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车辆的后座上时常会上演这样的一幕: 一男一女,干柴烈火,匆忙地想要完事,却受空间所限,难以施展身手。”
——威廉·豪威尔·马斯特斯
夜幕垂降,马路上只剩两束微光。一辆普利茅斯汽车耀眼的前灯撕开了密苏里州乡村无情的黑暗,打亮了前行的路。汽车载着玛丽·弗吉尼亚·埃谢尔曼(Mary Virginia Eshelman)和她的高中男友戈登·加勒特,朝着160号公路轰鸣而去。一望无尽的沥青马路伸向远方,没有路灯的指引,唯有星星和月亮照亮着夜空。
为了这次和玛丽·弗吉尼亚的约会,戈登从家里借了一辆崭新的汽车——1941年产的绿色普利茅斯,闪亮的镀铬进气格栅、突起的引擎盖、充满肌肉感的挡泥板,还有一个宽敞的后座空间。他们驾着车穿过牧场里一排排的民宅和田地,前往和朋友约好晚上碰面的皇宫剧院。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剧院,那儿放映的好莱坞音乐剧让他们一摆戈尔登城的乏味,新闻片则让他们大开眼界——原来在这只有800人口的小镇之外还有那样一个大千世界。同样与欧扎克斯山脉相邻的戈尔登城和圣路易斯,无论是路程远近还是福音传播,前者似乎都离俄克拉何马乡村更近一些。
回家之前,戈登将普利茅斯停到路边,关掉了车灯。轮胎碾压路石所发出的刺耳声响顿时戛然而止,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将车停在一个本不该停车的幽暗角落后,两人依偎在了一起。
戈登解开身旁的她的衬衣,松开她的裙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她没有躲闪,更没反抗,只是惊奇地注视着他。在这之前,玛丽·弗吉尼亚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直眼看着一个男人的阴茎,之后回想起来,才恍然明白,那正是儿时母亲给弟弟换尿布时自己所看见的东西。那天晚上,刚过完15岁生日的玛丽·弗吉尼亚·埃谢尔曼——也就是后来世人熟知的弗吉尼亚·埃谢尔曼·约翰逊——初尝了禁果的滋味。后来的她坦言道:“当时的我云里雾里,根本不知所以。”正是这个女人和威廉·豪威尔·马斯特斯医生标志性的合作,使得两人的名字后来在美国几乎成为了性与爱的代名词。
对于中西部清教徒家庭出生的玛丽来说,性爱从来就是一种原罪,是二战前那些浪漫爱情电影中永远不会被提及的部分。与那个年代的许多女性一样,性爱对于玛丽来说,只不过是劳烦家务的一部分,它只能出现在婚姻和家庭的界限之内。数年之后当她提及戈登·加勒特时,只是隐晦地把他称作“红发男孩”。正如对自己生命中所有不愉快的往事以及那些失恋的记忆一概避而不谈一样,她也从未透露过这个男孩的真实身份。几十年后,她自己坦言:“我从未嫁过一个让自己真正上心的男人。”然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戈登·加勒特,或者说,永远也不会忘却在戈尔登城郊外两个少年失去童贞的那个夜晚。
汽车停在路边,昏暗中,两个年轻人在前排一番拥抱亲吻之后,一同钻进了后排座椅,随后传来的粗大喘息雾蒙了车窗的玻璃。对于当时的戈尔登城还是新鲜事物的汽车,此时此刻,成了这两个年轻人私密的独处空间。戈登拉上手刹,确保自己留神他处之时车子不会溜坡而下。
整个中学,玛丽·弗吉尼亚和戈登一起留下了许多共同的成长记忆。6英尺来高、身强体壮的戈登足以加入校足球队,然而,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却能敏感地察觉到玛丽·弗吉尼亚对于音乐的那份热爱。到三年级时,他们已经成为了关系稳定的一对情侣,两人如影随形,在大伙眼里,戈登就是她的情郎。
连跳两级的玛丽·弗吉尼亚意识到自己比起戈尔登中学的同学来说年轻不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已经17岁的红发男孩加勒特。为了融入大伙,她总是盘起自己浅棕色的头发,露出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娴静地微微抿着嘴唇。平日里,她的脸上永远是蒙娜丽莎般神秘的微笑,时常又会突然绽放出动人的笑容。和埃谢尔曼家族的其他成员一样,高耸的颧骨勾勒出她独特的面部线条,亭亭玉立的她,双肩总是那样的优雅。玛丽·弗吉尼亚苗条的身材上如若再有一对玉乳,那她完全就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尽管如此,有些男孩对她的评论依旧尖酸刻薄。