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时,发现厨房门下面塞着一个信封,是法利留下的,里面有在峡景地产大暴动中拍的照片放大版。有那个杀死格伦的枪手的特写镜头,但没一张是清楚的。此人可能是戴着圣诞款滑雪帽的阿瑟·奎多,也可能是任何人。多克拿出自己的放大镜,开始逐一观察每张图像,结果所有画面都变成了一个个小色点。这就像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它都到达了某种极限。就像找到了无人看管的通往过去的大门,它并未禁止入内,因为根本用不着。最终,在回溯真相的过程中,得到的东西就是这种闪着光的怀疑碎片,就像索恩乔的同事们在海事保险中常说的那个词——“固有缺陷”。
“这就像原罪吗?”多克问道。
“就是你无法避免的,”索恩乔说,“这种东西,在海运保险上是不予赔付的。它通常适用于货物——比如鸡蛋碎了——但有时也适用于承运船只。比方说,为什么舱底必须抽空呢?”
“就像是圣安德列斯断层,”多克突然想起了,“耗子住在棕榈树上。”
“好吧,”索恩乔眨了眨眼,“也许,假如你为洛杉矶做一份海运保险,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把它想象成一艘船……”
“嘿,方舟怎么样?那也是艘船,对吧?”
“方舟保险?”
“就是索梯雷格常常讲的那次大灾难,一直要追溯到利莫里亚沉入太平洋的时候。上面有些人逃了出来,而且据说逃到了这里避难。这不就相当于把加利福尼亚当成了一座方舟吗?”
“哦,不错的避难所。很漂亮,很稳固,是笔很好的不动产。”
多克煮了咖啡,然后打开电视机。还在演《夏威夷特勤组》。他等到剧终字幕出来,看到那个大独木舟的画面,想到利奥应该会喜欢,于是就给在圣华金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伊尔米娜一个劲对他讲最近发生的新闻。“吉尔罗伊又升职了。他现在是地区经理,他们要派他去博伊西。”
“他们要收拾家当然后搬到博伊西吗?”
“不是,她还会和孩子留在这里。还有房子。”
“哦。”多克说。
“吉尔找的媳妇真是不本分啊。她根本离不了保龄球道,还出去和墨西哥人跳舞,有些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当然,我们很乐意带带外孙,可是他们也需要妈妈啊,你说对吧?”
“他们多亏了有你们,妈。”
“我只是希望当你结婚时,你的头脑会比吉尔当时清醒一些。”
“我不知道,我总是想对维尔尼克斯宽容一点,因为她经历的第一个丈夫。”
“哦,那个坐牢的。他倒是她合适的类型。她自己怎么没关进蒂哈查皮的牢里?这我倒是奇了怪了。”
“挺有意思,你听上去总像是她最忠实的粉丝。”
“你有没有和那个漂亮的莎斯塔·菲·赫本华兹经常见面?”
“见过一两次吧,”多克觉得告诉妈妈也无妨,“她现在搬回到海滩来住了。”
“也许这是命,拉里。”
“也许她需要暂时离开电影圈,妈。”
“好吧,那也比你强。”多克总是能听出来她什么时候是有意要占上风,“我希望你已经摆脱那些麻烦了。”
利奥已经拿起分机听了一会儿了。“我们直说吧。”
“我只是想——”
“她觉得你在贩卖大麻,她也想买一点,不过她不好意思开口。”
“利奥,得了吧,我发誓——”电话那头传来了重击和混战的声音。
“我应该打电话叫防暴队来吗?”
“他从来都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伊尔米娜说,“你还记得我们的朋友奥利欧吗?她教初中的。她有天没收了一些大麻,我们就打算试一试。”
“感觉如何?”
“噢,我们在看一个肥皂剧,叫《另一个世界》,只是不知怎么搞的,我们认不得里面的角色了,尽管我们曾经每天都追着看,我的意思是,这还是爱丽丝、雷切尔,还是那个我从《避暑地》(1959)开始就不再信任的阿达,所有人都没变,他们脸都是相同的,只是他们所谈论的一切意义都变得不同了。在此期间,我看电视机的颜色时也觉得有点问题,奥利欧这时拿来一些巧克力曲奇,我们就开始吃,而且停不下来了。接下来我们就发现《另一个世界》变成了电视知识竞赛,然后你爸爸就进来了。”
“我希望还能剩点大麻烟,结果这两人全给抽完了。”
“可怜,”多克同情地说道,“听上去好像是你想买啊,爸爸。”
“事实上,”利奥说,“我们俩都有点想……”
“你表弟斯科特下个周末要过来,”伊尔米娜说,“假如你能弄到点,他说他会很乐意帮忙捎一下。”
“当然。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伊尔米娜从长长的电话线里穿过来,掐住他的脸颊然后来回晃了一两下。“你真好啊!你想要什么都行,拉里。”
“不要在带孩子的时候整这个,行吗?”
