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士明越来越搞不懂马凯了。从昨天接到马凯的电话开始,他心里就充满了疑惑。
电话里马凯的声音很是兴奋,而且语调中洋溢着轻松和快乐,但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举行宴会的原因。
“是什么事情让马凯这样兴奋呢?难道是杀人案破了吗?”吴士明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是那样的话公安机关也应该会通知他的。
“那就是俱乐部被勒索的事情有了突破。”吴士明认为这点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到目前为止那个勒索电话再也没有打过来。李海峰和方明亮早已经随队前往赛场,如果有什么意外早就会有动静了。
想到这里,吴士明又看了一下手表,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按照比赛前的正常准备时间来判断,此时李海峰应该正在球场上做准备活动,这种情况下勒索人要是想下毒那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会不会是马凯已经破获了这起勒索案,故意要给我一个惊喜呢?”吴士明对这个猜测越来越确信,于是当他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参加宴会的人都已经到了。
吴士明环顾着这几个人——毕林森、普伊莎、王国栋、张威、赵菁,这几个人都微笑着起身相迎,而且脸上的笑容不单单是礼貌的微笑,看起来都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吴士明更想看到马凯的脸上也展现出这样的表情。
他没有失望,精神焕发、喜气洋洋的马凯马上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对舅舅还守口如瓶!现在可以说你的好消息了吧?”
“您怎么猜出是好消息的呵?”马凯一脸喜气洋洋。
吴士明哈哈大笑,外甥的表情更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好消息,你肯定不会这么轻松的表情。而且你们当侦探的不是历来都要在最后才透露好消息的吗?”
说着,吴士明指着电视屏幕又道:“至少我知道这个勒索电话不会打来了。”
随着吴士明的手指,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电视屏幕。
——比赛已经开始转播,双方的球员正在绿茵场上激烈地厮杀,而李海峰矫健的身影也不时出现在镜头之中。拿球、摆脱、过人、射门,无一不显示出良好的竞技状态,除了少一个进球以外,简直挑不出其他的缺点。而康达足球队整个队伍的表现也被李海峰的出色发挥提高了一个档次,虽然只开赛了十几分钟,但已经占据了上风。
“是啊,按照以前那几次勒索的规律,这个勒索者都是在比赛之前采取手段,看来这次他不能得逞了。”毕林森笑着附和着老板的话题,但同时也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凯一眼。
毕林森眼中的含义马凯自然读得懂,其实包括其他几个人的眼神马凯也读得懂。在这一刻,只需眼神的交流就会让大家的心交流到一起,大家也都知道这个晚宴的目的是什么,于是都在笑着。因为越是开心地笑,就越会让吴士明轻松。
“什么都瞒不过舅舅您,不过好事多磨,我们一边品酒、一边看球,再一边说着开心的事情怎么样?”马凯征求着舅舅的意见。
随着说话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但与此同时他忽然间在心里涌上一股悲悯,这悲悯是来自对舅舅的同情。
特别是看到吴士明笑容灿烂的时候。
“或许最真诚的笑容才是最可怜的。”马凯觉得有些痛苦。
虚假的笑容可以温柔地杀人,但真诚的笑容却最容易受伤。虽然他知道舅舅做了什么,为了正义他也心甘情愿用虚假的面目来欺骗舅舅,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此刻马凯却觉得吴士明纯真得像一个孩子,马凯看着其他人的时候竟不由得升起一阵阵厌恶。
“好啊,大家都入座吧,今天我们开怀畅饮,一起听听我外甥的好消息。”
吴士明的声音打断了马凯的沉思,他重又将笑容挂到脸上。
他清楚,好戏是开始上演的时候了。
“舅舅,您说得不错,这几起勒索案已经水落石出了!”马凯说着,端起了酒杯。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吴士明仍然欣喜异常。看着马凯和众人举起的酒杯,他自然也乐于在此时一饮而进。
“那快说说吧,难道你要把我灌醉了,在梦中告诉我?”吴士明迫不及待,他很想早些知道这些天以来所受的折磨是拜何人所赐。
“其实很多事情是很简单的,只不过我们在思考的时候人为地把它弄复杂了。就象这几起勒索案。”马凯神神秘秘地说,顺便瞅了一眼普伊莎、毕林森等人。
在他们的脸上挂着和吴士明一样的神情——期待、疑惑、兴奋……
但马凯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假象。这些人都在心照不宣地配合着他,一起欺骗着那个可怜的人。
马凯现在彻底地明白“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道理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竟然觉得自己口中所说的话语是最真实的。
“这个神秘的勒索者不是别人,就是袁海文!”
四周顿时响起惊呼声,当然最真实的惊呼声发自吴士明之口。
“那个和我们俱乐部有合作关系的药品试验室的袁海文?”吴士明吃惊地问。
“是的。我们以前一直认为勒索者在我们内部,都疏忽了袁海文这个人。但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勒索人。他不但有动机,而且有足够的条件使得我们运动员的药检呈阳性。”
“那这几次勒索他都是怎样做到的呢?”吴士明十分好奇这一点。
其他几个人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马凯,但他们好奇的是马凯如何将这个谎说得圆满。
马凯微微一笑,这个谎言他无法编下去,但是他有一个最好的借口。
“关于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现在袁海文已经坐在了张警官的问讯室里,等一会儿张警官来的时候我们就一清二楚了。现在,我们应该好好享受这个才是。”说着,马凯将酒杯举了起来。
这个提议无疑是最佳的,不论是吴士明还是其他几个人都十分赞同。而马凯看着众人笑逐颜开的脸,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演出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上场的就是这几名劝酒的演员了。不过马凯没有想到,劝酒的演员中多了一个人。
——在众人纷纷举杯相庆的时候,电视屏幕上李海峰也似乎受到了感染。在接到一记长传之后,带球杀入对方禁区,利用强壮的身体将对方的两名中后卫扛到一边,顺势起脚大力抽射!
“进球了!”普伊莎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是啊,真可谓是好事成双,看来这场比赛我们大有希望呵。”毕林森马上附和着。
而王国栋和张威虽没有来得及插话,但手里的酒杯已经举到了吴士明的面前。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除了赵菁。
她虽然也是笑着,但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在她看来,这几个人似乎配合好了一样,在刻意营造着一个无比欢畅的局面。但她却搞不明白这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在又一次碰杯以后,赵菁禁不住瞅了马凯一眼,但看到马凯的眼神以后她更加纳闷了。
马凯冲她轻微点了两下头,似乎也陶醉在这种气氛之中乐此不疲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菁越来越是不解。而半个多小时以后,她的不解变成了惊诧。
——当又饮进一杯白酒之后,吴士明似乎已经不胜酒力,虽然仍努力睁着一双醉眼,但谁都看得出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一点精神。
“吴总,你先休息一下吧。”毕林森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但即便如此也仅仅让吴士明略微嗯了一声。
而随着他迷迷糊糊地这一声回答,吴士明的头扑通一声栽到了桌面上。
“吴总今天怎么了?他以往酒量很大的啊。”赵菁奇怪地问道。
“自然是醉了。”马凯意味深长地看着赵菁一眼,似乎对这一切早就有所准备,并没觉得半点意外。而赵菁环顾了一下左右,发现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是这样的神色,好像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毕教练、王教练、伊莎、张威。”马凯叫着这四个人的名字,唯独没有叫赵菁。“麻烦你们四位把吴总扶到总统套房去休息吧。我和赵菁单独说几句话。”
其实,还没等马凯说完,这四个人已经站了起来,在马凯的又一句叮嘱声中扶起吴士明向门口走去。“一定注意安全啊,吴总喝那么多酒,千万别摔了碰了。”
赵菁疑惑地看着这一切,无论怎么琢磨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奥秘。
等到这几个人走出房间以后,她急忙问马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我说?”