比玛丽小几岁,住在隔壁农场的菲尔·洛拉就说:“她个子很高,瘦瘦长长的,是个平胸的女人。她顶多是个相貌平平的普通女孩而已。”但在戈尔登城,绝大多数的少年还是对时尚有型的玛丽·弗吉尼亚爱慕有加、趋之若鹜。在小镇上,她的谈吐举止、衣装打扮,都宛如一位年轻的女士,连同班朋友们都难以准确猜出她的真实年龄。然而,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属她那独特的嗓音,那富有魅力、细致入微的声线让她后来成为了一名歌手。戈登的姐姐伊莎贝尔说,与当时30年代尘暴区的其他农场小孩不同,玛丽·弗吉尼亚的穿着总是一丝不苟,从来也没见过她衣衫不整的时候。她弟弟的女朋友“总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宛若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开上父亲全新的普利茅斯汽车看来是个正确且明智的选择,这已是戈登为自己的草原公主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皇家马车了。与大萧条时期的其他青年不同,玛丽·弗吉尼亚对于自己的未来总是充满了自信,这也许是因为她的母亲埃德娜·埃谢尔曼也是如此的缘故。“我想戈登当时非常喜欢她,”戈登的另一位姐姐卡洛琳回忆说,“玛丽·弗吉尼亚和她的母亲一样,信奉着‘最好的不一定就好’的道理。”加勒特的姐姐们都觉得玛丽·弗吉尼亚是个好女孩,是那种可以让加勒特这样的男孩骄傲地带着一起去参加毕业舞会的女孩,也许将来两人还可能终成眷属、结为夫妻。所以,她们盘算着,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和戈登一起在自家车子后座上如此嬉闹的人。
早在少年时期,玛丽·弗吉尼亚就已深谙美国年轻女性摩登生活中的那些口是心非。她知道该如何恰当的言辞,如何注意当地的风俗习惯,对于道德卫士的伪善以及生命中决定女性命运的基要精神也十分了解。当然,她绝对不会舍弃自己的独立。不论自己的母亲或者其他人怎么说,她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拥抱自己的生活。尽管在学校和家中都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但她内心十分明白,自己并非真的如此。正如她自己解释的,“表面上,我一直像母亲那样是个乖小姐,但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做那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是从不让别人知道而已。”
失去童贞的那个夜晚,玛丽·弗吉尼亚并没感到一丝的强迫、肮脏或者亵渎。两个人在几分钟之内就完了事。尽管懵懂,性却让她体会到一种特别的美妙。当时她的脑海里还没有那些关于高潮、能力、和谐的概念——这些是她与马斯特斯一起倾尽一生所研究的内容。那天晚上她把一切都交给戈登来处理,她相信自己的男朋友知道该怎么做。多年之后她才意识到,那一次很可能也是戈登的第一次。
“我当时只是顺其自然,一切都很自在。两个人当时都很渴望,也很愉悦,”她谈及那次后座经历时说道,“如果让我母亲知道,她非得气死不可。”
玛丽·弗吉尼亚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的机缘巧合,甚至连小时候父母移居戈尔登城也是个偶然。1925年2月11日玛丽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赫谢尔·哈里·埃谢尔曼——大家都叫他哈里——和他的妻子埃德娜,当时还住在斯普林菲尔德。哈里的父母是生活在克里斯蒂安县的摩门教徒,但两人都并不十分信仰宗教。哈里的祖辈都是黑森雇佣兵的后裔,美国独立战争正是由他们发动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哈里·埃谢尔曼是第五炮兵团第一炮兵连的一名中士,法国战场上的经历让他明白,鲜血、生命和上帝才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他的弟弟汤姆就是在同一个战场上受的伤,幸运的是他最后存活了下来。