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周临萧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去世,由周诗卉承担起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任务。

彼时周诗卉从国外留学归来,有多次被熊孩子气得把他们一顿胖揍的经历,对小孩实在喜欢不起来,早已和老公商量好成为丁克一族,几乎是硬着头皮应了老爷子的要求。

为此,她提前在网上搜索了“对付熊孩子一千零一式”、“心灵鸡汤之预防急火攻心的九十九句话”、“速效救心丸的作用和功能”等等,并做好和大侄子斗智斗勇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侄子压根和“熊”沾不上边,还有着超乎同龄小孩的冷静和沉稳。

回到周家老宅,乔言艺和周临萧先去楼上书房向周老爷子问安,之后爷孙俩有梅登的事务要聊,乔言艺自觉回避,去厨房看看周诗卉需不需要帮忙。

周家老宅是有佣人阿姨的,不过周诗卉拒绝她们的帮助,亲力亲为洗菜切菜,乔言艺去自然也没捞到什么活,却对周诗卉的刀工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这晶莹剔透的鱼片肉片还有细长整齐的土豆丝萝卜丝黄瓜丝,乔言艺想起周临萧说她心甘情愿当小白鼠的言论,觉得根本就是偏见,试问有哪个做菜水平不行的人能把食材切得如此精致?

“我们家阿萧小时候非常无趣,给他一块糖,他会说烂牙齿,想让他和别的小朋友打成一片,他会鄙视他们太幼稚,还有次我生理期偷吃冰淇淋肚子痛,这小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给我泡了一杯红糖水,然后非常严苛教育我——‘姑姑,你不是三岁小孩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跟个小大人似的。”

乔言艺递了一个空盘给周诗卉盛放青椒,想起周临萧让她在家穿拖鞋这事儿,完全能想象出他小时候的模样,除了身高体重,应该和现在的他如出一辙。

“过了两年到阿萧上小学的年纪,老爷子把他一个人扔到纽约,我经常飞过去看他,每去一次都被这小子嫌弃一次,数落我不务正业请假乱跑,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很多余,他确实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去民政局之前,乔言艺心血来潮在网上搜过周临萧,无意中看到过他的采访,对多年的国外经历描述只有轻描淡写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食材处理完毕,周诗卉把所有调味料齐刷刷摆在台面上,看向乔言艺语重心长道:“艺儿,如果你有时间记得把阿萧拉出去走走,鬼知道这孩子整天忙工作会不会心理生理出问题,反正我说的他也不会听,靠你了。”

咳。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有多塑料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笃定姑姑的信任十有八九会辜负,乔言艺不忍扫还是她的兴答应下来,接着就是见证周诗卉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周诗卉戴上防油爆面罩和厨房手套,姿势摆的有模有样,准备做第一道菜——青椒土豆丝。

姑姑,加油!

姑姑,您是最棒的!

乔言艺刚在心里呐喊完,周诗卉惊呼:“糟了!我没放油!”

呃……

周诗卉手忙角落拿起油瓶,乔言艺仍旧期待脸表示,没关系的姑姑,慢慢来不着急。

五分钟后,青椒土豆丝出锅,周诗卉双手捧着瓷碟递到乔言艺面前:“宝贝,姑姑保证你吃过以后终身难忘。”

那个……姑姑,为什么您的土豆丝比一般的要黑?

乔言艺盯着不一般的土豆丝眉头微蹙,衍生出不详的预感。

作为长辈眼中的乖宝宝,她咬咬牙心一横,拿起筷子尝了口,转瞬间,一股神奇的力量将她的喉咙封印,乔言艺难以下咽,实在没忍住,吐到流理台旁边的垃圾桶,止不住的咳嗽声响彻厨房上空。

周诗卉见她反应这么大,赶忙放下瓷碟倒了杯水递过去,脑海里灵光一闪,看向乔言艺的小腹满脸兴奋:“我的艺儿啊,你该不会有了吧,那我是不是要准备当奶奶了?”

“……”

乔言艺单手撑在流理台上接过玻璃杯,一股脑把水喝得干干净净,口腔里咸味尚存,她又连喝两杯水才缓过来,有气无力摆手,“姑姑……你盐放多了……”

“啊?”

我明明掌握好量把盐撒进锅里的啊。

周诗卉不信邪,亲自拿起筷子,下一秒,整盘土豆丝被倒进垃圾桶,“留着你们简直是对我做菜生涯的侮辱。”

至此,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周临萧要买那么多现成的菜回来,不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刻发生吗?

那个瞬间,乔言艺是庆幸的。

“没关系艺儿,姑姑不会被一次失败打倒,让我们来进行下一道菜——松鼠桂鱼。”

啊哈?

松鼠桂鱼?

难度不是比青椒土豆丝大得多吗?