“当然不会,”利奥嚷道,“我们可不是什么瘾君子。”
第二天早上火警铃响了,是索恩乔。“我想你也许会对这个感兴趣。我得到线报,‘金獠牙’昨天晚上在圣佩德罗靠岸了,整个晚上都有人在船上忙碌。这次看来停航时间会很短。联邦的人正在盯梢和拦截情报。律师所的小汽艇就在船坞上停着,假如你开得快的话,你赶过来还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来得及阻止你做傻事吗?”
“哦,你也许应该穿斯佩里帆船鞋,可别穿那一只皮凉鞋了。”
交通状况还算可以,多克在丽路斯酒馆找到了索恩乔,他正在喝僵尸龙舌兰,不过多克还来不及为自己点上一杯,就听见吧台后面的电话响了。“找你的,亲爱的。”酒保莫西把电话递给索恩乔,他点了一下头,接着又点了第二下,突然将20美元钞票扔在吧台,然后以多克从未见过的速度快速跑出了门。
等到多克追上他的时候,索恩乔已经到了码头,正要解开缆绳,开一艘玻璃纤维小汽艇出发,这船属于“哈代-格里德利&加菲尔德”律师事务所,用的是舷内外汽油机驱动。刚等多克趔趔趄趄上了船,索恩乔就发动了引擎,在一阵蓝色尾气中离开了停泊处。
“我在这个高乐氏瓶子里是干什么来着?”
“你得当大副。”
“就像盖里甘?那么你就是……等等……你就是‘船长’了?”
他们向南开去。雾霭中显露出来的是戈蒂塔海滩,在咸湿的海风中散落飘远,摇摇欲坠的城市全是一种风雨侵蚀的颜色,就像某个偏僻的五金店里快要剥落的油漆。还有那一直通往杜恩克雷斯特的山坡,多克经常会怀念此处,尤其是在放纵无度后的夜晚以后,觉得这山很陡,人们迟早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翻山出城;可现在从远处眺望它,又觉得出奇的平坦,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
今天,这片海域的浪非常好。离岸的风力减弱了很多,有些冲浪手也出海了,他们排成一排等待,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在多克眼里,这情景就像是地球另一头的复活节岛。
从索恩乔的老式双筒望远镜里,他看到了一个加州公路巡逻队的摩托骑警正沿着海滩追一个长头发的小孩,两人在那些希望能晒点中午日头的人群中穿梭。这个警察是全套摩托装备——靴子、头盔、制服——还带着各种武器,而小孩只是光着脚,衣服穿得很单薄,但对周围环境熟悉得很。他逃跑时就像一只瞪羚,而警察只是笨笨地跑在后面,在沙地里费力地移动。
多克突然想,这就像是时间机器,他看到的其实是初出茅庐的比格福特·伯强生,刚刚在戈蒂塔当上新警察。比格福特当时特别讨厌这里,总是等不及要离开。“这地方从一开始就被诅咒了,”他告诉所有愿听他讲这番话的人,“很久以前印第安人住在这里,他们非常热衷于毒品,抽着托罗阿奇,其实就是曼陀罗,这给他们带来幻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种现实——你想想吧,这和我们今天的嬉皮怪胎们没啥区别。他们的坟墓就是通往精神世界的神圣通道,容不得亵渎。戈蒂塔海滩就是建在这样的坟墓上。”
根据自己周六晚上看恐怖电影获得的知识,多克晓得在印第安人坟墓上建房会带来最可怕的孽报,不过那些开发商可不管这些,他们本来就是邪恶之徒,只要建房的地方是平地,而且交通方便,那么他们就去建了。多克估计米奇·乌尔夫曼很可能不止一次干过这种亵渎神灵的事,结果招来了一次次诅咒,降临于他那本已可怜不堪的灵魂之上。
这些印第安的鬼魂很难看见,也很难抓住。你疲惫不堪地一路追踪,也许只是想去道个歉,但是他们飞得就像风一样,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你在看什么?”索恩乔说。
“我住的地方。”
他们绕过帕洛斯韦尔德海岬,在远远的地方,从圣佩德罗的方向驶来了一艘帆船,它的支索帆和三角帆全都打开了,就像盛开的立体玫瑰。索恩乔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爱之不得的纯洁表情。
多克之前只有一次见过“受护”号满帆的样子,那还是维伊和索梯雷格给他下药后出现幻觉的时候。现在的他还算是清醒,发现这艘船居然和《海狼》(1941)里的那艘帆船很像。约翰·加菲尔德就在那艘船上遇到了袭击。事实上,打倒他的人是爱德华·G·罗宾逊,当时还说道:“是的!我就是海狼,你懂了?我就是这艘船的主人,是我发号施令……因为没有人敢在海狼上乱来,你懂了——”
“你没事吧,多克?”
