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什么某些鲜亮的色彩会惹人欢快,就同为什么某些滋味和气息让人愉悦一样难以解释;但是习惯这个东西与结果息息相关,因为起初让我们感官不愉悦的东西最终也会变得赏心悦目,习惯是遗传的。”
——《人类的由来及性别选择》(The Descent of Man and Selection in Relation to Sex),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
如果鸟类和蜜蜂都是这样,那么比尔·马斯特斯和吉尼·约翰逊理所当然地相信,人类在性选择中也会依赖气味。嗅觉在男女互相吸引的过程中肯定扮演了某种隐藏的角色,使感官得意兴奋的甜美气息标志着爱的必然。
在《人类性功能障碍》中强调了关于气味对人类性行为的影响方面“尚未开发的巨大潜能”。性的费洛蒙——莫名其妙地会激发本能行为反应的气味——依旧是科学的未知领域。然而,希望通过这种未开发的欲望物质大赚一笔的食品与香料公司找到了生殖生物研究基金会。政府拒绝支持他们,但这些私人公司提供了大量经费来探索性吸引的潜在关系。在莫耐尔化学感官中心(Monell Chemical Senses Center)这个总部位于费城、由食品、饮料、香料、制药等部门支持的非营利性机构的资助下,诊所的内分泌学家琼·鲍曼对女性气味进行了研究。“他们对开发费洛蒙式的香水很感兴趣,换而言之,他们想激发性爱感觉。”她回忆说。
在这项研究中,对比尔和吉尼工作最大的支持者是国际香料香水股份有限公司(International Flavors & Fragrances Inc.,IFF)及其魅力十足的董事长小亨利·G·沃尔特,也就是人们熟知的汉克(Hank)。他所拥有的巨型全球企业集团为许多产品提供气息和味道,从柠檬味的家具光亮剂到早晨谷类食品巧克力味的可可松饼,应有尽有。其中盈利最多的还是IFF为诸如露华浓、雅诗兰黛这样的香水制造商提供的香料。通过提取吉卜赛蛾的费洛蒙合成的一种性引诱剂,被祖梵用于女士香水以及男士古龙水之中。汉克走遍了全世界,想要寻找适合上市的新味道或香气。“在中国,人们正在研制一种可以帮助入睡的花草。”他又一次注意到,“芳香剂和麻醉剂都作用于大脑的同一个部位。也许我们可以开发出一种和安定(Valium)一样却没有副作用的气味。”他将自己的生意称为“性饥渴产业”。
57岁的汉克·沃尔特浑身上下充满着健康和活力,可以像邮递员小伙一样快速而敏捷地骑着自行车横跨曼哈顿上班。发型考究、皮肤黝黑的他透过一副厚厚的眼镜片注视着这个世界,总是带着一脸过于自信的笑容。《财富》(Fortune)杂志的一名记者后来描述他说,“他是我遇到过的最与众不同的董事长之一,是那种粗鲁而直率的男人……他的言语很粗俗,全都是性暗示。”在办公室里,他很少穿集团领导人常见的那种灰色法兰绒衣服,而是非传统的红色吊带裤,有时会配以臭鼬或三叶草味道。在伦敦一所奢华俱乐部里与证券分析师沉闷的会面期间,汉克脱掉了自己的衬衫,在身上擦了点IFF的乳液。“我想我唤醒了他们。”后来他眼里闪着光芒说道。1968年帮助创立莫耐尔中心的汉克推论说,女人所发出的费洛蒙是人类鼻子无法轻易感知得到的。他希望能开发一种可以“放大气味信号”或“使气味感受器官更敏锐”的芳香剂。没费多大周折,他就找到比尔·马斯特斯来帮助自己寻找“爱的气息”。数年之间,他就这个话题跟马斯特斯通了好几次信,偶尔也会附上给诊所的支票。汉克提出了好几个值得探索的主意。“如果你觉得这整个想法有些疯狂,请直说,或者你想到了其他更合适的,也请告诉我。”在强力推销他的宏伟蓝图时他对比尔这样说。
他们和汉克一起最成功的合作是在性爱治疗中使用的IFF乳液。在进入卧室之前,夫妻会收到商业广告性质的乳液,由IFF贴上男性或女性的标签。4种气味——花香系列、青苔系列、花香/木质混合系列、“东方”系列——是女性的。男性的芳香则包括薰衣草、现代琥珀、甜香味、柑橘味、新鲜柑橘加木质花香以及强烈香膏香。如果夫妻觉得某一种闻起来让人十分讨厌,他们就会换另一种;他们也可以选择不用任何香味。在100对被研究的夫妻中,许多人都很喜欢这种白色乳液按摩裸身的嗅觉体验,这帮助他们克服了精液或阴道润滑的困难。没有任何明确的结论,但比尔和吉尼发现乳液涂抹可以作为治疗之前评测治疗难度的精确晴雨表。在80对由于“觉得幼稚、不庄重、没有意义,或者从中无所收获”而拒绝使用乳液的夫妻中,超过3/4的人经过两周治疗并没有缓解他们的性爱问题。在《人类性功能障碍》一书中,两位研究者呼吁进行更广泛的嗅觉研究,并肯定地对读者说,这一定会有所收获。
虽然汉克赞同自己的公司对性功能障碍治疗进行捐助,但他一直都急于想要推出面向普通大众的商业产品。他写信给比尔说,想象一下,关于人类女性费洛蒙的研究是否可以找到一种“令人愉快的香味”诱使数百万人喷洒?是否能找到一种给疲倦者的春药、给枯萎老者的年轻泉水、连梵蒂冈都不能反对的具药物效果的排卵检测非处方方法?能否确定标志月经周期里确切排卵日期的费洛蒙?汉克推理说,“女人可以用此作为早期预警,从而通过避免在这相对较短的排卵生育期间发生性交来进行避孕?”确实,如此诱惑的潜在富矿值得IFF及其附属机构偶尔寄来的5000到10000美元免税支票。作为懂行的赞助者,汉克用明确的金钱味道呼唤着比尔的科学好奇心。“我们如何能用最佳方法推进整个研究?”他催促比尔道,“目标很高,方法也不能像药片那样影响人体功能,或者与宗教教育相冲突。最终的产品还要做到价格便宜。”
