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原本就暖和的房间此刻又增添了几分暖意,连带着梦境都是暖洋洋的。她舒服地蹭了蹭被子,被阳光铺满的被窝不忍苏醒。就当她再次陷入深一层梦境的时候,忽地感觉耳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嘈乱的声响让明媚的梦境一下子转换得黑暗,在梦境里她拼命想要寻找着声源却是怎样都无法将其关掉。下一秒,她猛然从梦里惊醒。
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忽然响起的铃声急促而心悸,铃声回荡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的突兀。她有些惊魂未定,从枕头旁侧拿起手机,才发现打电话过来的竟然是孟云朝。
划向接听键,还没等孟云纾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急促的声音:“云纾,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干什么傻事啊,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爸妈也会一直爱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云纾!”
孟云朝一通急促的话语把孟云纾彻底弄懵了,什么傻事?什么想不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孟云纾知道孟云朝定是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般话的,即便还不知道是确切发生了什么,但心底却已经隐隐有了些答案。她还没有急着回答孟云朝的话,而是直接点开了微博热搜,果然如她所料,现在微博热搜第一的就是#孟家真千金被找回,孟云纾竟是养女?!或许是这条词条太过震惊,微博还贴心地在前边加多了一个“爆”字。
甚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同的关于孟家的热搜词条。孟云纾神情淡定地点进去看了一圈,评论大多分为两派,一派是心疼孟以蔓的,一派则是心疼她的。孟云纾点开视频,她看着发布会上爸妈抱着孟以蔓声泪俱下,诉说着这些年对不起亲女儿的种种,更是对于在医院抱错两个孩子的事情自责不已,讲着讲着便泣不成声。在数家媒体的闪光灯下,孟家完成了认亲仪式,满是泪痕的脸颊最终还是露出了由衷的笑意,目光落在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十指相扣当中。
孟云纾依旧沉默,除了眼神中的情绪有着些许的波动外,脸上并未再有任何的表情。她定定地看着视频上的一切,接近一小时的采访,没有一句话提及到了她,孟云纾倒也不是在意这些,只不过在某一瞬间还是感到有些心寒。
而且孟家人最终还是美化了事情的真相,她从不是被大意抱错,而是故意收养回来,假扮了孟以蔓的身份,整整活了二十一年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关掉视频,垂眸间还是感受到了眼眶的一阵湿润,睫羽上泛着晶莹,但抬手轻擦掉眼泪后,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的释然和放松。
毕竟二十一年了,她也终于能做回自己了。
垂眸间尚且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耳边忽地响起孟云朝的声音,她才想起两人还在通话当中。重新将手机拿起点开了通话,面对孟云朝的焦急询问,她停顿半响,才微张开嘴巴缓缓问了句:“爸妈希望我今晚回家吗?”
孟云朝兴许是没想到孟云纾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也没有想到她的话语间情绪是如此的平静,他愣怔半响,才开口回答:“当然希望啦,不管以蔓是不是被找回来,你都一直是爸妈的女儿啊。”
没有多说也没有再多问,孟云纾只是淡淡道:“好我知道了,我今晚回去。”
没等孟云朝继续说话,她便把电话给挂断了。看着漆黑的屏幕上照映出自己的模样,睫毛微垂,眸色逐渐黯淡,也慢慢地学会了不再期待。今晚无论如何她确实得回去一趟,不管孟家希不希望她回去,她也已经决意要离开这个家。
未接电话和未读的微信都是九十九加,满屏那些关心或好奇,质问或指责的消息,数条未读的红色在眼前不断递增,孟云纾懒得点开也不想点开。
徐安夏是置顶,她看着安夏发了将近四十条的信息,她没敢点开,也还不知道以此刻的心情该如何跟这位最好的好朋友解释。她只得咬了咬牙,暂且将徐安夏放置一旁,往下划拉了好几下,手指稍作一顿,居然看见了裴先生发来的信息,她略过其余人率先点开了他的聊天框。
裴歧珘绝对是这些联系人中发的消息最少的一位,仅有一条,点开也只是一句简单的话:
【我去公司了,你离开记得把门带上。】
不知怎的,孟云纾在看到这话的时候不禁轻笑一声,或许是这条微信在众多消息中显得有些“另类”,也是唯一一条话语间谈论的不是孟家。
她简单回复后,将被子枕头什么的叠好摆放整齐,换下的睡衣也一并收拾好带走,想到裴先生有洁癖,她还是带回去洗干净后再和胸针一并还给他才好。
离开裴家,今天下午学校还有一场考试,而现在才是早上的九点,距离下午的考试开始还有将近六个小时。孟云纾站在十字路口,迎着寒冷的北风,她定眸看着红灯上边在跳跃的数字。下一秒,倒数结束,绿灯亮起。她被后边的人驱赶式地往前走着,早高峰的人潮蜂拥而至,即便你不动,后边的人也会挤着你一直朝前走,直到过了这条马路,走到了另一边的尽头。
人群逐渐从四周散去,她又恢复孤单一人。伫立在一个公交牌下回望着过马路对岸,那边又是一盏红灯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所站之处是终点也是起点。
冷风吹得她脸颊有些疼,像尖刺划过皮肤。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低眸看着上边那串她倒着也能熟念出来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颤着手按下了拨通键。
半响,孟云纾挂断电话后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由于时间还早,上班族们顶多会在一楼直接点餐取走,所以二楼此时便还是空荡荡的。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热茶,又给对方点了一杯热咖啡。她静静坐在那,双手贴着杯子试图靠热茶的温度暖暖手,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楼梯处,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约见她时会感到紧张。
茶喝下了半杯,她捏着把手端着杯子正要放下之际,杯底触碰到了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但紧接着在这声闷响下,又多了另一重不同的声音。
踏踏踏,是有人很急促上楼的声音。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声音停止,人影在楼梯口处被照射进来的光束拉得老长,她极力压制着内心那不安的心跳,缓缓站起身尚未开口,一个人影便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无措,身体僵硬地定站在那,只感受到了那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双手紧紧将她锢在怀里,两人就这样相互抱着无言过了好一会,直到有小声的抽泣声缓缓回荡在这平静的二楼。
下一秒,徐安夏抬头看着她,眼泪鼻涕都顺着情绪流出,孟云纾手忙脚乱地赶紧抽取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她猛擤了一下鼻子,随后放肆大声哭道:“这么大个事情你怎么一直都不跟我说啊!”
