眼,对着电话那端的辛念说:
“辛小姐,下次给暗示,请不要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
一头雾水的辛念被赵宝梨拖起来往屋外走,说吃完早餐就要上山去拿杨桃。她甚至都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揉着没睡醒的脑袋说了句:
“行行行,听你的。”
辛念一边吃早餐一边寻思,是不是自己文化水平太低,所以才会听不懂谢听澜说的话。后来想到他用“辛小姐”称呼她,她郁闷了好久,念名字多好听,这称呼听起来生分的像是停留在相亲时期。
村霸赵宝梨可没有耐心陪她胡思乱想,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就要拉着她上山:
“谢叔叔挺凶的,我不敢和他要杨桃,你去帮我要。”
辛念挑着眉,“你倒是人精,危险的事情都让我去做。”
“反正谢叔叔他又不敢拿你怎么样。”赵宝梨得意洋洋的抱着手臂,分析道,“昨天出去,他明明不耐烦陪你逛街,陪你吃炸鸡,但是迫于你的母老虎气质,还不是只能乖乖陪着你。”
辛念气的啧了声:“我哪里像母老虎了,我都不敢让他跪键盘,我是靠美貌,靠我的美貌征服他的。”
想起这女人把她从泥潭里抓出来,对着自己屁股一顿胖揍的模样,赵宝梨不服气的摇着头,撒丫子就往山上跑。
两个人你追我跑的闹了一路,到了谢听澜这里,体力不佳的辛念率先投降,接过秦叔递过来的水就一饮而尽,赵宝梨倒是很宝贝它的杨桃,确定没有损坏,道了谢就要走。
“你让我歇会儿行不行?”辛念累的半死,瘫倒在椅子上不想动,“等我上楼看下鹅子。”
两个人平日里没有联系,她也没听谢听澜说起大白鹅的恢复情况,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一眼。赵宝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她上了六楼,然而,在看到大白鹅的裹成大鸡腿似的鹅掌时,村霸王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臭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山大王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小屁娃娃嘲笑,它立刻单腿站立,呼啦一下展开翅膀。
看到赵宝梨害怕的抱着秦叔的大腿,辛念立刻顺了顺大白鹅的脖子,看它一下子温顺下来,和它说话:“好好养伤,别想着吓唬赵宝梨了,等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辛念对于大白鹅来说有救命的恩情,它似乎是懂报恩的,叫了两声回应她,乖乖收起翅膀后趴回了窝里。
这一幕可把赵宝梨羡慕坏了,下山的路上,她一直缠着辛念,问她是怎么把大白鹅驯服的,辛念神神叨叨的说了些有的没有,这才注意到自己跟着赵宝梨到了个完全没来过的半山坡:
“我们不是回村子里吗?”
“等一会儿,我有点事。”
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正经事?
她跟在赵宝梨后面七拐八绕,最后在一片山茶花林里看到好几座墓地群,赵宝梨走到最新的那一座墓地前拜了拜,辛念注意到了墓碑上的照片,应该是她母亲。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赵宝梨到了这里就变得格外文静,她甚至还翻出一把水果刀,将那颗杨桃切成两半,整整齐齐的放在墓前的托盘里。
原来这颗杨桃是带来给她妈妈吃的,难怪昨天要挑选那么久,睡着了才肯放下。
辛念摸了摸两手空空的裤包,折了支山茶花放到了赵太太的墓碑前,和赵宝梨一样跪坐在墓前:“原来是赵太太,初次见面,我是你女儿的好朋友。”
眸子里映着些许思念的赵宝梨在听到她这句话后,苦笑了下:“我爸说,死人是听不到活人说话的。”
即便如此,她不也给自己的母亲挑选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杨桃果子吗?
谁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死后即永别这样的真理,可是辛念却说:“她怎么不能听到,她能听到你在这里说的任何一句话。你知道吗,人死后灵魂得到了救赎,会飞到星星上面居住,在那上面,能听到至亲之人的声音和思念。”
赵宝梨半信半疑,吸了吸鼻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就可以和她说话,你想和她说什么都可以。”
一向聒噪的赵宝梨却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后陷入了沉默,她或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在辛念以为她要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她听到一些抽泣声,赵宝梨很难过的说:
“今年我就得离开村子,去城里上一年级了,如果你能送我去一年级就好了。”
“我害怕去上学,我想多调皮几天,想让爸爸放弃带我回城里。而且,上一年级的话,我就不能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了。”
原来之前那个沉默的动作,是在数着需要告诉妈妈多少件事情,辛念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小孩子的愿望既单纯又简单,明明只是一些看似日常的陪伴和要求,对于赵宝梨来说是怎么都无法拥有的奢望。
从她的口中,辛念知道曾经的赵宝梨比村子里大部分孩子过得幸福,陪着爸妈在城里生活的赵宝梨衣食无忧,也因为独生女的关系备受宠爱,每一次回来看奶奶都要被小孩子们轮番羡慕,抢着和她做朋友,但自从母亲去世,她成为了孩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才不需要他们同情我没有妈妈。”
“谁笑我没妈,我就要打谁。”
从城里来的小公主变成村霸王的进化史,听来是那么的心酸又无奈。辛念听着听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赵宝梨为什么不愿意拍电影。
因为她的妈妈是独一无二的,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后来,在返回山下的路上,辛念看赵宝梨情绪低落,忍不住和她解释:“也许你会觉得即将要升小学是一件未知的,恐慌的事情,但小学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上一年级的那天,我妈妈也没有陪我去。”
“你妈妈也死了吗?”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准备安慰人的辛念愣了半晌,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身体健康,但是她有更喜欢的女儿,我不是她的唯一和骄傲。”
独生女的赵宝梨觉得这句话很难理解,但是当她抬起头想问一些什么时,她在念念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小孩子无法看懂的情绪。
因为念念姨开心的时候眼睛里有小星星,所以那种感情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比失去母亲更加难过的情绪,反正她看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妈妈告诉她那样,紧紧牵着难过之人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去传递力量,她说:
“念念姨,我今天会乖乖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只乖乖听她一天话怎么行。
辛念哭笑不得,但也从内心深处理解了赵宝梨的所作所为,至于那些小情绪,则是在赵宝梨带着她下地捉泥鳅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到谢听澜电话时,辛念正和赵宝梨坐在田埂上讨论今天的泥鳅要怎么吃,她和谢听澜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谢先生怎么会想到要给我打电话。”
她心里记着早上他叫她“辛小姐”的事情,所以这个称呼说的很阴阳怪气。
“在忙?”
“不忙,和赵宝梨捉泥鳅。”得来不易的一周假期不就是用来陪赵宝梨拉近距离的,别说是捉泥鳅了,捉蛇都要大着胆子上。
就在辛念犯嘀咕这人打电话找她干什么时,那人忽然说了句:“门卡压在我书房的窗棂下,晚上七点,趁学生们在餐厅吃饭,你偷偷从侧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