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动指引

空气仿佛被冻住。

晏渡整个人被定在原地,难掩惊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眸中的几星怒火似燎原之势散开。

眼前的男人身着简单的衬衣长裤,但却遮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气,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只是皮肤透出诡异的白,给他俊美的五官笼上一层薄凉。

晏桓接过龚成凯递来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蛋糕残留下的奶油,纤细分明的手指从指缝间穿过,动作堪称优雅,但声音像山巅上积年难融的冰雪,冷酷渗人。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你说对吧?”

晏渡下意识朝后退了退,他退后三步,不料却撞到一个结实的臂膀,身后的几位壮汉挡住他去路。

意料之外的出场击碎了晏渡所有的防备和安排,他咬着后槽牙,冷嗖嗖地从齿缝憋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行?”

晏桓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地上的蛋糕残渣一地凌乱,空气中有奶油的味道扩散开,黏腻又甜蜜,只可惜眼前的景象却和甜蜜没有任何关系。

晏桓长腿一迈,从一片狼藉的地上迈过,他走到晏渡面前,两人距离不到一米。

七八分相似的脸上,一个是淡定从容,另一个眉头紧锁。

晏桓伸手搭上他肩膀,轻轻地拍拍他肩上落下的灰尘,尘埃在空气飞散成细小的颗粒,兄弟间亲昵无间的动作,但在两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放松。

“我记得你之前很厌恶西装,没想到今天还是穿上了。”

晏桓轻声笑笑,言语间却满是嘲讽。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平视的目光夹杂碰撞,晏桓食指敲了敲晏渡肩侧,凑近他耳边低喃:

“我敢保证,这是你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晏渡毫不留情地拨开他手掌,厌恶地擦拭肩侧,试图抹去刚才晏桓留下的痕迹。

可晏桓也不恼,他唇角依旧勾着那抹自得的笑。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在医院还没有正式下达死亡证明前,永远都要保持怀疑。”

说完,他挥挥手,身后的几个壮汉互相对视一眼,往后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了这么多人,要打架吗?”

晏桓摇头,很轻的语气:“我可不是这种暴力的人。”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就是单纯来给你过生日。”

晏渡唇线抿直,没再讲话,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包厢的门再次打开,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个人,掀起一股馥郁的香水味。

刚打开包厢的门,高跟鞋踩上地上的奶油渍,地面滑,她趔趄了一步,晏桓朝旁边侧了侧身,她不偏不倚地栽在晏渡身上。

晏桓双手抱肘,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俩,眯起双眸虚眼看着:

“还挺热闹。”

周亭月的模样有些狼狈,她半个身子陷在晏渡怀里,鞋跟上粘粘着奶油,险些跌倒,衣裙下滑,胸前春光乍现,露出雪白深邃的沟壑。

后面几个男人流氓一样地吹着下流的口哨,起哄声越来越大。

晏渡把她扶稳,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他帮周亭月整理好衣服,眉头拧得更深,嗓音憋了很久,说话时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周亭月捂住胸口,明艳的脸上遮不住羞赧,她目光死死盯着眼前几个混混,厌恶之色更深。

站起身后,电光火石间,周亭月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高跟鞋鞋尖狠狠踹上男人的小腿,男人小腿一麻,疼得弯下腰。

见此,周亭月红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脸上挂着蔑视的笑:

“老娘在警校打拳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吃等死。”

她视线在包厢内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龚成凯身上。

龚成凯早就领教过周亭月的本领,他后退几步挥着手: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可不喜欢你这种类型,我喜欢的是周——”

话没说完,晏桓按住他肩头把他向后掰,眸中划过一抹狠戾,似是警示。

身后还有几个男人跃跃欲试,但都被晏桓警示的眼神劝住。

龚成凯立马闭嘴,识相地往后退了退,把空间留着给这对兄弟。

“你好,我们见过。”

晏桓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不熟。”

