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起来了!”罗萨吼道。马特正在他自己压成的窝里睡觉。睡觉的时候,他把身子沉下去,直到锯屑把他全部盖住。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他气喘吁吁,锯屑扑到他鼻子里,他弯起身子咳嗽着、干呕着。
“起来!哦,你这个低能儿!我还得给你洗洗,给你穿衣服,谁知道还有什么。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能干什么!”罗萨揪着马特的头发,把他拖到房间外面。
马特被拖拽着急匆匆地经过昏暗的走廊,掠过一扇扇打开的房门,里面的房间也是又暗又窄。一个女仆在用一个大刷子擦拭地板。当罗萨拉着马特奔过去时,她抬起无精打采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罗萨把他推进一间水汽弥漫的浴室里。一个生满铁锈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罗萨在马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前,就把他的短裤剥了下来,把他丢了进去。
这是他被关起来后第一次洗澡。马特感觉自己像干瘪的海绵一样浸泡在水里,直至他心满意足地一动不动了。热水抚慰着他的肌肤,弄得他又疼又痒。“坐起来!我可没一整天的时间伺候你。”罗萨发着牢骚,开始用一只类似擦拭地板的刷子刷他。
她把他擦洗得全身通红,然后用一条干燥柔软的大毛巾给他擦干,试着用梳子把他的乱发理顺。梳子根本就梳理不通,罗萨恼怒地抓过一把剪子把马特的头发全剪掉了。“他们爱整洁,他们会看到整洁的你的。”她嘟囔着。她把马特塞进一件长袖衬衫和一条裤子里,然后给他一双橡胶便鞋让他穿上。
很快,他又被急匆匆地带着经过一个院子,来到了房子的另一端,他的腿因走得太快而感到疼痛。穿过院子一半时,他的脚在不合适的便鞋里乱蹬,在罗萨后面磕磕绊绊。
她找了个时机警告他。“医生会在那儿,”她说,“还有许多家族里的重要人物。他们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健康。如果他们问你问题,你不要回答,最重要的,是不要提及我。”她把脸贴近马特,“你将会和我单独在小房间里。”她低语着,“我发誓,如果你要是惹什么麻烦的话,我会把你杀掉,然后埋在地板下面。”
马特无疑是相信她了。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腿,跟着她来到了房子的另一边。这里和他之前待的牢狱相比,简直就像太阳和蜡烛那样不同。墙上涂着奶白色、玫瑰色和大片大片的绿色。周围的一切是那么明亮,那么令人赏心悦目,使得马特精神为之一振,几乎忘却了罗萨对他的虐待。地板因打蜡而闪着光,让马特感觉像是在水面上行走一样。
窗户都面向带着喷泉的花园。喷泉在阳光下四溅闪耀,一只美丽的有着长长的绿尾巴的鸟在优美地踱步。马特想停下来,但是罗萨推着他上前,不停地低声咒骂着。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大房间,地上铺着华丽无比的地毯,地毯上绣着鸟儿和藤蔓。马特想跪下来触摸它们。“站直了。”罗萨呲了一句。他看见窗户被蓝色的窗帘围绕着,窗帘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雕花扶手椅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茶壶、杯子和一只装着小甜饼的银盘子。马特想起甜饼,嘴里流出了口水。
“走近点,孩子。”一个很老很老的声音说。
罗萨开始喘粗气,她的手放在马特的肩膀上。“阿尔·帕特隆。”她悄声说。
马特看到他以为是空着的扶手椅里面其实有一个人,他特别的单薄,齐肩的白发整齐地梳在长满皱褶的脸两边,看上去一点都不真实。他穿着一件睡袍,他的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就是这条毯子愚弄了马特,使他认为这个老人是这椅子的一部分。
“就是这样。”塞丽亚在他身后说。马特猛地转过身看到她在门口。他的心宽慰地放了下来。塞丽亚掠过罗萨,拉起马特的手:“他过着痛苦的日子,我的帕特隆。这六个月里他们像对待野兽一样对待他。”
“你撒谎!”罗萨咆哮着。
“我是亲眼所见,玛利亚·门杜沙也告诉过我。”
“她是个小孩!谁会相信一个小孩?”