“哦。难道……我出声了吗?”
他们在船后跟着。很快,雷达上出现了两个绿色的光点,每次扫波时都会靠近一步。索恩乔拿起无线电,里面的播报声就像是戈蒂塔海滩某个酒吧每天夜里发出的动静。
“你司法部的兄弟来了?”多克猜道。
“还有海岸警卫队。”索恩乔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帆船,“它现在也看见我们了。开得很快……是的。有烟。它转成柴油动力了。喔,这个我们可追不上了。”
很快,他们就看见海岸警卫队小型武装快艇的屁股(或者用索恩乔的话说,“鸭尾艄”),全速追着“金獠牙”过去了。不久,司法部的船只也赶上了索恩乔和多克。年轻律师们戴着有趣的帽子,挥舞着啤酒罐,嘴里喊着些什么。多克看见至少有五六个小妞穿着比基尼,在船头船尾跑来跑去。KHJ电台的音量被放到最大声,播的是“雷鸣合唱团”那首革命圣歌《即将来到》,很多司法部的乘客和客人都跟着哼唱,而且分明是一副真诚的表情——不过,多克怀疑,假如革命真的来到,有多少人能真正认识到这是革命,并且上去问声好。
“不介意我现在回去吧?”多克说,“我想你们法律事务所不会在船上配渔具吧。”
“事实上,假如你去看一眼那个储物柜……他们甚至还买了回音测深仪,这样就可以追踪鱼群了。”索恩乔把这个设备打开,注视着它的显示屏。过了一会,他开始嘀咕起来,然后拿来航海图。“这里有情况,多克……按照这个,你看——这海底都是几百米深,下面不应该有什么的。可是这个回音探测仪——除非这个电子设备出了故障——”
“索恩乔,你听见什么了?”
在他们前面的某个地方现在传来有节奏的低鸣声,假如在陆地的话,会很容易将之当成是海浪。不过在茫茫大海上,海浪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有状况。”索恩乔说。
“好的。”
这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多克开始在脑子里数这些声音的间隔频率。除非他太紧张以至于数得太快,这间隔大约是三十秒,通常情况下(眼前可不是通常情况)这意味着海浪的高度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多英尺。此时,这艘小船开始在浪涛里打转,这个浪涛也越来越明显。日光也变得不同寻常,仿佛头顶的空气开始因为某种未知天气而变得浓厚。即使用望远镜也很难看见帆船了。
“你的梦中之船正要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多克喊道,但并不是因为惊慌。
这个海浪——假如真的是海浪的话——已经变成了劈开白天与黑夜的怒吼。带着腐蚀性的盐水拍打到他们身上,飞溅进他们眼里。索恩乔把引擎关小,喊道:“我操,这是咋了?”
多克正要去船尾呕吐,不过还是决定再等等。索恩乔焦急不安地指着船头左侧。那边看不见礁石,看不见海岸线,四周全是开阔的洋面,但他们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却已经让瓦胡岛景象最壮观的北岸巨浪变得和八月的圣莫尼卡一样不值一提。多克算了一下,从西北方向他们席卷来的这波海浪从浪尖到波谷有三十英尺,也许甚至是三十五英尺——它卷起的滔天巨浪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不断发出轰鸣巨响。
“不可能是科尔特斯海礁,”索恩乔瞅了一眼自己的航海图,“我们没到这么远。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别的啊。见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罗恩戴尔来的“圣人”弗利普所经历过的神秘大浪,老人们管这个叫“死亡门槛”。而帆船正朝着这个大浪驶去。
索恩乔拿着一支黄色油脂铅笔在雷达屏幕上追踪它的航线。“他们要么就是要自杀,要么就是船长在胡作非为,很难说是哪一种——为什么他们不回头?”
“那些联邦的人现在在哪呢?”
