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桉本想开车来掩饰尴尬,可谁料他的手刚触碰到主驾驶的门,就被迎面走来的一个西装男挡住了视线,并且伸手无情地拍掉了他的手背。男人双眸眯着低眼看着他,随即左右看了看,紧接着低头在他耳边道:“纪哥,你抢我活啊?”
纪桉原就紧张的神经差点被方正仁吓得神经衰弱,他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将声音压到最低,甚至是哀求的语气道:“仁哥,我绝不是要抢你活,但我求你,这车今天让我来开。要不这样,我给你一百块,就当我花钱来体验一下你的工作。”
说完,纪桉还真打算掏出手机开始转账,方正仁一把夺取走他的手机还顺手放回了他的兜里,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你疯啦纪哥,要是被老板知道我消极怠工,那可就不得了了。你要是这么想开车,我出一百块让你去驾校开个过瘾。”
眼见着裴歧珘和孟云纾越走越近,纪桉的表情更是焦急万分,他是真不想和老板同坐在一辆车上,与其让他静坐着啥也干不了,还不如让他开车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纪桉还想多说几句为自己争取争取,可偏偏方正仁已经打开车门坐在了主驾驶上,还当着他哀求的眼神无情地将门给关上了。
上了车,纪桉坐在副驾驶上,孟云纾和裴歧珘则坐在了后座。这绝对是史上最安静最凝重的坐车氛围,纪桉坐在前边连个手机屏幕都不敢按亮。但显然孟云纾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她只能假装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四人在车内一言不发,要是没有冷气的加持,估计得冷死在这氛围下。
餐厅是孟云纾拜托纪桉选定的,直到下车前两人都还在手机微信上疯狂打字,一个打字控诉,一个疯狂道歉。直到那电子打字声实在是太响,一左一右站在裴歧珘两侧,他忽地站定在那,敛眸深吸了一气,随即缓缓转头看了眼两人:“你俩这是在吃饭时间都不忘记工作啊?”
内心咯噔一声,打字声瞬间消失。孟云纾识趣地将手机揣回到兜里,扯出笑顺着狡辩道:“是我在请教纪先生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纪先生人很好,很详细的帮我解答了问题。”
纪桉接收到孟云纾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也是忙替其补充道:“是的是的,孟小姐也很好学,人也聪明,我一讲就通。我们公司有孟小姐这样的人才,真是如获至宝啊。”
两人一唱一和,把裴歧珘看傻子的眼神错看成的赞赏。他深叹了一气,目光游移在这两位下属身上,将唇角抿成了一条线,摇了摇头,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在公司举办一场测试智商的比赛了。
餐厅里放着优雅的大提琴小调,氛围优雅娴静,环境也是怡人高雅。主吃西餐,是纪桉在短短几分钟里所选到方圆三公里内性价比最高的餐厅了。毕竟档次太高怕孟云纾负担不起,档次太低怕老板黑脸。纪桉落座后还仔细观察了一番裴歧珘的表情,见其神色平缓,并无其他异样,也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
孟云纾被安排坐在了裴歧珘的正对面,她将菜单递到裴歧珘的跟前,说道:“裴总,您先看看菜单。”
裴歧珘自是也不推脱,顺手接过,眼神扫视几眼,便随口选了两道。
纪桉拿着菜单遮挡半脸,眼睛看着餐牌上的名字,却是心不在焉。即便他跟了裴歧珘三年,大小场合也是去了不少,但唯独和裴总吃饭,那是少之又少。因为裴歧珘这人,挑嘴得很,吃饭时又一言不发,仿佛跟尊会制冷的雕像坐在一块吃饭,那体验感,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活受罪。
以往那不太美妙的记忆涌上心头,纪桉局促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他微张开嘴巴刚想随便说个菜名得了,但也恰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猛地一亮,迅速接起了电话,连应声的语气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对工作的热情,脸上就差把“迫切”二字写在脸上了。
挂断电话的一瞬,纪桉赶紧开口道:“裴总,建材集团的李老板来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开会要用到的资料。饭我就不吃了,裴总、孟小姐,你们慢用。”
得到了裴歧珘的点头默许,迎着孟云纾恳求别留下她一人的目光,纪桉扬着大笑脸,欢快地走出了餐厅门口。
霎时间,餐桌上又徒留下了新一位能与制冷雕像共同进餐的荣幸嘉宾。
敛眸,内心的无力感加剧。其实孟云纾想找纪桉一起来的目的也是不想独自面对裴歧珘,有了之前的事件加持,再加上此刻裴歧珘成为了她的老板,面对上位者的压迫,更是感到拘谨难安。
裴歧珘抬眸间,注意到了孟云纾的异样,他双眸微微一凝,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道:“孟小姐,你似乎很怕我?”
