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不落月/文
周末的天气好的有些过分,如洗的碧蓝天空里飘着几片绵软的云,孟安歌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带上祝玉兰亲手做的小饼干,一起去拜访邻居。
小区是老式小区,开发的早,没有电梯。因为楼层低矮,户数不多,看起来更像个大院。早些年前院不知道被谁种了棵桂花树,如今枝繁叶茂,还未到十月就开始飘香。
但因为时间久远,现在还在这里住的没几户。
离她们最近的一家住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姓安,原本是大学教授,子女常年生活在国外,逢年过节给她寄点礼物,退休好几年,精神很矍铄,银色的头发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喜欢在有阳光的清晨坐在窗边看几页书。
祝玉兰敲门的时候老太太手里正拿了本书在看,屋里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老太太穿一身蓝色的无袖旗袍,手腕上戴一个水色很足的玉镯,整个人显得从容又优雅。
老太太今天看的是《基督山伯爵》。
“打扰了,”祝玉兰站在门口,示意孟安歌把饼干递过去,“我是隔壁新来的住户,这是我的女儿,这些小饼干是我亲手做的,送给您尝尝味道。”
“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老太太温声细语地道谢,伸手接过饼干让开门,让他们进来。
“喜欢?”老太太返身把书放在书架上,上面整整齐齐排了一柜子书,用封皮包着,看得出主人很珍视,发现孟安歌歆羡的目光后笑的很和蔼,“我这里还有很多书,你要是想看以后可以来这里看。”
临走前老太太又喊住孟安歌,往她装饼干的篮子里放了盒巧克力,说是礼尚往来。
孟安歌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谢谢安奶奶。”认真道谢的模样乖巧又懂礼貌,惹得安老太太目光越发慈祥,“我孙女跟你差不多大,最喜欢吃这个,你应该也会喜欢。”
拿着东西不太方便,祝玉兰让她把东西放回去,自己先去拜访下一家。
祝玉兰拿着剩下的小饼干上了楼,孟安歌在楼梯从上往下走,楼梯昏暗,没注意拐角处突然跑出个人,两个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孟安歌被撞的扶了下墙,手里拿的东西也差点掉在地上。
“哎呦!你撞疼我了!”
撞人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有点胖,脸上肉肉的,剃个小平头。咚一声跌坐在地上,估计是摔疼了,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拧着眉恶人先告状。
“你怎么走路的,没看见我在这里吗?居然敢撞我,眼睛长来是干什么用的。”
向钟茂和他妈刘娟住四楼,上面还有个哥哥,现在读小学二年级,猫厌狗嫌的年纪,在学校没少拽女同学的辫子,故意把人欺负哭。
平常住校,周末才回家。
因为刘娟过于溺爱,被养成了个小霸王的性格,吃不得一丝亏。
“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没听见?”
……这熊孩子的既视感。
孟安歌稳住身形,告诉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见人没事,打算绕过下楼。
“巧克力!”手里拿着的东西却被向钟茂眼尖发现。
向钟茂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好吃,巨贵,还不好买,听说是外国牌子,他只在学校吃过一次,还是从班上同学手里抢的,为此还被班主任找过家长。
刘娟虽然溺爱幺儿,撒泼打滚也没舍得给他买。
向钟茂眼睛一转,从地上爬起来,扒过地的手背在鼻子下一抹。
“不许走!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你把我撞倒的事情,要不然我就告诉我妈你欺负我。”
作为院里有名的溺爱孩子的辣妈,刘娟嗓门大脾气也躁,最重要的是把向钟茂当心头宝,恨不得走哪儿带哪儿,别说欺负,谁要是敢碰她的宝贝儿子一下,刘娟能掐腰跟人当街大骂三百回合。
气势之蛮横,词汇量之丰富,绕是整个院的人加起来都自叹不如。
孟安歌还是第一次碰到“虽然我没道理,但我可以叫家长撑腰”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搬出刘娟这个杀手锏的向钟茂以为她怕了,得意洋洋,“现在知道怕了吧?”
“贺准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妈说让你们中午一起吃饭。”
“我说不用咱们出去吃,我妈不同意,非说外面的没有家里做的好吃,一早就去买菜了。”
“嗨,你记得来啊,我去通知秦正阳他们。”
长方形的茶几上搁了个玉色的瓷碗,里面已经盛了小半碗红艳艳水灵灵的石榴籽,阿婆不在家,贺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剥石榴。
修长的手指沾染红色石榴汁水,动作慢条斯理,好看到赏心悦目。
放在旁边的手机连震几下。
他抽张纸擦干手拿起翻了翻。是张漠发来的。
“嗯。”
“替我向阿姨问好。”
张漠估计正在看手机,回复的很快: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以后作业多借我抄就好了,嘿嘿。
贺准笑骂:滚。
玄关处响起声音,贺准放下手机,是阿婆回来了,“阿婆,石榴吃不吃?”