“司法部的人似乎停下来了,不过海岸警卫队还在追击。”
“这可要点胆量。”
“你加入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对你说的——你必须冲出去,但不一定非得回来。”
他们现在能看见帆船上放下来了两个(应该是三个)黑色狭长的东西,似乎在海面上盘旋了一会,然后疾驰而去,短促的引擎声甚至盖过了那惊涛骇浪。“香烟快艇,”索恩乔大声说道,“五百马力,也许有一千,这没差别,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去追赶他们了。”
多克在昏暗的大海光线下看着帆船。她在波涛中时隐时现。也许是能见度的问题,不过她看上去像是突然变老了很多,像是饱经沧桑,更像是他那天早上梦里见到的样子。在梦中,科伊和他的家人正是乘着“受护”号去往了安全之境。
“他们弃船而逃了。”索恩乔在晦暗喧嚣的大海上喊道。
“见鬼,哥们,真可惜。”
“不用。至少他们把引擎关了。我们只需要祈祷它不会撞到海面下的什么地方。”在两波海浪的间隙,他解释说,假如它还能被拖回岸,放到安全地方托管,假如船主在一年零一天之内不来认领,它就正式成为无主船。那么这艘船的归属就会变成各种海事法要解决的问题,这个多克就听不懂了。
与此同时,海岸警卫队正在帆船上开登船派对,他们把帆收下,将浮锚拉索和风暴固定锚链取出来,好让它的船头对着风,打开导航灯和拖航灯。根据无线电通话的消息,海上拖船已经在路上了。
“幸亏我们来了。”索恩乔说。
“我们没做什么事。”
“是的,但是假如我们不来的话,事情的真相就由政府说了算了,这艘老船的艉板肯定也保不住了。”
在终端岛海岸警卫队基地,索恩乔得去办公室处理一些表格,并为这艘舷内外汽艇安排夜间泊位。然后,他和多克搭便船去好莱坞,同行的是一帮上岸度短假期的水手。两人从码头上了岸,在丽路斯酒馆刚好看见下班的莫西。“还没来得及把僵尸龙舌兰喝完呢。”索恩乔想。
“现在你很可能有心情庆祝一下,”多克说,“不过我要去办公室看看。已经好久没去了。”
“我知道——我必须冷静下来,我们可不能把这事搞砸了。一年零一天之内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各路人马都要粉墨登场,有重复保险、单独海损索赔,有前任女友,谁知道还会有些什么。不过现行法律上海运保险还有这么一条,允许船的所有权归保险商所有……”
见鬼,这个就算是瘾君子的直觉吧。“你不会刚好也为她承保了吧,索恩乔?”
是光线的缘故吗?是不是应该派个人去报告教皇,说这里出现了奇迹事件,竟然有律师脸红了?“假如涉及起诉,我就会参与进来的,”索恩乔承认道,“虽然更可能的一种情形是,你那些龌龊的百万富翁朋友们在拍卖会上就把她抢走了。”
多克突然有一种伤感的冲动,于是抱了索恩乔一下。同往常一样,索恩乔往后躲。“对不起,希望这次能成功,哥们。那艘船和你真的是天生一对。”
“是的,就像是秀兰·邓波儿和乔治·墨菲。”在大家还来不及拦住他时,索恩乔开始唱起了《我们应该在一起》,这是选自《百老汇小姐》(1938)。事实上,他唱的是那个鬈发小宝宝的声线。他站起来,仿佛要准备跳踢踏舞,不过多克紧张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想你老板在那边吗?”
此人确实是让人生畏的C.C.查菲尔德的真身。而且,他正意味深长地瞄着索恩乔这边。索恩乔停下了歌唱,冲他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你也是秀兰·邓波儿的粉丝呢,史密拉克思,”C.C.隔着众人大声说道,幸运的是,此时当事人不像下班时那么多,“等你和客户谈完了,过来一下。我想和你谈谈那个米高梅的点子。”
“你不会真说了吧?”多克说。
“这是一个迟早要发生的集团诉讼,”索恩乔辩解道,“假如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做的。想想可能发生的后果吧。城里所有的制片厂都有危险。华纳公司!如果你能找到足够多的挑剔观众不喜欢让拉斯罗和伊尔莎一起坐上飞机怎么办?或者假如他们想让米尔德里德像原著结局一样最后杀死维达怎么办?而且——”
“我很快会找你的。”多克尽可能小心谨慎地拍了拍索恩乔的肩膀,然后离开了丽路斯酒馆。
在涂伯赛德医生的能量商店里,这时客人已渐渐少了。皮图尼亚今天很迷人,穿着淡紫红的衣服,正在和一个戴着黑色环形墨镜的长发老绅士亲热地窃窃私语。“哦,多克,我想你还没见过我的丈夫吧?这是迪兹。亲爱的,这是多克,我和你提过的。”
“兄弟,你好。”迪兹慢慢伸出一只手,手指上全是贝斯手才有的老茧。还没等多克缓过神,两人就开始了一次复杂的握手寒暄,其中包括谈越南的事,提到了很多州立监狱,还讲到了一些兄弟会组织把每周开会时间贴在城市郊区。
涂伯赛德医生从后面的办公室走出来加入了他们,递给皮图尼亚一大瓶处方药。“假如你真的要继续搞那个素食减肥,”他停下来摇了摇瓶子里的药丸,“那么你就需要一些补品,皮吞-亚。”
“我们有个消息要公布,多克。”皮图尼亚说。“孕事。”迪兹说。
多克很快给她做了个透视扫描,脸上浮现出了傻笑。“哇,你知道吗,我还以为房间里的光晕是我嗑药后的幻觉重现呢。恭喜你们啊,这事太好了。”
“只有这个疯子觉得不好,”皮图尼亚说,“他觉得现在必须接我上下班了。我就需要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专职司机吗?把你墨镜拿下来,亲爱的,让大家看看你转动着的漂亮眼珠子?”