“没什么事情。”马凯的回答让赵菁更加莫名其妙。
“那你刚才说——?”
“因为我那样说了以后他们就都能出去,他们喜欢结伴而行,那我就遂他们所愿啦。”马凯翻着肿眼泡笑答。
赵菁一愣,觉得马凯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似乎是话里有话。但想要再问的时候却发现马凯已经在自斟自饮了。
赵菁等到马凯再次开口说话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送吴士明回房休息的四个人刚刚返回,马凯放下酒杯,热情地招呼四人就座。
“现在该是揭示谜底的时候了吧?”普伊莎笑盈盈地问马凯,也有意无意地看了赵菁一眼。
赵菁忽然感到一阵寒颤,因为普伊莎的目光里竟然带着很明显的敌意。她禁不住向马凯看去,她越发觉得马凯是她现在最能信赖的人了。而正当她向马凯看去的时候,马凯也开口了。
“从哪里开始说呢?”马凯虽然冲着普伊莎说,但却是自问自答。因为没等普伊莎再说话,马凯已经回答了。“那就从孙连朋教练被害开始说起吧。”
“被害?”王国栋吃惊地问。“孙教练不是自杀的吗?”
马凯缓缓摇头:“他当然不是自杀的,极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
此话一出,赵菁立刻成为了这几个人视线的焦点。
“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赵菁发现这几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着和普伊莎一样的敌意。
“因为孙连朋死亡的时候只有你和李海峰没有时间证人。你们自称在一起,但有谁能够证明呢?”马凯替这几个人将话说了出来。
赵菁吃惊地看着马凯,她搞不懂马凯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明知道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的!
但赵菁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反驳马凯。因为她看到马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冲她使了一个眼色。虽然她不明白马凯说这番话的用意,但她明白马凯那眼神的含义。于是她闭上了嘴,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其余四人。
马凯的话显然起了连锁反应,王国栋附和着道:“马侦探说得对,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再加上方明亮教练一直在打麻将,只有普伊莎、你和李海峰不知去向了。”
“我昨天和马凯在一起。”普伊莎看了眼马凯,弱弱地说了一句。
声音虽然细微,但足以使其余三个人的眼睛立时变得明亮起来,也都齐刷刷地瞅向马凯,等着他做最后的判定。
“是啊,在座的几位在一起打麻将。但是各位发现这样一个问题没有,你们在一起打麻将也同样没有人证实。这一点和赵菁、李海峰的处境是一样的。无非他们是两个人,而你们是四个人而已。”马凯微笑着瞅着众人,调侃道:“你们两方,到底谁说了假话呢?”
众人都愣住了。
“也或许、或许孙教练不是别人杀的,或许是他酒醉之后跌到江水里的。”王国栋和毕林森提出了新的看法。
“嗯,也有这个可能。”马凯傻乎乎地笑着。“如果你们几位昨天晚上确实打麻将,而赵菁和李海峰也确实约会的话,那么就没有人有作案时间,孙连朋的死因只能是意外身亡。”
“是的,我和三位教练确实在一起打麻将了。”张威重申了一句,而毕林森和王国栋也频频点头。
马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山穷水尽了。“那我们就暂时把孙教练的死因放到一旁,说说这个神秘的勒索者。对于这个勒索者,我十分肯定的是他就在我们中间。”
说着,马凯自信地看了一下这几个人。“这一点想必各位都不会有不同意见吧?因为从普伊莎的兴奋剂事件就能看出来,如果是外人根本就没有机会给普伊莎下毒。”
在众人点头的时候,马凯的声音更加自信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4月29日,普伊莎和陈娟在上岛咖啡厅聚会。
“5月4日,普伊莎观看中超足球赛,吃的是李海峰准备的食品。
“5月11日,俱乐部在香格里拉饭店聚会。除了在座的以外,吴总、方教练、李海峰还有三位已经死去的人都参加了。
“5月17日,下午普伊莎和陈娟游泳、晚上和陈娟、朱平、李海峰一起吃火锅。
“5月20日,国家队教练员宋佳来俱乐部检查指导,晚上和毕教练、赵菁、普伊莎一起用餐。”
介绍完这些,马凯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些是普伊莎在被暗中投毒以前的交往经过。不可谓不细致,不可谓不具体,但是很遗憾,虽然能将勒索者的范围确定在这些人当中,但是却没有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在聚会的过程中给普伊莎投毒。
“虽然暂时查不出勒索者,但我却能感觉到这个人很不一般,可以说智商是非常之高。而他接下来所作的事情也印证了我的这个判断。
“——他在第一次勒索失败以后不但向体育总局举报,而且在第一时间内向媒体大肆散布这个消息。
“我们来看看这个神秘人物的四步棋:先是暗中给普伊莎下药,然后向俱乐部勒索,勒索不成随即向体育总局举报,然后就向媒体散播这个消息。这四步棋不但相互关联,而且火候拿捏得非常准确,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预谋。
“这些举动显然不是因为勒索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所作出的。
“因为既然普伊莎是被陷害的,那么经过持续药检之后肯定能证明清白,无非是花费时间多一些而已。他对媒体爆料,就等于把自己继续勒索的道路封死了。这个人这么精明,怎么会办这样的傻事呢?
“我也因此认为这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勒索钱财,他可能还有更深的意图。或是针对普伊莎、或是针对毕林森教练、更甚至是针对康达俱乐部。但不论他的目的到底是哪一个,从他出的这四步棋来看都还没有达到目的。
“如果说针对普伊莎或者毕教练,他的目的就应该是使他们俩身败名裂,但是目前兴奋剂事件并没有调查清楚,还达不到他的企图。
“如果是针对俱乐部,那么他目前的手段力度还不够,仅仅凭一个兴奋剂事情就想让俱乐部伤筋动骨有点天方夜谭了。
“所以我认为,这个神秘人物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手段。”
说到这里,马凯换了一个姿势,面向王国栋和张威。
“他的后续手段很快就施展到了张威的身上。不过,任何的诡计都有漏洞,而且做得越多漏洞也就越大。这个勒索者的漏洞在张威的这次事件中就开始暴露了。”
闻听马凯此言,众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凝神细听。
“张威遇刺事件的始末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在这里细枝末节的陈述了。在案发之后我也立刻对各位进行了询问,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次事件同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预谋,几乎挑不出半点破绽。
“但是这个勒索人却忘记了一点——越是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阴谋,越是有着巨大的漏洞。当然,这个漏洞是在我们的盲区,时常被我们视而不见。就比如我,开始并没有看到这个盲区,但是也有一个疑问一直在我脑海里。
“这个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就是,这个勒索人的行动为什么如此之快呢?甚至快得超出我们的想象。
“你们看,吴士明接到勒索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分,而这个时候是那名伊朗举重运动员刚刚第一把试举结束,从这个时候到第二次试举有2分钟的时间,从第二次试举到第三次试举也有2分钟的时间,加上这两次试举当中各1分钟的更改重量的时间,总共有6分钟,而停电发生的时候伊朗运动员还没有第三次试举,也就是说还没到6分钟。
“那个磁卡电话是在体育馆外面四百米,我们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打完电话再赶到体育馆内,再到举重运动员的休息室关闭电源……想要在6分钟之内做完这些那都需要小跑才行,而且还是在十分顺利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再者说,当时断电只有三十秒钟的时间,而且场面混乱,要在三十秒钟的时间内完成寻找张威、针扎、撤离这一系列的事情,这个速度也够惊人的。所以虽然孙连朋教练没有人证明是在睡觉,但他的脚伤让我将他排除了,因为他脚伤以后行进速度估计只能有正常人的四分之一,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六分钟之内完成这些,也更不用说是后面的行动了。
“但到底能不能在六分钟之内做到这些呢?为了更进一步破解这个谜题,我便亲自做了试验。我从磁卡电话的位置跑到体育馆,进入大门再穿过几个过道,最后到运动员休息室关闭电源,总共用了五分钟的时间。从这个实验来来看,六分钟的时间还是有富余的,但是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这一路是飞跑过去的。
“我可以这样飞跑,那个勒索者能吗?他如果象我这样飞奔着穿过体育馆,早就被别人注意了,估计还没等跑到训练场地就会被保安人员拦住。所以我认为,这个勒索人要在六分钟之内完成这一切,除非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所有人都不会在意这样一个飞跑的人,第二就是——”
马凯停顿了一下,利用这一间隙给了众人微微一笑:“第二种可能就是这次勒索、针刺张威的行动是由两个人完成的。”
话音刚落,几个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对准了赵菁。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赵菁的语气里没有丝毫退让,因为她现在清楚马凯是信任自己的。
“不用这么看赵菁,我说的这两个人是王国栋教练和张威。”
马凯的这一句话象炸雷一样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包括赵菁在内,所有的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马凯。特别是王国栋和张威,相互看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质问:“马凯,你没有搞错吧?!”
