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分到两块压缩饼干, 水就没办法了,只能一户一瓶, 自己拿回家分吧。
再将不在场的两户人家的份额拿出来, 还剩下两块饼干。
“他们两家不在,那我们十二户在场的人家平分嘛!拿干净的刀来,正好能均分,一户分一小块!”
这个提议再次获得所有人同意, 乔青青回家拿干净的刀出来给他们切。
分好后, 大家陆续散去, 唯有一人一直没有走。
“要不老刘家的那一份给我收着吧, 等他们回来我再给他们?”那人说话的时候就伸手去拿, 被邵盛安拦住了。
“不用,等他们回来我会给他们的,大家刚才都做了见证, 东西就在我这,以后他们两家拿不到东西, 你们都能作证,去社区那边举报我告发我。”
“哦,那不要就算了。”
目送所有人下楼, 邵盛安梦回金源小区,分东西就是麻烦!算计来算计去, 勾心斗角的。
将箱子搬回家后, 大家都觉得分一回物资太累人了,可这东西落在顶楼,他们又不能不负责, 不然的话生出事端来, 他们还是躲不过, 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这是邵盛安当初从妻子身上学来的,他看向乔青青,夫妻俩相视一笑。
有了物资,居家避灾的居民心里更加有底了。
基地许多地方都停工了,只有工厂加班加点,从未停止工作。
农科所的研究院从浓雾开始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又接到上级下达的命令,希望能够扩产增量,压力真的太大了。
研究所同样背负着极大的压力,酸雨腐蚀一切,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日后大家怎么出门怎么工作?难道基地的幸存者一辈子都靠投放物资而活吗?投放物资只能是短期应急举措。
事实上,从开始建设幸存者基地开始,救援物资就大幅削减了,当时工地上提供了海量岗位,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赚取物资。后来,罗市长顶住压力,给棚户区的幸存者不定期提供物资,如果不是浓雾来了,那一项也早就被喊停。基地恢复生产这两年多来,一方面生产的东西要投入使用,只有少部分被攒起来做战备物资,如果要提供全基地,根本撑不住一年。
在水灾刚开始时,国内各地粮仓都被紧急转移了,叶山就是转移点之一,山上攒了大量物资,这才得以支援四方,但这几年来有出无进,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想起预言信里的永夜和大地震,领导人们真是愁得头秃!
在研究所努力研究抵抗酸雨的材料时,官方出面收购了好几家工厂,抓紧时间改良生产链,转而生产战备物资,招工公告也随着广播传告四方。20栋这边的广播被邵盛安修好了,他在广播上装了好几层木头架子,希望能够尽力挡住酸雨,让广播的寿命能更长一点。
“这个时候还招工啊?”邵父挠头,“不是说不让人出门吗?”
“是不让出门,不过进入工厂上班也算是不出门的另一种形式吧。”邵盛安有些心动,进入工厂包吃包住,还有工资,官方重视安全性也高,不去太可惜了。
他看向他爸,从他爸的眼神看出来,父子俩想到一起去了。
“你们想去啊?可广播里也没说什么工厂啊,我们能干成吗?”邵母有些犹豫。
“我和爸去就行了,反正去了就知道干什么,不会就学,学会了就被留下,学不会应该会被遣退,没关系的。”邵盛安看向乔青青,“青青,你的意见呢?”
乔青青也想去,可她明白她和丈夫是家里的两大主心骨,他们两人一直有着同样的默契,那就是不能留父母他们独自在家,不是她在家守着,就是丈夫在家守着。不是他们不相信父母他们的自保能力,而是父母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他们承受不起任何意外。
而在他们夫妻二人中间,丈夫从来都将辛苦的工作扛在肩上,不让她承担。
“听你的安排,我会照顾好家里的。”她这么说,邵盛安就露出安心的笑容。
邵母还在坚持,说她也要进厂去,邵盛安劝了好久。
刚劝好,邵盛飞举手:“我可以去吗?我想去上班赚钱。”
“飞飞?”
“飞飞不去吧,你就在家里。”
“我想去,我想去上班!”邵盛飞大声喊,“我力气很大,我很听话,我可以去上班!”