周亭月抿唇笑笑,把晏桓晾在一边。

可以看出,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明艳精致的妆容,一袭纯黑低胸吊带长裙,裙子上缀着些珍珠,妩媚而不失灵动,勾出性感优美的身体曲线,背后的蝴蝶骨凸起,振翅欲飞。

只是来的时间并不凑巧。

晏桓也不生气,他似是调侃,又像是故意对着周亭月在说。

“挺倔的性格,和晏渡很像,我倒是希望你俩能一直在一起。”

晏渡没心思理,他一把抓住周亭月腕骨,防止她再惹是生非,这里的形势对他不利,他不能保证下一秒这群人会不会直接冲上来。

手腕被晏渡抓着,掌心的热度洒在周亭月小臂上,酥酥麻麻的。周亭月受宠若惊地望向晏渡,小拇指轻轻地碰了下晏渡小臂,熟悉的触感通过指尖传来,她心里顿时炸开花,大脑嗡嗡。

晏渡单手挡在周亭月身前,护住她,和其他人隔开距离。

就在他以为晏桓会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谁料,晏桓没再纠缠,他让身后的几人让路,自己也朝旁边退了几步。

“你想走就走吧,我也不拦你。”

闻言,晏渡一怔,他狭长的眸在周遭环视,黑瞳里一点一点地覆上凉意,淡薄到可怕,手里的动作收紧。

晏桓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其他人也没有阻拦。

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好像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一场幻境。

晏渡没动,滞在原地迟疑片刻,周亭月罕见地安静下来,待在他身侧一言不发,在权衡利弊后,晏渡没有纠缠,果断地选择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虚伪的呼喊。

“弟弟。”

晏渡转身,目光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他毫不客气地问:

“怎么了?还是想继续打架?”

晏桓笑着摇头。

“你这袖扣挺不错啊。”

他视线往下,唇角抿成一条锋凉的弧度,他问:“你这东西怎么来的?”

晏渡没好气地回他:“你管得着吗?”

晏桓又笑,他从兜里摸出盒烟,点燃一根烟递到唇角。

他最近身体刚好,禁不住熬。

香烟一点燃,几星火光随着淡淡的烟味腾起,肺里受了刺激,他掩唇轻咳几声,嗓子被烟味熏得痒痒的,说话声音有点哑。

“你要不然去问问周棠?”

听到周棠的名字,晏渡倏地顿住。

他脚步暂停,黑色的背影里看不到神色,但绷直的肩颈暴露出他此刻的不自然。

“你怎么知道她?”

烟熏火燎间,晏桓眯起眼,食指和中指夹烟,烟蒂就这么缓缓落下,飞散成几撮灰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认识她才更稀奇吧。”

刚放松下来的神色又骤然冷凝,晏渡蓦地抓紧周亭月的手,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离开,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

离开包厢,走到一片空地上,晏渡这才松开握住周亭月腕骨的手。

他比周亭月高出很多,望向她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很小很细微的一个举动,周亭月却突然笑了。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周亭月笑起来时有种不符合她这身妩媚性感装扮的纯真,弯唇时若隐若现地两个小酒窝,很是娇俏。

看晏渡没回答,她直接勾住晏渡脖颈,踮起脚尖,黑色吊带裙裙摆随之纷扬,点缀其上的几颗珍珠熠熠闪光,白腻细润的手臂搭上晏渡的肩,举止亲昵暧昧。

晏渡皱着眉头拨开她攀附上来的胳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开口: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晏渡冷哼一声,把衣领上刚才被她压出来的褶皱整理好,重新拾掇好衣襟,他才再度开口,语气不冷不淡的,暗讽道:“你觉得我这个生日过得很好吗?”

周亭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你有我啊。”

晏渡垂眸,神色不虞,没再讲话。

好好的生日被搅和成这个样子,晏渡觉得心头的那股焦躁被晚风吹得越来越旺盛。

见此,周亭月又换了个话题继续问:

“你哥?原来人已经......找到了?”