战争结束之后,29岁的埃谢尔曼回到了密苏里州西南部,和独立战争之后的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一样,他一心只想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埃德娜·埃文斯从此一起过上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哈里和埃德娜的相识全靠他的妹妹。当时年仅20岁的埃德娜在一所社区学校教书,哈里的妹妹正巧是她班上的一个学生。然而结婚之后不久,年轻的埃谢尔曼太太就直截了当地表示,她绝不愿意和哈里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小日子。长大后的弗吉尼亚说:“母亲当时很想结婚,而且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嫁的人是哈里。”
尽管和其他农场男人一样,哈里会很多手艺活,但他却没什么野心。能够拥有一片自己的土地并且有一个让自己疼爱的女儿,这个瘦长的男人似乎早已心满意足了。照片上的哈里有着一张长长的脸和高耸的颧骨,活似《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里和蔼可亲的稻草人雷·博尔格。一直以来,玛丽·弗吉尼亚都高高兴兴地做着哈里的小心肝。数年之后的她骄傲地说道:“大家都说我长得像爸爸和爸爸家的人,我彻头彻尾就是哈里的女儿。”作为父亲的哈里简直无所不能,从造房子到辅导女儿数学功课,任何问题他都能迎刃而解。作为一个退伍骑兵,熟悉马性的他经常在农场工人面前秀上几把,女儿也因着他的缘故骑上了后院里佩尔什种马宽阔的马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叫嚷着,‘当心孩子!’而哈里只会笑着朝她挥挥手,然后把我抱上马背。”玛丽回忆道。在家里,哈里会教女儿如何熨烫她的百褶裙、如何用硬纸板制作一双“木头”鞋来作为参加学校音乐会的戏服。“世界上就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她说。
玛丽·弗吉尼亚5岁的时候,面对大萧条时期的不景气,她的父母决定离开密苏里州西南部。他们搭上了前往加利福尼亚的火车,想在那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在帕罗阿尔托的一所收治伤兵的公立医院,哈里找到了一份看管温室和花园的工作。“那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弗吉尼亚回忆说,“我们就住在大院里,那是个有好几幢漂亮房子的美丽大院。”在那里,弗吉尼亚就读于一所附带幼儿园的进步学校,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伶牙俐齿和聪明头脑让她在12岁时就已经念完了八年级的课程。
对于从密苏里州干旱平原中逃离出来的人来说,这个医院大院简直就像是个伊甸园,是一个让他们能够在大萧条的捶打中得到庇护的花园。不用再整日看着天空层层的灰色尘云,太平洋原生的雄伟以及海岸线模糊的壮丽让他们大为惊叹、久久凝望。弗吉尼亚记得,在一个节假日,父亲穿着外套、戴着草帽,把她带到了海边。她的童年记忆至今都鲜活地浮现出父亲那天拍摄的一张照片。“我穿着小泳衣,沿着海浪嬉戏,”她描述说,“略微走远的我,被翻滚的海浪一下卷走了。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小不点。”看见被海浪扑倒并卷入深水的玛丽·弗吉尼亚,当时还全副穿着的哈里·埃谢尔曼毫不迟疑地上演了一回女儿的英雄。“爸爸立马跑过来救起了我。”她回忆道。
后来,埃德娜终于还是对加利福尼亚感到了厌倦。最初提出要跟随别人移居加州的人也是她。但移居不久,她就变得愈发思乡起来。尽管丈夫在退伍军人医院找到了园丁这份不错的工作,但也没能安抚到她。埃德娜的想法让父女两人都感到很愤恼,但哈里知道争吵根本无济于事。他没有太多抱怨,只是拖延着妻子的愿望。“我母亲坚持想要回故乡和家人朋友团聚,”尽管她故乡的亲戚绝大多数也已经迁到了加利福尼亚。“她只是非常想回去。”弗吉尼亚解释说。于是哈里联系了自己住在克里斯蒂安县的父亲,请他帮忙在斯普林菲尔德附近为他们找个新的农场。然而,最后他却在位于斯普林菲尔德以西50英里的某个地方为他们找了一个落脚之地。