邵盛安还拿以前那套说辞,说让他在家里保护妈妈和妹妹们,可这一次竟然不管用了。邵盛飞一直都是乖巧顺从的,但这一次他坚定自己的想法,认定自己就要去上班,他要赚钱。
邵父邵母不知所措,邵盛安叹气:“那就带大哥一起去应聘吧,回头我再把他送回家。”
应聘这事就初步定好了,邵盛安他们第二天就带上行李出发,到广播里说的广场集合,那里会有车统一接送。
社区里出发的人特别多,酸雨让很多人失去工作,大家都向往这份由官方提供的工作。
家里少了三个人,一下子冷清太多了。
邵母跟乔诵芝抱怨:“我还能干活,都不让我去了。”
“他们也是心疼你,我们在家也能帮上忙啊,这个家我们一起出力,大力小力都一样是贡献。”
三人又开始做饭了。
空间里末世前采购的大米,还能吃上十五年,有的已经蒸熟了,大部分仍是大米的状态,还没算上那些面粉面条呢,能干的活真是太多了,做也做不完。
蒸饭、揉面……蒸饭的时候还能顺道一起蒸速冻的包子、饺子,以及新揉面发面做出来的馒头。
味道飘散到空气,随风分散到各处。
有人吸吸鼻子:“好香的米饭味道啊,不止米饭,还有包子,真的好香啊。”
“草啊,这个小区富人也太多了吧,前几天我还闻见有人卤猪蹄,都是人怎么有人过得那么好!”
“哎别说啦,每家人的条件不一样嘛,我们家楼下的那家,有亲戚在养鸡场,就经常能拿到一些鸡杂,这是人家的本事啦。”
“你是没去过别墅区哦,我妈去那里做过保姆,那些有钱人吃得更好,山珍海味!什么大龙虾啊鲍鱼啊,还吃鹿肉,鬼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这么多好东西的草!”
“那你妈怎么不继续做保姆了,主人家吃肉你妈怎么说也能偷点汤带回来嘛。”
“咳咳,我妈年纪大了我不让她去上班了,你们聊,我也回家做饭了。”
“喂你是不是傻,你不知道他妈就是偷拿东西回来给他吃被解雇了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说的偷东西保姆被辞退就是他妈啊?我不知道啊!”
忙活着,乔青青她们都没怎么注意外面,四天后,酸雨又下来了。
邵母发愁:“怎么飞飞没有回来啊?盛安不是说送飞飞回家的吗?”
乔诵芝犹豫:“难道飞飞被录用了?”
“不会吧?不可能啊!”
乔诵芝失笑:“怎么不会?飞飞其实就是单纯了一点,但他很听话,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上班嘛,上头就喜欢听指挥的员工,我们飞飞其实很符合招聘条件的,他身体也好力气也大,怎么不可能啊。”
邵母愣了好久,眼睛红了,她揉揉眼睛:“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就好了……”
酸雨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又开始变差。
但酸雨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到处又开始闹老鼠和蟑螂了。
最开始,是邵母上厕所时被排水口蹿出来的蟑螂吓得尖叫,蟑螂在厕所里飞翔,被邵母用脱鞋拍死。之后,是夜里乔青青听见了外面窸窸窣窣的怪声,打开手电筒循声到厨房,发现是一只老鼠。
老鼠被她拿下,乔青青捏着老鼠尾巴大量它,见这只老鼠浑身都没有毛,身上的肉布满被腐蚀后形成的红色肉疙瘩,就知道这只老鼠应该是从酸雨中活下来的幸运儿。将其丢到垃圾桶里,她皱着眉头开始补家里的排水口。
乔诵芝他们起床时,就发现家里排水口都被堵住了,乔青青还将家里消毒了一遍。
”乔青青说。
“这几年一直在灭鼠灭蟑螂,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这些东西爬上楼了,可能是酸雨流入下水道,挤占了老鼠和蟑螂的生存空间,它们这才又到处乱窜。没事,我已经堵住了家里的管道,它们上不来了。”
“那六楼也得堵吧?”
