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成绩条那天,高二最后一次晨会在操场举行,头顶火辣的烈日,比高三先到的,是级组长的激情演讲。
不久前,各科任教老师还会在上课时突然手指向窗外,对准红色的高三教学楼,警醒一教室同学要抓紧时间。
转眼,今天就轮到他们搬进这栋大楼。
高三的教学楼共六楼,楼顶有宽阔的露天阳台,每一楼的连廊连接对应楼层的教师办公楼。
教学楼一三五楼作为教室,二四六楼作自习室。
五楼,新的教室,七班班主任老郭顺带重新调整座位,而后交代了两个小时的假期安全事宜才放假。
老郭一走,教室哄闹起来。
“嗨,你叫刘昭楠是吧?”
刘昭楠看向新同桌沈玲玉,今天没要求穿校服,校花一身碎花雪纺连衣裙,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白到发光,五官很出挑,声线清甜,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十分精致。
刘昭楠点点头,沈玲玉热情的歪着脑袋笑道:“下学期多多关照啊。”
啪的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刘昭楠桌子上,“给你。”
看着桌面上的进口巧克力,刘昭楠抿抿唇,她几乎没有那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
离开了那个环境,生活没有了交集,曾经的朋友便会逐渐淡出她继续往前走的生活。
她能交到朋友,但她好像从来不会维持朋友关系。
刘昭楠犹豫着,最后还是从兜里找到一颗水果糖,递向沈玲玉,低低地询问道:“你要吗?”
“要。”沈玲玉从她手里拿过糖随手放进桌洞。
从学校回到家近五点,南屏巷子口有一家花店,刘昭楠习惯性买几支白掌回家插花瓶。
她家是连廊户型,且楼层低,通风和光线都不是很好,白掌不挑。
开锁进门,饭桌上有一张纸条,是妈妈留的,告诉刘昭楠晚饭不用等,她去饭店演奏去了。
刘昭楠的妈妈刘谨茹以前学过小提琴,学习成绩很好,如果家里不出意外,后面的人生会区别于如今是另一番光景。
刘谨茹二十八岁经人介绍嫁给刘昭楠爸爸,刘爸爸年轻时搞过乐队,那个年代就是不务正业,女孩那么大年纪也没得挑,刘瑾茹看不上却还是一咬牙嫁了。
如今刘瑾茹在南城最大的五星酒店工作,两班倒,她身形气质好,后来又在国际饭店里拉小提琴。
刘昭楠刚把白掌插入花瓶,沉闷的雷鸣从天际卷来,很快厚重的乌云遮住整个天空,很难想象,中午时这天还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两居室很小,刘昭楠几步就走到门边,打开鞋柜,家里所有伞都还在,她决策果断,很快换好鞋出门。
路过门口的扩建屋时顿住脚步。
说是房屋也算不上,因为那仅仅是在门口用易搭建拆除的彩钢板造的,十平米不到,仅能放下一张窄床和一张桌子。
刘昭楠走上前敲了敲门,“哥,你在吗?”
没回应,但刘昭楠听见里面的游戏声。
她再次敲了敲门。
几秒后,刘昭楠听见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很快门从里打开。
开门的人脸色很臭,深深皱着眉头,眼睛盯在游戏界面上,很冲的问,“干什么?”
“快下雨了,我去给我妈送伞,等会儿回来做饭,冰箱里有面包果汁,如果你饿了就先进家里垫垫肚子。”
刘昭楠把钥匙递给他。
这时候,高个的男生才施舍般的把目光放到刘昭楠手上,看着那枚钥匙突然哼笑一声,表情冷淡又讥嘲,“说完了?”
哐当一声,门被砸上。
饭店不是很远,刘昭楠骑自行车去,抄各种小道,六分钟就到达,她乘电梯到七楼,以前来过几次,知道演奏者们有一个候场休息室。
刚准备敲门,刘昭楠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又涨价了?”这道略微沙哑的嗓音来自她的妈妈,刘昭楠下意识停住举起来的手。
“嗯,这不下学期就什高三了嘛,家家补习班都涨价,不过你家刘昭楠今年还在不在席老师那报班儿了?我听说找习老师的人挺多的,我家高寒的我已经给他报了。”
“那补习费涨到多少了?”
