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唤没想到向茗会去而复返,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很快继续。
刚才他松开她的手后,不知怎么的,手心出了汗,等她下车,他就从抽屉里取出湿巾。偏不巧被她瞧见,但收回去又显得欲盖弥彰。
向茗看到他擦拭的动作,从指根到指尖,细致到一点不落。她目光落在他边上的湿巾包装,血液直往脸上冲。
这么嫌弃?呵。
她收回目光,看着严叔,温柔道:“严叔,今晚跟我朋友有约,我就不去吃饭了。”
以后也不会去了。
严叔也看到了齐唤的动作:“没事没事。”
向茗直起腰:“谢谢严叔。”
她又对着严厉说再见,唯独漏掉了齐唤。
说完,她转身进电视台。胸口堵了口气,不上不下。
急刹车时,向茗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没别的意思。误牵了手也没什么,助人为乐而已,应该的。
没想到会被嫌弃成那样,仿佛她是病毒。
就像在机场送还行李牌,她后来知道他让严叔接是因为他看不见,这次却不是。
“向茗。”
思绪被打断,向茗抬头,是柯尔。
柯尔给她准备了访客牌:“走,带你去演播室。”
她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向茗继续深造并在当地实习,柯尔则是回了老家,进了南城电视台。
“正好我的节目今天录制,你可以看看。”柯尔没有选择大城市的省级电视台,反而留在家乡,在同学里说不上混得好,却一步一个脚印,小有知名度,“等会儿就请茗导多指教啦!”
两个人许久未见,没见生疏,向茗勾着她,“柯老师什么时候这么谦虚?”
柯尔笑笑,想起什么,拉她袖子低声说:“有点不巧,邵桐也在,就在隔壁厅录节目。”
邵桐是向茗来南城第一天就退群的塑料花之一,两个人是小学同学,每次见面都针尖对麦芒,当然是邵桐单方面的敌意。向茗心情好就逗逗,心情不好就怼怼。
“我怀疑这人喜欢的其实是我吧。”向茗耸耸肩,不然怎么次次没事找事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柯尔“噗嗤”笑了:“有道理。”
到演播室,各部门还在准备工作,向茗被安顿到观众席,看柯尔忙碌。
编导说白了就是什么都得会,得编得导会统筹,当初向茗选这个专业,家里除了她堂哥,没人支持。
这行太累太苦,也可能一辈子在幕后出不了头。
向茗早早拿出笔记本做笔记,她一直在国外任职,国内外受众文化不同,在被容毓批得一文不值后,她反思过,决定从头来过。
至于齐越……
去他的吧。
录播节目,中途卡在嘉宾的一个小情绪,柯尔让同事暂停。不经意间抬头,她看到向茗。向茗一直低头在写着什么,很认真,就像她们读书时候,只要向茗在图书馆,周围倒水的借书的路过的频率都高了。
柯尔坐过去:“来,有什么说什么。”
向茗记了几页,把本子递过去,“那我直说了,台本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在那看了半天,所有嘉宾照搬台本,跟个机器人似的,别说真情流露,酝酿个情绪也是假。
向茗也不客气,又说了几条,柯尔如获至宝,但也直白说:“你知道的,电视台么,节目都要宣传所谓正能量,偶尔来点煽情,胳膊拗不过大腿。”
向茗明白,这也是她被退策划案的原因之一。
柯尔继续录制,录完带她去吃饭。两个人刚出演播室,跟隔壁同样出来的邵桐狭路相逢。
去年蒋舒艺参加了个公益节目,邵桐有样学样给南城的山村小学捐了不少钱,她这次就是来接受采访的。
这大小姐出入排场大,周围保镖助理一堆人。
见到向茗,邵桐迎上去,也堵住路,“这么巧啊,原来你偷跑出上海是来了南城呀!”她捂着嘴笑,话里带刺。
向茗未婚夫的事柯尔略有耳闻,但不是一个圈子,她知道得不多,“录完了?”她跟给邵桐录制的同事打招呼。
邵桐被无视,仿佛并不在意,“你那未婚夫怎么回事?”她就堵在演播室门口,当着许多人的面,状似关心的语气,“给个继妹大手笔拍什么粉钻,我们还以为是给你买的。”
她说着又捂嘴,眼皮一掀,偷瞄向茗一眼,娇柔又造作,“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给你提个醒,齐昕那人啊心眼多着呢,跟你那未婚夫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指不定就跟她妈一样,把原配给挤了自己上位。”
柯尔饶是知道向茗战斗力不弱,也不由担心地看着她。
“哦,谢谢关心哈,还是那句话,拍到照了记得发我,奖金包你满意。”向茗笑容明媚,还给邵桐抛了个媚眼。
齐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早有耳闻,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邵桐像是吃了苍蝇,尤其是向茗的这个媚眼让她哑口无言,刚要发作,这个人居然走了。
将她无视得彻底。
走出一段距离,柯尔问:“你跟那个未婚夫?”
