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昭在相亲场上摸打滚爬数载,积累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本着造福大众的无私精神,忙里偷闲中披个小马甲在网上PO一些诸如《相亲场所大盘点:L市篇》、《八一八那些雷得人外焦里嫩的相亲话题》、《如何有技巧地对相亲对象sayno》之类的实用帖子,点击率居高不下,被广大网友亲切地封为“相亲小王子”。
但是小王子这回却踢到了铁板,差一点不能全身而退。
这不能怪他徒有虚名,毕竟普通人是不会料到相亲的时候对方会把一支乌黑铮亮的□□放在餐桌上的。
一直到陆追源把他从包厢里面捞出来塞进她的小破车后座里,叶小昭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两眼发直,神情呆滞。
陆追源一边倒车出酒店门口的泊车位,一边问道:“送你回哪里,你家还是宿舍?”
叶小昭梦游似的,喃喃回答:“宿舍……后半夜还要值班……”
陆追源什么也没说,一打方向盘,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之中。
时间是晚上八点,距离陆追源接到叶小昭紧急求救电话的两个小时以后。车子开过三个红绿灯路口,叶小昭终于缓过神来,先是如劫后余生般的大喘气,继而捶座大哭:“呜呜,呜呜呜……源源,我是造了什么孽呀,尽遇到奇葩……呜呜,我就想找个投缘的女人结婚,有这么难吗,呜呜呜……”
他真傻,真的!介绍人说对方姓赵,是个青年女企业家,房地产界新秀,真性情的大美女。叶小昭知道介绍人的话要打个对折听听的,他分析了一下“企业家”、“房地产”、“新秀”、“真性情”、“大美女”等关键词,觉得最坏的情况不过对方是个容貌平平性格粗鲁的售楼小姐,尚在他的应对能力范围之内,他就毫无防备地赴约了。
谁能料到那位相亲对象从商之前是特种女兵出身啊!等着上菜的间隙里随手从小坤包里摸出一把□□拆着玩啊!!虽说私人持有枪支合法化了但随随便便把上了膛的枪拆着玩真的没问题吗!!!
叶小昭看着一盘子枪支零件脸都绿了,对方还真诚地说:“我不嫖不赌,不吸烟不喝酒,就喜欢玩枪这一点小爱好,一刻不摸枪手就痒,叶医生应该不会介意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没闲着,咔咔咔几下利落地把一盘子零件组装好了。
快速组装好的枪支泛着冷硬的光,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叶小昭的脑袋,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抖抖索索地说:“赵、赵小姐好雅兴……”
对方将他的话当了真,兴致勃勃地给他演示十秒钟快速拆装枪支,并遗憾道:“我当年在部队,最好的成绩是7.6秒,现在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了,他爸爸的不服老不行咯……啊,不好意思,叶医生,当兵时候留下的口头禅,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小昭干笑着,硬着头皮陪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长已经到了告辞也不会显得失礼的时候,眼睛看着她,余光看着她手上滴溜溜转着圈的枪,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对了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十八份病历两台手术一次查房必须赶回去加班我们就此别过我先走了以后常联系。”
任何EQ正常的人都该知道他说的“以后常联系”是客套话,潜台词是咱俩没戏,趁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偏偏赵小姐不知道是听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莞尔一笑说:“叶医生真是个大忙人。”纤纤素手探过来按住他的肩头,将他牢牢钉在座位上,“正好,我最近也忙得很,最不耐烦相亲你来我往几十回合那一套。我看也不用以后联系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很中意你的外形,学历也很好,想来基因是不错的,做我孩子的爸爸够格了。但作为一个女人,我挑选丈夫除了考虑基因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他,视线从他的鼻尖往下移,越过喉结胸腹,盯住他脐下某一处,说,“现在抓紧时间来一发,合适的话我们眼下就定了吧。”
叶小昭平日里言行虽然也不怎么讲究,但终究是根正苗红地在书香世家成长起来的,当场被那个“来一发”给震傻了,久久不能言语。
她看他呆住不动了就上来脱他的衣服,并说:“相亲相到最后,不就是那点事吗——女人出钱,男人出鸟。我办事讲究一个效率,磨磨唧唧地谈它个一年半载恋爱再上床,要是不合适多浪费时间?叶医生,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精子质量一天不如一天,更加耽误不起,你说是吧?”
“是个毛线啊!”叶小昭坐在后座,从内后视镜中对着陆追源抓狂道,“谁说男人二十八/九岁精子质量不行了,三十五之前都正常,四十岁也能生出健康孩子好不好!!可恨那种歪论传着传着大家还都信了!!!都是你们女人的错,为了用舆论逼迫男人早点结婚,天天宣扬这种不科学的理论!!!”
“我可没有宣扬过这种观点。”陆追源深感无辜,“作为朋友,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别冲我发火。”
“你也不是无辜的!她非要和我‘试试’,我都开始骂人了按着我还不让我走。好不容易我想到尿遁这一招,她居然跟着我到男厕门口!我心惊胆战给你打了了无数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她蹲守在洗手间外面敲门,说我蹲厕所太久容易长痔疮,非要亲自检查啊?”叶小昭冷哼一声,“哼,朋友,朋友会拖拖拉拉两三个小时才来救我?你干脆可以再晚一点,等生米煮成熟饭,赶来喝我孩子的满月酒好了!”