“对不起夏夏,我......”
“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委屈,我担心你,我心疼你,但我也很生气。这些年你在孟家过得一直不好,我都看在眼里了,但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我都不敢细想,我都不敢想象你在孟家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的委屈!”
听着徐安夏哽咽中低吼出来的话语,一霎间,猛云纾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下。她甚至在看到他们的认亲视频时都没有从脸颊滑下过一滴眼泪,一直憋藏在心底的情绪,最终还是崩溃在了真正关心自己的朋友面前。
那些人对她的谩骂指责她都可以做到无视,对于伤害她的人她不曾掉下过一滴眼泪。可唯独在真心心疼她这些年遭遇的朋友面前,积攒起来、隐藏起来的委屈才终于化作眼泪哭了出来。
重回到椅子上坐下,听着孟云纾将这些年所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前一秒还在为好友的遭遇感到心疼的徐安夏,下一秒又不禁对孟家的所作所为感到义愤填膺:“孟家人这也做得太过分了!既然收养了你,却又不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在外人面前一副虚伪的面孔,实则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暗地里做的都是一些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啊。还有那个孟以蔓,又不是你故意抢占了她的人生,明明你也是孟家利益漩涡中的受害者,凭什么她都要把错误怪罪在了你的身上!”
徐安夏很是替好友感到愤懑,她端起桌上的咖啡当作了酒仰头就闷了一口,可还未冷却的咖啡差点把她的舌头烫掉。连带着对咖啡的怨气,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以前,家人对于孟云纾而言可以说是一切,尽管她从小就被告知自己不是孟家的亲生女儿,但她还是特别高兴,高兴自己拥有了家人,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可当日子久了,她渐渐发现,妈妈好像并不喜欢她,甚至还特别讨厌她。她不明白,她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足以让妈妈喜欢。所以她努力学习,学着一些她并不喜欢的乐器,练着她并不喜欢的书法,尽管学得压抑、痛苦,可一想到能让妈妈喜欢自己,她便也强迫着喜欢上这些东西。
可后来,她又慢慢地发现,无论她做到什么地步,妈妈还是依然不喜欢她。妈妈心中的女儿从来不是她,尽管她顶着她的身份,她也永远占据不了妈妈心中的一点位置。
她从渴望,到不解,到伤心,再到释然。她开始释怀这一切,接受父母并不爱自己的事实,她也曾在黑夜中嚎啕大哭过,怨恨过,自责过,怀疑过,直到黎明前的曙光照耀在窗前的那一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自己。
她依旧低着头红着眼眶,尽管泪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但却实在没有滴落下来。指腹轻轻摩擦过杯沿,感受着热气徐徐绕上的白烟,她将鬓边滑落下来的头发别回到耳后,缓缓道:“我不怪孟以蔓,她怨恨我我可以理解,她一直以为我夺走了这些年父母对她的爱,所以她讨厌我,我无话可说。过去的事情久让它过去吧,我向她解释就等于再次将我的伤疤揭开展示在大家面前,而且就算我解释了,信任也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其实我无所谓被指责或是被误解,我已经释然了,我不想再去追问去争取什么。我只想重新开始,重新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安夏,我想离开孟家。”
孟云纾在说完最后一番话后她抬眸凝视着徐安夏,表情淡定自若,眼神里透着坚决。
徐安夏对于孟云纾的决定是一百个赞成,她的脸上跃着激动,一把抓住了孟云纾的手:“走,今晚就离开,那个魔窟一般的地方一秒都别待在那了!”
孟云纾反握住她的手,对着徐安夏点了点头:“好,今晚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