“我会。”塞丽亚平静地说,“她已经六个月没来过这个房子了。当她来时,她要求见马特,而汤姆吹嘘说他已经把他射死了,她这才跑到我这里来。”
“射他?他受伤了吗?”老人说。
“他已经受伤了。”塞丽亚描述着那些被玻璃划破的伤痕。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阿尔·帕特隆询问道。他的声音不高,但里面有一种力量让马特战栗,虽然这事一点都不怪他。
“这是医生应该负责的事。”罗萨哭泣道。
“这是每个人都应该负责的事。”老人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道,“把你的衬衣脱下来,孩子。”
马特根本没有想过违抗。他迅速地解开衬衫扣子,把它扔在地上。
“Dios mio!”
“这些伤痕肯定是汤姆的射豆枪弄的。”塞丽亚说,声音里带着哭腔,“看看他有多单薄,我的帕特隆,他还长了些皮疹。他在我那儿可不是这样的啊,主人。”
“把医生叫来!”
马上——他肯定就在门外等着呢——威廉姆进来开始给马特检查。他摇着头,好像他真的被这个孩子的状况所震惊一样。“他患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医生说,“他嘴里有溃疡,他的皮肤状况,我想说,是因肮脏和对鸡窝的过敏反应综合引起的。”
“鸡窝?”老人说。
“我知道,罗萨为了省事,把他关在一间堆满了锯屑的房间里。”
“你知道这件事,威廉姆。”罗萨哭喊道,“你没有告诉我这么做是错的。”
“我今天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医生说。
“你撒谎!告诉他们,威廉姆!你觉得那样很好玩。你说那畜生——那孩子——状态很好!”
“她患有妄想症。”医生跟阿尔·帕特隆说,“这么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妇人被安排负责这么重要的事,真是可怕啊!”
罗萨扑向医生,用指甲抓他的脸。医生抓住了她的腰,她边叫边踢,狂怒地想要挣脱他。她甚至像野兽一样龇出了牙,马特饶有兴趣地看着,看她是不是要把牙齿咬进他的脖子里。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都那么不真实——塞丽亚的突然出现,那个老人,他的两个敌人的激烈的打斗——这一切就像看电视一样。
在罗萨做出进一步的危险动作之前,两个魁梧的大汉从门外冲进来把她拖走了。
“威廉姆!威廉姆!”她哀号着。在她被拖走时,她的声音已经变得虚弱了。马特听到一扇门砰地关上,接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这才意识到塞丽亚抱着他。他感到她把他搂得很紧,身子在颤抖。医生在用一块手绢擦脸,被抓的十几道血印子在流血。只有阿尔·帕特隆显得很平静,他坐回到扶手椅中,苍白的嘴唇浮现了一丝微笑。“好!我好久都没这么兴奋了。”他说。
“我很抱歉,我的帕特隆。”威廉姆颤抖地说,“您肯定受到了惊吓,我马上给您检查血压。”
“行了,别大惊小怪了。”阿尔·帕特隆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这些日子我的生活太平静了。这个……是最有意思的。”他把他的注意力转到马特身上,“这么说他们把你像谷场的小鸡一样关在鸡窝里?告诉我,孩子,你学会‘咯咯’叫了吗?”
马特笑了。他本能地喜欢阿尔·帕特隆,这个老人看上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他的眼睛有着柔和的颜色,不知为什么阿尔·帕特隆的脸看上去有一种令马特似曾相识的奇特的感觉,还有他的手——单薄而布满了蓝色的血管——有着一种从内心深处吸引马特的无形的力量。
“过来,孩子。”
没有一丝迟疑,马特走向扶手椅,让老人用他那纸一样干枯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这么年轻……”阿尔·帕特隆嘟囔着。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我的小心肝!”塞丽亚说,但是马特对此还毫无准备。
“我的小心肝,我喜欢这个词。”他哧哧地笑着说,“我非常喜欢这个词,实际上,这就是我要称呼他的,他能说话吗?”