“晚高峰……”
“还有!”他越说越气,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医院的白大褂三个月前就全部换成粉红色的了吗?!你直接套着你实验室的白大褂过来冒充我的同事,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
陆追源临场救火不是头一回了。叶小昭偶尔遇上难缠的相亲对象脱不开身,就紧急求助陆追源,让她来救他一救。她出场的身份不尽相同,有时候是十年不见偶然“重逢”的老同学,有时候是阴魂不散的前女友,至于今天,陆追源的戏份是戴个大口罩扮演他传染病科的同事,因为他手机关机了特地跑来通知他“叶医生负责的一个病人半小时前因为SUR死亡,叶医生以及和他密切接触过的人都要隔离观察一周”。
SUR,正是最近流行的一种高致命消化道传染病。
扒拉着叶小昭动手动脚的女人,那位房地产业界限冉冉升起的新星、忙得相亲都要速战速决当场验货的女商人听闻要隔离一周,立刻起身站得远远的,并坚称未和叶医生共用餐具,也还没亲过嘴,绝不在“密切接触”的范围之内。
叶小昭恨不得她撇清关系,立刻逃出升天跟着陆追源走了。
也多亏了那位赵小姐身体底子好几乎从不进医院,才没发现陆追源穿的“医生大褂”颜色不对,至于标在白大褂左胸口袋上方的文字LOGO是研究所的而不是L市第一医院的这种小细节,在朦胧暧昧的包厢灯光下就更加没有注意了。
但叶小昭以为,这次侥幸逃脱并不能掩盖陆追源的错误,起码她的态度就不端正,相当不端正!
“三个月前L市医管局为了照顾大多数女医生的审美,把白大褂全部换成了淡粉色,为这件事我还跟你抱怨了一晚上,有没有,有没有?!”叶小昭质问道,“你当时还安慰我说淡粉色一点都不烧包,现在就不记得了吗?”
“……”陆追源沉默,皱眉头专心开车。
“你果然不记得了!”叶小昭颓然倒在座椅上,捧着心泫然欲泣,半晌幽幽说,“我就知道你只惦记着你的实验,对我这个朋友的话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安慰我的话也是有口无心,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陆追源继续沉默。
等待红灯的间隙,陆追源从后视镜里望着叶小昭的眼睛,唤了一声:“小昭。”
叶小昭立刻坐直了身体,凛然说:“这个时候道歉不觉得晚了吗,我不会接受的。”
“跟你商量个事。”陆追源神色肃穆地说。
她语气里的凝重感染了叶小昭,让他收敛起了一点玩闹的神色,问:“什么事?”
“你刚才说到生孩子……”绿灯亮起,车子又往前驶去,“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今年之内无论如何你都弄不出一个孩子了,所以这个我倒不担心。”
“?”不担心什么,叶小昭听不懂。
“但是如果结婚的话……”陆追源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手头不宽裕,要等下个季度报销之后,或者年终奖到手了,才能给你封个厚点的红包。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打算近期跟赵小姐,或者其他的某位小姐结婚,我能不能先打个欠条?”
叶小昭:“你沉默半天就是在纠结这件事?”
陆追源点头,特别坦然地:“啊。”
所以她刚才根本没把他的指责听进去……
叶小昭愤怒地一拍座椅:“我们的友情碎成渣渣了!”
拌嘴(单方面)拌了一路,车子开进叶小昭的集体宿舍楼下,他下了车,陆追源隔着车窗喊住了叶小昭,吞吞吐吐地说:“对了,小昭……你的收藏借给我一点。”
叶小昭正要上楼,听她提到“收藏”顿时十二分警觉起来:“你要干嘛?”
“唔,实验室新来了一个被试……”
“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说错吧?说到你的实验就这么上心,连片子都要给人家准备好,我的话就丝毫不当回事。”叶小昭恨恨地磨牙,不平半天,终究没好气地问,“要借哪几部?”
“各种都先来一部……”
没等她说完叶小昭就疯了:“各——种——都——来——一——部?你还不如直接割我的肉算了!我搜集这些小众的片子多不容易,还要躲着我妈,又要躲着我那些爱串宿舍的女同事,千辛万苦才攒了些,你一句话就要拿走那么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考虑过片子的感受没有?这是牛嚼牡丹,明珠暗投!”悍然拒绝,“不借!”
叶小昭视他的收藏如命,得到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陆追源失望地接受了事实:“哦,好吧。”
她黯然地与叶小昭道了别,掉头还没开出五米远,他追上来“邦邦”拍车门:“喂,我说,我不借给你,你打算怎么办?”
“去二手市场上买。”
叶小昭又好气又好笑:“这些片子很多绝版了,二手市场上炒得价格很高,就凭你那紧巴巴的口袋,够买几部的?”
陆追源踌躇道:“这部分的预算有两千块可以报销……剩下的,实在不够的话,只好把我的车抵押出去,申请商业小额贷款了。”
“至于到抵押车子的地步吗,你个败家孩子……”他嘀咕道,“这实验真对你这么重要?”
陆追源没有丝毫犹豫:“嗯,很重要。”
叶小昭看了她半天,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说:“拿你没办法。算了,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那帮倒卖的家伙。你不用买了,从我这里拿吧。”
十分钟后,叶小昭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装满光盘的旅行包从宿舍楼下来,郑重地交到陆追源的手上,那表情堪比托孤,千叮咛万嘱咐的:“给你,别受潮受热,别折断了划花了,要避光避灰,光驱擦干净了才能放进去……上次交待过的,都还记得吧?”
陆追源接过包放好,说:“记得。”
叶小昭恋恋不舍地看着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旅行包,说:“你这次实验一定要成功,别像上次那样……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你可别想我能借给你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