周诗卉兴致勃勃开火,乔言艺劝她停手的话如鲠在喉,只能暗自祈祷鱼神显灵奇迹发生。

这次周诗卉没有忘记放油,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油花肆意飞溅,乔言艺心一慌,本能伸手遮住脸,下一秒,周临萧颀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火。

手背被油花溅到微微泛红,周临萧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周诗卉见他沉着脸,心里那个窘迫的劲立马上来,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是长辈,怎么被这个臭小子给震慑住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轻松开口:“大侄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周临萧关上水龙头,满满都是无奈:“我不来,等你们把厨房炸了?”

你们?

乔言艺问佣人阿姨要来药膏和棉签,没想到自己被周临萧归为炸厨房积极分子。

行吧,她很有自知之明,水平估计也不会比姑姑好到哪去,所以从来不会主动开火。

乔言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握住周临萧的手,拿着棉签轻轻在他手背上涂起药膏,头也不抬,“你吐槽我们,好像你做饭很厉害似的。”

手这么好看,很明显十指不沾阳春水,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诗卉佯装附和:“对啊,你行你上,不行别哔哔。”

周临萧:“那麻烦姑姑去准备M的晚餐。”

M是周家老宅的镇宅大金毛,他们刚下车M就朝周临萧飞奔过去,周临萧摸了摸它的头,样子难得的温柔极了,乔言艺以未来摄影师固有的敏锐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想来也是很美好的画面。

周诗卉脱下围裙丢给周临萧,朝他使出“好好表现”的挤眉弄眼离开,乔言艺涂完药膏,琢磨着自己留在厨房也是白白占据空气,松开周临萧的手,“我去陪M玩会,你一个人加油,就算再难吃我和姑姑也不会嘲笑你。”

“你不能走。”周临萧说,“已经为姑姑当过小白鼠,应该不会介意再为我当一次。”

“……”

合着你们周家人都有找别人当小白鼠试吃的恶趣味?

还有没有点人性?

其实周临萧也不是真想让乔言艺当小白鼠,只是觉得独自待在厨房有些无趣,拉个人来解解闷,而乔言艺确实没让他失望。

“周临萧,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敢荼毒我,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把锅砸你头上。”

周临萧倒是很期待乔言艺有把锅拿起来的机会,审视周诗卉准备好的食材淡然点头,乔言艺又说:“你要不要把围裙穿上,不然会弄脏衣服。”

要他穿印有卡通小白兔的围裙?这辈子都不可能。

大直男属性表现得清晰明了,乔言艺不再强求,将手背在身后,宛如领导视察一般看他做起红烧肉,指点江山道:“红烧肉,讲究肥而不腻,香甜松软,若能入口即化更佳……”

这段是《魔境传说》女主的台词,乔言艺信手拈来,自说自话,着实增添了几分热闹。

厨房门口,周诗卉悄悄潜伏在绿植盆栽后面,一边牵着M,一边拿手机拍着视频,抱怨道:“阿萧这个臭小子,我求了他好几次都不肯做给我吃,只有老婆在才愿意出手,赶紧滚回家造人去吧,越看我越生气。”

M一声叫唤惊扰了厨房里的俩人,周诗卉赶忙把它往外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偷拍现场,瞥见姑姑来去匆匆的背影,乔言艺疑惑:“姑姑怎么走了?”

周临萧太了解自家姑姑了,不仅是黑暗料理种子选手,还是个偷窥八卦狂,“没事,由她去。”

不得不说,周大厨炒菜的手法很娴熟,完全不似新手那般手忙脚乱,乔言艺意外被惊艳到,大火转中火盖锅慢炖后,他又去旁边的炉灶炒了盘鱼香肉丝。

这盘鱼香肉丝色香都有,就差味需要仔细品尝。

本来乔言艺想等菜全部上桌,但周临萧特地拿了小碗盛好送到她手里,“小白鼠,尝尝看。”

乔言艺丢了个白眼给他,犹疑间拿起筷子。

第一口,比我想象中的好吃耶。

第二口,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他为什么这么厉害!

第三口,我找不到词语夸他了,啥也不说,献上膝盖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很家常的鱼香肉丝让乔言艺心底的天平彻底偏向周临萧这边,“本白鼠正式宣布,和姑姑的PK你完胜。”

女人呐,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之后,周临萧做了周诗卉没完成的松鼠桂鱼,加上自己带回来的菜不能浪费,把红烧肉出锅即刻收手,交给佣人阿姨送上餐桌。

流理台上还摆放着很多切好但是没有使用的食材,乔言艺当着周临萧的面表达了对姑姑刀工的赞许,周临萧往手里挤了点洗手液漫不经心道:“姑姑当过法医,解剖很在行。”

乔言艺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她一拿刀就很亢奋?”

周临萧点头,接过乔言艺随手递来的纸巾,“职业病了,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

原来那些食材在姑姑眼里全都是……

乔言艺欲言又止,甚至有些反胃,周临萧继续说:“我小时候吃她做的东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