多克上了楼。“记住要关灯和锁门!”涂伯赛德医生喊道。
“我绝不会忘。”多克回答。这都是老一套了。
门槛另一头散落了一堆邮件,大部分是外送披萨的菜单,不过有一个华丽的烫金信封引起了多克的注意。他认出了这是北拉斯维加斯那个“天命”酒吧赌场的仿阿拉伯字体。
他刚打开信封,就看见了一张一万美元的支票。支票不像假的。“经过详细评估,”附函上说,“此间我们咨询了法律、心理和宗教界最好的(难免也是最贵的)专家,最终认定迈克尔·扎查理·乌尔夫曼的确被非自愿地绑架过。而且就像附近51区的外星人一样,我们无法通过普通司法渠道对绑架者加以调查。随信附上的支票数额代表了我们100比1的赔率,虽然在南部其他几家赌场可能还会提供比这高得多的赢率。‘运气不好啊,赌场豪客!’
“请您留意将来的信件,我们还将特别邀请您参加新‘天命’酒吧赌场的盛大开业典礼,我们对原址进行了完全不同的重新设计,将在1972年春天开张。我们期待您的再次光临。谢谢您一如既往地支持‘天命’。
诚挚地,法比安·P.法左,天命公司首席运营官。”
公主电话响了,是后普·哈林根打来的。“上帝保佑你,多克。”
“我打喷嚏了吗?”
“我是认真的。”
“真的,有时我也不记得做没做什么事了,所以我得问一下。这太令人尴尬了。”
短暂的沉默。“回忆一下,”她说,“是不是你把那几张通行证塞到了我院子门口?”
“没有啊,什么通行证?”
似乎有人给她和阿米希斯特后台通行证,让她们昨晚可以去看在威尔·罗杰斯公园举行的盛大冲浪摇滚音乐聚会。
“哇,我错过了吗?我表弟的乐队,‘啤酒’?他们应该为‘帆板’乐队做开场演出的。”
“‘啤酒’?真的吗,多克?他们现在这么厉害了?是不是要变成‘帆板’接班人了?”
“斯科特会很高兴听到这话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听。科伊演奏了吗?”
“他回来了,多克,他真的活着回来了。我现在已经出现24个小时的幻觉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那个小鬼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还在睡觉呢。我觉得她和父亲分开太久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科伊。不过在音乐会上,科伊拿起中音萨克斯,把麦克风从架子上取下来,把它放到萨克斯喇叭那儿,然后开始吹奏,她一直会念叨这一幕呢。她很喜欢。他靠这就得了很多加分呢。”
“所以……你们现在……”
“哦,我们将来就知道了。”
“太好了。”
“我们下个周末要去夏威夷。”
多克记起了他的梦。“你们坐船去吗?”
“坐卡胡娜航空公司的飞机。科伊已经搞到机票了。”
“尽量不要托运太多行李。”
“他刚进来,来,和他说说话。我们爱你。”
电话那边传来了长久的接吻声,时间一长就让人听着很恼火。科伊最后说了话:“我正式从所有人的工资单上除名了,哥们。伯克·斯托奇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你昨天晚上去音乐会了吗?”
“没。我表弟斯科特要气疯了。我只是忘记了。听说你表现很帅。”
“我为《汽船航线》和《头发球》吹了一些长独奏,还吹了几个曲子向迪克·戴尔致敬。”
“我猜你女儿也玩得很开心。”
“哥们,她是……”他陷入了沉默。多克能听见他的呼吸。“你知道印第安人说的吗?你救了我的命,现在你就得——”
“是的,是的,那是嬉皮士瞎编的。”这些人,哥们,他们啥也不知道。“你救了自己的命,科伊。现在你就得好好过下去。”他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