埃谢尔曼夫妇和他们年轻的女儿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回程的汽车,回到了一个比眼下更远离密苏里州的地方。“我们终于回来了,而爷爷给我们找的地方只有戈尔登城一个。”弗吉尼亚回忆说。戈尔登城的微不足道让本就多舛的命运显得更加扑朔迷离。“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儿简直杳无人烟。”虽然戈尔登城一直吹嘘自己是这个国家的草原之都,但按玛丽的同龄人、后来成为小镇殡仪馆经理的洛厄尔·皮尤的说法,对于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来说,“戈尔登城是个必须逃离的地方”。对于玛丽·弗吉尼亚这样的女孩,人生只有两个选择,他说:“结婚或者离开小镇是所有当地还未结婚或尚未怀孕的女孩们唯有的两个目标。”
另一方面,埃谢尔曼一家从加利福尼亚返回密苏里州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在这个家里母亲说了算,虽然玛丽·弗吉尼亚崇敬的人是父亲。父母意见上的争执是玛丽·弗吉尼亚童年生活中上演最多的一幕。母亲对于“女性”的理解是一切事情的黄金标准。玛丽·弗吉尼亚顺服地遵守着这些规矩——至少在母亲眼皮底下是这样——一旦脱离了她的视线,就立马叛逆起来。面子是埃谢尔曼家最为看重的东西。弗吉尼亚解释说:“她十分明确作为妻子和母亲应该有的样子,而且一直以来都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她真心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也一心想着胜过别人。”
埃德娜·埃文斯儿时的家庭比埃谢尔曼家更加虔诚,她在家中排行老二。瘦小轻盈的她留着棕色短发,魅力十足。如果说哈里看世界的目光是友善而幼稚的,那埃德娜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更多是质疑和野心。对于婚后的生活,埃德娜感到十分失望。困在戈尔登城的她,决心要把握住一切还能把握的东西,并把所有这些教训传授给自己的女儿。弗吉尼亚回忆说:“每个人都溺爱我,成长的过程让我明白,成就与天赋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但人生的首要目标还是结婚成家。”埃谢尔曼夫人坚持让镇上的人用重名“玛丽·弗吉尼亚”来称呼她的女儿。弗吉尼亚说:“用重名叫我是她的意愿,在那个时代,到处都是‘朱迪·安’、‘唐娜·玛丽’这样的人名。”但不难想象的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她一到学校,就让自己在戈尔登中学的朋友直接叫她弗吉尼亚。
作为母亲,埃德娜总是追求那些更好的事物,她为自己的女儿安排了钢琴和唱歌课程,教她熟练掌握针线活以及提高厨艺。当丈夫不在家时,她甚至可以担当一个男人的角色。弗吉尼亚回忆说:“某个夏天收割庄稼的时候,娇小的母亲竟走到田地里开上了拖拉机之类的家伙。如果必须做的话,那她几乎可以完成所有的事情。”
埃德娜所在的农场,距离那个尘土飞扬、名不副实的集镇还有5英里的路程,这让她彻底对引人注目及社交生活失去了盼望。埃谢尔曼夫人和加勒特夫人以及其他戈尔登城的女主人每月一次,轮流在各自家里举行聚会。在那儿,她们聊天八卦,享受着这种在草原上少有的女性联谊。伊莎贝尔·加勒特·史密斯说:“比起哈里,埃德娜是个更为活跃的人,她对家庭以及自我都有很大的憧憬。玛丽·弗吉尼亚是她的骄傲,埃德娜把她教育得很好。”尽管丈夫对胡佛村的反应显露出他是个新政民主党的支持者,埃德娜却在共和党那儿看到了自己的机会。“她的整个一生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弗吉尼亚解释说。政治让原本异常平淡的埃谢尔曼农场生活激起了一时的浪花。没有谁能比玛丽·弗吉尼亚更了解这种农场生活的孤独了。在惬意的午后,她常常会背着母亲,躲到后院的一棵梨树下,在这个属于她的阅读室里,翻阅着《圣经》或者小说,幻想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我几乎没有什么玩伴,”她回忆说,“我只是习惯性地想要解读别人,一直都很想知道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的爷爷奶奶、那些亲戚以及其他一些大人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我几乎从头到尾都缠着他们问这问那:‘请告诉我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吧。’我之所以会喜欢听别人的故事,我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独生女,一直以来都只能一个人玩。”