比尔很重视诊所的这笔财政支持,吉尼却越来越对汉克·沃尔特本人感兴趣。1966年出版了《人类性反应》之后,汉克的员工“通过宣传知道了我们是谁,并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她回忆说,“他们想了解他们所做的开发工作与我们的工作之间有什么相关性。”在汉克的帮助下,吉尼有了一个主意: 通过在皮肤上涂抹乳液作为感知治疗部分爱人之间“交流的方法”。有时,她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雅芳小姐”,谈起汉克设计别致的产品时热情洋溢。“吉尼在感知治疗的同时做了关于气味的研究,有时她似乎对治疗难以集中精神。”20世纪70年代的职员之一马歇尔·希勒医生说,“她会花15分钟讲解这些气味,然后再花15分钟询问他们更喜欢哪一种。”
和诺亚·温斯坦一样,汉克是一个年长但身体依旧强健的成功男士。吉尼在场时,他总是尤为关注,喜笑颜开。比诺亚更英俊且腰缠万贯,汉克许诺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带她去世界任何地方。但汉克也是一个已婚男人。他的婚姻状况亦令吉尼曾对其追求嗤之以鼻。可是最终汉克还是出现在了吉尼的家庭旅行之中,比如牧场观光的短途旅行,在那儿他们的罗曼史又进了一步,并且讨论了是否应该永久在一起。吉尼说:“不管我去哪儿旅行,他都会和我一起,这就是我们关系发展的原因。他说,‘如果要真正从现在的婚姻中脱离出来,得花费好几百万美元,但我愿意这么做,因为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尽管《人类性功能障碍》出版之后吉尼开始出名且变得富裕,但她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软弱,因此非常愿意接受这样一个诱人的提议。汉克的精致魅力、情感及性吸引力不仅给了她爱情的感觉,同时还有逃脱的畅快。经过了精疲力尽的12年之后,她渴望结束与比尔的伴侣关系,放弃这永无止境的科学征程。她非常明白,比尔给了她很多,包括自己的理论被人翻译并且令人惊讶地被医学组织接受的这种满足感。然而在所有的身体与职业亲密中,她与他的个人关系从未有过真爱的温柔。她已经学会了和比尔做爱——起初是作为工作职责一部分的含蓄要求,而最终成为了一种满足自己这个41岁单身母亲个人欲望的方式。她也学会了对他的心情和期望察言观色,注意他近乎所有的需求。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实现了目标——上电视、报纸以及《时代》杂志的封面——她想要放手,想要离开比尔·马斯特斯。“我也许从没有爱过他。”吉尼数年之后反思,“我们俩都真心热爱这种性伴侣关系,也许那就是我们最大的共同点。”
不管生活有多复杂,嫁给汉克可能只是她家庭的需要。在心底里,吉尼对自己不能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陪伴他们而感到懊悔。“她在研究实验室里所花费的时间之长令人难以置信。”比尔后来写道,“她要么在那儿积极工作,或者就是每周7天外加3个晚上随时待命。同时,在家里她还有两个要照看的小孩子。那些日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找了好多个保姆和临时照看孩子的人来陪伴斯科特和丽莎。在和汉克的新生活中,她可以再次更名改姓,从此不再受到任何打扰。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婚外情却变得愈发复杂。在一起去纽约出差的过程中,汉克邀请比尔和吉尼到他在曼哈顿和妻子罗莎琳德共住的大公寓做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罗莎琳德曾在长岛做过战斗机的铆工,估计这就是歌曲《铆工罗斯》的故事来源。
