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李志平又被赶去最后一排。
他对江烬的服从程度远远超过齐悦的想象。
江烬提着书包往旁边一站,他立刻低下头收拾东西,默默就搬走了。
“谢啦。”
江烬大刺刺坐下来,展臂往后一摊,左手距离跟身边人的肩膀只差几公分。
齐悦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擦过她的肩膀。
她埋头写题,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一点,再挪一点。
江烬眼看她就要挪去过道了,忽然倾身靠近,伸手抽走了她手下的草稿纸,“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齐悦猝不及防,过于紧张的肢体没来得及放松——唰一声,纸张被撕成了两半。
江烬拿着密密麻麻写满公式的半张纸,视线扫到下半部分不规整的破碎边缘,愣了愣。
齐悦转过头来,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睛不自觉就瞪圆了。
这人在干嘛?!
她咬着唇,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生气了,又有点害怕的不敢发出来。
憋了一会儿,江烬正准备把纸还给她,忽然见她皱着鼻子,被咬的发白的嘴唇微微嘟起,一道气流细微喷发——
阿qiu~
“……”
“……”
江烬眉梢不经意一挑。
眼帘轻轻撩起来,见对面人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齐悦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居然正对着他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来想帮他擦脸,又蓦地顿住,窘迫到了极致,齐悦脸都胀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的时候,她一边捂着自己的口鼻,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反应,像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奶猫,水汪汪的眼睛里装满了手足无措,就连伸过来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
江烬垂眼看她递过来的纸,上面有些许浅色的花纹,还有细微的香气。
他倏地勾了下唇。
齐悦心尖一缩,他竟然笑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一看见他笑她就忍不住发慌。
那种无端而来的心跳加速的失重感,让她手脚都隐隐发麻。
“扯平了。”
他突然开口,齐悦心里正乱着,“...啊?”
“我说,”江烬抖了抖手里那半张草稿纸,狐狸眼微微一挑,“扯平了。”
“……”齐悦回过神,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她都喷人家一脸了,还能不扯平?
英语老师这时正好走进教室。
她迅速回身坐好,虽然内心还是慌得要命。
“上课了上课了,都给我回位坐好。”
乱糟糟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江烬将那半张草稿纸收进抽屉,随便抽了本书出来放着。
马上就是十一假期了。
长假容易让人心涣散,但八班的心本来就没齐过。
英语老师上一会儿课就得停下来维护一下秩序,后来也烦了,干脆留了二十分钟让他们分组讨论。
不是爱说话吗,那就说个够。
任思涵和喻露赶走了齐悦的后桌,连着刚溜进后门的肖飞宇一块组成五人组,讨论接下来的假期计划。
虽然是老师要求的分组讨论,但齐悦还是无法接受在课堂上讲课堂之外的话。
再加上刚才那事儿的余威还在,她连余光都不敢往旁边去,干脆没回头,就在自己位置上背单词。
后面肖飞宇嘚瑟地说:“营地那块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四号。”
“四号?我听说那天会有流星雨诶!”喻露兴奋不已,手伸到课桌前面敲了敲桌板,“齐悦齐悦,这次你可以一定要去,我们可以看流星雨诶!”
齐悦没法肯定地回答自己能不能去,只捧着书往后靠了靠,小声说:“再说吧。”
“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还能开山地车吗?”任思涵个性像个男孩子,比起缥缈的天文现象,还是直接刺激更能让她快乐。
宋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蹲在她旁边的过道里,“好好好,这个好!”
“到时候咱俩开一辆。”
“凭什么?我要自己爽!”
“凭......”
宋飞话没说完呢,喻露突然惊呼一声:“不会吧,你们两个?!”
她突然提高音量,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皱眉看过来:“干什么呢,让你们分组讨论不是分组发疯!”
齐悦吓了一跳,顿时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用手指比着单词表,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
喻露在她身后吐了吐舌,低下头去。
任思涵偷笑一声,又甜又腻,看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肖飞宇这时突然问,“烬,想什么呢?这可是你过生日。”
齐悦莫名感觉指尖有股力量阻碍了她继续前进。
她凝神集中注意力。
“随便啊,生日而已。”江烬懒洋洋支着下巴,面对着齐悦,见她手指停在课本上许久,问她:“什么单词这么难背?”
齐悦微怔,莫名感觉心虚,说话都不太流畅,“congratulation、congratulation...”
她一字一字拼读,像在回答他,又好像只是在背书。
齐悦口语很标准,既没有过度发音,也没有奇怪的口音。
江烬欣赏地挑了挑眉,“这词什么意思?”
“祝贺;恭喜......”
齐悦眼睛都没动,完全是在自言自语。
江烬却笑了声,“现在恭什么喜,不还有两天么。”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齐悦停止背诵,幅度很小地侧了侧脸。
身边人撑着脑袋,冷白的皮肤像张上好的羊皮画布,随性落了几笔温柔的颜色,缱绻的传神入髓,就连唇边那点淤青都显得格外放荡不羁。
齐悦心口一跳。
江烬笑着对她说,“今年我的第一个生日祝福,就预订给你了。”
放假前要大扫除,下午的班会课老赖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就让他们开始干起来,干完就能走人。
教室里欢呼一声,都开始行动起来。
肖飞宇自认是少爷的身子,做不了一点劳动,他叫上江烬和宋飞一块去体育馆打球。
宋飞婉拒了,“我还得擦窗户呢。”
肖飞宇瞪眼:“擦什么窗户,窗户用你擦?”