有个夏天,玛丽·弗吉尼亚去埃德娜的姐姐家住了一个礼拜,在那儿姨妈准许自己的外甥女在房子里随意漫游。有一天,弗吉尼亚打开一个抽屉,意外地发现了姨妈的一些私人物品,其中有一叠来自密苏里山麓里一所私立男子学校校长的信件。据家史记载,她的姨妈在40多岁的时候,差点就嫁给了这位校长,而玛丽·弗吉尼亚却发现了她一直未嫁的原因。“我发现的这些信件都用一根缎带捆扎着,精彩的字里行间都是让人过目难忘的激情,”她说,“后来,他让一个当地的姑娘怀孕的事情败露了,从此姨妈就再也没搭理过这个男人。她离开了他,之后也没有嫁给别人。这就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这类关于危险肉欲的秘密故事无疑影响了埃德娜对青春萌动的女儿的看法,促使她决定让女儿远离一切诱惑。“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月经之类的事,”弗吉尼亚说,“一切有关性的东西都被严厉禁止。没人允许谈论这个话题。”当然,在一个到处都是猪和马,以及其他热血动物的农场,要回避一场生命本质的热血演绎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可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些在大草原林地中兜兜转转的欧扎克斯史学家们证实了农场生活的这种下流习性。比如说,在19世纪90年代,一些乡下人不再遵从上帝的《圣经》,开始施行起自己的异教,崇尚起野合,以此来确保庄稼的丰收。“长大之后,我才明白了那些女人对于怀孕的恐惧,知道了镇上还有妓女的事。”弗吉尼亚回忆说。据殡葬师兼小镇史记员洛厄尔·皮尤说,玛丽·弗吉尼亚那一代戈尔登城人中有3个年轻女人,后来成了堪萨斯城夜晚生意红火的妓女。
在母亲意外怀孕并生下比玛丽·弗吉尼亚小12岁的拉里之后,如何回避性这个话题变得更为棘手。虽然如此,埃德娜还是解决了这个难题,就像所有她传授给玛丽的东西一样,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这次性教育。有天晚上临睡前,母亲把还在看书的弗吉尼亚叫到自己的卧室。当玛丽走进房间的时候,埃德娜小小的脸上装满了忧虑。弗吉尼亚的母亲开始低声含糊地说起那些关于性的东西,全都是些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话语。“她告诉了我关于怀孕是怎么回事,以及人是如何怀孕的。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弗吉尼亚回忆说,“她让我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年轻的玛丽·弗吉尼亚默默地听着,但其实根本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听她说了些什么。
玛丽·弗吉尼亚到了青春发育期时,她在家里的那种孤独感简直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当兴趣逐渐转移到异性身上时,她发现自己的回眸一笑,或是特别的站姿,抑或是轻轻撩拨一下头发,都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住在附近的校友沃恩·尼克尔斯至今还记得他开车前往埃谢尔曼农场进行买卖的那个炎热夏天。每隔几个礼拜,他就会前来收购两三篮鸡蛋——每一篮大概有30打——以及其他一些农产品,然后前往集市进行出售。埃谢尔曼农场没什么特别的景色可以欣赏。哈里和埃德娜住在一幢年代久远的破旧的两层楼房里,周围是160英亩的小麦、玉米、燕麦、苜蓿和干草。在他们的畜棚周围,300只鸡在生蛋,几头奶牛等着人去挤奶,还有就是正在粪便中打转的猪群。然而沃恩却被玛丽·弗吉尼亚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玛丽·弗吉尼亚穿着超短裤的身影深深地印刻在沃恩的脑海中,从未褪色,“我猜想她之所以会穿那条超短裤绝对是因为她知道我要去那儿的缘故”。当然,即使弗吉尼亚真的喜欢他,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她没有说过她喜欢我。”在镇上的皇宫剧院看完电影后,沃恩和其他几个男孩与戈尔登8所中学的女生一起跳舞,玛丽·弗吉尼亚也在其中。在皇宫剧院的银幕后面,有一个名叫“绿灯笼”的小咖啡馆,在那儿他们跳着狐步舞,交融在一起。“女生们都比我们跳得好,”沃恩笑着说道,“玛丽·弗吉尼亚的确是个外向的女生。”但在中学里,没有比戈登·加勒特更在意玛丽·弗吉尼亚的男生了,他家离埃谢尔曼农场只有两英里远。“在她之前,他的确没有和谁这么要好过,”他的姐姐伊莎贝尔说道,“我印象中她是有勇气朝他大声说话的人之一。”