“我认为他是吓呆了。在我的屋子里,他喋喋不休得像一棵落满了小鸟的树。他还能阅读英文和西班牙文。他非常聪明,我的帕特隆。”
“当然了,他是我的克隆体。告诉我,我的小心肝,你喜欢小甜饼吗?”
马特点了点头。
“你就会吃到的。塞丽亚,把他的衬衫穿上,给他找把椅子,我们有许多话要谈。”
紧接着的一个小时就像在梦里一样。塞丽亚和医生都被送走了,老人和男孩面对面坐着,吃着小甜饼,当然还配有奶油鸡块、土豆泥和苹果酱。一个女仆从厨房带来了这些,马特觉得这些也是他的最爱。
阿尔·帕特隆说他们有许多话要谈,但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讲话。他漫谈着他在阿兹特兰的青年时代。在他小时候,那地方曾被叫作墨西哥,他说,他来自一个叫多伦哥的地方。“从多伦哥出来的人被称呼为阿拉克兰——蝎子——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四处乱窜。在我挣到我的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我把这个作为我的名字:马提奥·阿拉克兰。这也是你的名字。”
马特笑了,他非常高兴有东西能与阿尔·帕特隆一起分享。
随着老人的谈话,马特头脑里浮现出那尘土飞扬的玉米地和多伦哥紫色的山脉。他似乎看到了那条整年只有两个月淌水,而其他季节则干涸得像块骨头的溪流。阿尔·帕特隆和他的哥哥们一起游泳,但是,唉,在他们长大之前,他们就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了。阿尔·帕特隆的妹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伤寒夺去了生命,她们还没有窗台高——没有,即使踮着脚尖也没有。
马特想到了玛利亚,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些小女孩在被伤寒夺走性命时还没有她大,他担心那怪物(即伤寒)是不是和丘帕卡·布拉丝差不多。所有的孩子中,只有一个活下来了:马提奥·阿拉克兰。他瘦得像只郊狼,兜儿里一个比索也没有,但是他身体里升腾着生存的欲望。
最终声音陷入了沉寂。马特抬起头,看到阿尔·帕特隆在椅子里打起了瞌睡。马特也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吃得太多了,也不时地打着瞌睡。刚才把罗萨带走的那两个大汉走了进来,他们把阿尔·帕特隆轻轻地放到一个轮椅上,然后把他推走了。
马特开始担心现在会发生什么事。罗萨会回来把他扔回鸡窝里吗?她会像她许诺的那样把他给活埋了吗?
但是塞丽亚得意扬扬地把他给抱走了。她把他带到她在大房子里的新居,她的家当已经从老地方搬过来了,所以马特对没有回家不是太失望。圣母还像平时那样端坐在他床边的桌子上。除了新袍子,她还多了一个塑料玫瑰花环,塞丽亚在她的脚下铺了蕾丝花边的白桌布,马特重新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安全怀抱。
所有这些变化他都感到满意,虽然他怀念那些在房顶咕咕叫的鸽子,还有从罂粟田吹过来的风。
“给我听着,呆瓜,”玛利亚命令道,“我要你说话。”马特耸了耸肩。他没有兴趣讲话,并且,对于他俩来讲,有玛利亚一个人说就够了。“我知道你能说话。塞丽亚说你被吓着了,但是我认为你是懒。”
马特打着哈欠,挠了挠胳肢窝。
“阿尔·帕特隆今天走了。”
现在玛利亚引起了马特的兴趣。老人的离开使他有点惊慌失措,自从他那天被救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塞丽亚说见到他的那种兴奋,对于一个一百四十岁的老人来讲有点太过分了。后来阿尔·帕特隆不得不躺在床上,直到他感觉良好后,才能去他在奇里卡华山脉的其他住所。
“我们要和他告别了。每个人都去,你最好说点什么,要不你就会有大麻烦了。”玛利亚挤压着马特的嘴巴,好像能把词给挤出来似的。他猛然张嘴咬她,小女孩急忙躲开。“你说过你不会咬人的!”她尖叫着。她抓过一个枕头抽打他,直到枕头破了为止。
“坏克隆人!”玛利亚说,把枕头抱在胸前。
马特认同这个观点。作为一个克隆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坏的,那还让他变好干什么?他过去拍她的手。
“哦,你为什么不说话?”玛利亚生气了,“都已经一个星期了。毛球只要一天就原谅我了,在捕狗者抓走它之后。”
马特不想让她心烦。但他说不出话,每当他想说几个字时,恐惧就遍布他的全身。说话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向他内心苦心经营的堡垒的大门,所有东西都会一下子涌进去。
“马特比你的狗关的时间要长得多。”塞丽亚说着走了进来,她跪下来抚摸着马特的脸,“毛球不过走了两天,而马特却被关了六个月,这需要时间来恢复。”
“真的是这样的吗?”小女孩问道,“病的时间越长,好的时间就越长?”