但晏渡脸色铁青,神色更难看了。

他嘴唇翕动,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敷衍地回答道:“也许是吧。”

毕竟当年在山体泥石流下消失,没找到尸体那就是最坏的猜想,失踪的消息只能是安抚人心。

大家都默认人已经没了,但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思及此,晏渡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之前虽然有过晏桓幸存的猜想,但始终找不到证据,眼下他出现的时间太巧,再结合龚成凯近期的动作来看,龚成凯是在他之前就知道晏桓的活动轨迹了。

那——晏启松知道吗?

晏渡不敢继续往下想。

周亭月挽上晏渡臂弯,偏头依偎在他怀里,外表明艳却小鸟依人地缩在晏渡怀中,掐着嗓子娇滴滴地说:

“那要不然我们去老地方吧?这样也许你的心情会开心点。”

晏渡敛神,抽开手臂,快速往旁边躲闪,和周亭月拉开距离。

“我要回家了。”他轻声道。

礼貌又疏离的口吻,对于朋友间再合适不过。

周亭月木讷地怔在原地,晚风吹起她的长发,衣裙轻扬,黑色吊带裙和夜幕相互映衬,她天鹅颈修长,微微抬头仰视晏渡的视线,笑容有些苦涩。

“那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

风声在耳畔呼呼地吹,无形的风墙将两人划分成不同的世界。

夜间的风很冷,来往路人都披上外套,周亭月一身单薄的黑色吊带长裙,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黑与白的妩媚,凉风剜得人皮肤刺疼,她依旧高傲地仰着头颅,就这样静静地对上晏渡的视线。

晏渡缄默。

他倏地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缓缓地走去,而后温柔地披在她肩侧,帮她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厘清。

声线清冷,但又夹杂着朦胧间的暧昧,低吟道:

“对不起。”

后面周亭月还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他只是——真的对不起。

***

从停车场取车回家,当一个人不顺的时候,全世界都像是要与他作对。

他现在想回家,想迫切地见到周棠。

掏出钥匙打开门,周棠在客厅看电视,声音调的很小,几乎听不见。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周棠清婉的眉眼,她轻阖着眼,长睫扑颤。

晏渡扑过去一把抱住周棠,轻轻地在她额头留下一吻。

周棠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下,避开晏渡的吻:“你回来这么早?”

末了,周棠垂下眸思考会儿,又小心继续解释道:“我没有找到你让我找的那个东西,所以就没去。”

“其实你就是不想去吧。”

被戳穿小心思,周棠拖长尾音嗯了一声。

闻言,晏渡突然笑了,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轻嗤了一声,也许可能和周棠这种性格的人待在一起久了,很容易被她的性格感染。

他偶尔会想,像周棠这样置身风暴外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她只需要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好自己就行。

“对了。”晏渡脑海里回想起了晏桓的话,他抬手取下袖扣,“这袖扣是哪儿的?”

周棠猛然间被他逗乐了:“当然是买的啊。”

“哪里买的?购买记录呢,小票给我看。”

“挺久前买的,小票丢了。”

周棠面不改色地说着,声音很平静。

晏渡不信:“真的吗?”

周棠点头:“嗯,真的。”

晏渡伸手把她捞了过来,头枕在她颈窝,周棠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有一股茉莉的清香,他贪婪地汲取这种芳香,想彻彻底底地占为己有。

很舒心的味道,仿佛能洗涤所有的苦闷和忧愁。

晏渡小拇指缠上她发丝,轻轻地勾了下,细顺柔软,缱绻又暧昧。

“你认识晏桓吗?”

他扯了下周棠的头发。

周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很平淡。

“之前在你家的时候,你已经问过我了。”

“啊?”晏渡想起来,“确实问过。”

“你俩一个大学的是吧。”

周棠点点头。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吗?我今晚看到晏桓了。”

气氛凝固了。

客厅里有淡淡的柠檬香,是周棠喷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慢慢地漾入鼻腔,柠檬的清爽萦绕在身侧。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看到他了?”