宋飞嘿嘿一笑,指了指任思涵,“她擦,”然后指了指自己,“不就等于我擦。”
“……”肖飞宇扶额,“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我烬哥呢、烬哥!江烬!”他找了一圈,教室里乱七八糟的,就是没有江烬的影子。
隔壁的刘丹听见回了声:“他和齐悦下去打水去了。”
“……操。”
水房在一楼。
这个时间大部分教室都在上课,来水房的人不多。
齐悦一个人提着两只小红桶在池子里接水。
下雨的天,水房里分外潮湿。
她周身发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感冒了?”
江烬倚在窗边,双手抄在胸前,右脚微微曲着绕过左腿,歪头看齐悦打水。
齐悦是卫生委员,大扫除的活该她安排,可是她人微言轻,说话基本没什么人在听,要不是江烬刚才利落地分配了工作就带她下来打水,她可能现在还在楼上听严思月发表女生到底用不用擦窗户的辩论。
她关掉水龙头,将接满的桶推到一边,再把另一只空桶移过来,开水。
水流声哗哗作响,连着外头不停歇的大雨一起。
齐悦偏了偏头,“刚才,谢谢你。”
她声音很小,江烬险些没听见。
“什么?”
齐悦抿抿唇,“我说,谢谢你。”
她转到八班都快一个月了,江烬听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和谢谢。
好像她生来就这么有礼貌,又乖,又软糯。
但偏偏就是这么乖的人,倔起来才叫人无从下手。
江烬说:“这回光谢谢,没酸奶了?”
齐悦回眸,见他含笑的眼睛又深又亮,她眸光微闪,转回头去,“你要的话,我等会儿去给你买。”
“‘等会’这么没诚意。”江烬松开手,朝她走了两步,“真想谢我,不如下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别直接挂。”
他周一找喻露要了齐悦的手机号,连着三天晚上给她打,每次都是响两声就被挂断。
江烬想着这事儿就觉得蹊跷,“你手机的拉黑功能是不是跟别的手机不一样?还是你早就知道我的号码,故意在这儿逗我呢?”
“嗯?”
齐悦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没有拉黑他。第一天看见他的号码,她以为那是骚扰电话,可是连着三天他都在同一个时间打进来,她就猜到可能是认识的人。
她不太会和人交往,到北溪之后,除了喻露和任思涵外也基本没有和谁私下联系过,就算接了电话估计也没什么话可说,又觉得放任对面的人一直等下去也不太好,所以每次响两声她就会挂断,表示自己听到电话了,但不想接。
江烬一连打了三天。
每次都打五遍。
齐悦从一开始不想接,到后来其实有点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但她不敢说实话。
怕他生气。
毕竟这举动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逗他。
齐悦心思很细,却不会隐藏,脸皮薄的,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江烬看她心虚地眨着眼睛,连水接满了都没发现,他气笑了,“合着被我猜对了?”
“没..没有。”齐悦声如蚊呐。
他伸手关了水龙头,水流溅到手上,江烬故意往她脸上一甩,泄愤似的,“蔫坏的家伙。”
齐悦下意识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接住了两颗,颤颤地掉下来。
像眼泪一样,冰凉地挂在腮边。
“走啦。”
她侧眸见江烬提着两桶水率先走出水房,颀长的背影意外的有力量。
唇边忍不住抿出一丝弧度,齐悦快步跟过去。
水房和楼梯还隔着一段距离,齐悦跑到江烬身边,想帮他分担一点重量,“我帮你吧。”
别看这两个桶不深,接满了水还是很沉。
拒绝在喉腔里转了个弯,江烬眉梢一挑,右手伸过去,“行啊,那你扶着点我的手腕。”
“...手腕?”
“是啊,这样省力你不知道?”
江烬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以假乱真,齐悦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手腕。
那是男生的手腕。
骨骼匀称劲瘦,用力时手臂青筋凸起,介于青春和成熟之间的荷尔蒙味道从他指关节处一些细微的擦伤里溢出来。
齐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扶他、扶他哪里才能帮他省些力气,手在校服两边蹭了蹭,感觉掌心里黏黏的,好像在出汗。
像在教唆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去偷糖,她认真又迷茫的表情让江烬有一种自己正在犯罪的错觉。
操。
她纯得太要命。
阴雨的连廊下,这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一道举着伞的身影见状,从远处疾步而来。
“齐悦!”
严厉的女中音伴随着雨伞收起时的咔哒声由远及近,齐悦瞬间浑身发紧,受了惊吓般缩着肩膀往江烬身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变得惶恐,江烬眉心不自觉皱起,不悦地看向来人。
直到高丽梅到他们面前站定,齐悦才恍然惊醒,“...妈。”
作者有话要说:要过圣诞节了,那咱们就见个家长吧~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