塞丽亚点了点头。她还在摸着马特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胳膊,就好像她要把感情注回他的身体一样。
“那我想,”玛利亚慢慢地说,“阿尔·帕特隆的病要恢复的话,得需要好几年。”
“别这么说!”塞丽亚叫喊得如此尖厉,吓得玛利亚抱着枕头翻着眼珠瞪着那女人,“不要说任何有关阿尔·帕特隆的事!嘘!我没有时间陪你玩。”塞丽亚用围裙抽打着女孩,女孩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马特感到对不起玛利亚。他试图伸直身子不让塞丽亚给他穿上衣服,但是塞丽亚没有生气。她抱着他,给他唱她那心爱的摇篮曲:“早晨好啊小白鸽,今天我来看你了。”马特颤抖了。这是对圣母唱的歌,她爱所有温顺的事物,他在牢狱里时,她也牵挂着他。他知道了这么对待塞丽亚是不对的,他重新又顺从起来。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女人咕哝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爱你。”
在她领马特出去时,他感到了一阵恐慌。他只有在他的老床上,和那些布袋玩具,还有破烂的兔子孔涅娇画册在一起才会感到安全。他一直关着百叶窗,即便窗户外面就是一个被围墙环绕的美丽的花园。他不想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任何新的东西,不管它有多漂亮。
“没事的,我不会让别人来伤害你。”塞丽亚说着,架起他的胳膊。
马特还没有从正面看过大房子呢。他被有着大理石墙面的通道和那些长着短粗翅膀的小孩塑像震慑住了,在中央是一个被百合花覆盖的幽暗的池塘。马特看见一条大鱼从池塘深处不经意地探出身来,用它那只黄色的圆眼睛看着他,他不由得抓紧了塞丽亚。
他们穿过两排带凹槽的白色柱子来到一个门廊,门廊前宽宽的阶梯一直向下伸展到车道。所有人都在门廊两边站着,仆人在一边,家族的人在另一边。他看见史蒂文、艾米丽和玛利亚都端端正正地站着。玛利亚想坐下时,艾米丽呵斥让她站好。马特看见汤姆握着玛利亚的手,心里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他怎么能成为她的朋友呢!她怎么能认他做朋友呢!如果马特还有一只长虫的橘子,他还会把它扔过去,不管这样做了以后会怎么样。
阿尔·帕特隆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马特之前见过的那些魁梧的汉子在他的前面护卫着。威廉姆站在旁边,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他的脸上闪烁着汗珠。没有罗萨的踪影。
“到这来,我的心肝。”阿尔·帕特隆说。老人的声音在鸟叫声和喷泉声中显得很清晰,这虚弱的声音里面有股威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塞丽亚把马特放了下来。
马特急切地走到轮椅前面。他喜欢任何有关阿尔·帕特隆的东西——他的声音,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他眼睛的颜色就像那深藏着鱼儿的幽暗池塘一样。
“把他介绍给家族的人,威廉姆。”那老人说。
医生的手湿乎乎的,马特想把手抽回去,但是他还是让他带着围着门廊走了一圈。他被介绍给阿拉克兰先生,就是在第一天晚上把他给扔出去的那个暴躁的男人,他是本内托、史蒂文和汤姆的父亲。本内托据说已经去上大学了,马特也许以后能看见他。阿拉克兰先生毫不掩饰地用嫌恶的眼光看着马特。