“罗莎是一个惹人喜欢的女人,而比尔和我都是汉克的好朋友。”吉尼回忆说,“我们在他们家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比尔和罗莎都没有发现吉尼和汉克之间所发生的浪漫史。“她没有猜疑是因为她一直都很信赖我。”听到汉克的妻子谈论自己的婚姻时就像听到莉比谈论比尔一样心里感到些许疙瘩,吉尼说,“在那儿,我的位置很奇怪。他被她深深吸引,而她又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可爱女人——我非常喜欢她。但他们就是有点格格不入。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她的。对此我也无法进行修复。我没法让她变成他所要的样子,反过来也一样。”数年之后,当被问及关于吉尼声称自己考虑嫁给汉克一事时,罗莎琳德·沃尔特给了一个直率地回答。“这很有可能。”她说,“她可以加入到这个群体——许多女人都仰慕我的丈夫。”再考虑之后,罗莎琳德表达了沮丧之情,说这不关任何人的事,并且承认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我的丈夫是特别聪明且有趣的人。”她说,“由于IFF的生意,他对他们的研究很感兴趣。他的确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写到过这方面的东西,读了他们所有的书和文章,并且拜访了他们。除此之外,我都不太清楚。”
回到圣路易斯,绝大多数职员都对吉尼和他们最大赞助者之间的私情一无所知。在这个充满了秘密的诊所,这是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吉尼以为罗伯特·科罗德尼医生可能发现了所发生的事,因为他定期处理汉克在诊所的相关研究事务,然而直到数年之后她才真正向他吐露了心声。“在较早的时候,吉尼告诉我她勾引了他。”鲍勃·科罗德尼回忆说,“我想她是在暗示与那相关的一些事。我觉得这让人难以相信,(尽管)他愿意和自己妻子离婚。”虽然风格迥异,科罗德尼还是很喜欢汉克·沃尔特,因为他自信地说自己是一个自力更生的男人,并且把自己幻想成有点像卡萨诺瓦式的人物。“在几次一起吃晚饭和喝酒的时候,他很自夸地跟我说了自己在世界各地的风流韵事。”科罗德尼说,“他相当清楚地表示自己可以吸引周围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也明白这是源于自己财富的吸引力。”
比尔一直都蒙在鼓里,直到汉克有一次到圣路易斯的诊所拜访。通常在这些时候,马斯特斯和科罗德尼——有时科罗德尼会叫上吉尼一起——会带着他们来自纽约的赞助人去一个当地的餐馆用餐。然而,在这个特别的晚上,吉尼把自己的孩子扔给了保姆,独自招待了汉克。那个晚上,他和她共度了非常美妙的时光,欢笑着谈论了他们一起周游世界的梦想。这样的夜晚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喜欢和他在一起。回到家之后,吉尼发现比尔打了她一晚上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我回到家,保姆记下了一大串他来电话的时间,11: 30、12: 45、1: 50,所有这些都是比尔打来的。”吉尼回忆说,“那天晚上我不在家,而他知道那个男人在这里,所以他(比尔)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之后就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不是个愚蠢的男人。所以,他开始做出反应。”
第二天到了诊所,比尔质问了她关于汉克的事。她从没见过搭档被自己弄得如此心烦不安过。他的脸上除了气愤之外,更多的是担心。他所有的风度都被抛之千里。“比尔真的很害怕我会嫁给他。”她说,“他被惊吓到了。”
她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之间有关系这件事。无论在嫁给汉克这件事上有什么样的疑虑,她都没有显露出来。在这一点上,比尔除了她愿意透露的部分之后,得不到任何其他的信息。她不想被人操纵,或者被人谈论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她和孩子最好的。这些年来,他明白她想要再次结婚的想法。比尔自己的行为似乎在暗示,只要他们的工作一直都这么引人注目,只要他们的双重关系一直让人满意且没有暴露,只要有莉比呆在家照看孩子,只要马斯特斯和约翰逊这两个名字持续给他们带来收入和名声,她就不会如愿以偿。
“如果你离开,所有的工作就会被毁掉的!”比尔坚持道。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男人。
比尔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确定吉尼会做什么。他知道汉克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可以提供任何她想要和她所需要的东西的男人。也许比尔是在嫉妒,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培养并提拔的这个“完美女人”正要打算离开他。他并不打算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的伙伴关系就此破碎。确定感到了真实的威胁之后,比尔决定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