“六楼我等一下去堵。”
邵母忙说:“我跟你一起去弄。”
那只老鼠的尸体,乔青青没让她们看见,怕吓到她们。
但乔诵芝还是看见了,第二天她开门想去六楼给蔬菜浇水,门一开,就有一只老鼠蹿进来,险些将她绊倒。
乔诵芝余光只看见一团粉红色的东西从她脚底下蹿过,还没有认出那是老鼠。
“好像有东西进屋了。”她忙将门又关上。
“哪里?老鼠吗?”邵母脱下脱鞋举起来,警惕地开始排查,最后在厨房的角落将其抓获。
“这是老鼠?嘶真吓人。”
看着笼子里的老鼠,乔诵芝和邵母都觉得一阵恶寒,这只老鼠一看就是从酸雨里滚过一圈了,毛皮全没了,露出来的肉疙疙瘩瘩,鲜红带血,叫声凄厉,竟还十分有活力。她们这辈子打死的老鼠也不在少数了,面对这只老鼠竟然下不去手。
“我来吧。”乔青青将笼子拿走处理掉。
她不让她妈出门:“我去吧!”就怕再遇到老鼠,这东西到处蹿,就怕她妈下回没这么幸运,被绊倒摔跤就糟糕了。
整栋楼似乎都陷入了被穷途末路更显疯狂的老鼠的侵袭危机中,但危机也是机缘,傍晚,她们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烤肉味。
“你们闻到了吧?闻起来有点熟悉,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看着邵母冥思苦想的模样,乔青青说:“应该就是我们家抓到的那种老鼠,我们之前在市场的时候从烤鼠摊经过就是这种味道,可能多了点酸雨的味道,所以闻起来有点奇怪。”
邵母恍然大悟。
“上次发物资到现在都好几天了,酸雨没停,物资也发不来,可能有些人家里没有吃的了,唉,这雨什么时候停啊。”乔诵芝衷心盼望着雨停,哪怕接下来会是女儿说的永夜,她也认为永夜比下酸雨强,至少大家能出门劳作,头顶没有这该死的酸雨带来的死亡威胁。
“也不知道盛安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厂里工作顺不顺利,对了!也不知道是去哪个厂呢!”
乔青青就说:“肯定是忙着上班,有机会的话盛安一定会传口信回来的。”
第二次酸雨下了半个月,好多人家里几乎弹尽粮绝。
等酸雨一停,物资匮乏的幸存者们也顾不上地上的积水了,方法百出,出门寻找赚取物资的机会,留下家人在家里等待飞机派送救援物资。
在雨停后,飞机队伍迅速启动,以最快的效率抓紧时间为全基地派送物资。邵盛安的口信也是这时候托人送来的,来的人是六子,他脚上踩厚厚高高的木板,小腿包了几层防水,敲响乔青青家的门时气喘吁吁。
他带来了邵盛安父子三人被工厂录用的消息:“他们都在罐头厂啦,邵哥和邵叔在生产车间,我和小飞哥在仓库,小飞哥干活很厉害啦,组长夸他力气大,这批物资里就有我们厂做的罐头,是我和小飞哥他们一起装载送出仓库的……我们仓库正好清空了,所以我们休假了,知道我要回家一趟,邵哥就让我来捎口信啦。小飞哥?小飞哥也休假,不过邵哥不放心他出门,他还在宿舍里呢……”
这个消息让乔青青他们彻底安心,六子还得回家,乔青青就没有留他吃饭,只送了他两个饭团。他高兴地揣着饭团回家去了,邵母欣慰得只念佛,邵盛飞能跟正常人一样工作,这份欣喜堪比邵盛安当初考上名校。
“这下你该安心了。”乔诵芝拍她的手臂,温声说。
邵母哽咽着点头。
*
日子一天天过去,研究所终于弄出抵抗酸雨的材料,但因为产量还跟不上,民众暂时拿不到。许多店铺倒闭,许多人失去工作,虽然如今基地在加大生产,扩招了许多工人,但整个基地数十万人,基数太大了,新开的工厂新设的生产线很快招齐人手,失业的困境只能靠救援物资来稍微缓解。
之前浓雾侵袭时,只要防护得好还是可以出门的,酸雨却完完全全将人们困在建筑物里,日子一长就开始出现问题,邪教也抓紧机会迅速滋长蔓延。
末世论这几年已经不新鲜了,基地这几年严厉打击邪教,但大环境所致,有的人心理上需要寻求安慰与支撑,明面上没什么邪教徒敢露头,背地里暗搓搓发展的邪教多如牛毛。
但那些邪教徒也不敢闹大,骗财骗色,满足自己贪图享乐的私欲,直到酸雨降临。
酸雨总是下一段时间,停一段时间,时刻折磨着人们的神经。在酸雨刚停止的前三天,是民众们安全感最高的阶段,在那之后安全感逐渐减弱,直到降为负数。谁都不知道下一波酸雨会什么时候重返,带来杀机,所以三天后街上会迅速萧条,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催生了许多跳楼自杀事故。“圣浴”邪教趁势而起,认为酸雨是“圣水”,沐浴圣水才能洗脱凡骨,获得新生,升入天堂。圣浴邪教徒抓住每一个没有酸雨的机会,四处传教,招收信徒,交通不便,加上基地高层分不出精力,竟让邪教愈演愈烈,各地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洗礼活动。
乔青青家所在的楼层,就有人信了这个,经常敲门传教,狂热至极。七楼的铁门阻拦住对方,那人就疯狂敲门,后来是乔青青拿菜刀出去,才将人逼退。
不过那人从不放弃,每天都在楼道里大声朗读教义,俨然十分虔诚。
对家里人,乔青青只有一句话:“别去听!别去看!”