费丽西娅,阿拉克兰先生的妻子,是一个虚弱的女人,留着神经质般长长的指甲。她曾经是一个伟大的钢琴演奏家,医生说,现在疾病使她不得不退休了。费丽西娅看着马特,脸上闪出一丝笑容。她的旁边是阿拉克兰先生的父亲,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看上去没搞懂自己为什么站在门廊上。
然后马特遇到了——又一次——史蒂文、艾米丽、玛利亚,还有汤姆。汤姆在马特转身时,愤恨地看着他。看来没有人喜欢见到他,除了玛利亚,但是他们都装作很友善的样子。
就是因为他们害怕阿尔·帕特隆。马特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样挺好。
“那el gato——那猫——还咬着你的舌头吗?”马特最终被带回到轮椅前,老人询问道。马特点点头。“塞丽亚会继续帮助你恢复的。听着,你们所有人,”阿尔·帕特隆微微抬高了声音,“这是我的克隆体。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你们任何人的脑子里有他是个可怜的私生猪之类想法的话,那你们就等着瞧吧。”老人轻声笑着表示。
“马特应该被尊重,就像对待我一样。他要受到良好的教育,提供给他好的食物,还有娱乐。他不能被虐待。”阿尔·帕特隆直视着汤姆,汤姆的脸红了,“任何人——任何人——伤害了马特,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你们明白了吗?”
“是的,我的帕特隆。”几个声音低语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留下我的一个保镖跟着他。你们这些笨蛋,谁自荐干这个差使?”
保镖们都纷纷垂下眼睛,脚蹭着地面不说话。
“都还挺害羞,我明白了。”阿尔·帕特隆说道,“这些人大部分是我从苏格兰挑选来的,当时他们正在足球场外大打出手。你一定要在国外挑选你的保镖,马特,这样他们就难以结成联盟来背叛你。好了,马特,你来做选择吧。你在这群害羞的紫罗兰里挑一个你想要的玩伴吧。”
马特惊骇地看着这些汉子。每个人都丝毫看不出一点好玩的迹象,他们都有着粗壮野蛮的脖子、扁平的鼻子,他们的脸上、胳膊上布满了伤疤。他们都有着黄色的鬈发,耷拉在前额上,他们的蓝眼睛凶巴巴的。
“那个是达夫特·唐纳德,他喜欢玩保龄球。塔姆林的耳朵特别有意思。”
马特的眼光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达夫特·唐纳德看上去年轻些,身上的伤疤少些,他看起来比较安全。塔姆林的耳朵像被咬过,轮廓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当马特看着塔姆林的眼睛时,他很惊讶地看到了一丝友善。
在马特的生活中极少有这种友善,他马上就指向塔姆林。
“很好的抉择。”阿尔·帕特隆低声说。在介绍活动结束后,他身上的活力好像也消失了。他躺回轮椅中,闭上了眼睛。“再见,我的小心肝……下次见。”他嘟囔着。
阿拉克兰家族成员都围拢过来以示他们对他的尊敬,他没有理睬他们。达夫特·唐纳德把他连带轮椅一起抬起来,放到台阶下,等着豪车过来。每个人都一边簇拥着,一边在嘴里说着美好的祝愿。当轿车驶走后,家族人员都匆匆散去了。仆人们纷纷绕过马特,好像他是块河里的石头,消失在房子里。
他被忽略了。没有虐待,只是忽略。只有玛利亚因为不得不被拖着走,大声地抱怨着。
塞丽亚耐心地等着人群散去,还有塔姆林。
“好吧,伙计,看看你是什么做的。”塔姆林说着,用一条粗壮的胳膊把马特架起来,把他甩在了肩上。