尽管是个正直的年轻小伙,在明令禁酒的密苏里州,外号叫作“赤炎(Red)”或“闪电(Flash)”的戈登也会和朋友一起偷偷喝上一两杯啤酒且不会被逮住。同样,在开车载着玛丽·弗吉尼亚的那个晚上,他也丝毫没有被人发觉。戈登从不像那些浮夸的男孩那样向人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他只是向她暗示了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特殊地位。“他当时知道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她回忆说,“他有几次说到了这件事。作为男性,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第一次呢?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也许是担心自己弄疼了她,戈登在结束后温柔地问她感觉如何,觉得好不好。“他从来就不是诗人的料,”她说,“但他问我究竟感觉如何,我到底觉得好不好。我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怎么样才算是好,但他很体贴也很关心我的感觉。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玛丽·弗吉尼亚始终没有打算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初夜。她根本不需要去说,因为“他其实知道这事”。
毕业纪念册上他俩的照片被故意放在了一起。在“预言”栏,同学们开玩笑般写下的话恰是全班对他俩终成眷属的期待:
芝加哥:戈登先生和戈登太太(原文如此)加勒特宣布他们的女儿考入了小鸡湾南岸上的弗吉尼亚·汤利女子贵族学校。加勒特太太就是原来的玛丽·弗吉尼亚·埃谢尔曼小姐。
1941年春天玛丽·弗吉尼亚毕业时,在一度缓慢而无聊的戈尔登城,战争临近的无限恐怖一下爆发开来,笼罩着她和所有的同龄人。戈登的哥哥签约加入了海岸警卫队,在整个战争期间都要驻扎楠塔基特岛。戈登获得了一年的延期从而可以继续呆在加勒特农场干活。“我没有嫁给他或者没有考虑此事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我不想继续住在农村,”弗吉尼亚争论道,“我想上大学,想到外面更大更广阔的世界去。”有些人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在埃谢尔曼家看来戈登并不够好。“她离开了戈登,”他的姐姐卡洛琳回忆说,“因为他是个农民,所以她是不会嫁给他的。她想出去,不要再做农民了。她真的很挑剔。”埃谢尔曼夫妇则决定把玛丽·弗吉尼亚送往斯普林菲尔德的杜瑞大学去学习音乐。“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大都会歌剧院唱歌,或者成为一名国际古典歌手。”她说。最后,哈里和埃德娜也离开了戈尔登城,回到了故乡斯普林菲尔德。
毕业1年之后,在“珍珠港事件”掀起的爱国热潮中,戈登决定参军。后来埃德娜从加勒特夫人那儿听说,在戈登出发的那一天,他可怜地和家人一起站在站台,等待着和其他战时志愿兵一起被送往郡府所在地拉马尔。他盼望着玛丽·弗吉尼亚会来送别。环顾四周后却只剩下失望,戈登转向自己刚学会走路的外甥女,悲叹地说道:“你一定要做我的女朋友啊,因为我再也没有女朋友了。”
玛丽母亲把这事转述给玛丽时,玛丽·弗吉尼亚早已离开戈尔登城了。“这并没有太多地困扰我。我根本不在意,”她在回忆戈登离开这件事的时候说道,“那事之后我们就很少一起出去了。我和许多人一起出去。回首那个时候的自己,我会说,‘上帝啊,我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吗?’我根本不关心我对他所做的事。镇上的人都知道,如果不娶我,那他根本娶不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