马凯翻了翻肿眼泡,挤出一丝笑意,但口中的话却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我也曾认为自己是搞错了,但是将你们两位排除在外以后,却怎么也无法解释行刺的速度问题。
“我清楚地记得,当停电发生后没有几秒钟,以我的判断能力应该在五秒钟之内,我就听到了张威的惨叫声。这五秒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张威所处的位置距离漏电保护器足有二十米,当时休息室里人很多,而且停电以后乱作一团,这个行刺者仅仅用五秒钟的时间就能既快速又准确地奔到张威身旁,这简直不可思议。而昨天,我也在那里进行过试验,无论我事先怎样精确的准备,我都无法在五秒钟之内准确无误地完成行刺。这说明了什么?”
马凯笑着向王国栋和张威看去。
这两个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这说明那个行刺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当时的真正情况应该是王教练关掉电源以后就躲进了卫生间里,而你——”马凯笑看张威。“而你则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用针头扎进了自己的臀部,造成被人注射了兴奋剂的假象。”
王国栋和张威瞠目结舌地看着马凯,而毕林森和普伊莎则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有可能,而是事实。”马凯肯定地说道:“而且我能肯定的是,你们的这个计划还出了一点意外。也正是这个意外让我开始怀疑你们两位了。”
“什么意外?”赵菁发问。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已经十分相信马凯的推理了。
“这个意外来自磁卡电话。我派人调查过那个磁卡电话的通话情况,发现在那个勒索电话之前,那个磁卡电话一直在同其他的电话号码进行着通话,这说明勒索者在打电话之前,这个磁卡电话一直被别人占用着。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勒索者打电话的时间意外地被拖后了。”
“这怎么了呢?”赵菁虽然没有明白,但是她却知道马凯所说是对的。因为她注意到,当马凯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国栋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们的原计划应该是这样的——勒索者在张威进行试举之前将电话打给吴士明,而后通知王国栋和张威,这两人听到消息以后才开始进行苦肉计。大家注意,这里面的关键是要在张威试举之前进行。因为以张威的实力,这种重量的试举肯定能成功,而这个重量又肯定能获得前三名,可大家都知道前三名是要进行兴奋剂检查的。
“大家想一想,如果勒索电话和针刺事件发生在张威试举成功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吴士明既然知道张威已经被注射兴奋剂了,赛后也肯定会被查出药检阳性,那就肯定不会再支付勒索金。换句话说,勒索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针刺事件必须发生在张威试举之前,这样吴士明为了避免张威取得名次、赛后药检的事情发生,才会命令张威以试举失败为理由退出比赛、逃避药检。”
王国栋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可我觉得你这个分析不成立的。如果这事情是我们做的,那么在张威进行第一次、哪怕第二次试举之后打勒索电话和针刺也可以啊!张威可以佯装试举失败,也一样没有成绩,就不会进行药检的。而这个时候还有第三次试举,张威依然有取得名次的可能性,吴总一样会忌惮这个勒索电话的。”
马凯冲王国栋微微一笑。“对于别的运动员来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别忘了,张威是什么级别的运动员?他的成绩那么突出,而当时准备试举的重量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况且为了麻痹吴士明,你在赛前好几次信誓旦旦地说张威的状态很好,还要打破世界纪录。如果张威连这个重量都举不起来的话,那么一点道理都没有,也一定会引起怀疑。所以,为了将戏份做足,就只有在张威试举之前采取行动。不过,这个周密的布置因为打勒索电话的时间意外地拖后而出现了问题。也正是这个偏差让我发现了你们的漏洞。”
马凯说着揉了揉肿眼泡,眼睛变得大了一些,而在继续分析的时候眼神中的笑意也更浓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伊朗举重运动员试举140公斤成功以后,按赛前报的重量就应该张威出场了,但这个时候王教练飞快地跑到裁判席去更改张威的试举重量。”
“这有什么奇怪的?举重比赛的过程中根据不同的情况更改运动员试举重量是个策略,也是很常见的。”王国栋撇了一下嘴。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那是为了赢得比赛而做出的调整。”马凯冷冷地打断了王国栋。“而你在现场作出的调整确是古怪至极!张威的三次试举重量分别是141公斤、146公斤和151公斤,可以说这是很符合举重比赛规律的——每次递增5公斤,这样既能让运动员逐渐适应,也能按计划地打破150公斤的世界纪录。当时伊朗运动员虽然举起了140公斤的杠铃,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名运动员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再举起141公斤了。在这种情况下,让张威在此刻出场,举起141公斤先保证有个成绩,而且这很可能就是冠军的成绩,这样安排是最稳妥的不是吗?
“但是你呢?却将张威的试举重量一下子增到了151公斤!这是为什么?”
“因为张威的状态很好,根本不用那么小心谨慎,直接冲击世界纪录就好。”王国栋振振有词。
马凯嘿嘿一笑。
“如果你真是这么考虑的,那么你又何必突然更改重量呢?你一开始就明确地让张威举151公斤不是更好吗?难道在那短短之间,你就忽然认为张威没必要按部就班地进行比赛了?