只短短的一句话,五个字。

周棠仿佛丧失掉所有的语言能力,她快要不认识这五个字了,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已经死了。”

是个肯定句。

漫长的一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晏渡摇头。

他起身,从冰箱里拎了几瓶酒出来,瓶身还冒着冷气,他暴力地拧开啤酒盖,砰地几声,把酒立在桌面上。

“我应该没跟你讲过我的故事吧。”

时间能冲淡一个人的情感,积年累月的怨恨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几句话。

对于晏渡而言,晏桓的出现让他想起来了那些已经快要被淡忘的过去。

他自己捞了瓶酒过来,猛地灌了一口,喉头上下吞咽,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你知道吗?我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虽然其他人嘴上都不说,但我知道很多人都是恨我的,恨我害死了我妈,比如我爸,比如我哥。”

“我很少用‘哥’来称呼他,因为我觉得他不配,我知道家里人都不喜欢我,所以很小我就搬出去住,和那个家里的人接触并不多,当然,最开始挑起事端来找麻烦的是晏桓,后来……”

晏渡在讲,周棠在听。

他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周棠就这样默默听着,低头灌酒,一言不发。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才喝了泛泛几口,其余的酒瓶都空了,全都是周棠喝的。

他猛地夺过周棠手里的酒瓶。

“你疯了?今晚喝这么多?”

记忆中,除了一年前在酒吧见面的那次,周棠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

周棠很顺从地让晏渡抢走酒瓶,依旧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她已经完全醉了。

眼尾泛起桃色,红晕在她白皙的脸上铺开,一双清凌凌的眸里含情脉脉,氤氲着水汽,直直地望着晏渡。

晏渡觉得喉头很干。

然后周棠突然勾住他脖颈,吻了上来。

肌肤相贴,周棠细细描绘他双唇的形状,继续往下,舌尖轻轻舔舐他喉结,而后停在颈窝,在他精致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晏渡身形一僵。

主动,他头一次见周棠这么主动。

好像今晚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全都忘了,这个世界里只剩他和周棠两个人。

他要溺死在温柔乡。

气氛旖旎,空气里都是情和欲的味道。

周棠被欺负得酸软,在晏渡怀里小声啜泣。

晏渡指腹扫过她眉眼,无意间碰到几滴滚烫的热泪,他只好放轻动作,避免弄伤周棠。

但周棠的啜泣声越来越大,红润透亮的唇小声嘀咕着什么。

晏渡俯身凑近她唇边,在她一连串的啜泣声里,晏渡终于听清了她说的那串字符。

“晏桓,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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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5岁那年,庄虞有了新家。

母亲指着眼前的少年说:“叫哥哥。”

庄虞怯生生地还没叫出口。

少年眉骨间遍布戾气,嘭地一声甩门而出。

叔叔满怀歉意地告诉庄虞

——周途有病,精神病。

起初,庄虞只以为叔叔在开玩笑。

2.

因为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周途。

在学校领奖台、在光荣榜、荣誉加身,万千光芒,周途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三好学生。

直到庄虞无意间撞破周途真面目,在幽黑的小巷里,他眉目间阴郁暴戾,指尖夹烟,地上是被打得捂着脸破口大骂的混混。

庄虞才明白,叔叔所说的“性格阴鸷,喜怒无常”这几个字不是假话。

3.

周途确实是疯子,善于伪装的疯子,每周的心理疏导对他而言效果甚微。

但庄虞会觉得……这个疯子对她偶尔也会有温柔的一面,会收敛身上的刺,学着去爱人。

倘若要庄虞重新选择,她不会在15岁那年踏入周途家,也不会叫出那声“哥哥。”

这样,在她离开时,周途就不会在一声声幽怖而又不寒而栗的笑声中反钳她双手,嗓音如淬毒般阴鸷低冷,一遍遍重复道:“别离开我。”

直到——

周途这个名字,成为她人生中再也不能提起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