“一天三小时,两万三一个月,这还是我们老客户才能拿到的价格。”
“报,明儿抽空就去给她报了。”
走廊很安静,刘昭楠握着伞站在门口,垂眼看着电毯上的欧式暗色花纹。
里面的交谈并没有结束。
“你家昭楠倒是听话懂事,会做饭还贴心,不像我每天下班回到家还要做饭伺候那爷两。”
“嗐,这算什么优点,你要有个女儿也能有这些待遇,还能教得像你家高寒那样厉害,我家刘昭楠成绩不行,从小做什么都不行。”
“我听高寒说她成绩也没差到哪去吧,小姑娘差不多就得了。”
“她也就只够得着差不多。”
刘昭楠在走廊上遇到一位弹钢琴的姐姐,拜托她把伞带进去给妈妈,回到电梯站在角落里,整个人有点愣怔。
脑袋里反复只有两句话。
—一天三小时,两万三一个月。
—我家刘昭楠成绩不行,从小做什么都不行。
“叮”一声响,刘昭楠下意识跟着前面的人走出电梯,抬眼才发现自己下到负一层了。
电梯已经往上什,这楼有三十几层,等电梯估计要好一会。
这负一层其实是个很大的商场和美食街,连接地铁站,有不少酒吧和网吧,还有一家电玩城,除了电梯肯定有自动扶梯,刘昭楠决定从这里找出口离开。
刚走几步,突然一个啤酒瓶粹到她脚下,刘昭楠灵敏的退后几步,一抬头浑身酒气的男人晃到她跟前,口齿不清道歉,“不好意思。”
口鼻呛进酒气,刘昭楠微蹙眉,极快的应了声没事便抬脚离开。
少女声音空灵清透,传进男人耳朵里浑身一个激灵,猛睁开眼,眼前的女孩相貌姣好白净,歹念横生伸手拽住刘昭楠手腕。
刘昭楠猝不及防被大力往后一扯,踉跄几步,稳住心神道:“放开。”
“小妹妹,要不要一起喝几杯啊?”男人说着朝酒吧外的卡座点点下巴。
刘昭楠抬眼看过去,卡座里还有几位男士,全都看好戏般的盯着他们这边。
酒吧内的电子音乐声轰隆,周围商铺也各自放着音响,周遭是乱哄哄的嘈杂,刘昭楠情绪少有很大波动的时候,就算是此刻,除了心跳过快,她并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只觉恶心。
尽量避免男人粗糙的手掌,刘昭楠垂着眼重复,“放开,否则我报警。”
男人被这浑身刺头的女孩勾起兴趣,抬手就要去掐刘昭楠细腻的脸蛋。
倏而,一只冷白的手横亘进来,挡住男人的动作,语调漫不经心又冷硬地警告:“松开。”
圈在男人手腕上的五根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筋骨明显,青色蜿蜒的筋显得力量感爆棚,冷白皮和粗糙的褐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就像肮脏和圣洁的天壤之别。
男生另一只手还懒散揣在兜里,只使出半分力道,男人已经面目狰狞痛苦的嗷叫,迫不得已松开抓住刘昭楠的手。
不再受桎梏,刘昭楠得以往后退,从周围视角看,女生被挡在突然出现的男生背后,而出面的男生五官绝顶,一身黑色风衣,个子高挑,脖颈修长。
垂头盯着男人时,显出平直且宽阔的肩背。
在男人哀嚎的痛苦叫唤声中,刘昭楠心脏快速的跳动,男生刚开口的一瞬间,刘昭楠就知道他是谁。
她只是没想到,在人人漠视等待看好戏的地下商场,为她解围的人是江北。
在嘈乱的环境里,刘昭楠木讷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的暗恋是这样,上一次的意外交集,让刘昭楠记住一句未说的谢谢,是遗憾也是失礼,像心底刺。
平日麻木无知觉,等突兀出口才后觉,其实一直刺扎,耿耿于怀。
于是这次突降意外,她没再忘记道谢。
“一个人别瞎逛,往前一百米右转,出口在那,”他的嗓音很低,带着冷调,很疏离的一句话。
刘昭楠像提线木偶般跟着他的话走,走了好几米远,身后传来躁动,刘昭楠猛的回头看,不远处,男人的同伴们都手持酒瓶,气势凶悍朝江北去。
刘昭楠心提到嗓子眼,脚步刚往回踏了两步,对面酒吧突然冲出一群少年,他们同样提着酒瓶,气势更凶。
刘昭楠看到了松习,他嘴巴里叼着一根烟,操骂,“我操,北哥,干架都不叫,还是不是兄弟?”
少年意气风发,这群架最终没斗成,对方先偃旗息鼓,而后刘昭楠看见江北被一群少年簇拥着走向对面的酒吧。
大人说十七八岁的年纪涉世未深,心性不成熟,一些青春懵懂的情愫算不得什么,但这个年纪的女生也有思考和理性,会看会辨别会判断。
不是真的就像他们口中嗤笑的那样,所有人都没头脑的追着同一个人喜欢。
只是生活中就是有这样的人啊,老天爷追着赏饭吃,智商,情商,相貌,家世,才能,好像能附加到他身上的世间一切美好都理所应当的归他所有。
而这个人,也从不让人失望,他看似冷漠,三观却很正,也不多表达,但行动总是有热度的,骨子里的担当和敢出头的劲,胜过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生,甚至社会上的男人。
这样耀眼夺目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他是先有了自己的光芒,所以才不缺爱慕者。
他理应被万众瞩目,被所有热闹簇拥。
刘昭楠找到出口,自动扶梯的尽头发散着白色亮光,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站在扶梯上缓慢的往上移动。
背后,男孩们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从远处飘来,有人道:“北哥,你可快点吧,陈姐都念你好几次了,说你不来她酒吧生意都冷清一半,今天巴巴等你半天了。”
松习自豪又骄傲地说:“那是,我哥要真往夜场里混,那至少能养活三代人,关键造福的还不止三代人,男女老少通吃。”
一群男生大笑起来,热闹鼎沸。
刘昭楠想起刚才看到的酒吧名字—
叫暗号。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嘤嘤嘤,又是偶遇老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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