“事实的真相是,因为勒索电话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打,你没有得到勒索者的通知,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只有用更改试举重量的手段来延误张威上场的时间。因为张威不举原计划的141公斤,那就是伊朗的运动员继续试举,这样你们就增多了三分钟的时间。”
王国栋的嘴唇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把脸扭向一边,用这副表情来表示对马凯的不屑。
倒是毕林森轻咳了一声后开口道:“马凯,先别说得那么肯定,有可能这只是巧合而已。再者说教练员的策略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各种体育比赛临场指挥有错误的情况很多,不能用这一点来怀疑王教练和张威啊。”
马凯微微一笑。“是啊,所以在当时我尽管不解,但却没有往这一层去想。而在比赛的当晚,当我对大家进行了询问以后让我怀疑的人是李海峰和赵菁。当时我满脑子里都是他们两人的古怪表现,反而遗漏了一个更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赵菁好奇地问。
“吴总委托袁海文做的药检,在张威的尿液里查出了雄酮的成分。”
“难道药检是错误的?”赵菁越发好奇。
“不,药检是正确的。因为我同时委托了另一位朋友对张威的尿液也作了检测,结果和袁海文的报告完全一致。”
“这不正好证明张威是被人注射了兴奋剂吗?”普伊莎也插言进来。
马凯冲普伊莎点点头。“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两份药检报告完全相同以后我也就没有细细琢磨。直到陈娟出事以后,我再次向我那位朋友求证的时候,才发现了我的疏忽——我没有留意到雄酮这种药物的性能。
“雄酮这种药物显效很慢,至少需要在比赛前一天服用,这样到比赛的时候才有作用。而在尿液中显示出来至少在服用后六个小时以后。
“而如果按照张威遇刺的时间来分析,从他‘被人注射兴奋剂’到检测出来,还没有到六个小时。这就说明张威早在比赛之前就已经服用了雄酮,赛场上‘被人注射兴奋剂’完全是掩人耳目。”
“可是当普伊莎的事件发生以后,吴总已经让袁海文对这几名运动员进行药检了,结果所有的尿液样本中都不含兴奋剂的。难道袁海文捣鬼了?”赵菁的思路开始飞转。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便用陈娟服用的药物试探了一下袁海文,但结果表明袁海文并没有说谎。那么为什么张威在赛前就已经服用了兴奋剂,但是却没有被检测出来呢?”
马凯向众人环顾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王国栋和张威的身上。“只有一个可能,你们提供的尿液作了手脚。”
王国栋冷笑一声:“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但是你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个打勒索电话的人。你、我和张威当时都在举重馆里,我和张威不可能打那个电话,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
马凯嘿嘿一笑:“这就引出了本案的第三名勒索者。关于这个人是谁,我们看看事发的时候各位的行踪就一目了然了。
“——在事发的当天下午,毕教练和方教练会面,这个有人证明,两人都排除了嫌疑;陈娟和朱平在训练,也同样有队友证明;普伊莎虽然是独自在我的侦探所,但是在看到张威试举失败以后就给我打电话了,而且是用的我家的座机。当时离张威遇刺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从举重馆到侦探所即便是开飞车,也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吧。所以普伊莎也能够被排除。剩下的就是孙连朋教练、李海峰和赵菁了。
“李海峰和赵菁虽然说都在家里,但是却根本没有人来证实这个说法。而孙连朋教练的脚扭伤了,据他说是在睡觉,不过也同样没有人证实。其实在最初我并没有怀疑孙连朋,因为在张威被刺的事件中,我起初认为勒索者是一个行动敏捷的人,而孙教练脚受伤了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么迅速的事情。但是如果确定了王国栋和张威的合谋之后,孙连朋也就逃脱不了干系了,因为他虽然行动不便,但却不影响他打那个勒索电话。”
“难道你认为孙教练是同谋?”毕林森小心翼翼地发问。
“是的,他就是第三名勒索者!”马凯肯定地回答。
室内顿时一片沉寂。
“这不大可能啊?!”毕林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当时我也没有办法确定,因为这三个人都有时机去打勒索电话。不过,很快就发生了陈娟身亡的事件,也正是这件事情让孙连朋浮出了水面。
“陈娟的事件中最令我奇怪的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肌肉松弛剂。勒索者用肌肉松弛剂来代替所谓的遮蔽剂有两个目的,首先是起到引诱吴士明上钩的作用。其次呢,陈娟服用了肌肉松弛剂以后,比赛中肯定会出现失误,那么就自然形成退赛的现实。不过我猜测勒索者的本意只是希望陈娟受伤退赛,没有料想陈娟却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以至于死亡。也就是这个意外,让朱平、孙连朋激发了矛盾。
“至于第二件令我奇怪的事情,就是陈娟如何被暗中服用了兴奋剂。
“我始终纳闷,在赛前我们所有人都在吴总的办公室里,包括吃饭都在一起,勒索者是怎么给陈娟服用了兴奋剂的呢?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赞叹一下勒索者的超人智商,显然他的大脑和我是同等状态下运行的。所以他找了一个替罪羊,并且把替罪羊慢慢暴露在我的面前,让我几乎认定你和李海峰就是勒索者。”
马凯最后一句话是看着赵菁说的,接着他又转向其他人。
“这个勒索者所设计的阴谋让我很容易在脑海里形成这样一幅画面——赵菁在餐桌上突然晕倒,在混乱的状态下李海峰给陈娟的饮料里放入了兴奋剂,而后在医院里李海峰和赵菁又有充分的时间来打勒索电话。
“可以说,这个阴谋设计得很完美,几乎就让我确信了。但是陈娟的意外身亡让事情起了变化。
“大家一定不会忘记那一幕——在得知陈娟服用的不是遮蔽剂、而是肌肉松弛剂以后,朱平的反应是极其惊异、甚至发展到对孙连朋暴跳如雷的地步。”
马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激动地说:“你明明说过那是遮蔽剂的,怎么变成那个药了!你说啊!”
众人禁不住都哆嗦了,因为马凯学的正是当时朱平暴跳如雷的声音。马凯学得如此之像,让众人觉得似乎那个已经死去的朱平又站在了面前。
“多么奇怪的问话啊。”马凯叹了口气。“朱平为什么会对孙连朋这样冲动呢?是的,当一个人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冤屈而死一定会悲愤交加的,但是他的发泄对象应该是那个勒索者啊,因为这一切是这个勒索者造成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愤怒地咆哮、咒骂着‘我一定要找到你,要为陈娟报仇!’
“但朱平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孙连朋。他为什么没有对那个虚幻的勒索者动怒,而是直接选择了孙连朋呢?
“因为朱平知道,孙连朋就是那个勒索者!”