贺准的父母年轻时一起创业开了个公司,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忙起来到处飞,经常整月不归家,
贺准的奶奶见不得他们这么冷落孩子,早几年就把贺准接过来和自己一起住。
贺奶奶脸色红润地从门外走进来,她刚和自己的小姐妹跳完早练,精神头很足,看起来一点不像七十岁的人。
听到贺准问她吃不吃石榴,脚下拐了个弯,腿脚利落地走过来,嗓门洪亮,“阿婆不吃,乖孙,你多吃一点。”
贺奶奶一直走在时髦的前沿,年轻练瑜伽,老了爱上跳广场舞,偶尔打打太极,身姿轻盈,随随便便来几下,就惹得公园里几个老爷子吵的脸红脖子粗,争着要和贺奶奶做搭档。
每次和孙子说起公园里哪个老爷子又为了她吵起来,贺奶奶总要得意的说一句:“要是你爷爷还在,哪里轮的到他们争。”
年轻的时候,贺爷爷贺奶奶就是组里最默契的搭档,老了自然也一样。
只可惜老头子去的早,没这个福气和老了的她一起跳广场舞。
“今天那个老张头又说要跟我组搭档,就咱们隔壁小区那个,不过他跳的那么臭,还没有老李跳的好,阿婆才不会同意。”
“哎哟,这都快十点了,电视剧要开始了,快快快。”
贺准在阿婆的催促声中不急不慢打开电视机,熟悉的苦情剧片头曲正好响起,贺奶奶正襟危坐,几分钟后看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贺准无奈,把抽纸递过去,“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了。”
贺奶奶很感性地抹着眼泪:“阿婆知道了。哎哟乖孙你挡住镜头了,往旁边挪挪。”
孟安歌脾气好归好,但她不惯熊孩子。
“这个不能给你。”孟安歌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和,“我可以给你一份饼干,但这个不能给你。”
毕竟是安老太太送给她的东西,没有转手就给别人的道理。
熊孩子要是讲得通道理,那就不叫熊孩子了,要往东偏往西,越不给他就越要得到。
向钟茂被刘娟宠坏了,本来就馋,现在更是非得到不可。
踮着脚,伸手想要抢她手里的东西,但碍于身高,孟安歌只是微微抬高手,向钟茂就连盒子的边都碰不到。
这可把他给气坏了,向钟茂用力跺了几下脚,瞪着眼,“你到底给不给我,再不给我,我就要喊我妈来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一抹眼睛,避开台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往后一屁股坐下去,咧嘴干嚎,“哇,妈妈,有人欺负我,你快来给我出气。”
孟安歌:“……”
她心想,现在连饼干都没有了。
三楼的防盗门开了又关,贺准还没下楼,就听到底下传来吵闹声。
他站在楼道往下看,放假回来的向钟茂又在欺负人,背对自己的单薄身影略有几分熟悉。
很瘦,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因为抬手的缘故,细细的肩胛骨顶着轻薄的衣服,像展翅欲飞的蝶。
贺准略一思索,挑着眉,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孟安歌没怎么和熊孩子接触过,被向钟茂的胡搅蛮缠闹得颇有些头疼,正这时,过道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手上一轻,东西就被一只手拿走。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再吃巧克力,你的牙齿可就要掉光了。”
孟安歌整个人僵住。她使劲眨了眨眼,不敢回头。
这个声音早从第一次听见就记在了心里。
贺准从楼道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圆领以上喉结往下露出一小截漂亮精致的锁骨,一根白色的耳机线从脖子后缠上来,上午的尘埃漂浮在光束里,手里把玩着巧克力盒子,说的煞有其事。
向钟茂本来就怵贺准,再加上更小的时候因为贪吃掉过牙,贺准一说他就联想起来了,深信不疑,也不嚎了,惊恐地用手捂住嘴巴,疯狂摇头,说自己不要牙齿全部掉光,脑补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哇哇冲回家。
身后传来呵的一声笑,那道声音低低道,“这么不禁逗还学人撒泼。”
热气像呼在耳边,孟安歌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的思绪乱糟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准笑够了,俯身把东西放回去,因为身高的缘故,微微弯着腰。
笔直的长睫在空中划过无形弧度,带动眼周浅浅褶皱,孟安歌茫然的表情太过明显,贺准眉梢一挑:“我骗他的。”
好闻的气息忽近又忽远,贺准站直身,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哄骗一个八岁的小朋友是一件多大的事情。
孟安歌:“……你刚刚又帮了我一次,谢谢你。”
对上贺准戏谑的眼,微顿,默默移开视线。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