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口,还没等到回答,便听到苗小珊来叫:“瑰晴,吃饭了,你在哪儿?”
“这里。”宁瑰晴从窗边绕过去,“今天吃什么啊?”
“泡椒肥牛还有黄焖鸡,但是好像鸡肉的盒饭都被拿完了。”
“啊……”
两人传入工作间的对话声越来越远。
宁瑰晴过去看,剩下的只有肥牛了,她吃不了牛肉,泡椒的酸水盖得其他小菜都有了味儿,只得简单扒两口白米饭垫肚。
程彦吃完饭,正在回看影像就被池寂星叫去当苦力。
“大导演您闲的啊,去哪里弄的?”程彦看他车后箱放了不少盒饭,不是他们统一订的那种。
“开车到西桥那边有家菜馆,不远。”池寂星站在车边抽烟,“A组拍摄辛苦了,给加加餐。”
好好一辆SUV给他当运货车,程彦提了两袋,说:“帮个忙?”
池寂星无动于衷:“你拿去当你请的餐。”
替人发人情,程彦领了,拿一趟过去又叫场务来帮忙再拿两趟。
在桌上摞好,程彦拿起喇叭大喊:“今天辛苦,饭点时间延长半小时,加餐了,想吃的过来领。”
饭盒透明的,面上写有字,有卤味鸭脖、鸭肠、鸡腿、鸡翅等等,还有小烤肉,另外还有龙虾螃蟹。
因为大家前面吃过,这里就没点米饭,纯加餐当小食吃。
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开心道:“程导大气!”
“纯纯地感动住了。”
“我还能再吃!”
宁瑰晴心里也叫好,程彦导演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好讲话,没架子,做事又细致。
她领了份鸡腿和小烤肉,将泡椒肥牛扒开,配着米饭吃。
程彦笑意深长地走过来,亲切问:“味道怎么样?”
宁瑰晴:“相当好。”
“我看你在剧组的生活都适应得不错,要是碰到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
“嗯嗯。”宁瑰晴咽下鸡腿肉,“谢谢程导。”
闲聊几句,程彦再切入想问的点:“你和池导以前读书认识?”
“高中那会儿。”
程彦按捺八卦好奇,佯作随口一问:“关系怎么样?”
宁瑰晴琢磨两秒,男导演和女演员的关系,同在一个剧组,是不是应该避嫌?她已经黑无可黑了,但池寂星名声和口碑那么好,太多人等着挖他的新闻。
“不太熟。”
“这样啊。”
“那这牛肉是不合胃口?”
“我过敏。”
“原来如此。”程彦心下了然。
他聊完回自己的工作间,立即给池寂星发消息,不放过这种调侃的机会:[还是池导大气啊,为了给一个人送吃的,让百来号人加餐。]
都是精明人,程彦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猫腻。
知道池寂星不会回他这种消息。
程彦又发:[这出借花献佛真是上演得好,你猜猜佛怎么说?]
过了几分钟,池寂星果然上套,问道:[她怎么说?]
程彦假装在忙,故意不回。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手机电话响起,程彦简直要乐死,没想到能有拿捏池寂星的一天。
世事总是这样,越少见的事情越新奇,想看到铁树开花,想看到枯木逢春,想看到禁欲的人七情六欲,想看到冷静自制的操盘手乱了阵脚。
熟识这些年,他终于见着好友的变化,居然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佛说跟你不熟。]
池寂星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开车,他轻呵了一声,放下手机。
明亮的暖阳透过车窗,眼底却只压着晦涩。
唐苓星习惯了这个孤僻的跟班,一个人的时候会叫上他,因为他随叫随到。
余格按照约定时间去找唐苓星,路上被人围堵揍了一顿。
“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这副怂样?”为首的人说。
能打的是他另一个人格,不是他。
拳脚落下,余格默默忍受,不吭声不反抗,只希望他们快点打完,他怕唐苓星久等。
余格被揍完,拍拍身上的灰,用卫衣帽子兜住头,快步赶去约定的地方,见唐苓星还没来,稍稍松口气。
下了雨,他还在等。
雨水浸湿伤口,疼得令人发抖。
唐苓星其实已经忘了和他的约定,但他不知道。
等了半宿,冷了半宿,他才清醒过来——她不会来了。
他低头回家,换衣服等天亮去上学,见到她明艳的脸,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字未说。
这场戏用的人工雨,一辆抽水车,一架鼓风车,又淋又吹,把祝哲帆弄得凄凄惨惨戚戚。
宁瑰晴在旁边磕起瓜子。
祝哲帆擦着脸走过来:“我愿称之为男主苦难记。”
宁瑰晴笑:“让观众心疼你还不好?”