看着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马凯半眯着眼睛继续说道:“或许这句话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但下一句话大家也能想得起来吧。”
说着,马凯又变成了冲动的朱平。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伪君子!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这句话很有意思不是吗?孙连朋明明知道什么?”马凯将手摊开。“朱平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被孙连朋的一句话给打断了。那句话大家更是清楚——朱平!你疯了吗?你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样!陈娟已经不在了,我们都知道你难过,但你还有母亲啊,你要为你身边的人负责任。
“这句话更是有意思不是吗?孙连朋没有说‘你要冷静’、‘你别胡说八道’这类的话,反而不着边际地说了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关心体贴的话语,但是如果换个角度去听,那就是一句威胁的话,那个潜台词就是——如果你的嘴不牢,那么你的母亲就会有危险。因为谁都知道,朱平只有母亲了,他也是最孝顺母亲的。
“果然,当孙连朋说出这句话以后,朱平闭嘴了。”
“可怜的朱平,难道他真的也参与这件事了吗?”赵菁问。
马凯长叹一声:“他或许没有参与具体的勒索,但是他无疑是知情人。”
说着,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张威,又道:“朱平和张威一样,是不得已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他们或许只是想利用兴奋剂提高成绩,但是事态发展到勒索,就使得他们身不由己了。陈娟无疑是被蒙在鼓里的,而朱平也并不知道陈娟服用的是肌肉松弛剂,他以为只要秉承教练的旨意去做就会平安无事,但当他得知陈娟服用的是肌肉松弛剂、也因此而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受骗了。”
马凯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睛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着几天前的那个场面,而嘴里喃喃道:“马凯,我就喜欢和你喝酒。别人都他妈的是凶手!来,陪我喝酒,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说完,马凯惨然一笑,眼中已然湿润。“这是朱平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却说给了一个傻瓜。他原本是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可我这个傻瓜却没有立刻明白过来。而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被害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朱平的死,使得孙连朋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马凯收起悲戚,坚毅的表情又重回脸上。
“对于朱平的死,我一直心存疑虑。虽然在现场的调查没有发现疑点,化验检查也表明朱平的血液中酒精含量严重超标,但是我总认为朱平死得很蹊跷。朱平的酒量一向很大,那天晚餐上所喝的酒虽然比较多,但也还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我觉得蹊跷的是朱平的死有着太多的巧合。再回味一下朱平在酒桌上的反常举动和言行,我就更加怀疑朱平的死因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感觉,真正要确定朱平的死因那是要有证据的。
“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朱平死的第二天我就发现了一个线索。
“——在警方走了以后,吴总召集几名教练员吃饭,而在去餐厅之前我注意到孙连朋拿出胰岛素的注射器,将注射器里空的胰岛素药瓶扔掉,换了一管新的,然后掀起上衣往小腹上注射了一小格的药量。然而,就在前一天我注意到孙连朋刚刚换上了一管新的胰岛素。”
“你是说孙连朋胰岛素的剂量用得不对?”赵菁问道。
“是的。我记得在张威的事件发生以后,我对众人依次进行闻讯,当和他交谈的时候,孙连朋清楚地告诉我他的血糖指标还不是很高,这一管进口胰岛素可以用一个礼拜。可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用了一管胰岛素呢?显然不会是注射进自己的体内,那样的话恐怕死的就会是他了。那么这管胰岛素去哪里了呢?
“联想到朱平的蹊跷死亡,再想到前一个晚上朱平和孙连朋的争执,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难道这管胰岛素是注射到朱平的身上了吗?”
现场鸦雀无声,虽然马凯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是谁都清楚马凯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经过尸体解剖证明朱平的体内含有致死剂量的胰岛素。朱平死的当晚根本没有外人进入宾馆,只有孙连朋的胰岛素才能致朱平于死地。”
“会不会是别人偷偷带进来胰岛素,嫁祸给孙教练呢?也或许是别人偷了他的胰岛素呢?”赵菁问。
“我最初也怀疑过,但是看到孙连朋换胰岛素的表情后我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孙连朋换胰岛素的时候神情很自然,明明是一周才会用完的胰岛素一天就用光了,这不是很奇怪吗?但是他一点也没流露出惊异的样子。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知道这管胰岛素用过了。不过随着这个疑问的解开,另一个疑问又萦绕在我脑海里——凶手是谁呢?”
“难道不是孙连朋?”赵菁被弄糊涂了。
“当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马凯用眼睛扫了一下其余的四个人,继续说道:“当晚,朱平被李海峰、赵菁和普伊莎送回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这一点在宾馆的监视录像中可以证实——那个晚上在走廊里走动过的只有我、李海峰两个人,但是谁也没有进入朱平的房间。那么,要想进入朱平的房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阳台的窗户进入。我们想象一下,一个脚有伤的人从走廊一头的阳台小心翼翼地来到百余米以外的另一头阳台,还要不发出声响,这可能吗?而且在黑夜之中还要将足迹清楚得干干净净,这可能吗?不但孙连朋做不到,王国栋和张威也肯定做不到,因为他们离朱平房间的距离都太远了。”
王国栋冷笑一声。“马侦探这次怎么不往我身上栽赃了?”
马凯也还了一个冷笑:“因为你的任务早已经完毕了,新的任务是由第四个勒索者来执行的。”
“又一个勒索者?这人是谁?”赵菁发问的时候,李海峰已经攻进了第二个球,硕大的电视屏幕上李海峰的身影正兴奋地狂奔着。但在此刻却根本无人注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马凯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在他的嘴上。
“这第四个勒索人就要从杀死朱平的人当中寻找。”马凯瞅瞅赵菁,又看看普伊莎,最后又把视线停在电视屏幕上。“杀死朱平的人就在你们三个人之中。”
话音刚落,普伊莎和赵菁就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竟然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如果李海峰此刻在场,看到这两个女人的笑容他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那笑容里都透着古怪,甚至还透着凄凉。
而在两个女人相互对视的时候,马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在我怀疑朱平是被谋杀,但并没有发现孙连朋的胰岛素问题时,我的眼前就闪出了李海峰和赵菁的形象。因为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处处透着嫌疑,无论是刻意掩盖两人的关系还是赵菁忽然晕倒,还是朱平死的当晚两人同在一起,都令人生疑。
“特别是当我琢磨凶手是如何进入朱平房间的时候,发觉只有李海峰和赵菁才有可能从阳台潜到朱平的房间,因为他们的房间和朱平的房间只是一墙之隔。不但能悄无声息地过去,而且还能很方便地清理掉足迹。
“按照这个思路,我几乎要认定他们两个人是凶手了。但是除了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杀死朱平以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两个人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适时地将答案送到我面前了——方明亮教练给我提供了李海峰的比赛资料。”
马凯将视线重又投回电视屏幕,搜寻着教练席上方明亮的身影。不过此时的屏幕上却是比赛的画面,这让马凯有些失望。翻了翻肿眼皮后他叹了口气:“我其实挺佩服他的,先后两次向我暗示李海峰有问题,而且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口吻,真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第一次是在训练场上,他说了一句很暧昧的话‘要是我估计得没错的话,李海峰这场球又会大放异彩了。’当时我很奇怪,于是便问他既然还担心他的状态不好,怎么还认为李海峰会有出色的发挥呢?然后他神神秘秘地甩了一句——你要是有空看看以前的比赛录像,或许就能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暗示,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说得并不明显而已。
“而在朱平被害之前的晚宴上,他则是很明显地道出了李海峰的内幕!
“让我们在重温一下朱平死之前的晚宴,在晚宴上除了朱平和孙连朋的争吵以外,还有两个人的争吵也很有意思。那就是李海峰和方明良。
“——当李海峰陪朱平喝酒的时候,方明亮几乎是突然爆发一样开始了对李海峰的训斥,而且还很直接地说出李海峰赌球的事情。后果不难想象,两个人剧烈地争吵起来,而更令人咂舌的是,在这个场合方明亮还扇了李海峰一巴掌。
“多么奇怪啊,既然方明亮如此认定李海峰赌球的事实,为什么不用其他的渠道去揭露呢?他可以向相关部门举报,也可以向吴士明举报,即便这两种方式都不妥当,他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啊?
“揭露一个人的秘密是要有原因的,只有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这样做才有必要。出于正义的揭露是因为不能违背良心,出于私心的揭露是因为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出于报复的揭露是因为仇恨在心。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方明亮仅仅因为酒桌上的几句争吵便揭露出李海峰的秘密,这不是太过于幼稚了吗?而且这次争吵完全是方明亮引起的,他如此冲动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呢?