她不清楚那个未婚夫的名字,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向茗下巴一抬,也给她抛了媚眼,“过一阵就是前未婚夫了。”
向茗回“汀兰水榭”快八点,进门前下意识望了眼,没看到散步的齐越。
大概是回去了。
她刷门禁卡,“滴”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嗯,所有资料。”
向茗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看过去。
大厅沙发坐了个人,全套的西装,灯光下,他露在西装外的衬衣袖扣折射着璀璨光芒。
她眨了眨眼,视线从他的帅比脸到他工整的领带。
他怎么在这里?
一个晃神,他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向茗转头去等电梯,身后的人步伐很稳,越来越近。她记得他晚上散步都是卫衣,今天却还是白天的装备,连口罩都没有,还有他吃饭都不离身的耳机也不见了。
最怪异的是,他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人来人往的地方,打着电话。
向茗余光里的男人抿着唇,整个人显得清冷无比。他就站在她身旁,忽地又见他拧了拧眉,周身弥漫着低沉的气压。
切,她还没发脾气,他对她发什么脾气?
终于等到她,齐唤匆匆挂了电话,稍侧过头看着她的方向,他有心想解释。
“叮”的声音,电梯到了,也打断了他嘴边的话。
两个人进电梯,向茗先按了“23”,瞅了瞅他,又按了“22”。
日行一善,她安慰自己。
电梯上行,齐唤握着手机,“徐……”
向茗倏地扭头看他,没等来下文。
徐什么?忘记她名字了?
哼。
电话又响了,齐唤眉头能挤死苍蝇。他接起,是秘书的电话,说孙宥的事情。
中明凭借几个顶尖原材料技术专利在药企里屹立不倒,但近几年已经止步不前。上一任CEO齐越忙着从傅瑾岚姐弟手里夺权,只能守成,齐唤却截然相反。他寻求突破,这次他争取融资,也打算稀释股权,顺便大刀阔斧斩断集团内部腐肉,研发新产品。
孙宥是他找寻的新技术人才,今天虽然无功而返,但对于真正优秀的人,他愿意三顾茅庐。
秘书在电话里细说刚刚才查到的补充资料,询问道:“孙先生那边,您明天是否还要再去?”