尽管内心对于这话无比的认同,但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出半点:“怎么会,我感激裴总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怕您呢。”
一口一个裴总的喊着,着实听着有些别扭。端起桌上的红酒杯在手上轻摇半圈,紧接道:“你还是喊我裴先生吧。”
眸光微动,虽是不懂眼前人的意思,但也是温声应道:“好的,裴先生。”
空气中再一次静默,甚至只有刀叉划过肉排的撕拉声。切成小块的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浓郁的酱汁裹着肉香,醇厚、细腻、嫩滑。只不过孟云纾的心思却浑然不在这美食上,仅是机械般的进食,眼神木讷空洞,并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坐在正对面的裴歧珘心情似还不错,小羊排被吃掉一般,灯光打在暗红的葡萄酒上闪着熠熠光辉。他端起杯子再次抿了一口,低眸落在孟云纾的唇尖,手指轻点,杯子稳稳落在桌面,主动开口:“孟向德已经答应了婚事,婚期就定在后天。”
“什么?后天?”手中的叉子应声垂落在碟边,金属碰上瓷器,发出好大一声脆响。眼神转变成震惊,即便是在昨天就已经知道了消息,但对于这个仓促的婚期的时间,孟云纾还是感到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孟云纾又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能和裴氏联姻,那可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如今这种天大的好事落在了孟家的头上,孟向德定也是想着越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
她稳了稳情绪,嘴角向上弯了弯,重新拾起叉子,微笑着祝愿道:“恭喜你裴先生。”
“孟家有我想要的东西,无非只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没有什么好恭喜的。”
孟云纾抬头看着裴歧珘,他的脸上确是没有什么喜色。只是她终于从孟家逃了出来,实在不愿再多搅和孟家与裴家的事情,不想再将自己处风口浪尖上,所以她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嘴边漾起浅浅的笑,再次道:“那就祝裴先生得偿所愿。”
她举起红酒杯定在中间,双眸凝望着裴歧珘,还真像是真心祝福。只不过裴歧珘的脸色依旧是那样的不温不火,举杯轻碰,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傍晚,由于纪桉临时有事,故而这顿晚餐也只好取消。她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定了间酒店,打算就此过渡几天,再去周边找找房子,先把工作和住所稳定下来。
酒店和公司仅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趁着天色还没暗,孟云纾便想着慢慢散步回去。正值下班高峰期,大道上人来人来,车水马龙,单是想穿过这人行道都成了一个问题。她环顾四周,看到边上有一个小道可以绕到马路对面,那的人少,反正她也不赶时间,索性绕远些避开人群也好。
这样想着,孟云纾便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道,这条小道路窄不宽,一个人走过都显得有些拥挤。两臂墙上的缝隙还都长满了生命力顽强的小草,陈年的青苔固化在墙边,绿油油的几乎占满了整面砖墙。她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尽量不让这青苔触碰到衣服,穿过冗长的小道,绕过一个拐角,前边就是康庄大道。
拐角处,她脚步一转,迎着浪漫炫紫的晚霞,脑袋刚刚探出半个,眼尖的她便立马发现了距离不到两米远那辆停在路边的白色汽车。她心头一紧,瞳孔不自觉一缩,立马将身体收回,惊魂未定地背靠在了墙边。
那不是孟家的车吗?!
手贴在胸口处,由于紧张,胸腔感受到情绪变化而上下起伏着。她大口喘着粗气,呼吸变快,周遭的轻微响动都让她感到惶恐不安。
不必多想,就知道这一定是孟家派人过来要抓她回去。
捏紧了拳头,努力使自己的情绪渐渐放缓,深呼吸了几下,迫使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她知道孟家是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的,但她也没想到孟家找人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现在孟家估计仅是知道她在“昼岚”上班,其余的消息应该还不得知。可她工作在此,她即便是想逃也是十分困难。紧咬着下唇,她从包里迅速掏出一个口罩戴上,紧接着将衣服上的连帽戴在头上,压低着帽檐,快步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穿梭离开。
她不敢再独自行走在大路上,她不知道孟家到底是派了多少人来找她,她只得沿路打了辆车,即便是坐在车里,她也是弓着身子尽量不让窗外的人察觉出她的模样。
下车的那一瞬间,孟云纾几乎是跑着逃进了酒店。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行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踩着柔软的地毯,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朝前走着,不断地回头张望是否有人跟在身后。下一秒,刷上房卡,关上房门,背靠在结实的木门边上的时候,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短暂的放松。
身体不自觉有些发软,手撑在墙壁上,将房门的反锁开启,还将门链栓进了孔洞里,她这才深深地呼了口气,疲软的身体无力地坐在床边。
卸下身上的重负,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却足以惊得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那一霎间,指尖落在键盘上竟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极力安抚着自己快要到达崩溃边缘的神经,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了徐安夏。
消息发出不到半分钟,手机上便显示了徐安夏的来电,她迅速划向接听,就听见徐安夏紧张的关切声传来:“你还好吗云纾?你现在安全吧?那些人有没有发现你?”
孟云纾:“没有,我现在在酒店,他们应该只是知道了我在昼岚上班,但是还不知道我的住址。”
徐安夏:“那你今晚住在酒店安全吗?我很担心你,可是我今晚刚好和爸妈去参加了一个晚宴,一时半会估计还走不开,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到你那。算了,要不我现在打车回来找你。”
孟云纾:“欸,不要,夏夏。你这样突然离开,你爸妈肯定会不高兴的,你放心,我现在还很安全,他们今晚还不至于找到这里。等明天一早我再去找找其他酒店,你放心吧夏夏,有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徐安夏实在是担心孟云纾安危,可眼下她又实在是走不开,只得再三叮嘱孟云纾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才依依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又是在客厅静坐了好一会,还透过猫眼观察了好几遍,确保走廊处无动静后,孟云纾这才放心起身去洗漱。
柔软的床榻,暖和的被子,孟云纾侧躺在床边,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看着那扇浅木色的大门。她本想强撑着睡意在这观察一晚,可无奈昏黄的灯光照打在眼皮上,房间的氛围催促了身体的困倦,且这些天她确实没有好好睡过一次好觉,不由觉得昏昏欲睡,即便努力地不让眼皮耷拉下来,可还是最终难敌这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
依稀间,她觉得自己半梦半醒,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又实在记不起梦里的到底是什么。忽然,她仿佛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些响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夹杂着人的低语。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睛,在梦中惊醒。额头上流了些冷汗,她抬手擦了擦,半撑着床榻倚靠在床头,本以为仅是梦中的虚惊一场,可没想到这时走廊处却再次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她的手部动作一顿,眼神惊恐地缓缓看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