“在当时我还没有搞清楚,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方明亮是故意要让我知道这个秘密。原因很简单——这个时候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把替罪羊抛出来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李海峰没有问题?”当马凯的声音沉寂下来的时候,毕林森低沉地问道。
“不,李海峰有问题。”马凯笑着回答。“不过他的问题是赌球,而不是勒索、乃至杀人。当我把方明亮特意准备的录像带拿回去研究的时候,发现有心之人早已经将李海峰的罪证准备得确凿充分了。那些录像带分门别类地记载了李海峰在球场上的古怪表现,当我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李海峰的赌球事实了。再普伊莎提供的另一条信息——李海峰因为最近手头拮据而向她借过大笔金钱。这让我自以为是地找到了李海峰的作案动机,那就是因为金钱而进行勒索。”
说到这里,马凯叹了口气:“我不得不再次佩服勒索者的智慧——一方面进行着巧妙的勒索、当朱平有可能泄露秘密的时候缜密地杀人灭口;另一方面还设计了替罪羊,并且一步步地将我的视线引到李海峰和赵菁的身上。而我竟然还沾沾自喜,特别是在第二天发现了朱平的死因之后,竟然觉得万事大吉了。因为那个时候凶手还不知道我怀疑朱平死于胰岛素中毒,孙连朋自然也还没有暴露。所以我认为凶手还蒙在鼓里,而我要做的只是等朱平的尸检报告,只要尸检报告证明了我的判断,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于是我放下心来,也在普伊莎的刻意安排下回到了侦探所。结果第二天等到的却是孙连朋的死讯!”
“我的刻意安排?”普伊莎疑惑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无辜。
“是的。”马凯肯定地回答,但并没有看普伊莎。谁也不知道他是不忍心看还是不愿意看。“因为如果我在俱乐部宾馆的话,你们就没有机会下手杀死孙连朋!”
这句话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不光是普伊莎瞪大了眼睛看着马凯,连赵菁也吃惊万分!
“你们?难道普伊莎——”她说不下去了,或者说不敢说下去了。
“对的,普伊莎也是勒索者中的一员,而且是重要的一员,甚至她就是杀害朱平的凶手!”马凯冷冷地说道,依旧没有去看普伊莎。
“在朱平死亡以后,我一直猜测凶手是怎么进入朱平房间的,但其实我这个时候陷入了一个误区——我总认为凶手是在朱平休息以后进入朱平的房间,但我遗漏了一点,在普伊莎和李海峰、赵菁将朱平扶进房间以后,她完全有时机趁人不备将胰岛素注射进朱平的体内。那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两秒钟就可以完成,这在当时李海峰和赵菁都忙碌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办到。甚至在他们俩先出门的那几秒钟,你就可以将针头刺进朱平的体内。因为我记得清楚,当时将酒醉的朱平扶进房间以后,是李海峰和赵菁先出来的,而普伊莎则晚出来十几秒钟。”
没有反驳,没有冷笑,室内只是一片沉静,似乎马凯的分析丝毫没有得到共鸣。这让马凯不由得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孙连朋死了以后我才想到的,因为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怀疑到普伊莎。正是孙连朋的死才让这第五个勒索者出现在我面前。”
马凯知道普伊莎现在一定在看着他,但马凯不愿、也不敢去看普伊莎的眼睛。在马凯的脑海里普伊莎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可爱,他不敢接受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出现虚假、做作的神情。
但十几秒钟之后马凯还是禁不住看了,因为出乎他的意料,在耳旁并没有传来普伊莎反驳的声音。
而一瞥之下,马凯的心忽然疼痛起来。在他对面,普伊莎正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她嘴唇轻轻翕动着,脸上也似乎挂着微笑,但那微笑里面带着些许忧郁,带着些许伤感,除此以外好像还带着轻松和解脱。那眼神似乎在对马凯轻言细语——说下去,我在听着呢。
马凯忽然感觉喉咙里有一种哽咽的滋味,而眼前也似乎浮现出普伊莎在自己家里的样子——翘着洁白的脚丫,可爱地对他噘着嘴:“说下去,我在听着呢。”
马凯清了一下嗓子,也借这个动作将一声叹息发出,然后说道:“当看到孙连朋死在江畔时,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就在孙连朋暴露的时候,他突然死去。如果不是被杀,那死得简直也太凑巧了!所以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孙连朋也如朱平一样被杀人灭口了。
“但我始终想不出来凶手是怎么知道孙连朋暴露了呢?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查出了胰岛素的问题。难道他们未卜先知吗?当然不是。因为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那个人就是普伊莎!
“她和我一起参加的尸体解剖,自然就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孙连朋已经暴露。我还记得当时普伊莎借着恶心呕吐的机会跑去卫生间,短短的几分钟足以让她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
普伊莎依旧没有说话,在马凯眼睛的余光里这个美丽的女人仍然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里,修长的小腿并拢微微倾斜着,那随意的姿势似乎让人感到对面是一个相熟的老友。没有丝毫的做作,也没有半点轻浮的味道。一袭墨绿色的长裙将她美丽的包绕着,配合着桃红的地板底色和她白皙的面颊,象是一幅绚丽的油画。
这一切让马凯忽然又想起第一次去普伊莎家里的情景,当时她也是如此优雅地坐着,让人觉得世上任何纷扰的事情都不会与这个美丽的女人有关,伴随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微波荡漾的湖水,应该是清爽宜人的花香,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微笑……
“马侦探的想象力当真是超出常人,但是你的这番推理却是空中楼阁,因为你证明不了孙连朋是他杀的。只要这一点不成立,你的这番话就是对普伊莎的诬陷!”
毕林森的话语打断了马凯的沉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毕林森。这是发自肺腑的,因为停留在回忆当中只能让马凯的内心更加痛苦,而将思维回到案件当中反而是他此刻最高兴的事情。
“谢谢毕教练夸我的想象力。”马凯微微一笑。“其实毕教练你的大脑也是超出常人的,而且思维很别致,就像你的那辆福特F系列皮卡一样别具一格。”
话音刚落,毕林森的脸颊猛然抽动了两下。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赵菁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纳闷,马凯的这句话为什么让毕林森如此紧张呢?
琢磨不出来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人讲解,赵菁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不再去看毕林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马凯。
“当我在孙连朋死亡现场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奇怪。不过奇怪的不是孙连朋的死亡方式,而是那行车胎的印记。从轮胎印记来看,汽车停在距离孙连朋尸体十二、三米远的地方,而且这十二、三米的距离根本就没有脚印!
“那行车胎的印记只能有两个解释,一是有人开车到这里,无意中发现了孙连朋的尸体,但是还不想多管闲事,于是开车离去。而再一个可能就是凶手开车到此,抛尸以后离开。至于另一端的脚印则是故弄玄虚,伪造而成。
“但如果是他杀的话,汽车停在距离孙连朋尸体十二、三米远的地方,凶手是怎么把孙连朋搬到水中的呢?这十二、三米的距离根本就没有脚印,而且沙滩表面并没有被平整过的痕迹。要知道,在半夜时分,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再怎么精心平整、掩盖足迹,都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而如果不是将尸体搬过来,那孙连朋的尸体是怎么跑到这个位置上的?在驾驶室里,一个人再有力量也不能将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或者是死人扔到十米开外,即便是两个人,在车里狭小的环境中,也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来。”
“那你到底怎么找到线索的呢?”赵菁着急了,她迫切地想知道马凯是如何发现问题的。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换个思路就好。按照常理我们总是想象凶手是下了车把孙连朋扔进水里,但实际上凶手不用下车的。”马凯笑道。
“但你不是说在驾驶室里,即便两个人也使不出这么大的力气来吗?”赵菁问。
“在驾驶室里当然不可以,但如果是站在某种汽车的货箱里呢?而且孙连朋的后背上有被异物刮破的伤口,我想在毕教练驾座的货箱里,肯定会有某个尖锐的突起,而且上面应该还粘着孙连朋的血迹。”马凯虽然是回答着赵菁,但是却一直瞅着毕林森。
赵菁恍然大悟。
——毕林森的座驾是福特F系列皮卡,除了前排轿车一样的配置以外,后排则是货箱。
她惊愕地张大了嘴,许久才喃喃道:“难道毕教练也是勒索者?!”