恰好电梯也到了22楼,齐唤没能跟向茗说上话,只得匆匆离开。
向茗松开开门键,没好气。
原来是忙得走不开,差点以为他在楼下是特意等她。
自作多情了呗。
晚上,向茗没睡好,起来倒水。
从卧室出来,她以为只不过是喝杯水,也快的,她就偷懒没看灯。
屋里漆黑一片,落地窗窗帘也因为白天不在家被拉得紧紧的,不透一丝光。她摸索着回卧室时,脚边被绊了一下,小腿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擦,火辣辣的感觉蔓延。
向茗抱着膝,“嘶”了好几声。
她想起来是个快递箱,昨晚拆了没来得及扔,就搁在餐桌边上。
真倒霉。
向茗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摸上开关,她又停住。
黑暗中隐隐有光,她听说看不见的人一点光都感受不到,就像齐越。
她索性闭上眼睛,伸出手,手脚并用一点点凭着记忆摸索前行。
平日里不到一分钟能走完的路,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害怕,她往往手摸两下,脚碰三下才敢落地。
沙发、垃圾桶、卧室的柜子、她的懒人沙发,她一路撞过去。
直到顺利坐到床上,她睁开眼。
许久,向茗上午那口气突然顺了。
嗐,她跟齐越一个看不见的大朋友瞎计较什么?他又不是她男朋友,没那么多小心眼的气生。
湿巾消毒,兴许就是他看不见没安全感的习惯,也或许是他本身有洁癖。
那以后就看在他眼睛的份上,对他大度点吧。
这么想着,向茗睡得特别安稳。
醒来时,她凭着昨晚摸索的感觉改了策划案,又去商场选礼物。
过几天是她一个发小的生日,她人不一定能到,礼物不能少。
南城市中心的商场,一层都是奢侈品店。向茗照例去了箱包店,发小就爱包,越贵越喜欢,限量版最好。
但她囊中羞涩,就选最合适的。
她看中的是个迷你托特包,符合发小的气质。
“麻烦包起来,谢谢。”她对导购说。
导购接过,被人捷足先登,“这款我也要了。”
冤家路窄。
邵桐推了推大墨镜,让身后的助理结账,“呀,这么巧啊。”
导购为难,这款包店里只剩一个,向茗瞅了眼邵桐身后的两个保镖,“行,给她吧。”
她去看别的。
邵桐专往她身边钻:“我刚还以为我看错了,你连这种牌子都买?你保镖呢?”
从前向茗从不用自己来挑包,都是每个季度有专人给她送来新款,大小姐翻一翻,看上的直接送到她家衣帽间。
邵桐猜她离家出走被断了经济:“你缺钱啊?”
向茗没理,她也不管,“你爸妈真这么狠心?”
向茗睫毛轻颤,拎起一款包,还没看两眼,邵桐就示意导购打包。
“你跟你爸妈服个软呗,何苦呢!”
“诶,我说,你明知道你爸妈最疼你表姐,你还要跟他们杠上,至于么!”
戳到向茗心窝子了。
邵桐就是看不惯她,往她伤口撒盐,“不像我爸妈,什么都随我,最疼的也是我。”
向茗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不错。”
轻飘飘的,像在说“已阅”。
邵桐一噎,她追过去,看向茗又一手一个包,似乎纠结选哪个,她继续抢,“这两个我也要了。”
向茗扯了下唇,淡淡一下,她放下看别的。
“这个我也要了。”
“打包。”
“给我包起来。”
向茗听着邵桐的“包起来”,几乎将店里所有款式都看了个遍,余光里,导购的嘴都要笑歪了,她走到最后一款包前,优雅拎起挂在肩上,问邵桐:“喜欢吗?”
邵桐挺胸:“我喜欢。”
向茗取下包,斜挎的小包肩带长,她手快地将包挂邵桐脖子,“喜欢啊,喜欢你就拿去,让给你了。”
邵桐:“……”
向茗看她脖子挂包的滑稽样,冲她笑笑,潇洒换场。
“靠!”邵桐总算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包带一拎,直接扔地上。
导购赶紧问:“我帮您打包?”
邵桐冷哼一声,又不能丢了面子,留下助理结账,自己去追向茗。
她在商场门口,应该是在等车。
“等车?”邵桐当然要把场子给找回来,“要不让我司机送你?”
向茗看手机,叫的车显示还有2公里。
邵桐不怀好意地凑近:“你不会是在等出租车吧?你还真是不挑。”
向茗锁屏,皮笑肉不笑。
眼神厮杀间,一辆劳斯莱斯顺着车流缓缓停在商场门口,副驾驶车门被打开,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
邵桐目光看去,只看到来人渐渐走近,最后停在她们跟前。
“抱歉,小姐。”话是对着向茗说的,男人毕恭毕敬,“遇上堵车,让您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向小朋友:差点以为某人坐大厅是在等我!自作多情了!
齐大朋友: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