“观众心不心疼我不知道。”祝哲帆说,“我倒是心疼自己。”
“那让你偶像为你改改戏呗。”
“这样岂不是让池导觉得我很没用。”祝哲帆扯下毛巾,扎起马步,挺着胸膛,“我要为艺术献身!”
宁瑰晴比个拇指:“牛的。”
半夜下起自然雨。
宁瑰晴不知怎么的,梦到今天拍摄的场景,但余格这个人换成了池寂星。
她像唐苓星一样,提前约了人,但忘了。
池寂星站在雨雾里,浑身湿透,伤口作痛。
她不停地喊,你走吧,别等了。可她发不出声音。
他垂着头,发梢滴水。
滴答滴答,像流转的时间。
路灯下,雨水浸润的事物都留下一层薄薄水光,但他只有灰暗的影子被拉长。
……
……
宁瑰晴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推开窗,只余一地湿洼,清冽的晨风好像穿过胸口,引起后知后觉的难过。
她怔了怔。
忽然想起随叫随到的池寂星。
忽然想起她和别人热闹时,他远远充当的背景墙。
处在当时情景并无知觉,但抽离出来以其他视角来看,她似乎察觉一些曾经没有留意的细枝末节。
宁瑰晴有些怅然,好在没有夜戏,今日收工得早。
傍晚她到海边散步,走累了,坐在横倒的枯木上休息。
知道这时候池寂星会来乘船,她留意往来人影。
果不其然,他出现了。
“池寂星。”
她的声音乘着海风远去。
池寂星朝她走来。
宁瑰晴拍拍树干:“坐。”
时间宽裕,不急于一时半会儿,池寂星坐下。
火烧云点缀天空,太阳半落海面,波涛浮跃金光,眼前是大片橙红的瑰丽色彩,他的目光浅浅掠过她的双腿。
像是被烤红了,浅金的沙滩被渲染出淡淡的绯红,她赤脚踩在沙子上,脚趾圆润,涂成鲜红色的指甲附着光泽。
宁瑰晴的腿上过热搜的,被称为漫画腿,腿型好,细直白,每一寸的线条都恰到好处。
她读书那会儿就爱美,不肯穿肥长的运动裤,偶尔套件校服外套躲过检查,下面也还是穿牛仔短裤和包臀短裙。
池寂星入行出名后,有太多人巴结示好,明里暗里往他身边送人,什么样的都有。
他不为所动,目光都未停留一分。
只是有次远看,有个模特的腿太过眼熟,他若有所思地驻足,这个举动好似给了考生答题方向,不约而同地都挑腿好看的送。
脸上动刀不算,有人不惜在腿上都动了刀。
但并未博得他的青睐。
两人沉默良久,宁瑰晴抽起烟。
池寂星察觉她情绪不高,拿出手机给程彦发消息:[今天拍戏顺利?]
程彦很快回:[顺啊,怎么了?]
池寂星没再回,收起手机。
“烟。”
宁瑰晴递烟盒,他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
她侧头看他抽细细的女烟,并不显得阴柔别扭,反而有种无法形容的禁欲克制,像杀手持着温柔刀,又像和尚诵读杀人书。
烟过肺管,轻吐,随风飘散,他眯了眯眼,烟灰静落沙滩。
宁瑰晴以前看他都看得免疫了,时隔几年再看,觉得他越看越好看,虽然没了少年气,但多了时光打磨过的沉敛。
许是她盯的时间太长,他侧目:“怎么?”
宁瑰晴烟瘾不重,抽完一根没再抽。
“你创作唐苓星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宁瑰晴踢了踢沙子,“我有时觉得她挺孤独的。”但她们年少都一样,从不肯承认这一点。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她爸妈生她,从不管她,只知道给钱,不关心她是否生病,不在意她心里所想,好像只要她活着长大就行了,她身边是不缺人,但也从不缺孤独。”
她不知是在说角色,还是在说自己。
在进组前,她是一头浅棕色卷发,进组后按照角色形象,染回黑色直发,绸缎似的光泽柔软,因为低头的动作,露出白皙脆弱的颈脖。
“我在写她的时候,也是这么想。”池寂星看着她说。
宁瑰晴稍楞,再次抬头,先看到他左耳的耳钉,面上刻了颗星星,因材质而带着一抹银亮。
有些不合时宜,她甚至想伸手摸摸他的耳朵。
“池寂星。”
“嗯。”
“你有没有淋过雨?”
“有。”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因为我的失约,让你淋了雨。”
她变得不像她了,声音轻得差点被浪涛盖过。
他的烟也燃尽。
池寂星垂眸看着地上的灰烬被晚风一点点侵蚀。
喉咙仿若被海风灌入咸涩。
“没有。”
玫瑰无心记忆,又何必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后
宁瑰晴:别问,问就是腿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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