随着她的话语,电视机中也传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比赛已经结束,康达俱乐部以3:0获胜,对于第三个进球大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大屏幕才知道三个进球都是李海峰攻入的。此时,这个上演帽子戏法的功臣正兴奋地在场中狂奔。而教练席上,方明亮也正兴奋地和身边的人击掌相庆。
“不光是毕教练,他也是勒索者之一。”马凯看着屏幕上的方明亮,黯然地说。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赵菁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捂着嘴问着在座的人。
没有人回答。
只有电视中传出的欢呼声回荡在空气之中,但那欢呼声却将室内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闷压抑。
“在我刚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对于勒索者如何投毒的问题伤透了脑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钻了死胡同了。其实简单得很,因为他们都是勒索者,同伙之间哪里还需要投毒呢?在需要粉墨登场的时候自己喝上一口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唯一投毒的对象就是你——赵菁,令人尊敬的毕教练在你的训练用水里掺入药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身体出现虚弱的症状,而你和李海峰自然也成了他们转移目标、甚至嫁祸的对象了。”
马凯说着,将目光投向毕林森。“以前我只是认为兴奋剂带来的伤害只是对运动员身体上的,但现在我才知道,兴奋剂还能让人变成罪犯、变成杀人凶手!它是个恶魔,它把人变得丑恶、变得失去人性!”
马凯木讷地说着,也呆呆地看着普伊莎。
“兴奋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赵菁的声音还显得有活力,而其他几个人甚至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了。
“你啊,真是个单纯的女人,你在俱乐部这么久难道还没觉得这些人的成绩可疑吗?”马凯同情地看了眼赵菁,然后又像是自问自答一样道:“也难怪,毕竟他们的手段太隐蔽了。”
“你们、你们都服用兴奋剂了?”赵菁吃惊地看着普伊莎和张威。
问话声中张威垂下了头,而普伊莎则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呆呆地看着马凯。
“不用问他们了,这事情都是难以启齿的。任何一个运动员都不想自己的运动成绩和兴奋剂沾边,哪怕真的服用了兴奋剂他们也会欺骗别人,当然在心里欺骗自己。”马凯幽幽回答。“因为金牌、冠军、世界纪录的诱惑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而这些成绩所带来的物质又让他们丧失了本性。而且不光是运动员,连教练员也是如此,甚至连俱乐部的老板也是乐此不疲。”
说着,马凯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似乎屋内已经被兴奋剂的气味薰得浑浊不堪了。
“难道吴总——?”赵菁惊骇得不敢再问了,现实的这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个悲惨、丑恶的故事始作俑者就是康达俱乐部的老板、我的舅舅吴士明!”马凯苦笑了一下。“不妨我替你们把这个故事回忆一下吧,或许痛苦的回忆才是内心最好的洗涤剂。”
“你说吧,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分析案情了。”普伊莎盯着马凯的眼睛柔声说道。声音很细微,但却像针一样将马凯的眼睛刺了一下,马凯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将眼睛再度睁开。
“这个故事应该从吴士明创办康达俱乐部开始。要使康达俱乐部扬名天下,就必须要让运动成绩鹤立鸡群。但搞体育的都明白,培养一个优秀员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但运动员的素质要强,而且教练员的水平也要高,即便如此也要日积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康达俱乐部是一个新兴的俱乐部,难以招揽很优秀的人才。而在这种情况下,吴士明开始动了兴奋剂的主意。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利益的驱使下毕林森、王国栋、孙连朋、方明亮也都萌发了这个念头,当然还包括想要出人头地的几名运动员。而一种国外刚研制出来的新型兴奋剂则将这几个人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这种兴奋剂由于是最新的产品,所以暂时还不能被药检查验出来,他们正是利用这个机会迅速地完成了体育成绩的飞速提高、物质利益的大量获得,不论是个人的名声还是俱乐部的声望都在这两年的时间内达到了顶峰。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兴奋剂检测机构逐渐开始认识到这种新型兴奋剂,并且对这种药物的检测试验即将成功的时候,这些利欲熏心的人开始坐卧不安。而这几名教练员和运动员对俱乐部的勒索也开始在这个时候谋划并且上演了。当然,最先的步骤是杀害王振华博士,因为他们从袁海文那里意外地得知王博士的兴奋剂检查试验即将成功,而一旦获得成功、查出他们使用兴奋剂的事实,那么他们下一步的勒索就无法实施了。”
“他们和吴士明可以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勒索俱乐部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勒索的这些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很大的数目啊?”赵菁问道。
“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够不上吸引力,他们勒索的目的不在于勒索到多少钱,而是搞垮吴士明。”马凯笑着看了一眼毕林森几人,然后又道:“这些人聪明得很,他们知道这种兴奋剂早晚会被检查出来,到那个时候就无法再取得辉煌的成绩了,所以他们要吃一块大肥肉来弥补以后的损失,而他们眼中的肥肉就是康达俱乐部。
“所以他们这几次勒索都是大肆宣扬,弄得俱乐部里忧外患。不但债主纷纷上门,而且证券市场也损失惨重。而他们则在背地里积极行动,加上吴士明不得已向他们转手的俱乐部股份,我猜想这几个人联手拥有的股份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一,能够轻而易举地占有康达俱乐部!”
“但是康达俱乐部一旦被查出服用兴奋剂,那就臭名远扬了,哪里还有什么价值呢?”赵菁很是不解。而毕林森听到赵菁的问题,掩饰不住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马凯笑道:“勒索者们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他们的这次勒索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洗清自己、嫁祸他人。”
“你是说嫁祸给李海峰?”赵菁有些懂了。
“是的,这其实也怨李海峰自己不争气,不但服用兴奋剂,还牵涉赌球。勒索者们正是利用了李海峰赌球需要大笔资金这一点开始做文章。先是安排普伊莎和他接近,利用李海峰竭力寻求资金的心理造成两人拍拖的假象,接下来在勒索的过程中巧妙地将李海峰的种种劣迹展现给我,让我不由得不怀疑李海峰和你。他们的打算很好——当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把康达俱乐部的兴奋剂问题推到吴士明和李海峰的身上,至于其他人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嫌疑。”
“即便李海峰有口难辨,但吴士明不会这么就范啊。他知道这几名教练员和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内情,只要他将这些说出来,这些勒索者如何能洗情干系呢?”赵菁找出了问题所在。
而随着赵菁的声音,毕林森和王国栋脸上显出了笑容。
“赵菁说得没错。”毕林森瞅着马凯,古怪地笑道:“马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象力确实很出众,可以编出一个看起来如此真实的一个故事。不过,仅是一个故事无可厚非,但如果用这个故事来定我们的罪那就太可笑了。因为你没有证据,你的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就像是赵菁刚才说的,吴士明才能证实我们使用兴奋剂的事实,那么你把他找来对质吧!”