有的激进教徒,甚至还会打砸其他人的家门,将人拖拽出来,用强制的手段“说服”对方一起加入洗礼。
几天后,信教的邻居也朝着这个方向进化了,在一天深夜,那人用菜刀砸邻居的门,吓得其他人都不敢外出。
邵母听着外面的砍门声,语速很快:“那些人是疯了吗!这是谋杀,是杀人啊!”
“他们是疯了,还好有铁门拦着,妈,你们不要害怕。”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楼里有一个疯子,嘴里嚷着要带你一起早登极乐,谁能不害怕。
停雨后,物资派送,这下子不出门也得出门了。
她们见到了那个敲门的邻居,那人却言笑晏晏,看起来很正常,但这份正常结合那天晚上发了疯般的喊叫、砸门的场景,就显得诡异又让人恐惧了。
“哎呀,你们就是太傻了!我是看在我们都是邻居的份上有好处才想着你们,结果你们一个个都不领情,我都伤心死了!”男人笑嘻嘻的,“怎么样你们再考虑一下,下回我带你们一起沐浴圣水,我们一起摆脱这人世间的苦难,一起升天成仙!”
众人看着他热切又疯狂的模样,都觉得毛骨悚然。
一邻居抓住家人的手低声说:“他怎么会信这个,他疯了吗!”
“嘘,他全家都没了,应该是受打击太大精神有问题了。”
“咳咳!物资赶紧分了吧,杵着干什么!”
赶紧分完回家锁门啊,跟疯子待太久被传染了怎么办。
物资分完,大家快速离开,那个男人带着笑容看着邻居们离开,邵母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对她点头,吓得她赶紧回头。
等治安队的人路过,乔青青就下楼去举报,治安队就将男人带走了。
大家都以为男人能够活下来,毕竟治安队的人说过,被邪教传染的人只是被迷惑了,他们会得到专业的救助清醒过来,隔壁楼就有一个被关了半个月,回来后人已经正常了。
直到下一个酸雨季,平安社区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酸雨天里普通的一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躲在家里的人在检查窗户和墙面,有的人家中的房子老旧,已经被酸雨腐蚀出破洞,害人性命的酸液汩汩流进屋子里,流下一道道冒着气泡的小沟。
“把桶拿来!快一点!”
“这里也要破了,水泥调好了没有?赶紧的!”
有人努力求生,也有人在这里为了信奉的真理,或为了逃避现实,选择在这一天结束自己在凡尘的生命,获得更加超脱的永生。
平安社区大门口原先播放投影节目的地方,在酸雨降临之后就无声无息地聚集了数百人,他们撑着各种挡雨的工具,在酸雨中静默不语。
许多人站在窗外,惊恐地看着窗外。
领头人丢开木质的挡雨板,抬高手臂,挥动着手里的手杖,一呼百应:“圣浴开始!”
信众们激动地一一丢开手头的挡雨道具,他们虔诚地喊口号,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圣水的怜惜,酸雨将他们彻底打湿的那一刻,他们发出祈愿成真的欢呼,好像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但虔诚的信念最后还是会在现实的疼痛中崩塌,有的人痛得无法吟诵教义,在酸雨中连连惨叫,摸爬滚打逃走,更多的人在痛苦中更加坚定自己信仰,仰头张开嘴巴展开怀抱,将酸雨将自己彻底覆盖……
那幅画面,乔青青没有看见。
但声音如同魔音,一声一声从外面传来,她家在20栋,都能将那些人痛苦却欢愉的叫声听得清清楚楚,万分诡异,让人胆寒!
连续几天,乔诵芝和邵母连发噩梦,乔青青不得不给她们俩开安神的药物。
在那之后,酸雨下了二十天,停下后平安社区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人敢出门。
等鼓足勇气的居民们出门后,在大门处却没有看见任何想象中惊悚残忍的画面。那块地方干干净净,除了地面被接连酸雨腐蚀得薄了一寸之外,没有任何痕迹。
干净得,好像那些让人数夜噩梦的惨叫声都是幻想。
可深层想去,却更让人头皮发麻。那块地几乎没有人敢走,要出门时,住户们尽量靠墙靠边走,只恨自己不会飞,不能远离那块地飞出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