赵菁愣住了。
毕林森这样有恃无恐的态度让她非常诧异。
——吴士明就在总统套房里休息,虽说是喝多了酒,但醒来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拆穿他的谎言。毕林森怎么不担心这点呢?
她狐疑地看着马凯,马上就放心了。
马凯的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情,反而带着笑容,似乎毕林森的这一席话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说的是事实。”马凯一语双关地说道。“虽然吴士明会揭露他们使用兴奋剂的事情,但是有一种方法会让吴士明永远闭嘴。”
“你是说——”赵菁明白过来,但那个“死”的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马凯冲赵菁点点头。“既然他们有这个念头,那我就成人之美了。所以在昨天晚上,我告诉普伊莎——吴士明使用兴奋剂的事件后天就会暴露。然后又故意安排今天的宴会,我猜测勒索者一定会利用这个时机下手除掉吴士明,否则便来不及了。
“不过,我却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来杀害吴士明。明目张胆地做法他们肯定不会采用,一定会像杀害朱平和孙连朋那样非常隐秘,而且事后还能将每个人的嫌疑洗清。但这个方法到底是什么呢?我猜不出来。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杀人方法,但我可以安排他们的杀人地点。于是我竭力主张将吴士明灌醉,这样吴士明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总统套房了。”
说着,马凯拿起遥控器。随着键盘的按动,电视屏幕上霍然出现了毕林森等人搀扶着吴士明走进总统套房的画面。
而随着画面的出现,其余几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当然除了赵菁。她又惊又喜地问马凯:“你在套房里面安装摄像器材了!?”
“当然。就如毕教练所说的,如果不抓到他们杀人的证据,我的这些推理只是空中楼阁呢。”马凯笑答。
而随着马凯的笑声,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也改变了。
——毕林森、王国栋将吴士明扶到床上,头冲着外面躺下。而普伊莎和张威则匆匆离去,但不大一会儿两人又折身返回,各自的手上也多了样东西:电风扇。
只见两个人将电风扇摆在吴士明的床头桌上,成九十度的角度对着吴士明的脸。然而并没有打开开关,而是俯身调试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赵菁问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开始向门口走去。
“他们在利用电风扇杀人。”马凯蔑视地瞥了一眼这几个人,继续说道:“将电风扇以这个角度对准吴士明的头部吹风,强大的空气流动在这种情况下造成真空状态,就象我们在被迎面吹来的强风吹得呼吸困难一样,吴士明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但他们并没有打开电风扇啊?”
“这也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设定了电风扇的开启时间,然后离开。当电风扇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们正在宴会厅里饮酒畅谈,这样就造成了没有作案时间的假象。”
“那他们怎么拿回电风扇呢?如果不拿回来,警方看到这个也会猜出来的啊?”
马凯嘿嘿一笑。“你忘了另一个人物——方明亮!比赛结束以后,他会匆匆赶回来将电风扇拿走。而按照他们的设想,吴士明在比赛进行的过程中早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在吴士明死亡的时间段里,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那吴士明不会有事吧?”赵菁问。
“没事,毕林森他们离开以后张警官就把吴士明移到另一个房间了,现在恐怕在酣睡中还做着美梦呢。”马凯长叹一声。“只不过醒来的时候,他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场恶梦。”
毕林森长叹一声,颓然载进沙发里,但仍有些不甘心地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这几名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国家体育部门对他们有所怀疑吗?”
“当然不是。普伊莎、张威、朱平和李海峰四个人虽然项目不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正是这个特点让我怀疑他们服用了兴奋剂。”
“是什么特点呢?”赵菁好奇地看着马凯,觉得马凯的眼睛也并不是很小。人往往都是这样,当注意到一个人的优点的时候,这个人的缺点也就无形中消失了。
“他们四个人的听力都非常好,甚至是超出常人的敏锐。像普伊莎可以听出对方发球的声音;李海峰为了避免过于敏感的听力,不得不在比赛的时候戴上耳塞;至于张威和朱平,我也在他们的随身物品里发现了耳塞。要知道,李海峰和朱平都不会游泳、张威甚至都晕水,不会游泳的人为什么天天把耳塞带在身边呢?”
听着马凯的侃侃而谈,赵菁不禁佩服,但同时也发现和侦探较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她反驳道:“这也或许是个人的习惯呵,仅凭这个细节就猜测他们服用兴奋剂岂不是太武断了?”
马凯瞅了一眼张威,笑道:“自然还有其他的证据。我仔细研究了这几名运动员的训练日志,发现他们的训练成绩和比赛成绩相去甚远。像张威训练的成绩只达到抓举140公斤、挺举170公斤。而他保持的世界纪录是多少?抓举150公斤、挺举184公斤!训练水平是比赛成绩的保证,你能想象一个人在比赛的时候能举起比平时重出二三十斤的杠铃吗?偶尔一次还可以用超水平发挥来解释,但十几次都是如此正常吗?至于朱平和陈娟的五周跳也是这样,他们从两年前开始练习五周跳的这个超难度动作到现在,除了在历次世界大赛上均成功完成以外,在训练中,这个动作的成功率不足10%。甚至于四周半跳的成功率也只有25%,训练中完成更多的则是三周半跳和四周跳。在平时都很难完成这个动作,为什么一到比赛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呢?”
马凯说完,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似乎这个案子让他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也让他经历了太多的伤心,再也不想提及了。
而这时,电视屏幕上电风扇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马凯叹口气后,按了一下遥控器,画面静止下来。
“如果你们很想欣赏方明亮的窘象的话,我还可以继续播放下去,但事已至此,想必各位不忍心再看了吧。至少我现在都已经没有兴趣再和你们说话了,公安部门和国家体育局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了,现在该让他们和你们说话了。”
说完,马凯深深地叹了口气。赵菁发现,在马凯叹气之时眼睛中又已泪光涟涟。他的头似乎转了一下,似乎要向普伊莎的方向看去,但最终还是扭过了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但一个女人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马凯——”
随着普伊莎的声音,马凯晃动了一下,似乎这一辈子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温柔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马凯艰难地回应,目光呆滞地看着房门。
“能帮我做件事吗?”
马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给大同百货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用去我家安装窗帘了。”普伊莎的声音哽咽了,稍停片刻苦笑道:“原本我想把我家的落地窗都装上厚厚的窗帘,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马凯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泪又欲流出,他急忙仰起头,半晌才喃喃问道:“你为什么要和兴奋剂沾边啊……”
普伊莎看着马凯的背影,惨然一笑:“有的事情你明明知道会痛苦,但却不得不做,因为停止下来会更加痛苦。就象兴奋剂,当它带给我成绩、荣誉和金钱的时候,我想摆脱也摆脱不掉了。我曾经想,这件事结束以后就退役、然后远走高飞——”
普伊莎又看了一眼马凯,但看到的仍只是男人的背影。“我还曾经想和你一起,甚至不需要花前月下,不需要汽车楼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但、但或许是报应吧,兴奋剂让我得到了许多,但最后也把我的所有都夺走了,甚至是我的爱情。”
当“爱情”两个字灌入马凯耳朵的时候,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泪如泉涌。
他想转过身,再看一眼心爱的女人。他也知道,普伊莎此时也正这样看着,看着心中的男人。但马凯转不过头,他也知道即便转过头去,他看到的也不是那个美丽的普伊莎。
一道无形的墙早已经他们远远地隔开。
他只知道,多年以后,当他看着数十年前的比赛录像的时候,当他看到那个穿着超短裙在赛场上舞蹈一般比赛的女人时,他会如此刻一样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